一开始,她最不能适应的就是纽约的冬季,现在则变成了她的最爱。
“白、允、芃!”他咬牙,她还是一样容易偏离主题。
“好,我知道,你要跟我谈事情,而我又离题了。”她仰着脸看他。“不过,你也犯不着一下子就气急攻心吧?时间没教会你修身养性?”
她瞬也不瞬的看着他。
他可知道,落腮胡并不适合他呵,不修边幅也不适合他,他该走翩翩俊公子的路线才对。
她一直以为,离婚后的他不会有任何改变,一定依然朝九晚五,也一定依然稳稳地坐在他高高在上的总裁位子里,有忙不完的公事和应酬。
然而她好像错了,这三年,从他转变巨大的外型上来看,他彷佛在过另一种生活。
是什么呢?她想知道。
“嗨,小芃,你有麻烦吗?”身材魁梧的大麦克匆匆推门出来,一脸敌意的瞪着尉律看。
“不,我很好,没事,不必担心。”她朝一脸不爽的尉律努努嘴。“他是我前夫。”
“前——夫”大麦克张口结舌的看着她。
她淡淡地笑了。
她知道大麦克为什么这么惊讶,东方人不显老,尽管她已经生过孩子,也二十六岁了,在外国人眼中,娇小玲珑的她还是未成年少女。
“对不起,没把我已经离婚的事告诉你。”她歉然道。
“噢──”大麦克回过神来,清清喉咙。“没、没关系,这是你的隐私,我只是很意外,因为——”他耸耸肩膀。“你知道的,你是那些猪哥心中的女神,没人想过你已经离婚了。”
她笑了,尉律则很不高兴。
很显然,这个大块头也喜欢她,她是真不知道,还是在对大块头卖弄风情?不管如何,她在这里很吃得开是事实。
白痴,尉律,你猪头!为了这个女人,还见鬼的自我放逐三年,还每每一想到她,就心痛。
但看看她,一身性感地周旋在众多男人之间,也难怪她不记得他们还有个可怜的儿子。
“我跟前夫有事要谈,可能要请假一个小时,可以请你帮我向客人解释吗?”她甜甜地要求大麦克。
“她要辞职,以后不会再来了。”尉律冷峻地说。
如果让她继续在这里跳艳舞,他就不是男人!
“呃——”大麦克左右为难的看着他们。
他不是呆子,他们之间好像余情未了,但那不关他的事,可白允芃是蓝丝绒的招牌,他不希望她离职。
“别理他,我说了算。”她甜美地对大麦克一笑。“我一个小时后回来工作。”
“她不会再回来。”尉律迅速地说。
她对他皱眉。“尉律,如果你再胡言乱语,不管你要谈的是什么,我都不会跟你谈。”
“是吗?”他一副不在乎的模样。“如果你不想知道加恩发生了什么事,随便你。”
她打了个寒颤。“加……恩?”
儿子的名字令她的心滑过一阵深深的痛楚,她是个不尽责的母亲,她对不起加恩。
“加恩是谁?”大麦克看到她苍白的唇色了,他瞪着尉律。“小芃,这家伙在威胁你,要我处理吗?”
“不……不是那样的。”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加恩是我的儿子。”
“儿子?你有儿子?”大麦克又惊跳起来。
“对不起,没告诉你。”她的脸上蒙上一层深深的哀伤。“我今天恐怕没办法工作了,可以请你替我向客人解释吗?”
“我知道了,我会叫珍妮来替你。”
“谢谢你,大麦克。”
“有事随时call我。”他一脸不友善的看着尉律。“我是说,如果这家伙对你不礼貌的话……”
闻言,尉律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白允芃突然很想笑。
也难怪,尉家的大少爷,走到哪里,都是众人争相巴结的对象,而大麦克却把他看成随时会对她怎么样的坏人,他的脸色当然好看不到哪里去。
“现在可以走了吗?”尉律用中文没好气地说:“我看这个大个子非常、非常的不顺眼。”
“你等我一下。”她的身影匆匆消失在蓝丝绒酒吧的后门。
十分钟后,白允芃背着一个黑色大包包走出来,身上是白色套头毛衣搭配合身牛仔裤,一双咖啡色短靴显得帅气,黑色军装风长大衣将她的修长身材衬托得更为潇洒飘逸,红色围巾则令她五官更抢眼。
尉律微抬下颚迎视着她。
她完全没变,三年的时间就像不存在,如丝般无瑕的肌肤,灵动的大眼睛,弯弯的秀眉,尖尖的挺俏秀鼻,嘴唇的形状丰润惊人。
当年,他第一眼就坠入情网,他的骄傲使他故作不在意,没有马上对她展开追求,熬了两天,却还是忍不住投降了。
他们迅速热恋,三个月后他就心甘情愿的结束黄金单身汉的身份向她求婚,如果不把她绑在身边,他根本就无心工作。
这一辈子,他只爱过她这个女人,她却令他心碎至极。
“你应该不至于开车来吧?”她看了他一眼,先把夹克还给他。“坐我的车吧。”
他迅速收起眼中对她的迷恋,穿上夹克,嘲弄地说:“你经常陪客人喝酒吗?收入多得连车都买得起了。”
他就是不高兴她过得如鱼得水,正确来说,他是不高兴她离开了他之后,彷佛没事人一样,而他却天天活在对她的留恋里。
“只是一部二手车,分期付款买的,在纽约,没车等于没脚。”她淡淡的说,不打算就他的嘲讽跟他大动肝火。
她完全知道他现在有多生气,所以她不想跟他吵架。
过去,他近乎是迷恋的宠着她,当他认为她红杏出墙后,简直快疯了,砸烂手边的每一样东西,吓坏了所有人。
可想而知,当他看到她穿着性感在酒吧里对着一群色迷迷的男人表演,心情是怎么样了。
“上车吧。”酒吧的停车场里,她默默用钥匙打开车门。
一部非常老旧的福特车,这部车令他说不出话来。
这个女人……以前她开红色法拉利,当然是他买给她的,现在她却开这种车,过这种生活……
他紧抿着嘴唇,脸色铁青的坐上副驾驶座,把手提袋往后扔的时候,发现了儿童安全座椅。
瞬间,他瞪大了黑眸,震惊的看着她。
难道她——
不,绝不是他想的那样,她没有跟男人再婚,也没有生下别的男人的孩子,绝没有!
