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十二点,倾盆大雨的夜晚,一个瘦弱的女子奋力地往前奔跑,耳际除了大雨滂沱的声响,彷佛还听得见三、四个男人可怕又恶劣的咒骂声。
也许是雨势太大,也或许是眼泪满溢她绝望的双眼,在无人可以求救之下,她只能拚了命的往前跑。可是,她好累……她真的跑不动了……最后,她躲在路边停车车辆的缝隙中间,明明气喘如牛、身体抖得厉害,她仍捂住嘴巴压抑自己的呼吸声,盼望那群可怕的男人找不到她。
苏小芳从没停止过的泪水倾巢而出,滚烫大颗的泪水更加剧她内心的绝望。她真的没想到自己的男朋友,他竟会如此待她!
从小在育幼院长大的她,受尽了人情冷暖,养成了她逆来顺受又不敢悖逆别人话语的软弱个性,即便不是院长、老师或义工,就算是年岁相当的院童只要说话大声一点,她就不敢说不,直到同样是生活在育幼院的陈美美看不过去,强悍的挺身而出,才让她的日子好过一点。
阿哲是她便利商店的同事,那时候的阿哲真的对她非常温柔体贴,直到他们开始同居之后吧,他只要身体不舒服,就不去打工了,没钱就跟她撒娇要钱。
美美最讨厌阿哲的一点就是没有责任感,一个已经退伍的二十一岁男人,没一个正职的工作,只在便利商店当打工工读生,都靠她兼差赚钱。
所以美美常苦口婆心的劝诫她不要给阿哲钱了,但已经拿钱拿得很顺手的阿哲,开始非常的不爽。
阿哲的转变让她惊怕,因为开始沉迷在赌博中的他每次要钱的嘴脸越来越可怕,到了后来,甚至会对她拳打脚踢……
随着时间的流逝,阿哲的温柔体贴越来越少,她虽然胆小软弱,但不代表她是个看不见事实的傻瓜。
他欠下了一屁股的赌债,竟把歪脑筋动到她的身上,骗她说要带她去吃饭跳舞,好好放松一下,其实是将她拉进酒店,直接进入一个房间,里头有一个女人和两个身材壮硕的男人。
“琪姊,人我带来了。”阿哲对着坐在办公桌前,打扮妖娆的中年女人说着。
“阿哲……”她惊恐地看着那女人,右手微抖的拉着阿哲的衣服。
“这种没肉的货色你也敢带来?”琪姊一看到瘦弱的她,不甚满意得眉头都皱了,脸上满是无趣。“看来雄哥的钱你大概是不想还了吧?”
“琪姊,你不要这样嘛!”阿哲用力拽下她拉扯的手,将她往前推,想让琪姊看得更清楚。“你看她水汪汪的大眼睛,很是勾人啊,还有你别看她瘦瘦的没什么肉,可是她那皮肤天生就好,细皮嫩肉的,客人一定喜欢,要不然你摸摸看呀?相信我,真的很赞啦。”
琪姊倒是被她像可怜小媳妇一样的反应勾起兴趣,终于挑眉仔细的将她从头到脚看一遍,然后看见壮硕男人略微满意的点点头,才开始正眼瞧着阿哲说:“先试试看,看客人的反应吧。”然后又对着两个壮硕男人吩咐着,“带去换衣服,顺便叫上蜜蜜,让她教教这个新人规矩。”
“阿哲,我不要当酒店小姐!”她终于知道自己不是来吃饭的,她根本是被阿哲给卖了。“我不要!阿哲,你不可以这样对我……”
可是阿哲却不耐烦的直说要她乖一点,不然等一下被就保镳们揍。
她被带到酒店最后面的小房间,就在厨房的旁边,然后一个名叫蜜蜜的女人巧笑倩兮的走了进来,还自顾自地支开保镳。
“来,擦擦眼泪吧。”然后点了根烟,眼神中带着同情的看着她。“像你这样的女人啊,我总是每隔一阵子就会看到,唉!女人啊,真的很傻呢,居然一个个都相信男人甜蜜的谎言!”
她一脸惊恐地看着这个状似和善的妖艳女人一直在说话,可是她一句话都听不进去,耳中嗡嗡响着,脑海里只有阿哲不耐烦的表情。
她唯一的理智告诉她—必须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她一定要想尽办法离开这里才行!
“哎哟,突然想尿尿耶……”蜜蜜看着一脸惊惶未定的她,断定她此刻应该绝望到全身虚软,根本无力逃跑,于是蜜蜜大胆放她一人,自己先去洗手间。
看见蜜蜜突然离开,苏小芳瞪大眼知道机会来了,她偷偷打开门惊觉门外没有人看守,她马上离开小房间,因为过去到处打工的经验让她知道,厨房一定会有后门。
所以她顺利逃走了,只是酒店的人当然也很快就发现她的行踪,紧追在后……
伤心又绝望的一幕幕,不断浮现在苏小芳的脑海里,她窝蹲在大雨中,全身湿透的抓着头不断摇晃着,她又冷又伤心的不断发抖,突然间,她又听见那群想抓她回酒店的男人的声音,而且居然越来越近,她害怕的起身想继续逃跑。
果不其然被那群男人发现了,苏小芳心脏狂跳,像只无头苍蝇一样的拔腿就跑,但雨势实在太大了,在漆黑的雨夜里视线根本看不清楚,她只有一个念头,就是逃!
