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说!”周雨清瞪眼。
黄逸的笑意加深,说:“那为什么你要那么拼命地赚钱?斤斤计较、小里小气,每天灰头土脸像个财迷?”
“你大错特错了!”周雨清差点用叉子扔他,“我是在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我只是想像我父母那样做什么事就尽力把它做好。”
黄逸沉思:“你一定有对了不起的父母。”
“我不知道别人怎么看他们,在我眼里,他们只是顽皮的大孩子。”
黄逸讶异:“我很好奇,你的家庭一定很有趣。”
“恩,我也觉得很有趣。”
“能对我说说你的家里的事吗?”
周雨清望着他,笑而不语。着真奇怪,居然会跟个自己惟恐避之不及的人坐在一起,而且心情愉快,事情什么时候演变成这样的呢?
黄逸问她:“为什么不说话?”
“我在想,如果你不是那么讨人厌的话故我们会是很谈得来的朋友。”
“你这么说我就不懂了,你到底是在说我讨人厌呢,还是说我讨人喜欢?”
“有时候讨人厌有时候讨人喜欢。”
“比如?”
“比如……现在,你好好地坐在这里,容貌恰倒好处,笑容恰倒好处、言谈恰倒好处、举止恰倒好处,这样的你讨人喜欢得恰倒好处。”
“你像在说绕口令。”
“不过,你常不断地换女朋友,运用你恰倒好处的方方面面带着她们到处招摇,这样的你在我看来讨人厌得很。”
“这么说……”黄逸考虑了一下,“你喜欢我是因为我是‘万人迷’,讨厌我也是因为我是‘万人迷’咯?”
周雨清心头一热,略显慌乱地回答:“是的,你细心周到、风趣健谈、长得也不错,相信与你相处的人都会喜欢你,可惜,你花心滥交,对感情不负责任,也许别人会不在乎,可我不行。”她果断地抬头,直视着他,“我非常非常讨厌你这一点,可以说是……痛恨!”
黄逸苦笑:“你和我交谈的时候总是冷不丁地亮出把刀子来刺我几下,很锐利。”
周雨清重新垂下眼帘,说:“如果你肯解除合约,我们之间就不会再有什么牵连,也就不用再遭罪了。”
菜和点心突然变得索然无味,就连人口的酒也是苦的,黄逸很想说些什么动听的话,踌躇了半天,出口的却是:“是啊,我也有同感,合约不用解除,我会改变对你的态度,不会再让你产生误会,行吗?”原来他也有对调节气氛无能为力的时候。
周雨清爽快地点头,说:“可以,只要你说到的能做到,我就放心了。”
“我能,我保证。”黄逸看向窗外,“雨还没停。”
“恩。”
然后谁也不说话,都在看雨,雨声细碎地响着,如忧伤的歌。
黄逸忽然惊醒,“啊”了一声,笑着问:“你喜欢看电影吗?”
“喜欢。”周雨清尽量显得高兴,其实心里空落落的,重负释去后反而无所适从,分不清那是不舍、不甘还是不愿。
黄逸心里也有着一块模糊的痛,混沌的一团,没有形状、没有颜色,他无心分辨那是失落、遗憾还是挫败,这种感觉很久以前曾让他备受煎熬,他不想再有第二次,所以这个痛一冒出头,他就立刻把它压缩成一小块,再深深地埋下去,不让它们泛滥成灾。他故做轻松地起身,一边引周雨清去另一个房间,一边说:“我有一套很棒的家庭影院,还有很多精彩的影碟,全部正版原装,相信你想看的影片在我这里都可以找到。”
“真的吗?”
“不信?你可以自己来看。”
黄逸带着亿万富豪打开私家金库时的神情推开他房间的门,侧脸笑看周雨清,躬身相请,周雨清进去后吸了一口气,不知道该怎样形容心里的感受。豪华气派的整套家庭影院占去一面墙的空间,不计其数的碟片整齐地分类摆在不同的架子上,标上标签,很容易就能找到想要的电影或歌碟。厚实的地毯、淡雅的窗帘,巨大的落地窗外连着宽敞的阳台,房问内附设卫生间。但这一切都不是周雨清吸一口气的原因,真正让她感叹的是黄逸的床——仅仅在墙角丢了张床垫,很随意,随意到能感觉到主人的漫不经心,除此以外,再没有其它家具,周雨清明显地察觉到这是个绝对私人的独立王国,一个功能简单到最低点的个性化空间,她迟疑地问:“你……住这里?”
