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她已经不再是他所认识的她了,她必须让他明白这点,即便这使她痛苦着。
坏人就由她来当吧!
“我在楼下。”莫克禹只说了这句话便结束了通话。
她会下楼来的,他知道。
果不其然,三分钟之后,便见着杜映亚出现在自家大门前。
见她在冷冬里只穿了件薄外套,莫克禹眉头忍不住蹙起,立即就脱下自己身上的外套往她肩上披。
当杜映亚被外套上那残留着暧暧的温度包围时,有那么一瞬间,她只想狠狠地扑进他的怀里,哭着将一切事情全盘托出……
但她的情感面终究抵不过理智的那一方。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拉了拉身上的外套,用他残留的气息将自己紧紧包围,那也是她逼自己狠下心的力量来源。
就是因为他太好了,她更应该狠狠地推开他、拒绝他……她要不起的。
“怎么来了?”她的声音不高不低,含着冷淡且刻意的疏离。
听着她刻意拉出距离的声嗓,莫克禹下意识地抬起头,望着二楼她房间的--斜对面。
二楼的那间房灯是亮着的,紧闭的窗帘后隐约透出了闪动的人影。
“我来跟你道歉,那天我不应该对你凶的,不应该说出那样的话。”如果这些日子以来,她故意与姓周的走得那么近,只是为了回敬他那天失控的情绪,气他说出了“恨”的字眼,那么她确实成功了,她让他难受极了。
“我也有不对,我那天心情不好,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杜映亚深深地吸了口气,逼自己平静的说出这些话,也逼回涌上眼眶的一股热感,而心底那阵阵抽痛的感觉,她佯装它并不存在。
“那么……明天下课我去接你?”
莫克禹原以为可以看见她点头应允,得到的却是再一次摇头拒绝。
她的脚步甚至向后退了一步,说明了她打算退回屋里去。
莫克禹伸手轻扣着她的手腕,拒绝她的拒绝。
“你还在生气。”他强迫自己用肯定句,不许自己脑子里有太多其他想法。他希望她是真小气地还在生气他乱说话,而不是因为另一个人才拒绝他。
“我没有生气,但我希望从今以后我们保持一些距离,你不需要再来接我回家,我不想被别人误会。”杜映亚说着,眸光有意无意地朝着斜对面的周家瞟去。
莫克禹不想直接说明她与周士亨之间的关系,他知道这是逃避的行为,但现在他只想谈着他与她,不要有第三人的存在。
他轻施力道,将杜映亚拉回原位,自己高大的身躯则是向前跨出半步,瞬间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他们距离极近,任一方只要再向前挪动半步,就能够完全地贴近对方。
他能够闻到她淡淡的发香,而她也能够清晰感受到他身上的气息,那股她一直很喜欢,只属于他个人的清爽气息。
“小亚……我一直认为我对你的感情表现得够直接明白了,难道你真不知道吗?”深邃的瞳眸里写着满满的情感,虽然爱她的话一直不曾真正地说出口,但他的眼底打从一开始就只有她,他只愿看着她一个人。
杜映亚撇开目光,选择用最狠心的方式拒绝接收他情感的投掷。
“克禹,毕业后我就要去加拿大了。”与他真正离别的日子真的很近了,近得她的心好痛、好痛……
“我可以跟你……”去。
莫克禹想说的话没能说完,因为杜映亚的话语截去了他的话尾。
“我要跟着士亨一起到加拿大生活。”
晚间的巷弄里没有汽机车行经的喧嚣声,在安静的住宅区内,杜映亚的声音虽然不大,听在莫克禹耳里却是格外地清晰。
再清晰不过,她说了,终于说出口了。
我要跟着士亨一起到加拿大生活。
她说她要跟另一个人一起生活……
“我全家打算移民过去,士亨原本就有加拿大国籍,若没意外,以后回台湾的机会很少了。”她说的话全是真的,只是省去了背后的原因,有意造成他的误会。
当初在医院,她将所有的事情,包括她心底的害怕与痛楚,毫无保留地向周士亨全盘托出,她请求他配合演出这场分离戏码,扮演她的男主角。
当然,他答应了她,还是红着眼眶的,最后还得由她这个病人反过来安慰他。
原先她打算让他佯装跟着她出国,没想到他本来就有加拿大国籍,也打算在那个时间点回加拿大,他只需要扮演为她的心之所向,她选择了他。
“难道……你真的都不知道吗?”莫克禹睁大了眼,眼底有着明显不过的惊慌,对于她投掷出的讯息完全地不可置信,彷佛她刚才说的不是中文,而是他完全听不懂的语言。
因为早早有了离开的打算,上回她才会反常的说出那些话是吗?她与周士亨又是何时开始的呢?在这两个月内?还是更久之前?
