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吧?」唐颢喃喃,心里却愈来愈肯定他没错看。
「怎么了,亲爱的?」巩茵莎不悦地挡住他的视线,解放上围。「专心点!」
唐颢此时却失去了兴致。向来动作优雅的他用力地将巩茵莎往旁边拨开,定睛一看,终于确定那片不可能出现在树上的鹅黄色泽其实是某个人的裙摆。
在那户人家,会做这种事的女性,毫无疑问地只有那个人而已。唐颢可不认为身材肥胖的玛丽拉会跟树木及自己过不去。
「我的天哪,她爬树做什么?」唐颢推开巩茵莎锲而不舍的追缠,以跑百米速度冲进宋宅。
站在那棵该死的大树下,望着攀爬在枝干上的青琪,唐颢的心脏差点从嘴里跳出来。他生平第一次对她大吼:「青琪,你在做什么?」
「唐颢,你来的正好,快帮我把青琪劝下来。」
玛丽拉紧张地拉住他。「她不知道说要捡个什么东西,就从阳台爬上树上去了!」
此时,青琪正跨坐在一根较粗的枝干上。先前她远远地看到唐颢一马当先地冲过来时,心喜地掠过一丝笑纹,而后倔气漫过了它。
她不禁暗暗地责骂自己,她又不是要爬树表演给唐颢看,高兴个什么劲儿?
「青琪!」唐颢风度尽失,气急败坏地吼着她。
青琪秀眉一扬,不驯地道:「小声点,我又不是已经爬到天上去了!」
「你该死的到底在做什么?」她最好给他一个明确的理由,别让他猝发的心脏病找不到元凶。
「我想验证杰克与魔豆的故事是不真的。」青琪像个少女英豪般跨坐在枝干上,满不在乎他说道。
「杰克与魔豆关你什么事?」
「你不知道那个故事吗?」青琪好生讶异地扬起一道眉。「它的大意是说,有个叫杰克的人,他种了一棵魔豆,魔豆长成了巨藤,他就顺着藤爬到天上去了……
唐颢从来不知道,原来他的耐性竟是如此浅薄,他真该感谢青琪让他有反省的机会!「该死的,你给我正经点,好好回答我的问题!」
看到唐颢那担忧的神色,青琪也不敢再卖乖了:「我只是想捡……」她正打算好好地说出来。
就在这时,一个身上仅仅围着一条浴巾的女人冲了过来。「唐颢,你丢下人家,跑到这里做什么?」
从青琪居高临下的角度观望,她浴巾下的波涛汹涌一览无遗。就算青琪再无知,也明白几分钟前他们是在做什么「好事」。
青琪的心刺缩了一下。
她不是没有耳闻过她心目中的暗恋对象唐颢,其实拥有不少亲密的情人,但亲眼看到实据,仍让她有种被背叛的痛楚。
「这就是你提过的青琪小甜心哪?」女人的直觉果然是敏锐的,巩茵莎一眨眼的功夫就嗅出青琪对唐颢的不寻常爱意。这女孩低望着她的眼神,还带有人小鬼大的嫉妒与怒气呢!
「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一见注定失望,我还以为她会是个多可爱讨喜的女孩呢,原来是只山猴子!」巩茵莎冷冷一哼,气量极窄地扁损这个常让唐颢挂在口边的女孩。
「茵莎!」唐颢皱起眉。她在说什么,竟敢胡言语欺侮青琪?