“你是不是觉得里面太简单了?”黄逸忽然从墙壁上拉开一扇滑门,说,“看,这是个衣橱;”他又来开一扇,“这是试衣问;”他再来开一扇,“这是书柜。”所有的滑门都敞开,房间里热闹起来。
“我喜欢房间里看上去简单。”他说着,又把滑门一一关上。
周雨清佩服得五体投地,脱口说道:“你是个有着丰富内心世界的人.不像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她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继续发挥想象力。“你说过你没带客人来过这里,那你只会一个人呆着,听音乐、看电影或者看书,自得其乐,那么……”她的语速慢下来,缓缓转身定定看着斜站着的黄逸,“你也不像表面上看到的那的无忧无虑,你也有孤独的时候,也有想安静的一个人独处的时候。”
黄逸嘲笑她:“你观察里敏锐,可惜方向不对。”
“哦。”周雨清脸红语塞,差点掌自己的嘴。
黄逸大笑,随即在地毯上坐下来,拍拍地毯,也示意她坐下,她坐在安全范围之外,抱着双膝对着他笑,黄逸说:“我常喜欢一个人坐在这里,拉上窗帘,看看书、听听音乐或是欣赏老电影,就象你说的,自得其乐,尤其是听萨克斯,好像插上翅膀在风中飞翔,感觉好极了!”
“说得真动听。”
“想试试吗?”
“想。”
黄逸找出碟片。放进机子里,在音乐响起前,他对周雨清说:“你最好闭上眼睛,用你全部身心去感受,你会深深沉醉。”
“恩。”周雨清使劲点头。
音乐声刚起,她就把眼睛闭上,用心体会旋律中的情绪,不知不觉陷了进去,果然,那旋律就像风一样,一时轻快奔跑、一时急速回旋,一时又飘然拂动,周雨清感到自己仿佛成为风中的一片轻羽,随风飞舞,无休无止。黄逸看着她,想着:她真美,面孔上笼着一层微光。
他把头枕上搁在直立竖起的膝盖上的手臂,闭上眼。
过了一会儿,周雨清悄悄看他,看到他凝固不动的姿势时猛然一震。为什么他这样的姿势有着难以言喻的卿卿寂寞?为什么他平静浅笑的脸上有着莫名的淡淡忧伤?此时的他全不似平时的他,平时他疼别人、爱别人,而此时的他却好似在呼唤别人来疼他、爱他,到底在音乐中他感受到了什么?他思考着什么?回味着什么?他竟是这样一个难解的谜啊!周雨清不觉向他爬去,想去抚摸他的脸,刚靠近他他忽然警觉地睁开眼,讶异地瞪视她,两张脸近在咫尺,呼吸声清晰可闻,脉搏加快、空气升温……周雨清身体一僵,迅速返回原位,强装镇定地堆出灿烂笑容,做了几个不明所以的手势。
黄逸摇头,关上音乐,问她:“在我脸上发现了什么?”
“没什么。”周雨清恼恨脸上的热潮为何还未褪尽。
黄逸追问:“你对我很好奇?”
“恩……有一点……皱纹……”
黄逸笑她:“不愧有双摄影机一样的眼睛,连我脸上的皱纹都能看清楚。”
周雨清立刻乍开尖刺保护自己,说:“是的,一清二楚。”
“你把气氛全破坏了,必须给你一个小小的惩罚。”
“什么?”周雨清惊跳,“你不欢迎我我就走。”
“吓成这样?”黄逸笑不可抑,“我只是想叫你洗碗,你想到哪里去了?”
第五章
啊!恶劣的男人!捉弄她捉弄得上瘾了!偏不让他如愿!
“好!我洗!”周雨清立刻去厨房,“你一个人在那里自得其乐吧。”
黄逸却不安分,尾随她进去,靠在早台边看她忙碌的英姿,周雨清不理睬他,自顾自忙得起劲,三下五除二把厨房里收拾得整整齐齐,然后洗净手,问:“好了,我可以走了吗?”
“啊!等等!”黄逸慌了神,不禁大叫一声。
“怎么?”
“可以……陪我聊聊天吗?”
他那孩子似的哀求的神情让周雨清心里一软又一甜,她屈服了,点一下头,说:“可、以。”可恨哪!为什么对他的要求无法抗拒?
黄逸四处看了看,问她:“不找个地方坐吗?”
“不。”周雨清抱起双臂,这是她残存的自我保护方式,“站着说你会说得快一点。”
“好,站着就站着。”然后,他却什么也不说,看着地面上的某一处地方出神。
周雨清等了一会儿,自卫地说:“再不说话我就走了。”
“啊,想到一个话题。”今天的他很想有她陪在身边,她在,他不会想从房子里逃出去,“你的家庭是怎样的?”
“很有趣。”
“就这样?”
“就这样。”
“怎样有趣?我不能分享吗?”
“三言两语说不清楚,恐怕说说到明天也说不完。”
“我想听。”
周雨清想了想,终于像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说:“你请了我,我也该回请你一次,有空的话欢迎你去我家做客。”
黄逸惊喜地问:“什么时候?”
“每个月的第二个周末,随时欢迎。”
“为什么规定日期?”
