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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为相思怕上楼  第19页    作者:叶芊芊

  汪思涵微些失望。

  “汪小姐,虽然我不知道令堂为何坚决反对这门亲事,”他一脸没有破绽的疑惑神情,足以拿座奥斯卡最佳男演员金像奖。“但我看得出来你和力耕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现代社会已经是很开放了,父母不一定是全对的,要有自己的坚持,如果是真爱,私订终身未尝不可,你不要轻言放弃力耕,他是个好青年,值得你托付。”他说来娓娓动听,很有说服力,不愧是靠嘴巴吃饭的行家。

  “辜先生,谢谢你的忠言,不过我想你这次的媒人礼拿不到了。”她不耻他向钱看的心态。

  他心猛然抽搐一下,双眉紧蹙。“你误会了,我完全是出自一片诚心,希望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虎虽毒,但不食子。

  “我已经和余力耕分手了。”她直截了当。

  “我知道,为此他大病一场,而你却没去看他,所以余家对你有些误解。”他言语中亦带着不满与责备。

  “他们没有误解我,既然要分开,就要断得彻彻底底。”她是慧剑斩情丝,而非抽刀断水。

  “你不觉得可惜?”余力耕堪称是人中之龙,没有理由放弃。

  “不会,百善孝为先,我不想拂逆母亲。”她抱着一颗赎罪的心。

  “你母亲为何要从中作梗?”他装蒜。

  她心如刀绞,目光却犀利地扫射他眼眸深处,反诘:“你……你是真的不明了,还是忘了什么事?过去的事。﹂她今天要拆穿他那张假脸皮,看看里面是否依旧是张面具?也许是削洋葱皮的傻事,找不到真心。

  辜东汉表情凝重起来。“过去……她都说了?”说完后,他的伪装消失了,脸上浮现了内疚的悔意与慈爱的光辉,错综复杂。

  “你……我……在不认识余力耕之前,我曾经见过你,两次,对不对?”她对他不止于似曾相识的感觉,而是真的见过面。

  “在你上小学的第一年,和你大二时的系运动会上,我去看过你。”

  “为什么要来找我?你连我的出生部不关心,为什么还要来那多余又短暂的两次关心?”她的悲恸油然而生。

  “我一直都知道你母亲生了个女儿,第一次是因为莉莉出世,我突然很想知道另一个女儿的模样,所以我跑去你的学校,等你放学,却吓坏了你。”那种生而不能认的感觉,像把利刃戳痛了他的心。

  “因为你是个陌生人。”

  他苦涩地喝了第一口又黑又浓的咖啡,继续说道:“后来,我远远看过你几回,都因为有忠国在侧,想亲近你的念头也就作罢。”

  “遇到陌生人的事,我告诉了爸爸。”父亲抱着她久久不能言语,后来每天上下学,父亲亲自接送,直到升上国小五年级,以告诚远离陌生人取代担忧。

  他理解似地点点头。“第二次是振华,也就是你同父异母的弟弟病逝,丧子之痛使我兴起思念你的心情。我知道忠国的环境不好,想了解一下你有没有需要帮助的地方。从你助教那儿我得到了辛慰,你是个成绩优秀的好学生,以奖学金换取学费,是个非常难得的好孩子。”他感激汪忠国教导有方。

  “你现在又图什么?”她微微地颤声,伤心他只是来看她好或不好而已。

  “孩子……”

  “请叫我汪小姐。”她冷冷讥刺。

  “汪小姐,我只希望你幸福。”他感伤的说,近似哀求的语调。

  “我是很幸福。”

  “思涵,是我的不对,秀美要恨就恨我,跟你无关,别拿自己的终身赌气。”

  “你为什么不去向她赔罪?”

