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你的眼神像是要杀了我!”那日他掐着她颈子的情形,她仍记忆犹新。
“雨……是雨让本王痛苦……与你无关,况且咱们已经死了不是吗?”他苦笑着道。
啊!是啊,他们已是魂魄,是死了的人,如何再死一次?她这才镇定下来,稳了心神的问“雨?你怕雨吗?”
“不是怕,是讨厌。”他皱眉道。
“为什么讨厌雨?”她继续问。
他正要开口说什么,目光却瞬间教前头出现的两个人吸引了,而她亦发现那两人。
那是一对少男少女,少男长长的凤眼,高高的鼻子,俊美绝伦,少女乌黑长发,一袭云雀图形的紫衫,衬得女子肌肤白皙,身形娉婷。
仅一瞬间,他们居然知道这两人是谁,少男是沥歌,少女是墨心!
而墨心便是当年他在紫南山相遇之人!
两人震惊后立刻朝他们过去,因为有太多疑问想对他们问清楚。
然而当两人走到他们面前,他们却是视若无睹,毫无知觉,很快两人明白自己魂魄,他们根本看不到,因此只能在一旁静静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沥歌,你说这种雨天又是半夜里,咱们出来冒险好吗?”墨心嗓音清脆悦耳。
“有什么关系,这时候与这种天气最容易抓到泥鳅了。”沥歌用着少年飞扬的语调说。
“抓泥鳅要到池塘,这山谷里抓什么泥鳅?”墨心不以为然。
“我指的这泥鳅可不一般,滑溜得很,非得在这山谷四下无人时才能抓得到。”
“这什么道理,非得四下无人才抓得到?”
他朝她露出一抹促狭的笑容,“你说呢?”
“我要说什么,当然是你说。”
“要我说……”他靠近她,压低声音,语调极其暧昧的在她耳际道:“那泥鳅除了你还能是谁?”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吻上了她的唇。
说完,他们眼前的景象再换——
宏伟气派的大宅院,威严的老太太朝孙子打了一耳光。“我不许你娶墨心,你就给我私奔,你好大的胆子!”
沥歌跪在地上。“木已龙舟,请祖母成全。”
“你明知不是我不肯成全,而是局势已经变了,现在是大业的天下,你虽与墨心青悔竹马,但她的身分是前朝公主,能活下已是万幸,而今圣上的女儿舒丽才是当朝公主,舒丽喜欢你这事全京城都知道,你敢与墨心私奔,你以为她会放过你、放过沥家?”
“放不过又如何,我已与墨心成为夫妻了。”他冷漠地说。
“你!你胡涂!你一个人得偿所愿,就要害得咱们整个沥家陪葬吗?”
“祖母想得太严重了,那舒丽不过是一时迷恋孙子,得知孙子另娶,很快便会将孙子忘记的。”
“你放着当朝驸马这大好前程不要,就要墨心那亡国公主,你是傻子!”老太太指着他。
“算傻吧,可孙子心甘情愿。”
“你既心甘情愿,那就带着你心爱的人去啃树皮过苦日子吧,瞧少了沥家少主的身分,你们两人还能逍遥多久!滚!”
景象再度换过——
屋里,一片欢欣。
“你真有了?”沥歌喜不自胜。
墨心娇媚地点点头。“大夫说两个月了。”
“为夫要做爹,你要做娘了,终于啊!”他如触珍宝般抚着妻子尚且平坦的小腹,脸上尽是即将做人父的喜悦。
她睨着他,嗔道:“你这人丑如猪头,想不到连话也丑,什么叫终于啊!”明明丈夫俊美如仙,可她总喜欢骂他丑如猪头。
“为夫可是努力了三个月才成功播种,当然是终于啊!”他邪气的露齿而笑。
“你!你贫嘴!”她俏脸嫣红。
“嫌为夫贫嘴就让为夫亲嘴,这样为夫就没有时间贫嘴了。”无耻厚脸皮的砇夫欺上前去,疯狂热吻妻子了。
景象又再换——
“告诉我,沥歌在哪里?”华丽的宫殿里,墨心焦急的问着一名艳丽的女子,女子阴狠冷笑,“他不会见你的。”
“我是他的妻子,他为何不见?”
