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会又伤了她?见她白皙纤细的手臂被烫红一片,他内疚不已。
“我……”左手腕被他大手紧紧扣住,宁静海蓦地心一拧。跃然被热粥烫红,但其实不算严重,她没感觉什么疼痛,反而因他的紧张焦虑而心揪着。
尽管他态度不佳,语气不快,但她却感觉得出他对她的在意与担心。
这发现教她感动莫名,眼眶泛热,紧抿着唇瓣,忍住欲泛出的泪水。
“我没事。”她哽咽道。
她的说法无法说服他,为她冲过冷水后,他仍紧捉住她皓腕,步履蹒跚地将她带出浴室,用对讲机要佣人尽快拿医药箱进来。
不久,佣人进房清理地上的碎片、粥食,而欧阳炵则坐在沙发上,亲自为她搽烫伤药膏。
“炵大哥……”
他低着头,小心翼翼的温柔举动,令宁静海心头灼热,被握住的手臂,好像更热了。
“要不要去医院?”欧阳炵抬眼看望着,眼神满是担忧。
“不用,真的没事。”宁静海微笑摇头,要他放心,但眼眶却不禁染上感动的雾气。
高挂天花板的水晶灯,映照着她白皙的脸庞,他的恶意害她烫伤,她仍强装没事,笑笑以对,那模样令他莫名心疼。
下一瞬,他清楚看见在她颈间、锁骨有几处瘀青红痕,显然是昨晚他的杰作。
蓦地黑眸一沉,他在她娇柔的身上肯定还遗留下许多暴行痕迹,他再度觉得无脸面对她。
他倏地站起身,拿起一旁的拐杖,一言不发地转身,蹒跚地离开卧房。
望着他离去的身影,宁静海不明所以。
虽然纳闷他的情绪化,但回想文才的情景,她心口一阵酸甜,泪水悄悄滑落。
他在乎她。
尽管他还无法爱她,但至少他仍在乎她,这样便够了。
这一晚,欧阳炵没再回到卧房,等了他一夜的宁静海,虽不免失落难过,却要自己力图振作。
不管他对她的态度有多冷淡,她都能忍耐,告诉自己要用更多的付出与爱,去融化他心中的怨怒与冰冷。
第6章(2)
嫁进欧阳家的宁静海,虽得不到丈夫的爱、公公婆婆的认同,也没有身为少奶奶应有的风光体面,甚至背地里佣人也对她闲言闲语,但她仍打起精神,积极学习当个好妻子。
她认真向母亲学厨艺,为公婆、为丈夫下厨,烹煮早晚餐及宵夜。
每天早上,她会早起准备早餐,虽然欧阳家有母亲及另一位厨师负责掌厨,但她仍亲自参与。
早餐后,她送欧阳炵到玄关外,目送他坐上停在大门外的专车上班,然后她才赶紧骑车到学校教课。
下班后,她则赶往医院,陪着他做复健。他每天傍晚会先前往医院复健两小时,之后再返回公司加班,她则独自骑车回家,准备晚餐。
大多时候,欧阳炵都错过晚餐时间,经常忙到十点过后才回家。
所以只有公公婆婆和她一起用晚餐。她曾想邀母亲一起同桌吃饭,但母亲拒绝了,认为自己仍领着欧阳家的薪俸,不适合同桌用餐。
其实,宁母是觉得尴尬,一度考虑辞去欧阳家的工作,却又担心她若离开,女儿便得孤单一人面对这个大宅邸里的人。
虽然她没能力改变亲家的想法去接纳女儿,但至少能默默地看顾她,陪在她身旁。
尽管餐桌上欧阳震与宋郁蕙经常板着脸,对宁静海没什么好脸色,但她仍是礼貌温顺地招呼应对。
以前,他们对从小自由出入宅邸的她态度和善,现在虽不能接纳她这个家世平凡的媳妇,但她仍无怨尤,尽心尽力做好媳妇的本份,孝敬公婆。
“炵大哥进步很多,左脚已快复原,相信再过不久,右脚也可以不靠拐杖。”下班后,陪欧阳炵在医院复健两小时的宁静海,与他一起走出医院大门,很高兴他今天拿掉一边拐杖。
“别加班太晚,我先回去准备晚餐。”对将搭车返回公司继续加班的他,她细声叮咛。尽管他常错过晚餐时间,她仍盼着有与他一同吃晚餐的机会。
“一起回去。”走近车门边的欧阳炵陡地沉声开口。