  “我承认自己是个卑劣小人,但是我不能见她。”他会被周秀美千刀万剐。

  “你不见她,见我又有什么意义?”她只不过是母亲手中的傀儡。

  “如果见她就能令你回心转意,那我就去见她。”他豁出去了。

  “这是两件事,不能混为一谈。”

  “秀美是不想我跟你扯上关系才反对的,对不对?”

  “你是他姨丈,辜东汉。”她不否认,也不承认。

  “我全家移民加拿大,并永不再踏人台湾半步,算不算和余力耕撇清?”他一心一意希望女儿幸福。

  话毕,两个年轻人突然接近他们的桌子,彬彬有礼地打断他们的话:“对不起,辜东汉先生,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调查局,有事相谈。”

  法务人员!江思涵错愕。

  “你们认错人了,我是姓辜没错,但不叫辜东汉,这是我的名片,我叫……”他神色慌张地掏出皮夹,却撒落一桌子的假名片。

  “我们己经跟踪你很久了,而且刚才小姐也叫你辜东汉,我们听得一清二楚。”他们淡淡扫了一眼汪思涵,见她没有替他辩驳,更加确信他就是他们要找的人-─辜东汉,一个大骗子。

  “不,我不走。”但他挣脱不开肩膀上两只孔武有力的铁钳。

  “小姐,这位先生是个诈欺、侵占、伪造文书的经济犯,如果你有什么损失,可以来调查局投诉,我们正在办理这件案子。”

  投诉?她的委屈,司法是无法还她一个公道的。

  望着辜东汉被强架走的情景,她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反而嘴角微微上扬。

  报应,天理昭彰,疏而不漏。

  第9章(1)

  辜东汉被抓的事,她回家只字不提。

  这个家好不容易有了祥和的气氛,但它还是薄得像一张纸,只要轻轻一弹,就极有可能四分五裂,何况辜东汉是个千吨炸药,他们承受不起。

  汪思涵表面上的平静,在进到房间之后彻底瓦解。她不要无情,可是她一而再做了无情的事,而心也愈来愈冻结,难道这是遗传,她身上流着的血液里有摆脱不掉辜东汉的分子?

  坐在梳妆台前,镜子里的容颜换成另一个人,她才明白一生一世辜东汉将如影随形,在血液中、在镜子里,她都能感觉到他旺盛的张力,像撒下天罗地网,紧紧缠住这一家人。

  夜风徐徐,透过绿纱吹进房内,今晚有一股特别的凉意,吹得人毛发直竖。

  果然警鸣大作,不知是来救人?抓人?还是灭火?

  原本黑沉沉的巷道突然亮如白昼,汪思涵站在窗前,看到斜对门林家跑进两个穿白制服的人,手里还拿着担架。不到三十秒的时间,担架被横抬出来,躺在上面的人虽然看不清脸,可是她心底清楚的知道是林韵。

  终于发生了,身败名裂的悲剧。

  ☆☆☆☆☆☆☆

  林韵在痛楚中呻吟,扑鼻而来的香味,使她涔涔落泪。

  浓郁的花香,是天国的花园吗?模糊中她看见一个白衣人,没有长翅膀,头上戴的不是光环,是护士帽,那么这里是医院了。

  她竟然没有死!

  她奋力睁开眼睛,触目所及是满室的郁金香,五颜六色的郁金香一篮接一篮沿墙排列,心霎时一缩,额角挤出汗珠,羞愧的汗珠,知道她对郁金香情有独钟的只有俪佳人的好姊妹们,想到她们的关心,教她自惭形秽。

  污秽,她的确是个污秽的女人。

  都怪自己太不切实际,妄想攀天梯摘星星,反而摔得粉身碎骨。

  刘总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杂碎,不但占尽她的便宜,还出卖她,在接待外国佬的晚宴上拿掺蒙汗药的酒给她喝,使她无力抵抗外国佬的兽欲。那个外国佬又是个性变态,当她是猫狗耍,使她身心交瘁,气得她从宾馆醒来后也无暇在乎衣衫不整,直接冲去找刘老头算帐,却被他手下狠刮了两个耳光,当她是破鞋子扔出去。事情并未因此而了结,她到医院拿了验伤单,不惜丢人现眼也要告他,却被他先发制人,寄来一卷她和外国佬的精采片给打垮了。

