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与心爱之人相守一生,当然是再乐意不过,但是……
“你曾经历家破人亡之苦,难道你也要看他们妻离子散,天人永隔吗?”
在谈话之间,又有一名家丁因大量吐血而咽下一口气,蜷伏的身子犹如弃械归甲的铁甲兵,僵直的四肢呈现紫黑色,目皆口张。
勾魂使者的铁炼已炼住他的颈项,硬将他的魂魄从平躺的躯壳中拉出,让他留在人间的最后一滴泪由眼眶滑落。
他死得不平、死得不愿、死得不明不白…但又有什么办法,这就是他的命,无从选择,只能怆然地随鬼差飘走。
这一切,青莲全看在眼里,她还得掩住自身的仙气,假装没看见一高一低的黑白无常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屏住气息等他们离去。
“化赞,我们用宝珠救人。”风寄傲当下做了决定,神情复杂地看着哀哀呜咽的底下人。
他想救他们,但又放不下仇恨,一颗不起眼的珠子竟主宰了无数人的生死,当初他的爹娘是否曾后悔收下友人的馈赠?
这是宝物,也是魔物,既能救人又会害人,让人在爱恨之间饱受折磨,矛盾于它的两样世情。
“什么,你真要拿出宝珠,不再多做考虑?”他在下一着险棋,一步不慎就万劫不复。
萧化赞考虑的是他的安危。明知有解毒方式却要以宝珠为饵,足见他对古姑娘的情意已深到他不自知的地步,宁可亲身涉险也不愿为难她。
这就是他的深情挚爱吧!为了心爱女子暂时放下仇恨,把她的感受置于自身之前。
“动手吧!不要砸了‘抢阎罗’的招牌,让他们从判官手中的生死簿除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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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为什么会中毒?”
年高德邵的吴总管在宝珠祛毒的神效之下死里逃生后,心有余悸地提出每个人心中的疑问,他们的命是捡回来的,不把前因后果弄个明白怎能放心?
一问到可疑的下毒者是谁时,箭头居然一致的指向新来乍到的青莲,她是全庄唯一的生面孔,也是来历不明的外来者,嫌疑性高过的庄内每个人。
而这次中毒事件一共造成一个管事、两名家丁和三个丫鬟、老嬷嬷的死亡,他们的家人对此相当不平,愤怒地要求风寄傲给遗族一个交代。
“庄主,不是我们要怀疑她,只是她出现的时机也未免太过巧合了,像是经过刻意安排,让人不得不生疑。”
她冷僻的行径太过异于常人,而且还带着一头猛兽,试问寻常的姑娘家会是如此吗?
再者,她的美貌也是一大争议点,自古红颜多祸水,她生得灵秀水媚,娇艳多姿,举手投足尽是魅惑男子的风情,难保不是恶人有意设下的美人计,任凭庄主的心再如何铁硬也会化成绕指柔,落入她布好的陷阱中。
“你们怀疑她就是怀疑我,人是我带回来的,难道是我和她串通好谋害各位?”无稽之谈。
她住在庄内的这段期间,不只一次提出离庄的请求,基于私心的他一再强留,若她有害人之心,他便是主谋,况且事发当时他们并不在庄内。
见庄主脸色沉下,吴总管连忙惊恐地抱拳屈膝,“庄主的英明神武、精明果决一向为我等所敬仰,小的怎敢有所怀疑?”
别吓他们了,他们现在还头重脚轻、头晕眼花,连站都快站不稳了,再受一次惊吓肯定晕死过去,卧床大半个月下一定起得了身。
“哼!你们质疑我判断事情的公正性,猜忌我识人眼光,认为本庄主心志已受美色诱惑,处事有失公允,这一句‘怎敢’听来可笑。”要是不敢就不会率众前来,当着他的面提出质问。
风寄傲出言冷诮,底下的众人可惊慌了,抖如落叶的互相推挤,谁也不愿承认是带头问罪者,他们有满腔的不满,但更畏惧庄主的威仪,个个噤若寒蝉,没人敢再出声。
比较倒霉的陈管事硬是被吴总管推向前,他回看一双双惊惧又惶恐的眼,不免苦笑在心的想,你们怕惹恼庄主,我就不怕被他一拳打死吗?
不过抱着众人期盼,他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人家不是说大难下死、必有后福?鬼门关都定了一趟,还怕阎罗来要命下成。
“庄主,你要是未被女色所惑,请将人交出来……”两道凌厉的目光一射,他连忙改口,“呃,我们的意思是请庄主查明古姑娘确与此事无关,好安大家的心。”
他们可不想再中毒了,一次折腾就丢了半条命,在真凶未查出前,谁还敢待在庄内受罪?又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为了安你们的心而诬陷无辜,好大的派头呀!要不要我把庄主之位让出来,你们推派一人来当家主事?”出事当天莲儿一直和他在一起,绝无可能下毒。
“庄主,你不要为难我们了,我们真的很怕再受苦,命只有一条,谁敢拿出来赌?”小狗子的娘哭得多伤心呀!两眼都快哭瞎了。
谁知道下一个牺牲的会是谁?