“因为我家情况特殊,你去了就知道了。”
“我非常非常期待。”
周雨清脸上洋溢着风采,她说;“我也是,那是我家地‘家庭日’,家里的每个人都很期待。”
“‘家庭日’?这么有趣,听起来很重要。”
“是的。”
“我很荣幸。”
“你不用自做多情,有相熟的朋友想参加我们从不拒绝。”
“呵呵,那一定很热闹。”
“不仅仅是热闹,而是……”周雨清微仰起头,陷人回忆,“温馨。”一个人。”周雨清看着他,他虽然在笑,却笑得很无力,一瞬间,她很想抱紧他,但她愣住了,又不知接下来该说什么。黄逸接着说:“我父亲是个生意人,十天里有九天再饭店酒店里度过,胭脂丛中打滚、万花园里买醉,他有多少钱就有多少绯闻,所以七岁时父亲离开了这个家,再也没回来。很快我有了个继母,没几年,她也走了,从此后,父亲没再娶。我所见到的都是逃跑的婚姻和游戏的姻的夫妻,而我的血管里也流着同样气味的血,”他闻了闻自己的手腕,自嘲地耸耸肩,“我不相信婚姻会给我带来幸福,也不相信我能给婚姻带来保障,我不想成为父亲那样的人,所以我不从商,但我终究还是成为父亲那样的人了,挡不住美丽女人的诱惑,所以你看,我交往了很多女人却从不给她们承诺,在确定关系之前我们就定下分手协议,我想这样或许对谁都不会造成伤害。”
“你干嘛对我说这些?我没法同你交谈下去。”
周雨清夺门想逃,黄逸拉住她,生气地问:“我在跟你说心里话你却想就这样逃走?”
周雨清同样生气地回答:“你要我怎么样?同情你?”
“我不需要你地同情。”
“骂你?”
“我不想被人骂。”
“赞同你?”
“我知道你不会赞同。”
“那好啊,开解你怎么样?”
黄逸吼:“我只要你听着就行了!”
“可我听不下去!”周雨清昂首挺胸。
黄逸红了眼,狠狠地盯了她很久,闷声问:“你怎样看我?”
周雨清慢慢回答:“你所描绘出来的你不值得我尊敬,也不值得我怜悯,我只想反驳你,又怕说得太重会伤了你,所以,我们不要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黄逸额上青筋暴起,他抓住她的手一再用力,她只皱着眉,并不喊痛,他猝然松手,她这才吸口气,揉着被捏疼的手腕,说:“我该走了。”
黄逸平息怒火,替她找开一件雨衣,递给她说:“你特别得令人心惊肉跳。”
“谢谢!”
黄逸送她下楼,在楼道口,周雨清停了一下,对黄逸说:“虽然你不是我欣赏的那一类人,但是……”她深吸一口气,“我还是喜欢你!”
她披起雨衣飞快地跑开,跑出一段距离后在回身看他,他还站在原处,一脸笑容,见她回身,就向她挥手,大声说:“合约我不会解除的,继续加油吧!”
周雨清没回答他,她跑得更快,不知不觉湿了眼眶。她已拉不回自己的心,愈挣扎愈向他靠近。
黄逸看着她消失在雨雾里,心头浮起千般滋味,这女人,尖锐粗糙的女人,为什么,有这么大的魔力,搅得他的心都乱了,不知何去何从。
雨一直下。纷乱缠绵。
周雨清一口气冲回家,客厅里没人。她脱下雨衣,湿着头发敲了敲妈妈的房门,妈妈拉开门,了然地问:“看你这个样子,又是要跟我说黄逸的事情了吧?”周雨清点头。妈妈放下手头的工作,在客厅里坐下,说:“好,今天又有什么要告诉我的?”
听完女儿的叙述,她心平气和地说:“人总是会变的,但要看用什么方法让他改变,你这个卤莽的丫头。”
周雨清伏在妈妈的腿上,叹着气说:“妈妈,我想不明白我这是怎么了,我就是望不了他那张有点伤感的脸。”
妈妈抚着女儿的头发,一下又一下。
兰可的剧本终于定下来,是临时请人量身创作的叫《寻乐》的故事,说的是一位舞技超群的仙子下凡寻找最好的乐器和最优美的曲子,在树林里被一阵吉他声吸引,仙子走进树林深初一座挂满乐器的小木屋,与黄逸扮演的现代青年相遇,青年为仙子弹奏优美的乐曲,仙子在乐曲中翩翩起舞。整个故事不讲逻辑只讲意境,有的场景变换令人匪夷所思,故事情节也是奇峰异谷,里面有大段的堵舞场面,全为表现兰可而设。周雨清把剧本看完,放到一边。
兰可和黄逸都交际广、朋友多,不费吹灰之力就拉来大批人马,服装、道具,灯光,化妆,一应具全,还挺像那么回事。第一场在一座私家别墅的花园里,繁花绿叶间有人不断放烟雾,兰可身穿古代女子的纱裙于冉冉烟雾中舒展妙曼舞姿,旁边有人抱了把琵琶做出弹奏的姿势,其实是录音机在放音,然后兰可对着镜头说几句要下凡去找更美的音乐之类的台词就行了。
这个场面很好拍,一次通过。没戏份的黄逸站在一边欣赏,什么也没说,周雨清与他碰面时,两个人都客气得很,也不过多交谈,直到拍摄结束收拾东西准备换场地时,周雨清才在上车前简短地对他说了句:“对不起,上次我的态度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