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氏则和么儿坐在堂屋等着。
几人下车后跨进门槛,兰雨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当初她刚来到易家时,是一只丑巴巴的沙皮狗,而今却是以易平澜妻子的身分回来。
仿佛明白她此时的心思,易平澜回头牵握着她的手,与她一块进去,拜见母亲。
“娘,我带兰雨回来看您了。”
胡氏对二儿子有些不满,哼了声,“你们还知道回来啊。”她不满的是,老二如今赚了不少银子,却没有将那些银子送回来,只差人送了几趟礼物过来。
在她看来,还未分家,老二所赚得的银子便都该拿回来孝敬她才是。
见易平澜没出声,兰雨也不好对婆婆说什么,于是安静地站在一旁。
胡氏接着看向她,厉色斥道:“这还有没有规矩,哑巴啦,见了人都不会叫一声。”
“媳妇见过娘。”兰雨赶紧叫了声,她是见她和易平澜一回来,婆婆就张口骂丈夫,一时忘了叫她。
胡氏对着她那张清丽的脸孔嫌弃道:“长了张狐媚子的脸,怕是以后也不会安生。”
听母亲这般批评妻子,易平澜神色冷淡地开口回道:“娘,雨儿是什么样的人,我比谁都清楚,娘就不用替我操心了。”
一旁的赵氏连忙出声,“二叔子和弟妹难得回来,婆婆您就别再说他们了,他们赶了几天的路才回到家,怕是又饿又累,这饭菜都准备好了,咱们吃饭吧。”
易平江没想到二弟夫妻难得回来一趟,母亲一见面就不给他们好脸色,也跟着开口劝道:“是呀,娘,二弟他们赶了几天的路,怕是累坏了,先让他们吃饱再说吧。”
易平湖在一旁安静地没有作声,只暗暗怨恨地瞪着自家二哥。他当初替他把债还清时,也不知是怎么得罪那些人,那些人不敢惹二哥,却在他走后找上他,将他给痛打一顿,把他的子孙根都给打坏,再也硬不起来,让他被相好的花娘狠狠嘲讽了顿。
这一年来,他用了各种方法都没用,娘让他娶亲,他压根不敢娶,怕会被媳妇嘲笑,而这一切全都是他所害,可毁了他的人却过得风光得意,他却只能藏着这个秘密憋屈地活着。
见老大夫妻都替他们说话,胡氏这才点点头,“吃饭吧。”
她这一点头,站在旁边的观儿一下子就朝自家二叔跑过去,撒娇地抱着他的腿。
“二叔,观儿好想你。”
易平澜抱起侄儿,抬手捏了捏他红润的小脸,“观儿长大了些。”
“我多了一岁,当然长大了。”
在叔侄俩说着话时,兰雨也陪着易如仪说话,她如今已是个十二岁的小姑娘,性子仍是羞羞怯怯,兰雨说一句她答一句。
来到饭桌前,各自坐在自个儿位置上。用饭时,胡氏仍对兰雨诸多挑剔数落,让兰雨觉得这顿饭吃得好累,真想一走了之。
吃完饭,婆婆支使她去收拾善后,她的理由是——
“饭菜是老大媳妇做的,老二媳妇你去把那些碗筷洗干净,再把屋里打扫打扫,再到后院去把那些柴都劈了,把鸡也喂了。”
赵氏看出婆婆是存心想给弟妹一个下马威,出声想替她说几句话,“娘……”
但她刚一开口,就被婆婆给瞪了。
“我在同老二媳妇说话,你插什么嘴。”
兰雨朝赵氏微微点了个头,表达谢意,接着便应下婆婆交代的那些事。
以前她在养父母家,也要包办整个家的家务,做这些事对她来说不会太难,她不想为了这些小事与婆婆闹。
应下来后,她收拾碗筷,拿到后院井边去清洗。
易平澜也跟了过来,妻子在洗碗,他则在一旁帮忙劈柴。
“娘交代的这些事,你若不想做,就搁着别做,我来做。”
她轻轻摇头,“那样你娘更会认为我是个懒惰的恶媳妇,这些年来,家里的事都是大哥、大嫂和如仪在做,难得回来一趟,帮忙做些也是应该的。”
“咱们再待两天就走。”他有些后悔带她一块回来,他平时都舍不得让她做这些粗活,母亲却这般蓄意刁难她。
“我知道你的心是向着我的,所以做这些我并不会觉得委屈。”他母亲生下他,她才能与他相遇相爱,冲着这点,她就该感激他母亲,何况这些事情都只是小事,她真不觉得有什么。抬头望见易平澜看着她,那眼神又怜又爱,她嘴角一翘,俏皮笑道:“怎么这么看着我,是不是觉得娶到我,真是前辈子烧了好香?”