她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十字路口,只想着不要被他们抓到,突然一阵刺耳的煞车声响彻整条街道,一阵剧痛后,她觉得自己的身体被高高的抛起,在她来不及细想的瞬间,被重重的摔在柏油路上……
第1章(1)
当苏小芳睁开疲惫又沉重的眼皮时,她第一眼只看见一个斯文俊逸的陌生男子,惊恐之余她随即大叫出声—
“啊—”原来她还是被酒店的保镳们抓住了
“曼菱!曼菱!别怕,是我啊,书怀。”林书怀紧皱眉心,看着出车祸之后惊魂未定的妻子王曼菱。
“走开走开,不要靠近我,不要靠近我……”苏小芳吓死了,她抓起医院的被子,才突然发现自己待在一个全然白净的空间里,耳里听见医疗器材发出的声音,她转头想要察看环境时,才晓得自己的颈项上有着一圈厚厚的护套,而且头有点晕有点痛,她摸摸自己的头,发现也有纱布缠绕着。“我在医院吗?”
“你出了车祸,还撞……”死了一个年轻女孩!但他不忍心在这个节骨眼上跟妻子说这件事,怕她受不了。“你都不记得了吗?”
“车祸……”她低着头,垂着眼开始回想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当她忍着头痛,一件一件的快速回想起来,眼泪也同时落下。
“别哭了,如果你昨晚不要这么冲动,执意要在大雨天跑出去,今天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林书怀生气又感到无奈,经过这两年的婚姻生活,他已经非常了解自己的妻子,但还是无法忍受她就是如此的蛮横与不懂事。
“你……是谁?”苏小芳根本听不懂这个陌生男子说的每一句话,从她醒过来之后,他说的话都好奇怪。
“曼菱?!”他乍听惊愕地看着她。“我是书怀,林书怀,你的丈夫……你不认得我了吗”
“我还没结婚啊,我根本不认识你,而且我也不是你说的曼……”她疑惑又害怕的轻轻摇晃着头,直到她低头赫然发现自己手上居然有着美丽的指甲彩绘,她又瞪大眼睛看着自己的胸部,居然不一样了……她的胸部怎么突然之间变得这么大她开始喃喃自语,语气充满着恐惧。“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曼菱,你冷静一点,我现在就请医生过来!”林书怀怀疑妻子因为头部受到重击,而导致丧失记忆了,他快步离开VIP病房,去请副院长过来。
苏小芳一看那个陌生男子走了,她立即掀开被子想要下床去厕所照镜子,可是无奈因为车祸留下的后遗症,致使她全身关节与肌肉都酸痛,令她寸步难行,只能咬牙硬撑。
当双眼一对上厕所镜子里的陌生女子,她惊恐的抚上自己的胸口……不,是眼前这个陌生女子的胸口,她双脚已发软,背部靠着墙壁,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滑坐在厕所地板上,绝望哭泣。
林书怀很快就带着副院长和医疗团队过来,一进病房,没有看见妻子,他马上转而走到厕所,看见妻子居然可怜兮兮的坐在地板上哭泣,这一瞬间,使得他的心沉沉的一坠,心中满满的都是对妻子的无奈与怜惜……不管怎么说,她都是他的妻子。
“曼菱……副院长来了。”他一边说话,一边想将妻子抱起来,却被她制止。
“不要!不要碰我,我自己……我自己起来。”真没想到这么离谱又光怪陆离的事情,居然会发生在她苏小芳的身上!
既然她的灵魂是在这个陌生女人身上,那她自己的身体在哪里呢?!
轻叹了口气,林书怀随即请两位护理师来协助搀扶他妻子回到病床上。
而这一切,待在病房中的副院长和医疗团队都看见了,他们彼此互看,已经能够初步了解病人因为头部受创导致失忆症。
接下来,医疗团队帮她做了各项检查,也询问了许多问题,她总是摇头说不知道,甚至亲口告诉大家,她根本不认识林书怀,也不知道自己的所有事情。
事已至此,医疗团队断定王曼菱因为车祸头部受重创,已经丧失所有记忆!
接到消息的双方家人全都赶到医院,王曼菱的母亲卓青玉一看到女儿不但额头上包裹着纱布,就连颈项上都围着护套,心疼得猛掉泪。
“曼菱啊,你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呢?看你这样,妈妈好心疼啊!”