听着属下们的抱怨,凛着面的风寄傲冷眸一扫。“你们的目的不外是想找出真凶,我能了解你们的担心受怕,可是我不会为了你们的无端指控而任意诬蔑他人。”
他顿了顿,眸光转利。“你们跟着我也有好些年了,为了我个人的私仇连累大家着实过意不去,待会到账房领三个月工钱,在我还没追查出下毒者之前,你们就当是放大假,各自回家去,直到凶手落网为止。”
“什么?!”
一阵轰然声四起,众人全变了脸色,以为丢了差事而议论纷纷,你一句、我一句的交头接耳,接着怪起怂恿他们来讨公道的人。
不过奇怪的很,竟没人晓得谁是先起哄的人,隐约只记得有人开口说了第一句话,然后第二句、第三句跟着冒出头,继而越说越愤慨地聚众声伐,脚步也不自觉地朝沉冬楼迈开。
他们听没中毒的人提起,当初他们毒走全身快没命时,唯一知道解毒方法的青莲居然袖手旁观,还直说“含笑归土”。
什么含笑归土,多么寡情的说法!若当时她肯伸出援手搭救,至少可以少死几个人,他们的毒也能更快清除。
这般恶毒的女子岂能让她安然地待在庄中?她能冷血的无视众人在生死关头挣扎,怎么不可能下毒,全庄里只有她一人是外人呀!
“风大哥,此举不妥,若庄内无人打理,与死城何异?”
搦溺的身影翩然而至,镇日照顾瞿玉蒲的万娉婷略显消瘦,憔悴的面容虽掩不住疲色,但刻意妆点过的娇颜却清丽无比。
她一出面便赢得所有人的敬重,虽然大伙儿嘴上不说,但心里都认定她是未来的当家主母,因为唯有端庄秀丽的她才配得起人中之龙的庄主。
女人不用太美,美女招祸,像她那样温婉谦良才是妇女的典范,择妻当如此。
“不要随之起舞,带玉蒲回房休息,她的身子还不宜吹风。”真是不知轻重,连走路还有点喘的病人也让她出房门。
“妹妹硬要跟着来,我拿她没辙,总不好让她昏厥在半路上。”万娉婷狡猞地将责任推给气喘吁吁的瞿玉蒲,一边轻搀扶着,一边表现出贤慧的一面。
“对、对啦!风大哥,说什么我也要……呼、呼……也要来看你处置这个妖、妖女。”侠女本色不减,瞿玉蒲明明站不稳还硬撑,一心要挺万娉婷到底。
“胡闹!都剩半条命的人还敢逞强,你什么时候见过莲儿使妖法害人?还有娉婷,这丫头任性也就算了,你怎能由着她去?你一向有才女之名,聪慧过人,怎么会不懂分寸,跟她一样不知进退?”
风寄傲的斥责让自恃有众人拥护的万娉婷为之脸色一白,她原先的用意是想突显自己在庄内的地位,好获得大家对她“庄主夫人”身份的认同。
只是她目的还没达到就先挨上一顿训,让她有很深的挫折感,相识在先的人是她,为何他一心维护的却是另一个出身不明的女子,即使众叛亲离也要留下她?
“风大哥,你的怪罪实无道理,玉蒲的个性本就好动,要她老是待在房里她也待不住,何况她有话要对你说,你不妨先放下火气听听。”她不愠不火地软着腔调,让人更觉她的大家风范。
“哼!最好不是废话。”否则他将她们一并关进唤秋阁,等出阁日再放出来。
“哪……哪是废话?”气虚的瞿玉蒲挺起胸脯,佯装侠女气势,“中毒前我看到妖女的丫鬟在厨房外……咳,咳!鬼鬼祟祟的偷窥,不晓得在打什么鬼主意,我一喊她,她就心慌的跑走了。”
青莲身边的小香不知道为何大家看她的眼神十分诡异,她觉得怪怪的,就往小姐身后躲,不知此举让人以为她心虚,寻求主子的庇护。
“小香?”那个憨傻的小丫头?
