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觉得如此,“以他们的能力,要想赚钱也有无数种方法,就算想一千种,也不会有强要我娶他家小姐的道理。”
白毓锦忽然想到一个问题,“神兵山庄的庄主到底是什么人?你见过吗?这件事会不会只是司马青梅一个人的主意?”
君亦寒的心头生起一丝希望,“庄主?的确没有见过。据你在江湖上听到的传闻,那是个怎样的人?也和司马青梅一样不讲理?”
“这个人最是神秘,只知道老庄主去世后他悄悄接位,但是江湖中大小事一概不参与,外界甚至没人知道他是男是女、多大年纪。”他看著邱剑平,“你说,会不会这个司马青梅就是神兵山庄的庄主?”
她思忖道:“原本只听说她是庄主的妹妹,我觉得以她这样霸道简单的行事个性,不大可能是统领神兵山庄的庄主。”
“难道真的找不到一丝转机?”白毓锦自言自语问。
他抬起手,看著重新挂在手腕上的那柄翡翠钥匙,平静地说:“无论如何,我都要保得君家平安。”
不只是君家。在他从神兵山庄临走之时,一直感觉到身后有一双盈盈含泪的眸子默默地注视著他。
那丫头的平安,也攥在他的一念之中啊!
第七章
方玉华这几天一直心神不宁。按照往常的惯例,亦寒也好,其他人也好,送贡品进京最多只要五六天就能回来,但是这一次,他去了有十几天依然没有太多的音讯。
亦寒的家书向来简洁,通常只是报个平安,从不多赘述一个字。她只知道他答应了一个富贵人家的要求,上门雕刻玉像,所以耽搁了归程,但是,什么样的人能让他做此决定?
她提心吊胆地担心了十几天后,突然在这天早上,隐约地,似乎听见了远方传来车马之声。
此时她正在内堂和君亦寒的母亲对帐,突然站起身,脱口而出,“是亦寒回来了。”
君夫人怀疑地看著她,“不会吧?亦寒还没有来信说要回来啊。”
“我听到有马车声。”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方玉华笑了笑,“应该不会错,我的耳朵向来很灵敏的。”
从内堂到外面的街道,就是步行也要走上半盏茶的工夫,该是多“灵敏”的耳朵才能听到外面的马车声?
正在君夫人满腹质疑的时候,有门房兴奋地跑进来禀报,“二少爷回来了。”
“亦寒真的回来了?”她不由得喜出望外,“玉华啊,你果然猜对了!看来你这副耳朵可真是神耳呢。”
跟随著君夫人一起走出内堂,来到大厅,君亦寒在片刻后也来到这里向母亲请安。
“母亲,孩儿回来了。”他屈膝跪地行礼。
君夫人急忙将他一把扶起来,“平安回来就好,这一趟还算顺利吧?”
“顺利。”他将目光移向方玉华,“堂嫂安好。”
“亦寒,是什么人家让你上门刻玉?”方玉华忍不住问出盘旋在心底许久的问题。
他抿紧唇角,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转身对随从们交代,“将我的工具箱抬进工房内,那些亟待修补的破损玉器放进库房。堂嫂,请跟我来一下。”
他突然点到方玉华,她忙应了一声,跟著他走。
在家中,君亦寒严格遵守著家规礼教,对长辈尊崇礼敬,但是他的身份已是君家的掌事者,如一族的族长,所以所有人也对他很敬畏。
君夫人看得出来,此次他回来,眼中脸上都有心事潜藏,但她却不敢也不便直接问儿子到底出了什么事,只好给方玉华使了个眼色,请她代问。
方玉华跟著他来到他的书斋,才轻声问他,“这一趟不顺利吗?是皇上不满意那株玉树?”
“不是。”他看著她,嘴唇嗫嚅了一下,像是要说什么,又有些迟疑。
她再问:“是那个让你雕刻玉像的人家给你出了难题?”
君亦寒凝眉沉思片刻,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而是突然说出一句让她险些惊倒的话——
“我要成亲了。”
成亲?!方玉华脸上的血色全无,脱口问:“和谁?”
他缓缓回答,“神兵山庄的司马青梅。”
“司马青梅?”她艰涩地念著这名字,“我怎么从没听你提起过她?她是谁?神兵山庄?我怎么觉得这个山庄的名字好奇怪?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和你何时相识?为何会这么仓卒地决定成亲?’
她一连串的问题问出,眼神已经慌乱,连手腕都开始颤抖。
君亦寒沉声道:“这些事你不用在意,我告诉你这件事,是希望你帮我筹划一下,该以何种礼仪规模举办,我在这方面全无经验。”
方玉华惨淡一笑。原来她如此“有幸”第一个听到他的“喜讯”,是因为自己曾有“经验”。
是啊,她是孀居之人,心中为何还要保有期待?又拿什么去和那些身家清白的小姐竞争?
