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来了,而且是自己一个人,那女人没跟他一道。
可是真糟糕,她跟眼角挂着一串水珠还来不及擦掉呢。“还没喝完,再等等!”
她刻意低头再吞下一大口粥,藉机让泪掉进碗里吞进肚里,也让满口的粥化去她浓浓的鼻音。“倘若十二哥要解释与那夫人的事儿,你不用担心,我不会误会的,那夫人我听说过,是个寡妇,一定是有事要拜托你,这事儿又急又不方便当众说,也真难为她一个女人家夜里这样跑一趟见你。”
永璂诧异她竟“贴心”的为他将理由都说了,这丫头全心信任他,照理他该安心的,可浓眉却不由得蹙起了。
低下身再坐下来等她喝完粥,小二这时又端了一盘油饼上桌。“咦,贞夫人走了呀?这么快?算了,十二阿哥也算是常客了,这是厨房特别招待的油饼,就请您尝尝喽。”他将饼留下,人又忙去了。
永璂望着那小二,对他的嘴还是很不满,这没长脑的家伙!
瞪了几眼,那小二可能发现背后有火在烧、刀在砍,浑身不自在的抖了一下,抓了几下背,不解的快步下楼去了。
收回砍人的目光,回过头来头却瞧见原本伏着头喝粥的丫头,竟伸手抓了一块饼啃了起来。
“你肚子真的很饿喔?”那碗粥已经见底了,她吃不够吗?竟然还有肚子嚼起油饼来。
“嗯嗯,为了阿玛的寿宴,忙了一整天都没吃东西嘛,瞧这饼挺好吃的,想吃吃看,十二哥也尝尝,挺香的。”她将饼塞得满嘴,不吃不行啊,现在抬头他铁定会瞧见她眼眶有多红。
“是嘛?”他其实毫无胃口的,但瞧她吃得津津有味,又这么说了,于是伸手也挑了张饼。
“有葱的味道,好香,好好吃……”嘉乐表情未变,然而嘴角却惊悚的滑下一条怵目的血痕。
永璂才要将饼送进口里,抬头惊见她吓人的模样,大惊失色,人也跟着僵硬如石,这饼有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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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中毒了,沁王爷得讯,立即赶至十二阿哥府邸,脚才踏进大厅,就听闻皇上带着御医也来了,人正在嘉乐的房里探望。
这脚跟连顿都来不及,急忙往女儿房里去,连万岁爷都惊动了,难道女儿真的很危急?
他心急的进房后刚好御医正要对乾隆报告嘉乐的状况,乾隆一见他来了,点了头要他免行君臣之礼,先专心听御医怎么说,沁王爷这才抹着汗往女儿床旁站去,而身旁站的就是脸色铁青的永璂。
“不幸中的大幸,格格毒饼吃得不多,这积毒不深,经过催吐,再喝些解毒汤,已无大碍了。”御医半夜被挖起床,随皇帝赶至这儿为格格解毒,他不敢稍有懈怠,谨慎的报告病情。
“不对,我瞧她将饼塞得满满,应当吃了不少下肚,怎可能说积毒不深?”永璂怕他误诊,立刻质疑。
“微臣想……格格虽将毒饼塞了满嘴,但可能……可能真正吞下肚的没多少吧。”御医涨红了脸,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得如是猜测。
“是吗?”他回想着她确实将饼一直往嘴里塞,可是嚼了好久,两颊还是好鼓,她……没吞下肚,表示她根本不饿,那她又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记得瞧见她嘴角流出血时,同时也注意到她眼眶是红的……莫非她哭过?!吃饼是为了掩饰哭红的眼睛?