“住口,有我舒丽在,你凭什么做他的妻子?”
“我们自小在一块,我们相爱。”
“可笑,谁说青梅竹马就能在一块?前朝已灭,他沥家虽曾是你墨家家臣,可如今的天下归我舒家,小时候我争不过你,而今还会输你吗?”
“我朝会灭,是因为你舒家谋逆。事已至此,我已无话可说,但丈夫是我的,请将他还给我!”
“他不是你丈夫了,那沥歌是属于我,他已是我舒丽的驸马。”
“不,他不可能弃我娶你——”
“现实如此,不要以为自己放不下的人同样会放不下你,鱼没有水会死,水没有鱼却更清澈,是你不能没有他,不是他不会弃你。”
“不……”墨心一阵昏眩,无法接受的转身,跌跌撞撞的走出去。“沥歌,沥歌,你在哪里?出来见我……沥歌……”在偌大的宫殿里,她四处呼唤寻他,有人过来拉扯让她走,她不走。“沥歌,我找沥歌,你在哪里?出来!”她嘶声吼道。
侍卫动作粗暴了,甚至亮出刀架在她的脖子上。“这里不是你能通行无阻之地,公主交代,再要放肆,杀无赦!”
她恍若未闻,徒手推开侍卫的刀,任锋利的刀划过自己手掌,流了一地鲜血。侍卫见她这般,愣了愣,回神后瞧她要闯入公主寝殿,急了,举刀追上去,要朝她后背砍下去,可一人从寝殿内走出未,且光凛冽如冰,教侍卫定住不敢动,手中的刀子叮叮咚咚掉落地上。
“沥歌,你终于出来了!”墨心见到丈夫喜极,立即扑上前抱住他。
可他只是任她抱着,动也不动,整个人冷得像尊石雕。
“沥歌,这里不是咱们的家……咱们回去吧,回去好不好,咱们回去吧……”她抱着他哀求。
“我不会回去了,这里才是我该待的地方。”他语气冰冷的道。
“你说什么?”她仰头瞧见的是一双自己看不透的深沉眼神,不禁错愕了。
“日升日暮,花谢花开,人总有来去,你转身吧,从这座宫殿走出去后就忘记我吧!”
她震惊地松开他。“你真成为舒丽的驸马了?”
他点头,“舒丽已是我的女人。”
她不可置信的往后退去一步口“你怎能……怎能辜负我,你难道忘记自己对我说过三世不弃的话?”
“你就是天真,所谓的人生,不就是听不完的谎言?”他说得冷酷不已。
眼前这张脸,曾是如此令自己刻骨铭心,可此时此刻却是寒峻绝情得教人害怕。
“不……你不是沥歌,沥歌不会对我说这样的话!”
“沥歌也许不会,但沥家少主必须,娶前朝公主等于不忠于大业皇帝,我背负着沥家的荣辱与兴衰,不能因你而祸害整个沥家。”
她浑身颤抖,灵魂如坠深渊,话都说到这分上了,她还能如何?