一个又一个无法理解的问号涌上心头,那一瞬间莫克禹无法回避,只能任由这些沉重不已的问题将他压得几乎无法喘息。
杜映亚并未立即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停滞着,虽然只是短短几秒钟的时间,但对于抱着期待的莫克禹而言,彷怫是无止境的等待。
“我们是好朋友,不是吗?”最后,她将无情的间句扔向莫克禹,砸得他眼冒金星,一时之间什么也抓不住、间不出,更是应不来。
她分明是睁眼说瞎话,明明她心底也是有他的!难道多年的情感真的比不上一个搬来不久的新邻居,她这是贪鲜吗?
难道是他将“好朋友”这个身分做得太好,所以她变了心便狠心地要他将这好朋友的位置坐实、坐死?
“该死的,你认为我只想跟你当一辈子的好朋友吗?你告诉我,有哪一对异性好朋友是这么当的?哪个好朋友会珍惜对方胜过自己的?告诉我!告诉我……”扣着杜映亚细腕的大手,随着无法维持平静的声嗓而不自主地加重了力道。
她知道他为她做了什么吗?父亲有意送他出国深造,他拒绝了,不为自己,只为她,他只想守在她身边。
他选择站在离她最近的地方守护着她,她却移开了脚步,背弃了她明知道、也曾以相同的热情投入的情感。
他们之间的爱情,只差没有说出口,难道没说出口的爱就不是爱吗?
不再需要他了,所以就用这样的方式打发他离开是吗?
她怎么能这么对待他?怎么能……
莫克禹不知道的是,在他拒绝出国深造之后,他父亲私下找过杜映亚,希望她能劝说他改变心惫,当然,也希望她能够继续维持两人之间的情感,让他毫无顾忌地为自己的未来冲刺。
杜映亚很感激长辈对他俩的支持,而不是用非理智的方式去除她这个防碍儿子前途的女孩。
他会改变心意的。当时她是这么告诉他父亲的。
“所以,我现在正在告诉你,我们是好朋友,只能是好朋友。”说着,杜映亚直直地将目光落在二楼的窗口。
一那是周士亨的窗口,她用最实际的动作告诉莫克禹,她只能给他好朋友的位置,再亲密的那个位置,她已经给了另一个人。
“我不要只是好朋友,我爱你……一直都爱着你啊!”终于说出了口,但他还有机会吗?
“我爱你”这三个字深深地撼动着杜映亚的心,这样的告白她曾经在脑海里试想过无数回,也偷偷地练习着以相同的字句回应他。
但是现在除了用力地压抑自己那颤栗不已的心,她什么都无法、也不能回应。
她选择了沉默。
她听见了他再真心不过的告白,但她却表现得谟然,更用沉默当作回应,这一瞬间,莫克禹原是带着卑微希望的心冷了。
“他……对你好吗?”不,他不该这么间,这除了肯定的答案不会有别的。
“他对你的好,能够比得上我吗?”他相信再也没有人能够比得上他对她的好。
杜映亚用力抽回了被握得发疼的手腕,并向后退了一步。
这一回莫克禹不再有任何阻止的动作,只是用绝望的眼神看着她,心中充斥着难以言喻的痛苦。
而她,狠心地在他的伤口上撒下了最后一把盐。
“我要的不是对我最好的那一个,我要的,是我最喜欢的那一个。”
杜映亚转过身,迈开脚步。
面对着她的冷绝,莫克禹的心不止是冷透了,更被狠狠地扯开了一个大洞。
他重重地喘息着,一动也不动的站在原地,努力想挥开那股失望与挫折的情绪,还有正啮噬着胸口的心痛。
“那么……从现在开始,我们不再是朋友了。”当莫克禹吐出了这句话,那抹纤细的身影也消失在大门之后。
而他,就这么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站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他也以为自己已将她牢牢地抓稳在手里,从未想过两人会有这么一天。
心,因为不曾试想的分离,空了。
莫克禹的心空了,脑子也是一片空白,于是他转身离开。
在回家的途中,为了不让眼眶里那代表着心痛的湿意滑出,他仰起了头。
原来……今晚是满月呀!