“你确定嘉乐确实没事了?”听永璂这么说,沁王爷也不住担优,急促的再对御医问上一次。
“阿玛,我……没事了。”床上的人儿醒过来了,而且气色恢复迅速,已不再苍白。
御医松了口气,毋须再多做解释,自动退至一旁。
“嘉乐,你这丫头从小到大不断出事,你到底想吓你阿玛几回才甘心?!”沁王爷见女儿安然苏醒,忍不住眼眶泛红的数落。
“阿玛……对不起。”她苦笑,她也不愿意啊,可是怎就会发生这种事?她瞧向了永璂,见他脸色不佳,似乎在著恼没能保护好她,让她在他眼前吃下毒饼,而他若不是见她毒发,怕是也要跟着吃下那毒饼了。
“永璂,那下毒的厨子逮着了吗?”乾隆开口了,可脸上的表情自始至终都没太大起伏……其实也不是没有起伏,只是其他人着急于嘉乐的身子,没人有余暇注意到其他其实平衡中隐隐透着窃喜。
“没有,那店东说,厨子是新来的,上工没两天,让小二送出那盘饼后人就消失无踪了。”永璂阴沉的说,当发现她中毒后,除了立即为她施救,守在铺子外的小稻子也马上听他命令的冲进厨房逮人,可那人早已跑得无影无踪。
“查清楚,敢伤了嘉乐,这事儿一定要追究,不能就此算了。”乾隆严肃交代。
沁王爷听到这话,感动不已,众人虽都知道皇上喜爱嘉乐,可没想到竟是这么的疼。她一中毒万岁就亲自带着御医移驾救治,倘若若是十二阿哥出了事儿,恐怕皇上还不见得会出现在这座府邸,毕竟万岁对这个儿子是厌恶至极,而自己的女儿却能博得万岁荣宠,可真是难能可贵。
只是,受宠的女儿长期跟在十二阿哥身边,总是不太好啊……“臣恭请皇上移驾厅上,臣有下情容禀。”
“喔?”乾隆瞧了他一眼,起了身。“沁王想说的话永璂应该也能听吧?”他冷漠的瞥向永璂,这一瞥已算恩宠,平常他连瞧他一眼都不曾。
“呃……当然。”沁王点了头,十二阿哥照顾了嘉乐多年,形同亲哥哥一般,这事儿也该让他知道。
“那好,永璂,你将嘉乐暂且交给御医,随咱们来吧。”乾隆转头淡漠的说,人已与沁王爷先行出了房。
“是。”永璂应了声,随即要跟上,可才跨了一步就发现手被床上的人儿拉住了。
嘉乐脸上露着不安。“十二哥……如果……如果我阿玛说了什么……你一定要反对喔。”她有些焦急的交代。
“你知道王爷要对皇阿玛说什么吗?”他露出讶异的表情。
“我……我不知道。”她其实也是猜的,因为这趟回王府时,阿玛就有约略跟提过,只是这话她没当真,以为阿玛随便说说,然而这会他认真的要万岁爷移驾商谈的模样,教她担起心来,瞧来阿玛不是闹着她玩的,是真有意要这么做。
而这事儿阿玛还没真正说开,她也不想自己先挖坑跳入,万一阿玛提的不是这事,那自己有多糗,所以她也不敢对他明说。
永璂盯着她多变的表情,不解她的意思,正要开口问清楚,门外传来小稻子的催促声,“主子,万岁爷在催了,说你怎么还没跟上。”
“就来了。”他无奈的再握了握她尚嫌冰凉的手后,抽开手的赶至前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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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沁王,什么事,你说吧?”三人坐定后,乾隆开口问。
“启禀皇上,臣想嫁女儿了。”沁王爷小心谨慎的提起。
女儿自从五岁那年在太后的寿宴当日误入陷阱,代十二阿哥受了伤后,仿佛像镀了金身似,犹如万岁亲生的公主一般,日常用度、出门乘坐,凡事都以公主亲格相待,这样的殊荣表明了这女儿的事已非他能作主了,想嫁女儿,还得问过皇上一声才行,如今趁女儿中毒,十二保护不力,也许皇上心生歉疚下,会同意这档事儿。
乾隆脸上还没显现什么表情,身旁的永璂就露出了吃惊的神色,心脏突地跳了一下。
“嘉乐十九了,是该嫁人了,你想朕给她指婚什么人吗?”乾隆心情不错,没注意到永璂的异色,迳自笑着问。
乾隆内心高兴沁王开这口,是时候,真是时候啊!
当年他怕沁王知道他的私心,不愿让女儿待在永璂身边,只对沁王道要报恩,所以留下嘉乐,他同样也对所有人隐瞒那高人说嘉乐是挡灾盾牌的话,而今那丫头已经为永璂挡了三灾,任务完成,沁王这时候要嫁女儿,正中他的下怀,让他惊喜在心,省去了他还得再费心想办法将她由永璂身边弄走。
“不用麻烦皇上指婚了,其实臣在嘉乐刚出世那一年就已经为她定了一门亲事,这会对方催婚了,这才向您禀告,希望皇上准婚。”沁王爷道。
当初万岁开口让女儿留在十二阿哥身边时,他欣然接受,因为当时的十二阿哥圣眷正隆,气势正旺,大有问鼎太子之位的架式,他私心抱着女儿可能当上未来太子妃的想法,欢喜让女儿去,怎知,局势多变,随着皇后一死,十二阿哥原本炙手可热的身价立刻暴跌,成了皇上的眼中钉,被贬成了闲散皇子,且十二阿哥自己也不争气,终日只知无所事事的玩女人,他暗忖十二阿哥已经完了,想让女儿成为太子妃的想法根本是妄想。
而女儿待在十二阿哥府中多年,十二阿哥的名声又如此不堪,若让女儿再待下去,只会让她的名声也跟着不好,所以才会想说还是赶快将她嫁人的好。
幸好方才万岁答应得爽快,这还真让他松一口气,他以为女儿待在十二阿哥身边这么久了,皇上是有意将她指婚给永璂,幸而皇上的语气不像有这意思,万岁还是疼嘉乐的,没将她嫁给一个前途不亮的皇子,他暗自心喜。
“王爷为嘉乐定的娃娃亲对象是谁?”乾隆还没开口,永璂倒是先问了。
有股莫名的气闷突然涌现充塞在他胸臆间,但他板着脸,不让情绪显露。
“是山西的提督,赵之山。”沁王爷道。
“赵之山?联记得山西提督原是赵之山的父亲赵启云,但他三年前去世后联才任命赵之山继承父志的,原来沁王也与赵启云有交情,还定下了亲事?”乾隆挺讶异的。
“臣早年曾被先帝派往山西督军一阵子,认识了启云,还结成了莫逆,当年想亲上加亲,所以才想到让两家子女结亲。三年前启云就有意让儿子迎娶嘉乐过门,可惜他书信才送来没多久人就病逝了,之山一直守孝满三年,最近才又派人来提亲。”沁王爷解释。
“既然沁王早已作主为女儿定亲,联当然答应,联还要赐良田百亩、金翠凤钗以及锦衣布帛的当嘉乐的嫁妆,让那丫头风光出嫁。”那丫头远嫁山西,永璂要见她的机会减少,那么就可没可能爱上她了,他可是没忘记那高人交代的话,两人一旦相爱,万事就会乱了套。
“那臣就代嘉乐谢过万岁的赏赐了。”沁王爷一听,喜极的跪下谢恩。
永璂心头烦闷,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嘉乐都已十九了,早该要成亲,他就算再不舍,也没立场说什么,只是当下就是不想瞧见沁王爷欢喜的模样,将头转开。
可这一转头却吃惊的瞧见该躺在床上休息的人儿,竟飙着泪躲在厅门后头听着他们谈事儿。
恍然记起她交代的,若她阿玛说了什么,要他出言反对,原来她早知道沁王爷是要说亲的,难道她不想嫁赵之山,才要他反对的吗?
