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意点头:“这提议不错。案例可以夹杂在他们的对话中,让他们以自己某个朋友的故事这种方式叙述出来并进行讨论,形式要灵活得多。那么女方代表自然就是你了,男方代表我们应该邀请哪位作者?”
小于提议:“找钉子吧。他最喜欢抬杠了,又是性爱专家,观点一定精辟。”
可意问:“他不是摄影记者吗?怎么成性爱专家了?”
小于说:“他什么都感兴趣,他给咱们拍的那些明星照片,采访稿都是他自己写的。再说咱们这种观点又不是采访真正的专家,只是需要男方代表,稍微普通一点的人还更合适些,显得真实,您说呢?”看看可意的脸色,又赶紧补充一句,“如果您还是觉得名气比较重要,也可以让钉子再采访几个明星,加上明星观点,附照片,形式就更加灵活花哨了。”不等可意回答,乖巧地探头看了可意的杯子一眼,笑着,“岳姐,你的杯子空了,我给您倒水去,喝什么?”
“咖啡吧。”可意说,转念又说,“算了,还得现煮,太麻烦,就是白开水吧。”
小于说:“不麻烦,一会儿就好。”颠颠儿地去了。
陈玉叹为观止,俯在可意耳边小声说:“你这手下可够有眼力价儿的。”
可意不愿意在编辑面前交头接耳,未置可否,径自进行下一议题:“那男女对话的段落就这么定了——陈玉对钉子,过后让小于把钉子的QQ号给你,你们在网上对聊,然后整理出来,交给小于来总监督。”
陈玉赞道:“多、快、好、省。”
端咖啡回来的小于刚好听到这一节,得意地笑了。
2、
大连。蜜月套房里的白色窗纱无风自动,张晓慧影影绰绰地站在李佳和阮咪儿的床前,神情忧怨,仿佛在辨认两个人的睡相。
咪儿睁开眼睛,轻松地打招呼:“嘿,慧慧。”但是接着反应过来,“你不是死了吗?”
晓慧更加忧怨:“是啊,我死了,死人是不应该打扰活人的生活的。可是我想同你们说声再见,以后大家就自个过自个儿的了。你们好睡吧,我走了。”然后,她就像电影中的淡化镜头那样,渐渐消失在窗纱后。
咪儿大叫一声,自梦中惊醒,不禁抽泣起来。她感觉好像是自己把慧慧给赶走了。
窗帘紧拢着,白色的窗纱低垂,安静无波。
李佳被惊醒了,睡眼惺忪地问:“怎么了?做梦?”
咪儿点头,哽咽着:“我梦见晓慧了,她来向我告别。”她将头俯向李佳怀中,希望他会抱着自己的肩软语安慰。
可是很明显李佳并没有这份柔情,他只是勉强地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想得太多了,早点睡吧。明天还要去大连湾游泳呢。”接着便翻了个身睡着了。
可是咪儿睡不着,睡不着觉的咪儿紧紧地抱着李佳的肩,从内心里渴望激情的抚摸来驱逐她的恐惧和伤心。然而,李佳的鼾声却响了起来。咪儿失望地松开了手臂,感到刻骨的孤独。
她开始怀疑,李佳不仅是性冷淡,而更同时是爱无能。
碧浪之间,身穿比基尼泳衣的咪儿玲珑浮突,美仑美奂。很多男人女人的眼光都内涵各异地追随着她,而咪儿安之若素,如美人鱼一般在海浪间俯仰自如。
陆雨赞叹着:“咪儿,你的身材太完美了。我要是龙王,也要拖你下去闪婚。”
咪儿说:“不知道龙王爷的性能力怎么样?”
陆雨笑:“没听说那些补药都喜欢叫做‘海龙鞭’、‘神龙肝’什么的嘛,那就是说龙是性的代名词。”说完了,自己又有点不好意思,“哎,我说你们这是度蜜月,老拉着我算怎么意思呀?成超级探照灯了。原本说好昨晚的欢迎PARTY做完,我的任务就完成了,直到你们离开大连,不要再找我。才隔了一个晚上,你又来烦我了。”
“想躲开我?没门儿。”咪儿赖皮兮兮地笑,“说真话,你昨晚的PARTY有创意极了,茶点又丰富,难怪你的茶楼客如云来。早就听说你的茶楼等于是沙龙,来宾半数都是你的仰慕者,这次才真正领教了。醉翁之意不在茶,在乎茶楼女主人吧?”
陆雨当仁不让:“做生意,没有独门绝招怎么行?光卖茶水,我早就关门大吉了。不过我们也只是举办主题派对,并不涉及色情的,不知道这叫不叫做‘卖艺不卖身’?”
咪儿大乐:“我最欣赏你这份自嘲功力了,最看不惯陈玉她们扮高贵。”提到女友,忽然想起来,“我跟你说,昨天晚上我梦见慧慧了。”
“是吗?她在做什么?”