的确,青琪的心被这句话刺伤了。原来,原来,唐颢没空理她,就是跟这种没有品德的女人在一起。失望与受伤让青琪更倔了。
「青琪,你要捡什么,我帮你。」唐颢试着用另一种态度打动她的心。他这才汗涔涔地想起,青琪一拗起来,是谁也没辙的。「是挂在树梢的那块破布吗?」
可恶的唐颢,他竟敢说那块意义重大的手帕是破布,若不是顾虑到她正坐在枝干上,青琪真的会跳脚给他看。
「帮我捡?」青琪望着那块挂在枝极末端、随风摆荡的手帕,轻轻一哼。「你打算用什么上去捡?」
树枝的末梢没有任何支力点,梯子根本架不上去。
唐颢沉吟一会儿。「用竹竿将它扫下来。」
「谢谢你,免了。」他竟找来一个丑哩叭叽的女人来羞辱她!青琪才不承他的情。「那是很重要的东西,我不能看你用竹竿破坏它,我要亲自爬过去把它捡回来。」
「青琪,听我的话,下来!」唐颢大开雷公嗓。
她硬了心,勇往直前地开始往渐细的枝干末端移动。
唐颢紧张得几乎要气绝身亡。他从来没有这么生气过,他气自己之前为什么要暗许青琪别扭的个性?当她睁眼说反话、当她与他抬杠的时候,他应该要指正她过当的言行,才不会像现在这样,她身居险处,却为了与他抬杠而不顾身身的安危。
她这么做会害死她自己,而他则是最大帮凶!
「老天,你为什么不能文静一点?你捡不到的!那手帕可是挂在最脆弱、最细微的枝干上呢。」
「谁说的?要不要赌赌看?」青琪负气地道。「我的运动细胞好得很!」
她缓缓地爬过去,每个人都屏息以待,生怕一点声响就会震掉她。青琪缓缓前进,最后以俏似猫儿的轻巧捡到那手帕。
「看吧,我就说我做得到!」她跨坐在细得可怕的枝干上,得意忘形地举起手来挥舞着手帕,凝眼唐颢。
就在这时候,叭喇的断裂声以令人惊惧的方式乍然响起,青琪帜往枝子的小屁股猛然往下一震,她杏眼圆睁,还来不有呼救,枝干就在电光火石间突然断裂!
「哇——」她的身子猛往下坠。
「啊——啊——」枝干断得突然,青琪的身子直直地往下掉。
凄厉的尖叫声划过唐颢心头,他的心跳差点停止,他连忙相准位置,冲上前去,展开怀抱……
一个强烈的重力沉在他的臂怀中,伴随着夸张直下的绿叶骤雨,唐颢重重一震,险些摔倒,他几乎不敢睁眼去看自己是不是接到了青琪。
平静半晌后,一块柔柔的巾料不识时务地轻刷过唐颢的面颊。
他陡然睁开眼,看到青琪惊慌失措地缩在他臂弯里,瞪大眼睛看着他,手中还滑稽地拉着那条缓缓直落的手帕。有那么一瞬间,唐颢几乎要大笑出声,但是一思及青琪做了什么好事之后,他便再也笑不出来了。他瞪着青琪的手中物。
那是条不管是花纹,还是色泽都很眼熟的白手帕,上头沾染了少许血渍与尘埃。
第4章(2)
唐颢实在太生气了。就为了它,青琪差点摔死,还几乎把他压成肉泥;这一切都是因为这条该死一百遍的臭手帕的缘故!
情绪激动的他,一点也没想起那手帕的点点滴滴,唐颢顺过气,火样的愤怒立即直往喉头冲。青琪不骂不乖,他非要好好吼她一顿不可!