“呃?”宁静海惊愕地望着他, 意外他邀她一起回家。“可是……我的摩托车……”虽心喜他的善意,却顾虑起停放路旁的机车,那可是她上下班的交通工具。
“车子我会找人来骑回去,以后去学校、来医院,让司机接着。”他对为他开启车门的司机,交代明天开始接送她的任务。
“那个……我自己骑车很方便。”她并不需要专车接送,对她而言,那反而是种沉重的负担。
“骑车危险。”欧阳炵淡声撂下话, 便迳自先坐进车里。
宁静海先是一愣,才意会过来,赶忙跟着上车,内心因他这句话而震动。
明白他会担心她的安危,是因为今天做复健时,身旁有名女性伤患是骑车出了严重车祸。
之前,他从不阻止她一个人骑车,因为他不想限制她的自由,也知道专车接送,对在小学教书的她会是种困扰。但听到他人的意外,他惊觉骑车的危险性。
想当初他发生车祸,被车体包覆都严重骨折了,如果换成肉包铁的摩托车,只怕性命垂危,一思及此,他不敢再让她骑车四处奔走。
“骑车危险,我不放心。”他再次强调。这阵子他对她态度依旧冷冷淡淡,却不代表不在意她,事实他仍在意新婚之夜,自己酒醉占有她的卑劣行为,令他无法坦荡荡地面对她。
“炵大哥不放心,我就不骑了。”原想解释她会注意骑车安全,却为了不想他担心,她选择乖乖听话。
“嗯。”幸好她没有坚持。
“你今天不用加班吗?”
“先送你回去,我再回公司。”放下心中惦记的事后,欧阳炵拿出笔电,开机,开始敲打资料。
为了每天挪出两小时复健,他不仅得加长加班时间,更需善用时间,所以在车上他仍在办公。
“那会不会耽误你的时间?还是我搭计程车回去?”见他一上车便开始忙碌,她怕浪费了他的时间。
“不要紧。”欧阳炵淡道,拿出手机拨电话给秘书。“请张经理把美国INK那张修改后的订单立刻传到我的信箱。跟万兴航运要求运费降5%,否则改由裕华的货轮装运。”
宁静海听他与秘书通完电话,又拨电话给特助交代事情,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他办公的模样。
以前,两人见面总是轻松闲聊日常琐事,他温柔亲切的态度,让她猜想他也许是个亲切的上司。
然而婚后态度冷淡的他,教他非常陌生,不禁怀疑她所认识的,只是他的一面,而非全部。即使如此,她仍希望他愿意再度温柔亲切地对待她,而非处理公事时严肃、冷静的态度。
今晚他邀她同车,送她回家,虽没太多谈话,但她感受到他的关心,令她非常感动。
难得与他同坐一车,她只是静静看着他,不想打扰他工作,光是这样看着他,就有种欣慰和满足。
他知道她在注视他,却装作没发现,两眼直盯着膝上的笔电荧幕,他怕一抬头,会撞上她痴痴凝望的视线,会感觉尴尬。
他之所以上车就办公,除了把握时间,更因为不知如何与她自然谈话。
就算已经过了两个礼拜,他仍无法对自己新婚之夜的暴行释然,心中对她有着无限的歉疚感。
突地,他感觉身旁的她倾靠上他的肩,他偷偷瞥向她,意外看到她闭上双眼,似乎睡着了。
他侧过脸,注目着倚在他肩头那张白净的脸蛋。
见她呼吸沉稳,显然已睡着了。
“这么累吗?”见她睡得恬静,他却不觉轻拢眉心,细看她的粉脸,感觉瘦了些。
他抬起左手,轻轻将她覆在脸庞的几绺发丝拨向耳后。
曾经,她是他想保护疼宠的妹妹,却因一时的不理性强娶了她,更因酒醉失控,伤害了她。
“对不起,小静……”他喃喃道歉。眉心的皱折更深,难以原谅自己对她的伤害。
他跟她,不可能再恢复过去单纯的兄妹之情,既然结了婚,且已成为真实的夫妻,他该学着把她当真正的伴侣看待,至少不要太冷淡。
他不知道能否真正爱上她,只是这段时间看她忙忙碌碌、尽心尽力的付出,她无怨无悔,承受了一切的不平等境遇,令他感到心疼不舍。
像她这么温柔体贴的好女孩,值得好男人来疼惜,为何她偏偏爱上他?