  这个噩梦将一辈子印在脑中羞辱她,她宁愿一死百了。

  门,突然被打开,林妈探头进来看,刚好林韵困难地想起身舒展筋骨。

  “小韵,你醒了!”林妈的身后跟着走进来两个人。

  “汪姊、辛先生,你们怎么来了?”林韵强颜欢笑。

  “刚才俪佳人的同事们都来看过你,可是你睡着了,我也不敢叫你,就请他们先回去,改天再来。”林妈帮女儿把身后的枕头调整到最舒适的角度。

  “妈,你怎么可以再麻烦大家跑一趟?”

  “大家都很关心你,没见到你健健康康的笑容不会甘心的。”汪思涵说道。

  “对不起,给大家添麻烦了。”

  “以后不可以再做傻事,死是不能解决问题的。”辛人杰像个大哥哥似的。

  她眼中透了惊悸。“妈,你先出去一下,我想单独和他们聊聊。”

  “好,别说太多,身体会吃不消的。”林妈疼惜的说。

  “汪姊,你们知道了?”等母亲关上门后,林韵局促不安问。

  “这个圈子没有什么秘密,话又传得快,所以……”汪思涵语中有淡淡惆怅。

  “我该怎么办?万一片子流了出去,我无法做人也罢,可是爸妈怎么办?”林韵咬了一咬下唇,又怕又急,眼泪都急上睫毛。“汪姊,你也是社区里的人,你是知道的,我们这个社区的三姑六婆特别多,以后爸妈连门都甭想跨出去。全怪我不好,连累了他们。”林韵哭哭啼啼的嚷着。

  “林韵,别哭了,待会儿眼睛哭肿了,林妈追问下来我很难回答。”

  “妈以为我是因为失去后台老板,一时想不开吃多了安眠药。汪姊,你没跟我妈说吧?”先套好招才不会露出马脚。

  “我嘴巴很紧的。”她人格担保。

  “唉!你不讲,别人也会讲,总有一天爸妈还是会知道的。”她悔不当初。

  “林韵,关于片子的事,你大可放心,我有把握让他原封不动交出来。”辛人杰发下豪语。

  “你打算怎么做?”林韵犹如在茫茫大海中拾到一块浮木,有救了。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刘总色胆包天,终会自食恶果。

  “辛先生,谢谢你。”林韵笑得很勉强。

  “他是该受点教训,为非作歹,荼毒女性,真该判他阉刑,成为名副其实的中国最后一个太监。”汪思涵语不惊人死不休。

  “我也有错。”林韵低下头嗫嚅。

  “韵,你还有心事?”汪思涵明察秋毫。

  “我不知道自己以后该怎么办?”天下之大,竟无容身处!

  “关于这点我们早想到了。这张支票你拿着。”汪思涵有备而来。

  “不,不行,我不能再接受你们的帮助。”林韵受之有愧。

  “这不是我们的,是你的毁约金。当时我们向刘总敲竹杠,是先做了防患未然的打算,如果你成功了,这就是笔锦上添花的钱,不幸失败,它就当是雪中送炭的备急金。”辛人杰老谋深算。

  “这笔钱可以帮助你从头来过。”汪思涵投以鼓励的微笑。

  “汪姊,你们什么都替我设想好了,而我却--”林韵心里百感交集。

  “别说了,每个俪佳人的模特儿都是我们的掌上明珠,我们关心、爱护你们是应该的,不论有没有合约,我们注重的是家一样的感觉。”辛人杰一点老板的架子都没有,他像个有对丰厚羽翼的老母鸡。