「你到底在搞什么鬼?」唐颢生平第一次暴跳如雷,为了宋青琪。「青琪,你实在太不听话了,也太不像话了!」「唐颢,先把她放下来再说。」差点被吓得口吐白沫的玛丽拉试图和缓气氛。
可是唐颢才不管,他是铁了心要教训青琪,谁来说情都没用!「你居然为了一块破手帕罔顾自己的安全?你到底有没有认真想过摔下去的后果?」
「……」傻了的青琪找不到声音反驳,只能愣愣地看着他。
「她知道错了。」玛丽拉万分心疼地替她辩护。「别再骂她了。」
唐颢不理她,兀自恶狠狠地训道:「宋青琪,你这是在玩命,你知不知道?」
吓坏了的青琪原想好好地认错,她张开嘴,试着找回自己的声音,但是当她一眼瞄过去,却发现那个围着浴巾的女人正得意地笑着,还轻拍玉手,好像她大大地娱乐了她似的,看到这情景,青琪别扭的脾气陡然弹起。
巩茵莎得意双挑衅的笑容,让青琪想起这阵子以来的委屈。新仇旧恨加在一块儿,她负气到底地回嘴道:「我就是想玩命,要你管。」
背对着巩茵莎、根本不知道她试图激怒青琪的唐颢差点气疯了。「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无理取闹了?就算不要我管,你也不该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他动作极速地将怀中的青琪翻过身,让她趴在他的左臂上,然后重重地拍打青琪的小屁股,毫不容情。
「唐颢!」玛丽拉被他阴霾的脸色吓傻了。
当他打第一下的时候,青琪整个人都呆住了,打到第四下的时候,她才清醒过来,开始挣开。
唐颢打她的屁股,他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打了她的屁股——她可是个淑女耶,他竟敢这样对待她!青琪几乎可以感受到好几道眼光朝她射过来,而其中最幸灾乐祸的,就是刚才那个对她拍手又冷笑的女人!
「放开我、放开我!」青琪开始踢打。「唐颢,你混蛋,你没资格打我!」
「我打你是为了你好,要不是把你当妹妹看待,我才懒得教训你!」唐颢边打着、边冷酷地开口。
又是「妹妹」!青琪痛哭失声。「谁稀罕当你的妹妹了?放开我啦!」
「不稀罕也无所谓!」唐颢无情地吼着。「你就算任性也该有个限度!」
打完重重的二十下之后,唐颢将青琪交给玛丽拉,神色冷峻地转身就走。
「唐颢,等等我!」巩茵莎揪住浴巾,连忙追了上去。
哭得不住哆嗦的青琪偎在玛丽拉怀中,她又羞又窘又生气地泪流满面、浑身发抖,却还是不争气地抬起头,超过玛丽拉的肩膀,看向唐颢绝然离去的背影。
此时,巩茵莎像是脑后长眼睛似的,精准地回过头来对她炫耀一笑,倨傲极了。
「该死的唐颢!」青琪再度滑向玛丽拉温暖的怀抱,哭骂道。「我这辈子再也、再也不要理你了!」
唐颢离开后,青琪不甘心地躲进房里哭了一个小时左右,才打开门,让站在门口又劝又哄的玛丽拉进去。
玛丽拉一进门,青琪又随即把自己埋进棉被中。从此以后,她没有脸见人了!
「青琪。」看到她这个样子,玛丽拉真不知该说什么好。
青琪什么都好,俏皮可爱又漂亮,就是自尊心太强,加以人又聪明的缘故,所以个性也别扭、倔强了些。原本如果好好劝她几句话,她总会虚心受教的。但唐颢却在多人面前揍她屁股……
唉!玛丽拉实在不敢保证劝不劝得了吃软不吃硬的青琪。
「来,别哭了。」玛丽拉费了好大的劝儿,才把青琪的小脸扳过来,「痛不痛?唐颢刚刚要人送一盒药膏过来,要你擦着,可以快点退瘀消肿……」
「还给他!」青琪激烈地叫着。
其实她心里清楚,就是因为她理亏、羞恼,所以才放大声量,掩饰心虚。
她恨恨地道:「猫哭耗子假慈悲!」
「别这样,青琪,他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所以在大家面打我屁股?」最可恶的是,他居然在那个嚣张的陌生女人面前让她抬不起头!