她陡然一吸气,强收回要涌出眼眶的泪水,艰难地笑道:“好,我尽量为你办妥。”
看著她踉跄虚浮的脚步走出书房,君亦寒咬了咬牙,没有让自己再多说一句安慰的话。
堂嫂与他相处数年,她的心意他岂会不知道?虽然当日小桃红在他面前说破这层时,他曾经厉声喝止,但是,这并不代表他对她的话全盘否定。
只是,横亘在他与堂嫂之间的不是什么叔嫂关系,而是他对她只有敬意,全无半点男女私情。
“你这块石头啊,真是坚冷如冰,又硬如磐石。我就不信你会对那个司马青梅动一丝一毫的真感情,因为你根本不会喜欢上任何一个女子!”
回东川的路上,当白毓锦听到他已经覆信给司马青梅,同意亲事的消息之后,恼怒之下将他狠狠地挖苦了一番。
他是石头吗?白毓锦不只一次用这个词来挖苦他,小桃红也曾经在他的床边用“石头”来叫他,就连皇甫朝,那个让他琢磨不透的皇上,在他离开东都的当天命人送了一封信给他,信上只有一句话——
石君,好自为之。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尚待揣测,但是皇上对他的称呼居然也是一个“石”字。
这么多人都认为他真是铁石心肠、木石脑袋?
其实……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呢?只是“情”字与他仿彿从来无缘。
从小到大,他只是被当作一个雕刻玉石的机器来看待,已经忘记了怎么和外界交流,他手中摸到的,心中想到的,只有冰冷的玉石,再无其他。
好不容易父母为他定下一门亲事,对象却是假凤虚凰的男儿身,真正属于他的情缘又在何方?
也许,上天注定要他孤独一生。
偶尔想起自己的事,他便以这样的想法来注解心情,最终让自己忘记这个关于“情”字的无聊念头。
君二少的身份或许风光,他这张还不难看的脸或许也算吃香,但是无论是在家族中,或是商场上,任何的美女都如过眼云烟一样,不曾打动他分毫。
白毓锦曾开玩笑地问他,想要什么样的美娇娘?
其实,那个将来可能会相伴他一生的女子,到底美不美又有什么关系?重要的是,她能否打动他快要僵硬的心?
堂嫂也好,司马青梅也罢,都算是极为出众的女子,但在他心中,也仅是“极为出众”这四个字而已,又怎样?
第一眼就能打动他的,该是怎样的女人?
她,或许该有一双聪慧狡黠的明眸?或者,该有桃花盛放般的笑靥?或是有著喜怒无常、善变成性的脾气?或许她该……
猛然间,君亦寒惊住了。他在想的这个人是谁?是谁?!
温婉雅致的方玉华只让他尊敬,美艳动人的司马青梅只让他厌恶,这个让他又恨又……牵肠挂肚,几次为她一而再、再而三失态破例的女孩,凭什么撞痛了他的心?
小桃红……她此时平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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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亦寒要成亲的消息不陉而走,在一日之内就轰动了全城。
之所以如此轰动,一是因为君家家大业大,富甲一方,一直是许多有女儿的人家梦寐垂青的对象;二是因为自从和白毓锦退婚之后,关于君亦寒有许多版本的不利传闻,让人浮想联翩;三是因为所要娶的对象,据说是神兵山庄的大小姐,这是何等了得的大事!
神兵山庄向来诡异,虽然在东岳国中的地位举足轻重,外人却很难窥得其冰山一角,如今神兵山庄的小姐居然要嫁入君家,那君家的财势不是要更加壮大了吗?
“君亦寒还真是厉害,原本以为他和白毓锦退婚吃了暗亏,没想到人家早有远见,竟然娶了厉害过白家十倍的人物!”
“只是不知道那神兵山庄的大小姐长得如何?别是个母夜叉,那君二少可就委屈了。”
“哈,委屈也无所谓,大不了以后多娶几房妾。”
“神兵山庄出来的人,只怕会凶到让君二少娶不了妾吧?”
“能有这么大的一个靠山,别的地方吃点亏就忍著点吧。”
各种各样的议论在街头巷尾热烈地流动著,而当事者君亦寒充耳不闻,依旧清心寡欲地住在君府深处,埋首于各个玉器雕像之中。
“亦寒,那个君家大小姐到底是个怎样的女孩子?”君夫人耐不住,主动来问儿子。
他的目光没有从玉器中分神,随口道:“是个怎样的人并不重要,母亲不必操心了。”
君夫人碰了个不大不小的软钉子,只有默默走开。既然连她都问不出来,其他亲友自然也不敢多话。
而与君亦寒最谈得来的方玉华呢?众人眼见她这几天似乎是越来越憔悴了,虽然君家的事务她照常主持,但是几日里她的脸色渐渐苍白,原本就消瘦的身形也越发地弱不胜衣。
今天,当她来给君亦寒报帐的时候,甚至破例由一个丫鬟帮她捧著帐本。
他起身为她搬了一把凳子,让她落坐,“堂嫂如果不舒服,就叫下人把帐本拿来,不必亲自跑这一趟。”
“我若是不来,岂不让别人看了笑话?”方玉华轻声道:“这么多年来,我都是数年如一日地来你这里报帐,为什么偏偏这几天就坚持不住了?”