苏小芳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安慰这个美丽的贵妇人,虽然她已经知道她的灵魂附身在这个名叫王曼菱的千金小姐身上,但是她真的无法对着陌生人叫一句妈妈,更何况她从小到大都没叫过妈妈这两个字,一时之间实在开不了口,只能呆傻的坐在病床上,看着贵妇人猛掉泪。
“姊,你真的……真的都不认得我们了吗?”王曼菱唯一的弟弟王宥凯,两人相差八岁,是个十七岁的少年,他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彷佛在研究外星人般地看着一直都骄傲跋扈、爱欺负人的姊姊。
苏小芳真的不知道要怎么解释,也怕没人会相信她所说的话,所以选择沉默以对,只用摇头来表示。
王宥凯逮到机会消遣,“哇靠!有够酷的,我身边居然有人跟电视剧演的一样耶,丧失记忆?真屌!”他对姊姊并没有多大的同情心,只因为他从小就被姊姊霸凌,姊姊的蛮横是无人能挡的,更何况自己双亲是典型溺爱孩子的父母。
再加上姊姊总是耍些小手段,并不会危害他的生命安全,却又可以把他整得死去活来,每每父母知道了,也只是无奈的口头劝阻,直认为是姊姊调皮爱玩,只要他们多宠爱他一些好弥补过去就好,殊不知父母这样的想法才是真正害他一直被姊姊欺负的主因,因为姊姊痛恨他这个弟弟分去父母的关爱与注意力,更不悦他得到的宠爱多过于她这个天之骄女!
所以当初姊姊能够嫁出去,他除了佩服姊夫之外,就是感到庆幸,因为他终于可以脱离魔女的手掌了。
“小凯!你怎么这样说话呢?”卓青玉伤心地回头睨了宝贝儿子一眼。“曼菱啊,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我是妈妈呀!人家都说母女连心,你可是我辛苦十月怀胎生下的,你真的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苏小芳看着贵妇人难过,其实心里也跟着难受,毕竟一个长辈哭得这般伤心。可是她真的没有感觉啊,她根本就不是王曼菱。“您别哭了……对不起,但我真的不记得您了。”
王家人,包括林书怀的父母,都因为她这短短出口的一句话,竟是如此对人礼貌又疏离的口吻而令他们感到震惊。
“我的天啊!”卓青玉听见女儿礼貌的回话,还说了她打从牙牙学语开始就从来不曾说过的“对不起”这三个字,哭得更加凄厉哀伤。“我的女儿真的不记得一切了……老天爷啊,求把我的女儿还给我啊!还给我……”
“老婆,你别这样,曼菱吓到了!”王家宝双手覆在妻子的肩膀上安慰着她,也同时看见女儿那张美丽又骄傲的脸上,有了从未有过的惊恐表情,他心疼又无力的叹口气,除了接受女儿已经失去记忆的事实,别无他法。
“曼菱……曼菱别怕,妈妈不是故意的,只是太伤心了……我的曼菱啊,以后要怎么办啊?”卓青玉原本听进丈夫的话,马上恢复冷静,可是维持不到一秒钟,依然止不住伤心。
“亲家母,真是对不起,都怪我们书怀,没有好好照顾好曼菱,居然让曼菱半夜下着大雨还开车出去,结果竟然发生车祸,还撞死了……”
“妈,别说了!”林书怀制止了母亲杨映文的话,因为他实在不认为这样糟糕状况下的王曼菱,能够接受自己不但失去记忆,还意外撞死了人。
“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杨映文充满歉意,即便她跟娇生惯养的媳妇感情并不算太好,但她毕竟是个传统又生性温和的女人,媳妇如今变成这样,她这个做婆婆的也不好过。
“亲家母,别在意,那件事我们到外面去商讨就好,让曼菱好生养病,别让她担心了。”王家宝当然不会因此责怪。
虽然不知道昨夜小两口到底发生了什么争执,但他也了解女儿的脾气,她真要出去,是没人拦阻得了的,更何况是好脾气的女婿。
当初他就是看中林书怀的家世与绅士风度,相信女婿一定可以容忍娇生惯养的女儿,才会主动提议让两个人以结婚为前提相亲,既是都知道两个孩子的脾性,他当然也不好责怪女婿过多。
“书怀,医生怎么说?”林书怀的父亲林伯汉是个严肃的人,话不多的他,总是只问关键的问题,也只想听重点。
“医生无法给一个明确的答案,丧失记忆的人是否能够恢复?恢复多少?病历上全属个案,无法参考,但医生说,只要回到熟悉的环境,多少还是会有帮助。”
“嗯,那就这么办吧。”林伯汉沉着的点头,然后对着王家宝说:“亲家公,我们到外面去吧,上次我跟你提过的那个合作案,你考虑得如何?”
两个贵妇人除了眼睁睁看着丈夫居然到外面谈论公事之外,不敢有第二句话,直到病房门一关上,林书怀的母亲才歉然地看着亲家母。
“真是抱歉啊,伯汉并不是不关心曼菱,只是你也知道他这个人就是……”
“算了算了,谁让我们都嫁给了企业公司的大老板呢!”卓青玉即便心里不是滋味,但怎么可能在脸上或嘴上怪罪亲家,撇开自家公司还要仰赖林家的合作案不说,自家女儿可已经是嫁到林家去了,于公于私,王家都矮了林家一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