然后,毕业的季节到了,让他心痛的人儿真的离开了他所在的这块土地。
再然后,当他也踏上了另一块陌生的土地,让他心痛的人儿已完全地离开了所有人。
自始至终,他都不曾知道她经历了什么样巨大的痛楚,自然也无法知晓她赌输了一切。
第8章(1)
不。
拒绝是骆妤茜昨天晚上唯一的回答。
然后,她逃开了,用最惊慌与狼狈的姿态逃开了。
吐出了拒绝的字眼后,她用不知从哪生出来的力气将眼前的男人狠狠地推开,他跌坐在地板上,而她也在他错愕之际快速地逃离。
当下她唯一能庆幸的是,他并未起身追上她的脚步。
她整夜无眠,因为她用了一整个晚上的时间才将受到剧烈冲击的心平缓下来,早上她带着发红的双眼进入公司。
她知道今天就算她逃避,拒绝到公司上班都无所谓的,但她不愿意这么做,因为拒绝了莫克禹的当下,她表现得失常,她的反应太过了,那与她这些日子里在他面前力持的淡定模样相距太远了,这不是个好现象。
所以即便精神再不济,她仍是坚持带着一贯专业的形象进入公司,回归她的工作岗位,将她冷静的面具稳稳戴着。
他已经开始将注意力摆放在她身上,她不能再有任何过度反应,不能再引起他更多的关注了。
虽然不明白昨天晚上他是怎么回事,为何突然地向她提出交往的要求,但她并不真心认为,也不会自大的以为她优秀得教他倾心,他从来就不是个太热情的人,他的热情只给过以前的杜映亚,她怀疑现在的他会再对其他女人有相同的热情。
但……她希望他仍有的,还会有可以取代杜映亚的人出现一不过那绝对不能是她,她已经不再是杜映亚,她是骆妤茜。
一个重生后的名字,一个不知道未来还有多长的名字。
“当!”
电梯门细小的声响传入了骆妤茜的耳里,她集聚了心神,收起所有不该有的复杂情绪,将淡定出名的态度给换上。
很快的,颀长的身影出现在骆妤茜眼前。
“早安。”莫克禹扬起嘴角向骆妤茜道了声早安,在行经她面前时脚步特意放慢了些,目光毫不避讳的直勾着她,去除了以往绅士的态度,而是以男人看女人的方式看着她。
“莫总,早安。”骆妤茜微仰着下巴,正面地迎视他的目光,以最大的力气佯装着冷静,为的就是要他明白她已经拒绝了他。
他们都是成年人,她身为女性都能坦然面对他,他必须表现出身为男人的好气度。
虽然脸上的淡妆掩去了她眼下的黑影,但该是黑白分明的瞳眸里却有着许多细细红丝,它无声说明了她真正的精神状况。
看来昨晚她肯定没睡好。
这也好,至少他心情能够平衡一点,因为他也没睡好,多半时间都在思索关于她的反应,与她拒绝和他交往背后的可能原因。
针对他提出交往的要求,她需要如此过度反应吗?她平时的冷静上哪去了?
她真的令他很是好奇。
“你看起来很需要睡眠,我可以放你一天假,不扣薪资。”莫克禹提出了诱人的提议。
他是害她成了红眼兔的始作俑者,总该拿出点良心来才是。
“谢谢,但我想我并不需要。”睡眠不足是她的个人问题,她不会拿昨晚的事情当偷懒的借口。
况且,若她真顺了他的意回家休息,便意味着她享受了他私人给予的特权,那么昨天晚上她的拒绝更是显得没意义了。
“那好吧,别太勉强你自己了,我从不虐待员工的。”
既然骆妤茜坚持工作,莫克禹也顺着她暂时把界线划清,所以早上他用了“员工”这个字眼。
一整天下来,她秉持着上司与下属间公事公办的态度面对他,他也以一贯的态度回应,直到下班时间。
莫克禹经过长时间的思考,先前针对骆妤茜有意与他拉出距离感,以及她明明单身却拒绝与他交往,在归纳几个可能性之后,他认为她可能受过情伤,害怕再与人谈感情,所以当他无预警地向她提出交往要求,她谎了。
这是他目前的推测,也打算找机会找出答案。
这些年来,除了那个让他每想起一回便心痛一回的名字之外,再也没有任何女人的名字可以教他放在心上,而骆妤茜是个意外。
她除了在工作方面表现平稳亮眼,也是唯一让他不断想起杜映亚的人。
喜欢公园、荡秋千;喜欢猫咪,甚至说出了一模一样的论点;只要手里有着杯子,便会无意识地来回抚着杯缘;在与人对话时,总是仔细聆听着,直到确定对方说完了她才会开口,给予对方完全的尊重。
她有许多小动作一直有着另一个人的影子,那些小动作他以为自己早已遗忘,但事实证明了人的记忆是多么可怕的东西,这么多年了,他还是什么都记得,所谓的遗忘不过是他刻意地催眠自己罢了。
骆妤茜的存在,勾起了他最不愿回想的记忆,让以为早从脑海中淡去的身影再次浮现,并剌痛着他。
他知道自己早该在她勾起他痛苦回忆的那一刻,便将她替换下来,秘书这个职位不是非她不可,但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不这么做。
除去完全不同的外貌,他从她身上看见太多记忆中的影子,难道……他真是想从骆妤茜身上找寻那已狠心离他远去的身影?
真是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