易平澜被她逗笑了,胸口震动着笑意,颔首承认,“能娶你为妻,确实是我这辈子遇到最好的事。”
兰雨实在忍不住了,跑过去,高兴地朝他的嘴亲了口,“我也是,能嫁给你是我三生有幸。”
赵氏本来和丈夫想过来帮忙,在后门瞧见那两口子亲昵的模样,不禁低声朝丈夫说:“看来二叔子和弟妹很恩爱。”
易平江点点头,他先前在朴城时已亲眼见过小俩口恩爱的模样,只是没想到这位二弟妹不仅会赚钱,也善解人意、体贴懂事,二弟没娶错人。
“咱们走吧,别打扰他们小俩口。”他拽着自家媳妇离开。
这晚,易平澜和兰雨宿在易平澜先前的那间房间。
房间已被如仪打扫干净,被褥也都清洗过,兰雨躺在床榻上,想起先前当狗时总肖想着爬到床榻上与他一块睡的事,笑眯了双眼,看向躺在身侧的丈夫。
“我以前当狗时,只能睡在床榻下,那时候老想着能不能偷溜到床上,与你睡在一个被窝里。”
“你现下如愿以偿了。”易平澜搂着爱妻笑道。
“嗯。”她学着狗儿的模样,拿着脸蹭着他的胸口,“能和主人成亲,我真是只最幸福的狗。”
她的话让他哭笑不得,仿佛他娶的是一只狗而不是一个人,他不得不提醒妻子,“你是人。”
“我曾经当过狗啊,这是事实,要不是我变成狗,也没机会遇上你,还嫁给你。”她学着狗儿伸出小舌头舔着他的嘴。
他低哼一声,翻身将她覆在身下。
见这么轻易就勾动他的欲火,她两眼亮晶晶,脆笑出声。
待云雨过后,他拥着她入睡。
深夜的栀山村一片寂静,村民们都已熟睡,易家人也都就寝。
忽地,一抹异香从被戳破的纸窗里飘进房里,那异香飘到易平澜的鼻端时,令他从沉睡中苏醒过来,常年练武使他即使在睡梦中仍能保持着警戒,惊觉到不对劲,他试着想摇醒身旁的妻子,但那迷烟已令她昏睡不醒。
他穿上衣物,起身想出去查探那迷烟究竟是谁放的,忽地闻到一股烧焦味,心中一沉,当下回头飞快地替妻子穿妥衣物,抱起她,抬脚重重踹开已被点燃的房门。
门板猝不及防地被踹开,令在房门前的纵火者来不及逃走,被踹开的门板打到,痛得惨嚎一声。
抱着昏睡不醒的妻子,易平澜瞧见门后纵火者的真面目时,恼怒的眼神透着掩不住的杀意,一脚重重踩住跌坐在地的纵火者的胸口上。
“易平湖,你竟想纵火烧死我和你嫂嫂!”