君亦寒不由得深深看了她一眼。她的这句话未免太坦白了些,不似她平日的脾气。
与他目光一碰,她笑了下,“你不必奇怪,我已经想通了,不是我的,想也没用。”
“堂嫂应该保重身体。”他的声音温柔下来。她说得如此坦然,反而令他心中不安,“在堂哥临终之前,我曾经保证要照顾好堂嫂。”
“我这个年纪,还要别人费心照顾吗?”她淡淡一笑,“我会照顾好自己。这些年你对我也颇多关照,我以孀居身份滞留君家,又没有一儿半女留下,本来应该遭人非议,但是你不忌外界流言蜚语,让我为君家理财,委以我如此大的信任,我还能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若说他以前尊敬她是出于对她身份的尊重,此时听到她说这番话,从他心中生起的,除了敬意之外,还有一份感动。
“我虽然说得洒脱,但心中难免伤神,所以这几天身体是差了些,不过我想,在你大婚之前,我会好起来的。”方玉华一笑,打开那个帐本匣子,将帐本交到他手上。“这些帐册你先看,晚些时候我再叫人来取,若有什么地方不妥,知会下人一声,我就过来。”
君亦寒亲自将她送到门口,对旁边的丫鬟低声询问著,“叫大夫看过少夫人了吗?”
她回头一笑,“何必惊动其他人?我的病,我自己能治,多谢你的好意了。对了,我已经拟了一份观礼客人的名单,你不要嫌麻烦,依君家在此的声势名望,不可能不大摆宴席,回头我叫人把名单拿过来给你过目,若是有漏掉或你实在不想见的,就动手改掉,其他事项,明日我再和你说。”
“让堂嫂费心了。”君亦寒目送她离开,忽然觉得眼前一片模糊,蓦然回首,才发现已经是夕阳西下的时候。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在如此的美景之前,他却没有一点愉悦的心情。
未来的渺茫,方玉华的伤情,让他多年来平静如死水的心泛起了波澜。
是不是他活得太过自私,所以伤害了别人而不自知?
下意识地,他叹了口气,正准备回屋时,脚步突然停住,只因为在他叹气的同时,奸像也听到另一个叹气声。那是个不同于他的,女孩儿的声音!而且,这声音让他有种异常熟悉的感觉。
“是谁?谁在叹气?”他朗声问道,但四周悄无动静,只有轻微的风声回应,就好像刚才他听到的不过是一场幻觉。
但他固执地不肯离开,因为他坚信自己听到的绝不是虚幻的声音,于是他向前走了几步,视线梭巡著四周,只见不远处的一棵高大的树后,仿佛有人影在晃动。
他的心像被什么东西高高提起,高声暍道:“树后面的人不要躲了,出来!”
那人影突然从树后面蹿出,一个翻身蹿上了屋脊,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几步奔了过去,也只看到一个飘渺的背影——一身黑衣,纤细的腰身,还有那双红色的绣花鞋。是她?她来了?!
君亦寒向后退了一步,脚下好像踩到什么,低头一看,只见一条红绣系著一个白色的玉坠,正静静地躺在地上。
那玉坠是一朵娇羞开放的五瓣桃花。
他低下身将那个玉坠拾起,握在手中,心口忽然一阵剧痛,就像被人用剑尖狠狠地插入胸口,在里面剜出一个洞来,鲜血凝固在洞里,想流却流不出来。
就在他看著那玉坠默默出神时,倏地有道黑影如疾风闪电般冲到他面前,伸手去抢他手中的玉坠。
他本能地向后一退,紧紧地攥住了拳头,身子靠在树上,直视著面前的人。
“还我!”她再度伸手来抢,他只是直勾勾地盯著她,一言不发。
她一碰到他的目光,立刻神色大乱,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但声音却低了下来,“请把那玉坠还我。”
“这玉坠是我的。”他清晰地开口,“我不记得我曾把它送人。”
“是我见到的,就是我的!”她突然变得有些不讲理,但是仓皇的面庞上一会儿红、一会儿白,像是随时就要哭出来似的。“还给我吧,我只有这个了。”
这句满是悲伤的哀恳,让人不忍卒听,就如同她现在哀戚的面容让人不忍卒睹一样。
但他还是直勾勾地盯著她,握著玉坠的左手放在背后,用自己的身体挡住,空出的右手缓缓地抬起,伸向面前的她,伸过去……掠过她伸出的手臂,掠过她窄窄的肩膀,掠过她已经有些散乱的头发,掠过她柔细的脖颈——忽然勾住,将她猛地向怀里一拉,紧紧地、深深地,圈锢在自己的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