青琪又羞又气又窘地哭到声音沙哑。
「青琪,玛丽拉这次也不帮你。」她叹了口气,轻柔地指责道。「你这次真的太乱来了。」
青琪没反驳,只是抽噎着。玛丽拉走到角落去拾起那条引起轩然大波的血渍手帕,她自是知道这手帕对青琪的意义。直到现在,她还清楚记得两年前青琪扞卫着它的模样。
那是唐颢与青琪相识的初始,应该也是青琪最美好的回忆。但是……
「为了这条手帕冒险爬树,这样值得吗?」玛丽拉温柔的口气就像个慈母,引导青琪反省。
「不管是为什么,贸贸然爬树、不听劝告就是不对的行为。青琪,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今天唐颢没在那里接住你,你一定会摔成重伤?」
青琪沉寂了半晌,最后才缓慢地点点头。
「唐颢是因为关心你,才会教训你,他这样有错吗?要是不给你一个重重的教训,天知道你下次还会做出什么傻事来!」
青琪低低地垂着头。她渐渐想起当她稳当地落在唐颢怀中时,他眼中的惊惧张惶并不亚于她……
青琪心中一惊,平静下来,她才想到,其实唐颢也为她担心极了,而当时,她的眼里却只有嫉妒,只顾着跟那妖媚的女人争高比低,尽耍任性,她真是太糟糕了!
「……玛丽拉,我知道错了。」青琪惭愧地承认。
「知道错就好了。」玛丽拉安慰地拍拍她的背,青琪虽然倔,但仍勇于认错。
「现在怎么办?」她手足无措。
「去向他道歉,真诚地道歉,而不是用倔强的口吻说话,否则,唐颢会更气你的。」
感觉到身边的娇躯颤动了一下,玛丽拉叹口气。「青琪,其实你很喜欢唐颢,对不对?」她是旁观者清。
青琪半天没吭气。
其实用不着她承认,每天照顾她起居,看她喜怒哀乐的玛丽拉早已了然无心。
青琪别过脸,怯怯、低低地开口:「我不是要故意跟他唱反调的,只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跟他说话,口气就变得好倔,好像故意要跟他针锋相对似的。」
「我知道为什么。」玛丽拉年过半百,还有什么是看不透彻的呢?「青琪,别自责太深,你只不过是下意识想此起他的注意罢了。」
「引起他的注意?」
「就像是为爱人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心情一样,有时候,看到自己喜欢的人,动作就会忍不住变得夸张、说话声音也会放大,这都是为了引起对方注意的缘故。」
她极轻地梳着青琪一头教人羡慕的乌溜黑发。「你对唐颢特别倔。也是一样的道理。」
「……」青琪没承认也没否认,静默不语。
是这样吗?她一直企盼、渴求着他的注意,但唐颢为什么渐行渐远?
「只要你不是故意说伤人的话,其实倔强是可以被原谅的。」玛丽拉苦口婆心地劝道。
「可是,今天不同,这次是你错了。唐颢真的很担心你,不然他不会拼命劝你下树、冲下去接住你,也不会在狠狠地教训你一顿之后,还要人送药过来。」
青琪揩掉脸上的泪痕,听了玛丽拉的一席话,她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她站起身来,不好意思地回避玛丽拉炯炯的目光。她简直没脸见人了,起码现在她还抬不起头。
她垂下眼。「我到浴室去洗把脸,然后……到隔壁去向唐颢道歉。」
听了青琪的话,玛丽拉安慰地吻了吻她的额头,很高兴自己劝动她了。「这才是个好女孩。」
青琪勇敢地打直腰杆,走进浴室,扭开水龙头,将哗啦啦的冷水往发红的脸上轻拍。
她发誓,她一定要好好地向唐颢认错,因为她可不想让他讨厌哪!
第5章(1)
两个钟头了!
巩茵莎靠在唐宅大厅的小吧台边自斟一杯伏特加,不满地望着唐颢。
自从他们从宋宅回来之后,唐颢便坐在沙发上,一动也不动地维持着沉思的姿势,唯一的动作就是翻看着自己的右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