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白允芃淡然的看了他一眼。“那是俐颖的,星期天她带孩子出来,忘了把座椅带走。”
俐颖跟她一起在天德育幼院盖同一条被子长大,两人情同姊妹,无话不说。
俐颖婚后因老公长期派驻纽约分公司,夫家家境也不错,两人索性办理移民,目前两人在为美国公民身份而努力。
而她更简单,因为尉律本来就是美国公民,他的母亲是特意到美国生下他的,所以婚后,她也自然拥有了双重国籍。
当年因为他父亲太反对他们的婚事,为了给她更多保障,尉律又另外安排了投资移民的方式让她成为美国公民,防止他父亲可能的任何手段。
没想到,当初对他父亲千防万防,后来却方便了她远走美国,这也是她始料未及的,她的美国公民身份就当是这场婚姻得到的唯一补偿吧。
“我早应该猜到你跟她有联络,是她帮你过来的吧?”尉律蹙着眉,揉了揉太阳穴,适才看到儿童座椅的眩晕还余波犹存。
因为没有想过她会再婚,没有想过她可能会再生孩子,因此在看到的第一时间,他受到的冲击才会那么大。
“他们夫妻帮了我很大的忙。”她淡淡的回道,绝口不提她一个人从台湾到纽约生活的艰辛,专心打档,把车子开出停车场。
她对自己说话——专心一点,白允芃,纵然两人独处在密闭的车子里,这情境令她心跳加速,但她说什么也不可以流露出来。
“为什么选择来纽约?”他缓缓地问。
离开台湾,一个人在纽约生活,每夜在酒吧表演……他的心紧紧一拧,她的现况绝对是对他最好的报复。
“这里离台湾够远,不是吗?”她瞬了瞬眼眸。“在这里,我可以自由自在的生活,不必担心在哪里逛街的时候,突然遇到不想见的人。”
他抬起下巴,眯眼傲然开口,“不想见的人?你是指我吗?”
这个残忍的女人,她可知道他为什么离开台湾?
离婚后,他是因为太想与她不期而遇才离开台湾,他受不了自己的行为,老是跑到他们过去常去的地方想遇见她,所以他才毅然决然的离开。
“不想再见到的人很多,不需要我一一点名吧?其中一定有你就是了。”她的胸口一抽,想要快点结束这个令她心烦的话题。
“也包括加恩吗?”
她猛地踩了煞车,方向盘在她手下震动。
砰地一声,后面的车子撞上了她的车屁股。
“该死!”他咒骂一声,已经有人用力在叩她那边的车窗了,他扶住她柔弱的肩。“你有没有事?”
“没事。”她深吸了口气,蹙着眉心。“不过,外面那个人快气疯了。”
“你有驾照吧?”他问,想到过去一千多个日子,她也可能发生过无数次这种事,然后求助无门……他的心又是一拧。
“有。”她轻吁了一口气,定定神。
“待在车里!”他下车了。
第二章
白允芃坐在车里,呆呆的看着尉律在车外跟受害者交涉。
记忆如潮水般涌上来,她记得自己第一次开车外出就发生了车祸,撞到一部不好惹的货车,当时她急得六神无主,他接到她求救的电话,火速飞车赶到她身边,替她摆平了所有状态。
她一直有很多追求者,对他,却近乎迷恋般的爱着。
无可救药的对他一见钟情,才交往三个月就想也不想的答应他的求婚,第一个吻是他的,第一次也是他的,她以为自己会从一而终。
为什么在事情发生时,他不相信她?他真是个混球!