“不信你问她是不是去过厨房,还把一包白白的粉末洒在饭菜上?”当时她并未放在心上,此时想想那人确是小香没错。
瞿玉蒲的话引起极大的反应,在众人的喧闹声中,风寄傲不得不把小丫鬟唤到面前,用浅显易懂的句子问她,免得她听不懂。
“小香,我问你,大家出事的那天,你去过厨房对不对?”他希望得到的回答是否认,但是……
“对呀!小姐要吃荷糖糕嘛!我去厨房看看有没有材料。”咦!她说错了吗?怎么大家一脸怪异地看着她。
“那你手上拿了什么东西吗?”他问。
小香憨笑地露出一口白牙,“糖粉呀!没糖做不成荷糖糕。”
她话才说完,一旁的小厮立刻嚷嚷。
“她承认了,她承认了,什么糖粉,根本是毒药,毒一定是她下的。”
一时间,嚷声四起,虽无直接的证据,但是光凭一向正直的瞿玉蒲的“证词”,犯人已经现形了,直指青莲主仆俩。
真是百口莫辩呀!不动如山的主子依旧气定神闲地饮着花茶,而头一回被人瞪视的小香则慌了手脚,她哪晓得自己做错什么,只觉得眼前的人看起来都好凶狠,好像要吃了她似。
“小姐,我们不能吃荷糖糕吗?”大不了分他们一人一块嘛!她们又不小气。
青莲闻言,愕然的笑了,突然想起了一句话,傻人有傻福。
第九章
是夜。
月明星稀,人声寂静,晕黄的烛光在风中摇晃,忽明忽暗地照出一条寒瑟的石板路,两旁的树木郁郁苍苍,更显得诡谲。
一道纤弱的身影疾行石板上,摇摆的烛火将她身后的影子拉得曳长,仿佛夜行的游神在树影间流窜,探看谁家的姑娘夜会情郎。
一入夜是霜寒露重,巡逻的护院聚集在一起烤火,吃着上头差人送来的夜宵,浑然不觉一抹纤巧的人影溜进了书房。
书,一本本被丢弃在旁,账本册册遭闲置在书上,小山一般的书堆未受重视,来者试着敲打内墙,找出机关。
耗时老半天,终于在书柜的夹层中发现一座暗匣,伸手一探,其中有个扣环,轻拉一下,竟有幅八骏图为之翻转,内墙内升起平台,一方正墨青盒子置子其上。
颤抖的手努力想打开木盒,不知是因过于激动或害怕被人发现,试了几回仍转不动锁孔,心灰意冷地想先把藏宝的盒子带定,再想办法撬开。
蓦地,盒内似有生命地跳动了一下,女子吓得差点顺手一丢,她神情十分紧张的察看,没想到它竟然由内而外弹开了。
倏地,淡淡的蓝光充斥一室,在白昼看来莹白的珠子,到了夜里却别有一番风貌,平滑的表面有如流动的水,泛着冷意。
“好美的‘吉祥宝珠’,我终于得到你了。”好不容易。
清丽的女子笑得好下得意,轻抚着光滑的珠子,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
“是很美,但不是你的,你永远也得不到。”虽称吉祥却是不祥,染过血腥的。
“谁?”女子猛地回过身。
“深夜作贼也算风雅,不流于俗媚。”果然是遗落的五颗宝珠之一。
萦萦的光缓缓升起,一抹火光由莲花中燃烧,内无灯油却透着光亮,徐缓定来的青莲仍一迳淡漠,平静得看不出一丝异样。
“是你?!”猛地一抽气,惊愕的双眸瞠大。
“夜安,万姑娘,真有闲情逸致来散心,今晚的月色份外明媚。”可惜在屋里看不见,嫦娥娘娘大概也孤寂的俯视人间吧!
蒙面的万娉婷一把扯下脸上黑纱。“你怎么出得了醒春院?”她明明再次煽动那些愚忠的下人去夜袭醒春院,代替被蒙蔽的主子铲除妖女,现在那里该被围个水泄不通了。
她不安地看向门外,生恐这是诱她入瓮的计中计,也许下一个进门的身影会是自己以为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前去护卫的那个人,而她不想因此事而被他憎恨,毕竟她此时的行径与贼人无异,手拿宝珠便是铁证,由不得她不认罪。
“这里只有我跟你而已,我们的目的相同。”不回答她的问题,青莲的眼中流露出淡然的哀伤,手中的莲花灯燃放着的是她灰涩的心。
下凡近十五载,为的便是那颗珠子,如今宝珠在前,她竟有些恍惚,不知所为何来,她真的能一点都不眷恋地重返天庭吗?
“什么,你也要盗珠?”万娉婷目露怀疑,将木盒阖上负于身后。
“不,是取,它本非凡间物,早该回归原位了。”它该受佛香熏陶,早晚听谒。
“什么凡间物?什么回归原位?别拿这些哄骗孩儿的话当借口,宝珠是我的了,你休想从我手中夺走。”她耗尽干辛万苦才得到的宝物,不可能拱手让人。
“别再执迷不悟,一意孤行,宝珠不属于任何人所有,它是菩萨所有。”贪嗔痴呀!渡不化的欲念。
她冷笑,一张娟丽的面容竞也模糊。“愚蠢的人是你,仗着风大哥对你的宠爱,早在日前你就可开口向他索讨了,既然你错失机会而落入我手,这不是天意是什么?连老天都帮我。”
“天意吗?”她沉默了。
大士,这真是您的安排吗?让宝珠落入凡人之手,再由我取回,您在考验我吗?
天意让她遇见了放不下的男子,也让她经历了无欲无求之外的情爱苦海,她的心已无法回复昔日的淡泊平静,开始在乎起另一个人的感受。
对和错失去了界线,是与非不再一分两明,她自己都搞糊涂了,菩堤在何处?佛心在何处?大干世界的辉煌连神仙都眩目了。
“哼!被监禁的人是不该随意乱逛的,要是我高喊一声有贼,你猜他们信你还是信我。”万娉婷拧笑的高举木盒,取出宝珠握在手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