但是这事儿他使不上力,这些年皇阿玛故意在人前疏离他,实在是因为皇阿玛皇子太多,党争太甚,皇子间为了皇位斗得极为激烈,为了让他避开这些党争,也为了避人耳目,方便他所主持的“神机营”探取各方机密,秘密产除乱党逆贼。
在外人人当他是失宠的阿哥,没人瞧得起他,殊不知,他才是皇阿玛内定的太子人选,私下他若反对任何事,皇阿玛从无驳回过,可是唯独这事儿,唉,他一提,皇阿玛必定要起戒心的……
他歉意的望向嘉乐,见她怔怔的站着,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好似带着埋怨,他心头一紧,将头转开。
不知何故,皇阿玛不许他碰嘉乐,甚至还严正的警告过他不许爱上嘉乐,否则将会对她不利,而他一直当嘉乐是妹子,也没其他念头,这些年来两人一直过着相安无事的生活,他不该多事的……况且他若表明反对,说不定皇阿玛会疑心他对她生了情愫,反而一怒之下提前将她嫁了,让他再无反对之机,事情只会弄巧成拙。
再说,他听说过山西提督赵之山是个青年才俊,年纪轻轻就将山西治理得有条不紊,是个人才……
“嗯,这事就这么说定了,沁王打算什么时候嫁女儿,这日子挑了没?”乾隆又问。
“日子订在三个月后,臣想过几日就带嘉乐先回王府去准备婚事,还请皇上恩准。”沁王爷请求。这些年万岁一直坚持嘉乐不得离开永璂身边,此番要在婚前带她走,不知他是否会同意?
“结婚是大事,当然得尽快回去筹办,不必等过几天了,反正御医说过嘉乐身子无碍,明儿个就让她回去吧。”既然永璂的未来已无灾,就该顺势让嘉乐消失,而且越快越好。
“多谢皇上恩准。”沁王爷再度叩头谢恩。
“明儿个就让嘉乐回去,她身子恐怕还没恢复吧?”永璂一愣,这事皇阿玛也做得太绝,当初一个劲的要求嘉乐留在他身边,一旦答应让她出嫁后,又迫不及待的将人送走,皇阿玛到底是怎么想的,他完全不能理解。
“联会命令御医随行至沁王府,嘉乐不会有问题的。”乾隆坚持道,并且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
永璂能明白这一眼的意思,皇阿玛要他别多事。
他脸一沉,直到两位长辈谈妥嘉乐的嫁娶事宜双双离去前,他都没再开口。等送走了两人,他郁闷的望向厅门后头,那丫头早已离开。
“你不喜欢赵之山?”踱步回到嘉乐的房间,她已乖巧躺回床上,脸上无泪,仿佛方才没下过床、流过泪。
永璂深蹙眉心。她这模样让他想起在中毒前,她是否也哭过?因为贞夫人的出现吗?她是不是没他以为的那么的单纯无知……
“我没见过他,说不上喜欢不喜欢,只是不想远嫁,我舍不阿玛……还有十二哥你,我会想你们。”窝在被里,嘉乐白白的脸蛋看起来好精致秀气。
听见她亲口说不想嫁人,他竟不由自主的舒开眉心,内心泛起了笑意,伸手疼爱的抚了抚她的发丝。“你真不想远嫁山西?可若对象在京你就愿意?”
“嗯。”这应声明明非常的轻快,然而听起却像有千斤重。
他深深望着她,这丫头眼睛清透,实在年示出有额外心思。“对不起,嫁赵之山之事,我帮不上忙,你也知道皇阿玛并不重视我,我说的话,他不会采纳的,而且这桩婚事是你阿玛自小就帮你定下的,以我的立场,实在没法子说什么。”他一脸的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