把头靠在方向盘上,任心痛蔓延。
车外,雪越来越大,他还在跟对方谈判,她索性闭起了眼睛短暂休息,放空脑袋,命令自己什么也不要想,直到听见他上车,关上车门的声音。
“白允芃——”他的声音戛然停住。
看见她柔弱的靠着方向盘,那熟悉的背影令他的心滑过一阵柔情。
一瞬间,恩怨消失无终,他的那荡漾着一片悸动,他心软的扶住她瘦弱的肩膀,揽着她,让她倚在自己胸前。
这感觉,真该死的好极了……他根本他妈的一点也不想在亚马球逊雨林里自我放逐,他只想要这样拥着她,吻她。
才想着,他的唇已经滑到她的唇上。
当尉律的唇落在她唇上时,她直觉一震,不禁闭上了眼睛。久违了,他的怀抱,他的嘴唇……
“我好想你。”他搂着她的腰,她的唇好冰冷。
他温暖的唇舌探索着她的双唇,右手抱住了她的腰,越吻越深入,左手拾起她的手,与她十指交扣。
柔顺沉醉在他吻里的她,突然震动的推开了他。
“怎么了?”他蹙着眉,吻到一半被打断的感觉还真不好。
她无法置信的看着他。“你的手怎么了?”
他扬起了眉毛。“我的手有怎么样吗?”
她脱口而出,“当然有!它们粗糙并且长满硬茧,而且还……”力道强劲。
她咽回了后面四个字,因为那听起来像是欣赏。
当他握着她的手,与她十指紧扣时,她真的吓了一跳。
他是尉家的贵公子,手指修长美洁,是从来不用做粗活的手,他也不是那种会为妻子下厨的男人。
但现在,他双手劲结粗糙,像是历经了风霜。
这三年,他到底做了什么?她困惑的看着他,想从他的眉宇之间找出一点线索,但什么都看不出来,只看到一个她不习惯的大胡子。
“我还以为我的手发生什么事了。”他撇撇唇,嘲弄地说:“你不是喜欢粗犷的男人吗?这么一双粗犷的手,你喜欢吗?”
她狠狠的瞪着他。
这个男人怎么可以说变就变?刚刚是谁忍不住先吻谁的?她有要他靠过来吗?
她猛踩油门,还没系上安全带的他,猛地撞上了挡风玻璃。
“你在做什么?”他火大的瞪她。
“开车啊。”她若无其事的继续开车,假装没看见他在揉头。“我应该开到哪里去?你住哪间饭店?饭店应该有咖啡厅吧?我们可以在咖啡厅里谈加恩的事。”
“到你住的地方。”他没好气的说。“我一下飞机就到酒吧找你,还没有找饭店。”
她真的不在乎他的额头有多痛吗?他替她摆平了车祸,她竟故意让他的头去撞玻璃?
“不,不要到我住的地方。”她有点紧张的说:“我可以帮你找间饭店,市区有很多不错的饭店。”
他扬起一道眉毛。“为什么不要到你住的地方?”她拒绝得太快了,有问题。
“不要就是不要,我不能保有一点隐私权吗?”她心烦意乱的蹙着秀眉。“这样吧,在车里谈,不然找间咖啡吧也行,你选一个。”
她越是不要,他越起疑窦。
“我住的地方不怎么样。”她的眉心纠结成一团。“乱得很,连杯即溶咖啡也没有,你又何必……”
不等她说完,他便挑眉:“我坚持。”
“这附近有间很不错的商务旅馆……”她还想说服他改变主意。
他咧嘴一笑,开怀地说:“我自己会找住的地方,现在,我要到你住的地方跟你谈加恩,不方便的话,我可以先去找饭店住下,等你方便了再通知我。”
看见她拿他没辙,他的心情好多了。
她依然是有弱点的,那就是他们都深爱的那个人,他们的儿子。
“好——”她深吸了一口气,无奈的说:“你赢了……不过,你得待在门口等我五分钟,我有室友,她的习惯不太好,常把贴身衣物晒在客厅里,我收拾一下。”
他唇边噙着一抹笑容。“如果贴身衣物是你的,那就不要找理由收拾了,我又不是没看过你的贴身衣物。”
她脸颊热辣辣的红了起来。“闭嘴!”
看着这样的她,他笑了。
多么令他怀念的相处啊,有谁相信,他魂牵梦萦的竟是跟背叛他的前妻再续前缘?
夜幕幽暗,渐渐看不见披萨店、面包店和酒吧,出租车喇叭和警笛此起彼落,随着车子进入贫民窟,尉律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他冷硬地开口了,“我记得俐颖的老公不是在一间很大的半导体大厂担任要职吗?你的好姐妹让你住这种鬼地方?”
看看四周,这里只让他想到碎酒瓶和脸色苍白的吸毒少年,深夜游荡在外的都是流浪汉和妓女。
“这里有什么不好?”她知道他的感觉,这里看起来像乞丐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