易平湖痛得面色发青,抬手想扳开他的脚,但他那脚沉重得犹如千斤巨石般,令他移动不了。
第10章(2)
适才踹门的动静,大得让易平江夫妻也惊醒过来,易平江披上外衣,忙出来查看,没有星月的黑夜里,他先瞧见的是二弟房前的火光,吓得喊了一声——
“走水了!”走近后,发现二弟怀里抱着媳妇,脚下踩着三弟的胸口,满脸恚怒之色。
“平澜,这是怎么了?起火了,快救火啊,免得整个房子烧起来。”他焦急道。
易平澜神色阴冷地瞪着被他踩在脚下的三弟,“这火就是他放的,怕我和雨儿醒来,他竟还事先放了迷烟想迷昏我们。”
易平江那张憨厚的脸庞顿时满脸震愕,不敢置信,“什么?三弟,你竟然想烧死你二哥和二嫂,你怎么能做出这种恶毒的事来!”
“我、我……”那踩在他胸口的脚,让易平湖一时之间痛苦得说不出话来。
“大哥,你先去打水灭火,再找条绳子来把这畜生绑了。”
“好好好,我这就去打水灭火。”瞧见自家媳妇也过来了,他忙拉着媳妇一块去打水,来来回回跑了两趟,总算把那不算大的火势给灭了。
接着易平江找来条绳子,把三弟给捆起来。
踩在他胸口的脚终于移开,易平湖弯着腰,脸孔扭曲地咳了数声,“咳咳咳……”
“三弟,你怎会如此丧心病狂,竟想活活烧死你二哥和二嫂。”易平江痛心疾首地斥责他。
易平湖满眼怨恨之色,紧闭着嘴不发一语。纵火前,他特地用迷烟想迷昏他们,没想到易平澜竟没被迷烟给迷倒,还当场逮着他。没能烧死他,他一脸不甘,只要他死了,那么他赚得的那些银子就全归娘所有,娘那么宠他,他想要多少银子还拿不到吗?可恨他的盘算全都落空了。
火被扑灭,赵氏去点了盏灯出来,方才的事,她已听丈夫提了,朝小叔子不齿地啐了声。接着望见二叔子抱在怀里昏迷不醒的兰雨,她上前关切地问道:“弟妹怎么样,要不要紧?”
易平澜摇头,“不碍事,她只是被迷烟迷昏过去,等明天醒来便没事了。”他接着朝兄长交代,“把这畜生关到柴房去,明天一早押他去见官。”易平湖不顾兄弟之情,狠心地想烧死他和雨儿,这回他没打算再轻饶这个弟弟。
这边的动静把胡氏也惊醒了,她起身出来查看,过来时,瞅见三个儿子都在,不明所以地问道——
“这是怎么了,你们怎么都不睡聚在这儿?”下一瞬,她觑见么儿被绳子绑着,惊怒地质问:“是谁把老三给绑起来?”
瞧见母亲出来,易平湖脸上露出一抹得意之色,他相信有娘在,没人动得了他。
“是我让大哥绑的。”易平澜神色阴冷地出声。
闻言,胡氏不悦地瞪住二儿子,“你做什么让你大哥把他绑起来?”
“因为他想纵火烧死我和雨儿,我让大哥把他绑起来,明天要送去官府。”
胡氏在听见他前一句话时微微皱起眉,但在听见他下一句话时,顿时开口怒斥,“你说什么,你竟然想把自个儿的亲兄弟送去官府,你还是不是人!”
听见胡氏这番斥责,就连向来老实孝顺的易平江也看不下去了。
“娘,老三可是打算纵火烧死二弟和弟妹,若不是被二弟及时发现,说不定他们已被老三给活活烧死!”这可是两条人命啊!
“这、这不是没烧死吗?我不相信老三会做出这种事,这其中定有什么误会,你们让老三说清楚。”
见母亲到现下还在袒护易平湖,易平澜面沉如水,“我亲眼瞧见他拿着火折子在我房门前放火,这事还能有假吗?”