“我……只问你……孩子你还要吗?”她颤声问。
“舒丽不要。”
“孩子是我与你的,你不说自己,却说舒丽不要,你这还是男人吗?我看错你了!怒火点燃她的心、她的胃、她的骨,她全身的每一处都像是火在烧。“孩子你不要,我要,我自己养!此生,你我休要再相见!”这回她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再无丝毫的眷恋。
在她转身的瞬间,他千丝万缕的目光,似愤慨,又似哀伤。
“你做得很好,保全了她与肚里孩子的性命,否则上回毒杀她不成,这回也必死无疑。”舒丽来到他身边,阴狠的说着。
他眼神倏冷。“莫要再对她下手,若不然我会让你付出代价!”他厉声警告。
“只要你一直待在我身边,我不会再去杀她的,而你也别忘了,爱能大到让人包容一切,也能小到无法容纳一粒嫉妒的沙石,你别让我嫉妒她,要不然——”他掐住了她的颈子……
第十一章 前世与今生(1)
皇文诺与魏绾烟眼前的景象再度变换了——
林子里,墨心挺着八个月的肚子慌乱的逃,因为后头有追兵砍杀而来,惊恐中,她让突起的树枝绊倒,身后的杀手随即扑杀过来,她以为自己即将丧命,杀手身子却突然僵直的倒在她的脚边,一双眼瞪得老大,人断气了。
她由惊骇中回神,仰头望去,那救自己的正是与她决绝的丈夫沥歌。
“你……何必救我?”她一瞬泪崩。
“能不能不问我为什么?”他悲怆的望着她,眼中满是恳求。
她该愤慨的,但她却只是声音哽了哽的说“好,不问……你能抱我吗?我站不起身了。”她挺着一个肚子,方才惊慌窜逃,此时已经筋疲力竭。
看着她狼狈的模样,他心痛不已,马上横抱起她,脚步往林子外走去,而她清楚出了这座林子,两人又得分开。
她拉了他的衣袖。“我不要离开这里。”
“你不能不离开,这里危险。”
“有你在不是吗?”
他神色沧桑。“你不懂,我才是那最危险的……”
她盈盈大眼蒙上了一层水雾。“若我用三世绝缘换你三日相守,行吗?”他身子一震,停下了脚步,久久说不出话。
“就三日,行吗?”她恳求。
他一脸挣扎,三日,多诱人,但……
“不行吗?我就只要三日,只争这三日也不行吗?果然不行……”她绝望悲伤的垂下脸庞。
他胸口一紧,眼神中出现一股不顾一切的狠劲。“好,就三日,你我就争这三日!”
她眼中霎时绽出绚烂的光彩。“真的,咱们真的可以在一起三日,你没骗我?”她喜极而泣。
他紧抱住她。“嗯,我不骗你,这三日你不哭,我们只享乐,只相守,只做开心的事。”
她抹去眼泪,很快点头。“好,我们什么都不想,只做开心的事。”
之后三天,他们去瀑布前戏水,去桃花林摘花,去山上摘果子,设陷阱捕野兽,白天戏水,晚上观星,做足了一切他们想做且高兴的事……
始终在一旁观看着他们的皇文诺与魏绾烟,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他们在紫南山时,他与一名女子相恋,而她则疯狂喊着沥歌的名字,他们一个失忆,一个着魔,只因沥歌就是皇文诺,而墨心就是魏绾烟。
那时他们看的正是自己,是自己前世的悲恋!
沥歌与墨心虽相爱,却受到舒丽迫害,令他们无法相守,而这三日即是他们最后能相拥的日子,过完这三日,离开这座林子,今生再不可能相见,两人的魂魄在这三日与沥歌和墨心交错融合,让他们错乱了前世今生,以为在此发生的事即是紫南山的记忆。
魏绾烟泪流满面,原来自己的前世这般悲苦,爱不可得恨亦不能,只能卑微的求得三日的甜蜜。
皇文诺亦是震惊,自己失去的记忆在此,两世的他们居然曾合而为一过,如此神奇,如此的不可思议!
两人情绪复杂的看着前方的沥歌与墨心,这已是他们的最后一日——
沥歌由陷阱里抓出一只大白兔,墨心帮着生火,两人准备烤兔肉吃。
忽然,一支箭朝着墨心射来,他反应快,抱住她避开那射来的箭。
“什么人?”他大喝。
“沥歌,你敢负我,就别怪我心狠!”舒丽出现了。
他面色阴鸷下来。“你敢对她动手,我也敢杀你!”他将墨心护在身后。
舒丽神情大变。“为了她,你不管沥家上下死活了吗?”