他低头凝视着她的睡颜,眸光不觉变得深幽,想起过往的片段——
“炵大哥的女朋友好漂亮!”
她看着照片称赞着,眼眸却有一丝难以察觉的落寞。
“我以后也要找个像炵大哥这么温柔的好男人,他不用很有钱,但要对我很好。”
十八岁的她,如此对他说道,但他之后未曾听过她交男朋友……
“我并不是温柔的男人。”他喃喃轻叹,没发现自己望着她的一双黑眸,盈上些许温柔。
怕惊醒她,他背靠椅背,让她舒服倚靠着他身侧。
他双手不再动作,任中断的线上对谈视窗在荧幕上无声闪烁。
“副执行长,到宅邸了。”前座的司机拉开隔音玻璃,出声提醒,然后下车开启车门。
“少奶奶睡着了?”
拉开后车门,准备让宁静海下车的司机,见她倚靠着欧阳炵睡着,有些讶异,不知该不该唤她下车。
“没关系,我抱她下车,再回公司。”宁静海一路上睡得很沉,让欧阳炵不忍叫醒她。
“可是……副执行长可能不太方便,还是由我来。”司机不好意思直接说出他的腿伤,只好淡淡扫了一眼他置在椅座下的拐杖。
原要抱起宁静海的欧阳炵蓦地一怔。他竟一时忘了自己行动不便,走路都需拐杖支撑的他,如何能抱着她进屋?
他突然对自己的腿伤感到懊恼挫折,竟连这小小的事都办不到。
“小静,到家了。”他摇晃她的手臂,叫醒她。与其让别人代劳,抱她进屋,他宁愿立刻叫醒她。
他并没有意识到,内心深处其实不喜欢她被别人碰触。
“啊!呃?”宁静海蓦地惊醒,对自己在车上睡着感到很意外。她慌忙跨下车,却不忘回头叮咛他。“炵大哥别忙太晚,如果来不及回来吃晚餐,我会帮你准备宵夜。”
“累的话别忙厨房的事,交给别人做。”父母对亲自下厨料理的她并没有正面评价,他认为她的努力徒劳无功,而无法赶回家吃晚餐的他,也不免多些内疚。
“我不累。”宁静海朝他露出了一抹笑颜,小睡片刻的她,精神饱足,而他今晚的态度比之前和善许多,令她心情更加振奋愉悦。
也许,他一时还无法像过去那样温柔亲切的面对她,但今晚这样的进展,已令她感动。
看着她脸上轻松的笑容,却让欧阳炵内心莫名一沉。
如果,他能爱上她就好了。
第7章(1)
今晚欧阳炵九点不到便回到家。
拄着拐杖踏进玄关,没有见到宁静海迎上前关心问候,他竟觉得有种空虚异样感。
昨天她带着班上学生,参加小学举办的两天一夜露营活动,这是结婚一个多月来,她第一次没在家过夜。
虽然两人的关系仍未恢复过往的自在热络,但他已渐渐习惯她的陪伴。
习惯每天回到家,不管多晚,她总坐在客厅等待,听到他进门,立刻上前相迎,接过身后司机代提的公事包。
他深夜待在书房时,她会端来一碗亲手熬煮的红枣银耳羹。
在他沐浴前,她会进他房里将他要替换的衣物准备妥当,摆放在浴室门外。
之前,他行动较为不便时,她甚至替他擦背、洗头。