“这、这……老三,你倒是说句话啊。”胡氏急着替么儿脱罪,看向他。
方才一直不肯出声的易平湖,有了母亲当靠山,很快为自个儿找了个借口,“我……是今晚睡糊涂了,梦见自个儿在放炮竹,所以才会拿着火折子,糊里糊涂地跑到二哥房门前点火。”
胡氏闻言,连忙朝向长子吩咐,“就是这样,老三不是成心要纵火害老二,你快放开他。”
见母亲竟还一意护着三弟,易平江再也忍不住满脸怒色,“娘,你还真相信他这番鬼话,三弟纵火前还放了迷烟,把弟妹迷昏过去,到现下都还没醒过来。”
易平澜冷峻地望了母亲一眼,他对这个母亲已彻底失望,“他这番话届时若是到官老爷跟前说,官老爷也信他,我就没话说,大哥,把他押到柴房去。”
胡氏被二儿子那冰冷的眼神给看得心头发颤,“等等,老二你、你这不是没事了吗?你就饶了你弟弟这一回,别把他送官去,他要是去见官,让他往后怎么做人。”
赵氏忍不住开口了,“他都敢纵火烧死兄嫂,他这还算是人吗?婆婆,您平日处处偏宠小叔子也就算了,但如今他做出这种天打雷劈的事来,您还一味偏袒他,这别说寒了二叔子的心,就连我瞧着也觉得心寒。”
胡氏恼羞成怒,脸色铁青地斥骂长媳,“我在同我儿子说话,你插什么嘴,给我闭嘴!”
望着这样是非不明,蛮不讲理的母亲,易平澜心中最后仅存的一丝母子之情,也断得干干净净。
“我可以饶了那畜生这一回,但是从此以后恩断义绝,他不再是我的兄弟,以后咱们各过各的,互不干涉。我知道娘素来宠着他,以后娘就跟着他过日子吧。”
他接着看向兄长,商量道:“大哥,这座宅子就留给他们母子俩,你们明天收拾收拾跟我一块回去,成吗?”
听见二叔子要带他们一块走,赵氏喜得赶紧拽着丈夫的手臂,不等丈夫开口,便忙不迭地颔首——
“好好好。”她知道二叔子和弟妹都是很有本事的人,同他们一块,一定能跟着吃香喝辣。
胡氏被吓得变了脸色,“不、不,那怎么成,老大你是长子,你不能就这样丢下这个家不管。”她虽宠着么儿,但这些年来却是依仗着老大和老二,她才能过着舒心的日子,她比谁都清楚,么儿连他自个儿都养不起,哪里有那个本事奉养她。
瞧见老二那决然的神色,以及老大对她那失望的脸色,她怕了,她发现他们是真的不要她这个娘了,心里慌了起来。
“娘,那片茶园就留给三弟吧,这些年来我靠着那片茶园不只奉养您,还拉拔大两个弟弟和两个孩子,若是他肯好好干,总能奉养得起您的。”经过今晚的事,让易平江对母亲和三弟已心灰意冷,决定与他们分家,把祖业留给母亲和三弟,自个儿带着妻儿,跟着二弟到外头去讨生活。
见大儿子说完扭头便要走,胡氏心急得想拦住他,“不、不,老大你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
易平江没留下,绕开她走了。
易平澜也不再与母亲多说一句,回了自个儿的房间,掩上已被烧毁一半的房门。
只留下赵氏和被绑起来的易平湖。
赵氏也要离开,胡氏拉住她,神色茫然地问:“我真做错了吗?”她两个儿子竟这么恨她,不要她了。
赵氏摇头,毫不留情的话仿佛针一般狠狠刺向她——
“您错了,从您纵着小叔子那一天开始就做错了,他狠心得连自个儿的兄长都想烧死,这一切都是您给纵出来的,把他给养成一个狼心狗肺的畜生。”说完,她扳开婆婆拽着她手臂的手,赶着要回去收拾细软,明天好跟着二叔子一块离开,想到以后能到城里头去过好日子,她眼角眉梢都带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