  “还有,门外站了一个曾经也是我们家族成员中的一人,不知道你欢不欢迎他进来?”汪思涵眨了眨眼。

  “我没有脸见他。”残花败柳之身,汗颜见人。

  人都不能见了,又何况他曾是她的最爱,田子照。

  “胡说,是他没脸见你。”

  “林韵,坦开心胸跟他好好地聊一聊,把心中的恨完全剔除。”冤家宜解不宜结。

  “带着爱去寻找新的方向,你会更有冲劲。”汪思涵言之凿凿。

  ☆☆☆☆☆☆☆

  老天有眼,刘总果然中了仙人跳,乖乖地交出底片,换回他自己的级录像带。

  林韵如释重负放下心头的千斤石,一出医院,就奔向俪佳人感谢大家的关怀,也依依不舍地和大家道别离。她将飞往日本学服装设计,像个新生儿一切从头开始,没有记亿,没有往事。

  生活又恢复平静的原貌,汪思涵过着没有约会的朝九晚五生活,家里一片和乐融融,俪佳人少了油嘴滑舌的田子照,办公室的分贝顿时减至无噪音污染的境界,她的周遭得到前所未有的清新空气,心里却空虚了很多。

  为了填补心灵上的空虚寂寞,她爱上了“宋词”哀怨凄美的咏情伤,每个难眠的夜晚,她孤坐枯灯下,寸笔白纸,写下一篇篇心中话:心下事,不思量自难忘。花底梦迥春漠漠,恨偏长。

  闲日多少诏光?雕阑静,芳草池塘。风急落红留不住,又斜阳。

  两天前,她才和张开杰因公见了一面,从他的口中知道余家上下目前也是和乐融融,除了他和她的名字不受欢迎之外。余家为了筹备余力耕和李媚虹的婚事忙得人仰马翻,而且乐此不疲。

  当时她粲然一笑,说了好些言不由衷的祝福话,还没回到家,在公车上就哭红了眼,伤心得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今天是黄道吉日,田子照个人工作室开幕的第一天,众好友开香槟庆贺,闹了一整天,最后剩下个电灯泡--汪思涵,被蒋天雪强留下来秉烛夜谈,而田子照穿上围裙在厨房清洗堆积如山的碗盘。

  “思涵,你最近上班很不带劲,又不见余力耕打电话来,是不是小俩口拌嘴了?”蒋天雪观貌察色。

  她不露痕迹的说:“他被甩了。”

  蒋天雪先是一愣,以半开玩笑的口吻调合心中的震惊。“我建议你重回医院,再做一次仔细缜密的头部断层扫描。”

  “出院前就做过了,一切正常。”她装迷糊。

  “那个医生一定是蒙古大夫,连我的肉眼都看得出来你脑袋有肿瘤,压坏主掌感情的神经线,他却诊断不出来。快换家医院重新来过,免得病情扩大成了精神玻”蒋天雪如连发式机关枪,又快又狠。

  “你才是被砸坏了脑袋,缝针的时候少缝了几针,头皮破了个洞让风吹了进去,讲起话来疯言又疯语。”她卯上了。

  蒋天雪不想针锋相对,她只要知道是什么样的前因,得了这个苦果。“言归正传,说个可以接受的借口。”

  “我妈反对。”她只说了一半的事实。

  “思涵,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不涉及人身攻击,纯粹是就事论事。”说人长短不是蒋天雪的专长,何况是长辈!她用词谨慎的说:“你妈那么爱财的人,余力耕在她心目中简直就是财神爷的化身,膜拜都来不及了,怎么会反对?”

  “金钱不是万能的。”

  “对某些人而言,它是。”

  “我妈觉得与其嫁个风流个傥的金钱龟,不如找个老实可靠的平凡人。”她黑白讲。

  “你妈的标准一下降那么多,满街路人都是女婿了。”蒋天雪不信地扬眉。

  “才不呢!平凡人是一眼可以看出,老实可靠就难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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