“她来向我告别。”咪儿忧郁地说,“我哭醒的,心里难受得要命。我有种感觉,好像慧慧的死与我有关。”
“别胡思乱想。是因为她刚好在你结婚前夕自杀,才让你有这种不必要的道德愧疚感的。再说,梦里的情绪通常是夸张扩大了的,伤心和喜悦都会比真实生活中来得更强烈。”
“这分析好像挺有道理。”咪儿沉思,“我大概是演戏演多了,平时喜怒哀乐都有点儿分不清,干什么都是半真半假的,可是在梦里,哭啊笑啊都特别真实,比真的还真,我连性欲在梦里都比现实中强烈。”
陆雨不愿就这个话题多谈:“两个人的事毕竟还是要你们两个人解决。你不能光给我嘴上练兵,还得跟他唱对手戏。去,今儿这身行头不错,看看能不能擦出火花来。”
咪儿被提醒了:“也是,我不能浪费了这身昨天才买的新泳装。我得让他好好欣赏我的身材,叫他重振雄风。你自己玩儿吧。”掉头前又打量陆雨一眼,颁发安慰奖一般地说,“你的身材也不差,游两个塘,说不定有鱼上钩。”
陆雨气得笑:“好嘛,龙王是你的,留给我就成鱼了。”
“总比虾兵蟹将好。”咪儿也笑着,鱼一般游向站在浅水处的李佳。
陆雨只游了一小会儿,就有鱼上钩了。
是一个中年模样的男人:“小姐,能打扰你两分钟吗?”
陆雨温暖地笑:“什么事?”
“我姓佟,是演艺公司的,说白了就是‘星探’。对不起,名片在岸上,等下拿给您。”
自己竟然有幸被星探看中,这叫陆雨多少有几分兴奋,笑得更加温暖明丽了。
可是那佟先生接下来的话就让她笑不出来了:“刚才和你一起游泳的那位小姐,请问她叫什么,是做什么的,您估计她对演戏会有兴趣吗?”
“你为什么不直接问她去?”
“她身边有个男人。我有经验,当着男伴问这种问题,往往会惹来不必要的误会的。”
“她已经息影了。”陆雨没好气,“你要真是个有经验的星探,就不应该找一个息影明星下手。”
中年男人灰灰地游开不久,又一个瘦男人捱近过来:“您好。”
“您好。”陆雨心想,这海滩怎么了?什么时候成交谊舞会了?还是一曲圆舞,不断交换舞伴那种。
瘦男人哼哼叽叽地说:“小姐,一看就知道您是个热心人,能问问刚才你那个穿红色比基尼的朋友叫什么吗?”
陆雨想打人:“叫什么我不知道,不过她前几天刚刚结婚,来大连是度蜜月的,和她一起的那男人是她老公。请问你还想知道什么?”
第三条鱼是一个很英俊的年轻小伙子,摩拳擦掌地说:“小姐,你游得真棒,咱们比一圈怎么样?”
陆雨尖刻地说:“你喜欢比赛,应该找和你同体积同年龄最重要是同性别的,不然你赢了我也不算本事。”
小伙子笑了:“我也就是找一搭话儿的缺口,你就别这么拆穿我了。我盯你好半天了,眼看着两个人败下阵去,一直在想着自己要用什么藉口套瓷儿才不会被你一棒子打走。”
陆雨对小伙子的英俊和直率颇有好感,而且很明显他的目标是自己而非阮咪儿,于是伸出手说:“好吧,那你赢了,我叫陆雨。”
“我叫魏剑名。你是一个人来的吗?”
“不是,是陪我两个朋友来的,他们来大连度蜜月。你不是说盯我好半天了吗?”
“啊,对了,刚才是看见你跟一女孩儿一块儿来着。”小伙子挠头,“没大注意,那是新娘子吧?新郎呢?”
“她就是找新郎去了。”陆雨心花怒放,魏剑名盯了自己半天,竟然没注意过阮咪儿,这才真是识货的人呢。
她对他的好感顿时高涨。爱情虽然是自己的选择,可是往往会受到别人的影响。
3、
在陆雨的魅力获得肯定的同时,陈玉的魅力却触礁了。她一直恪守着“兔子不吃窝边草、不在北京玩出轨”的猎爱守则,但同时也从不放过在网上与任何人暧昧的机会,这是显示她机智的最佳方式,是她生活主要乐趣之一,几乎堪称精神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
然而那个经编辑小于介绍认识的娱记摄影师钉子同自己针锋相对火花四溅地讨论着性爱话题,却自始至终公事公办,就题论题,没有表现出半点论题之外的好奇心或是进取心。
陈玉很是受挫,不明白一个男人怎么可以和一个女人热火朝天地讨论性爱而不产生非份之想,如果两个人是面对面,还可以解释成这个男人意志力强、危机感重、害怕惹火烧身;可是两个人明明是网上聊天,就是再过火也不会惹出任何麻烦,他怎么就能一点儿不动心呢?