她比贴身佣人更体贴细心,殷勤伺候。可他未曾把她当佣人看待,反倒愈来愈感受到她的柔情,接受她的付出,逐渐意识到她由妹妹变为妻子角色之间的差异。
虽然他和她始终分房睡,但他不再刻意逃避她的眼神,甚至目光不自觉会追逐她的身影。
父母早已返回美国居住,今晚回到家的他,更觉得屋子的冷清,而傍晚去医院复健,少了她在身边关切谈话,他突然感觉两小时变得很漫长。
坐在书房,整理隔天开会的资料,却是怔怔望着前一刻宁姨端进来的一碗甜羹。
放下手中资料,他端起瓷碗,喝起红枣银耳羹。
喝了几口,他微蹙了下眉头,似乎有什么不对劲。
再尝一口,真材实料,甜而不腻的味道依旧,他却感觉少了一味。
这甜羹他喝了许多年,一直是宁姨所熬煮的,直到小静嫁进门,向她母亲学厨艺、学他爱吃的甜羹,这一个多月来,全由她亲手熬住,每夜端到书房来给他。
在欧阳家参与厨房事务十数年的宁姨,手艺已比专业厨师还精湛,才学习一个月的小静,不可能青出于蓝,但他竟习惯了喝她所煮的甜羹,甚至敏感地感觉出相同的甜品,其中细微的差异性。
放下喝一半的甜羹,他抬头看向窗外。
落地窗外一片暗黑,他听见杂沓的雨声打落在庭院树木上,淅沥哗啦。
他起身,撑着拐杖,走到落地窗边,从傍晚便下起小雨,现在竟成了滂沱大雨。
远处一道闪电由漆黑的天际打落,银光划过半面夜空,映出山头的模糊影像,一闪瞬逝。
他的心无预警一跳。
此刻带着学生在山区露营的小静,是否置身在更强劲的雨势中、是否被轰然作响的雷声闪电所惊吓到?
欧阳炵忙掏出手机,拨电话给她,内心忐忑不安。
手机响了许久,没人接听。他重拨一次,内心的不安更加扩大。
这一次,在进入语音信箱前,电话被接听了,却不是小静本人。
“宁老师人不在管地,她去找一个脱队的学生,结果学生回来了,她却不见踪影,手机、随身行李都没带,我们已派其他老师去找了。”对方有些焦急地解说,身后喧哗的雨声,几乎遮尽那头的说话声,而这一头,欧阳炵听得啥事刷白了脸色,惊骇不已。
问明地点,他关上手机,拄着拐杖,匆匆奔出书房,一度差点绊倒。
他叫唤司机,便要出门找人。宁母见他神色惊慌,深感意外,她未曾见过他有这般焦虑仓皇的神情。
不想让宁姨担心,他只简单告知公司有要事,匆匆搭上停在大门外的房车,离开宅邸。
车行一个小时,到达台北县一处山区露营地,数十顶帐篷,安顿近两百名的师生,虽然雨势滂沱,但安全无虞。
站在一旁的欧阳炵听到老师们正在讨论,然而小静已失踪四个多小时,仍下落不明。
心急如焚的他顾不得行动不便,执意入山。
这座山不是蛮荒树林,有许多步道指标,照理说,不易被困陷山里,迷路受难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