他怒不可抑,额际青筋暴跳。“我杀了你之后向陛下自裁谢罪,绝不连累沥家。”
“你如此对我,我更非杀了这女人不可!墨心,要不是我父皇心软留你一命,早在前朝灭亡时你就该死了,哪里还会留下你这条贱命与我抢沥歌,来人,朝这贱人放箭!”
舒丽一声令下,她带来的七、八人立刻拉起弓箭,箭矢对准墨心,要将她万箭穷心。
“住手!”沥歌心惊喝止。
“这女人非死不可,我要她的命,放箭!”舒丽大喊。
瞬让,七、八支箭射出,瞧得在一旁观看的皇文诺等魏绾烟惊魂动魄,魏绾烟更是抑不住的惊喊出声,就在这刹那间两人好像冲破了什么,竟然出现在沥歌等人面前了!
众人正惊讶他们从何而来时,一匹马居然也平空出现,这匹马替墨心挡下所有的箭,与此同时,沥歌与皇文诺连手挥剑斩杀舒丽带来的人,转眼追地尸首,舒丽的人一个不留。
舒丽见状惊白了脸,简直不敢相信眼前所见,但她没有惊呆太久,快速窜到墨心面前,朝墨心的眼睛洒了粉末。
墨心瞬间剧痛难当。“沥歌!”她痛喊。
“你对她做了什么?”沥歌赶至墨心身边,见她眼角流下一条血痕来,心惊怒问舒丽。
“当然是毒粉,她瞎了。”舒丽得意的道。
“你这毒妇,竟下如此毒手!”他怒发冲冠。
“哼,是你逼我的,你使我改变心意不让她死了,教她成了一个瞎子后,瞧你还看得上她吗?”舒丽歹毒的说,吹了一声口哨,一匹马由林中窜出,她一跃而上,选之舟舟了。
沥歌本要追杀上去,可墨心忽然腹痛大喊,“沥歌,我……好像要生了!”
沥歌吃惊回过头来,跑回她身边。“不是还有两个月才是产期,你这会儿真要生了?”
他抱着墨心惊问。
“我……好痛……恐怕要早产了。”墨心双腿让已渗出血水来了,方才她受足惊吓,眼睛又受伤,身体剧烈颤栗,孩子待不住要出来了。
但在这荒山野林的,找不到人替她接生,沥歌心绪大乱,不知如何是好。
“我来替她接生吧,你们一个去提水,一个去捡柴生火烧水。”魏绾烟挽起袖子上前,她虽没接生孩子的经验,但眼下只有她这个女人能帮得上忙,便指挥着一个男人协助她。
“好,我去提水!”沥歌一脸的感激,马上说,也顾不得追究他俩的来历。
“我去捡些木柴生火烧水。”皇文诺也道。
不一会儿,两人带着水和柴火回来,沥歌脱下衣袍铺在地上,让墨心躺上去,皇文诺将小刀火烤做简单的消毒,但随着时间过去,不知都过了多久,孩子一直生不下来,魏绾烟发现墨心身下的血越流越多,人也越来越虚弱,这样下去墨心与肚里的孩子都会有危险。
“沥歌,我可能不行了……”墨心意识渐渐涣散。
“墨心……你振作!”沥歌悲痛,手紧紧握着墨心。
见墨心可能难产而亡,魏绾烟心中酸楚,自己的前世难道是这样惨死的吗?
皇文诺神色同样阴暗,上一世的命运如此乖舛,居然就连妻儿也不能保?
“墨心,请你活下去……”魏绾烟哽咽的哀求。
墨心双眼被毁,无法看清魏绾烟的长相,伸出手想摸摸魏绾烟的脸,当她手抬起,魏绾烟马上握住,两双手这一接触,彼此一震,连皇文诺都有所感应,墨心彷佛找回了力量,咬着唇,忍着被撕裂的剧痛,一鼓作气的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