除非这个男人是性冷淡,要么就是爱无能。陈玉恶狠狠地想。
第二天,陈玉约了可意在西餐厅见面,将自己与钉子的对话记录和对钉子的私人评价一起交给岳可意。
可意不以为然:“不喜欢网络暧昧并不一定就是性冷淡,我自己也不喜欢网上调情。”
“那是因为你是名人,害怕别人把你的聊天记录公布于众。”陈玉拆穿她,“你以前不知多风骚。”
这是有过前科的,可意刚出书那会儿,还比较热衷于炒作,找了几个知己朋友在网上给自己写书评叫好儿,结果就有一个网友唱反调儿,贴出自己和可意的网上聊天删节版,以暗示自己与可意的暧昧关系。从那以后,可意便“一朝被蛇咬,十年怕网聊”了,除了和几个信得过的亲密朋友视频,很少结识无名网友。
提起旧事,可意苦笑:“建议你把‘风骚’一词换成‘风趣’。”
陈玉点头:“就是呀,我们这样又风趣又机智的聊天对手上哪儿找去?这男人要么根本接不上话儿,要不怎么肯放弃调情斗法的好机会呢?”
侍者送上餐牌来,陈玉点了腓力牛排七成熟,一份水果沙律,一杯红酒。
可意取笑:“你干脆吃烤肉算了。”她自己叫的是三成。
陈玉不以为然:“你这叫茹毛饮血。”
可意笑:“史湘云说的好,我这会儿是割腥啖膻,等一下可是锦心绣口。”
“史湘云什么时候说过的?”
“芦雪庵争联即景诗。”可意是红楼迷,可以把前八十回章目情节倒背如流。
陈玉想了想,仍不记得《红楼梦》里有这么一段,但也不求甚解,她的思路还在原地打转:“你说那钉子明明也是一个写作人,话锋也伶俐着呢,装什么正经呀?我说这厮绝对是心理阴暗,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隐疾怕在谈话里露出马脚来,所以才特别谨慎,一丝不露。”
“你是不是有点儿严重呀?至于吗,不就是你跟人家调情,人家跟你说理吗,干嘛这么生气?”
“我这可是第一次认识这么不解风情不知好歹的家伙。”陈玉真不是一般的生气,被别人冷落已经是一种失败,被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人冷落则更是奇耻大辱,那简直对她的机智与风趣的诋毁与否定。
牛排上来了,陈玉没吃几口,又忍不住扬起刀叉继续控诉:“有些男人只说不做,有些男人只做不说,可是从来没有一个男人在说着一件乐意做的事时,却连说也不肯说的。”
“你这话绕得我都听不懂了。”可意头疼地看着好友,攻其软胁,“哎,有失优雅啊。”
陈玉被提醒了,放下刀叉,也放低了音量,但仍然不懈声讨:“男人可以有贼心没贼胆,但是不能连贼心也一并失去了。没有贼心的男人根本就不是男人。”
可意有些架不住了:“再说下去,那钉子就成不男不女了。你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呀?”话未说完,她忽然瞅着陈玉的背后乐了,“唉,中国人还真是不扛念叨,这不,来了。”
“来了?谁来了?”陈玉扭过头去,看到编辑小于正陪着一个精瘦的男人走进餐厅,忽然明白过来,“你说那男的就是钉子?”
“就是。我见过他照片。”
“这名字还真起得挺确切的,果然是一根铁丝身子顶一个螺丝帽儿脑袋。”
这时候小于也看见可意了,连忙向钉子说了句什么,快步迎上来。可意也替陈玉和钉子做了介绍。
钉子只是很简单地对陈玉说了声“幸会”,却对可意极其热情,不住地说着“久仰”的话,又连声夸小于有多么敬业,聪敏负责。他似乎很想坐下来共进午餐,然而可意迟迟没有发出邀请,他也只得一步三回头地走开,并且连连说“保持联络”。
陈玉冷眼旁观,益发气恼,因为她觉得在钉子眼中,可意的魅力指数明显比自己高,甚至连小于都比自己更有吸引力。
小于走开后,陈玉一直神不守舍,不住偷偷望向他们的桌子,批评着:“你看他那谄媚的嘴脸,恨不得把菜喂进小于嘴里去。这厮是第一次吃西餐吧?他知不知道吃西餐是不作兴帮人挟菜的呀?”
可意说:“吃西餐也不作兴东张西望。你怎么回事?对这钉子是不是留意过度了?要不是了解你,我会以为你爱上他了。”
“切。”陈玉终于把头转过来了,可是没一会儿又忍不住望了过去,“哎,你看他那一身打扮有多土。又是长头发又是迷彩服的,就跟刚从猫耳洞里下来一样,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娱记。”
可意不得不再次提醒:“适可而止。你今天特别失态啊。要再这么着,我就喊结账了。”
陈玉悻悻:“我就是不明白,难道我没有小于有魅力吗?凭什么他对小于像苍蝇抱蛋,看见我就跟没看见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