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朱家的男人都一样,只管外不管内,那日我求你保住润玥,你的选择居然是将她送去郡公主府,我就知道你不爱管大宅之事,也可能是你不知道大宅的女人可以翻出多少花样,我若拿这事出来说,恐怕你会说我大惊小怪。不过这也不怪你,我知道女人厉害也还是差点着了晚晴的道,以为她真的是不婚主义,只想着篆香,没想到那一切只是为了让别人不对她设下防心,好伺机而动。”
说到这儿,惜玉突然想起,“对了,晚晴呢?”
朱行云皱眉道,“她诬蔑你使用媚香,碍于她爹是六品武官的身分无法打她,我已经将她送回金家了,至于她回家之后的情形便看她自己造化。”
嗷,送回家啊……
“你怎么看起来有点惋惜的样子,该不会觉得这处罚重了吧?”
“怎么可能,我可是差点被她害死啊,我只是惋惜她看到我被打包上车,我却不能看到她被打包上车,想想还是我吃亏了。”
朱行云听到她想看晚晴被打包时,有点想笑,但想起前一句是她自己被打包,又笑不出来了。“惜玉,跟我回去吧。”
惜玉没立刻回答,一双眼看着他,怎么能这样跟他回去啊,开玩笑,她要的没到手,绝不退让,“朱公子莫不是忘了,我早不是朱家的婢子,无须任人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我不会再赶你了。”
很好。
“你对我如何,我自然是知道的,即使我不读女诫,不读从夫,但也知道你对我比一般夫妻还好上许多,我为求金银卖了自己,你付了银子已经是银货两讫,本无须理会我的诸多要求,可你帮我安置了润玥,打听太夫人的消息,通知了任远的妻子暂时别归,又安置了有孕的霜月,都说无利不商,可你却为我做这么多的事情,那日你在湖上为我祝贺生辰,对我来说那是千金不换的回忆,刚开始虽然想回温家,可是后来却是真心盘算起要怎么在朱家过日子,所以才停了孤老茶想给你生个孩子,我在想,你一定会高兴。”
好,以上糖果,接下来要给鞭子。
“只是怎么样也没想到,张夫人跟晚晴会联合算计我,而你母亲会将计就计令你躲在凤凰屏风后面……你转身离去,我可理解,气我几天也没关系,可是你连听都不听就赶我走,实在令我害怕,你知道这世界上还有一种东西比三人成虎更可怕吗,那就是“眼见为凭”,没有前因,没有后果的眼见为凭是最可怕的,即便对方愿意听解释,要说清楚都很困难了,何况对方不愿意。
“别人见我听闻晚晴被送回家之事便是喜上眉梢,定以为我是狠毒之人,殊不知晚晴欲置我于死在先,我的反应不过人之常情。眼见为凭?只要天时地利外加足够的聪明,眼见为凭便可拍死无辜之人。
“那日你赶我回温家,我虽然生气却也知道自己算是死里逃生,可是没人能保证这事将来不会再发生,若是有第二次,而你对我感情已淡便是直接打发了,卖了,我又该如何是好,我的孩子怎么办?黄来弟有家人,但温惜玉却是孤身一人,我不求享福,只求平安。在朱家长辈不待见我,枕边人又不信任我,我宁愿带着孩子在北虞过着小门小户的生活,也不想在大宅院里过荣华富贵,却得日日担心的日子。”
说完,还叹息了一声。
并不是她爱玩心机或者想折磨他,只是这个时代对女人太没保障了,古人的一些观念也需要再教育——不能生气就赶人,也不能“我都亲耳听到了,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不怕误会,只怕没解释的机会。
朱家的宅子那样大,墙壁那样高,人那样多,她才十九岁,人生还很长,她总得要些心安,让自己好过一些。
朱行云的优点就是言出必践,只要他说出口的一定会记得。
只要他记得,她才比较有底气。
“惜玉,我知道你受委屈,我跟你保证……”
来了?
“以后不管看到什么,听到什么,我都会再问你一次,那屏风之事绝对不会再发生。”
很好,完全有接收到她的讯息。
再说一些。
“我知你心眼小,我答应你,无论如何不会再纳人。”
噗,很好很好,不过如果就此答应,效果会打折,根据现代心理学,此刻要以退为进,承诺的效果会加倍,“那倒不用,若三年内我生不出儿子,你便找个合意的丫头收了吧。”
“我说了不再纳人便是不再纳人!”
自己讲的话可得记牢啊,“可你是嫡长子,怎能没儿子呢?”
“若戊如此,将瑞云的长子修文过继即可,瑞云跟我同母所出,母亲应该不会反对,至于瑞云夫妻,此事对修文只有好处,更不可能反对。”朱行云道,“如此,可愿跟我回去了?”
“初晓呢?”她可受不了院子里有个女人对自己的男人虎视眈眈。
“在书领院。”
惜玉真的惊了,“她……你把她给二少爷了?”
不是吧……她是汪大人的女儿,怎可能把她送人,那不是摆明要汪大人来找朱家麻烦吗?!
“是她自愿的。”
“自愿?”
“她明知道我膝下犹虚却帮你找孤老茶,光是这点我也容她不得,要送她去朱家别院,没想到瑞云的妻子却来找我,说不如把初晓给她,我才知道瑞云对初晓十分上心,只不过碍于初晓的官家身分,不能开口要。”
所以说朱瑞云的妻子知道丈夫一直心仪初晓,知道初晓要被送去别院,此后不能再见,赶紧过来要人,免得丈夫遗憾。
古代人的妻子会不会太了不起……
“她就愿意了?”
“当时不愿意,弟妹跟她说书领院中就她一个正妻,若初晓愿委屈当平妻,只不过是名义上吃亏,平日相处以姐妹之仪即可,让初晓不用对她行礼,又拿了十几幅画来,原来瑞云对初晓十分钟情却又不可说,常在院中画画一解相思,初晓见了那画才点头。”
懂了!
初晓在定将院被晾了两年,朱行云视她的美貌与才气为无物,可居然有人惦记了自己两年,感觉肯定是不同的。
何况朱瑞云年十八,房中也不过一个正妻跟两个还三个通房,就大户人家的嫡子来说算是非常克制了,以东瑞国女子的价值观而言,与其在别院终老,不如跟个对自己有心的人。
“如此,可放心了?”
女人心里有那么一点诡异的甜蜜——即便赶了她,可是对于害她的人,他也是不愿意就此作罢。
“还有一事。”这次不是装模作样,这件事情很重要,“我身分寒微,你娘……不喜欢我……”她虽然有现代人的智慧,也斗不过他娘那位深宅老狐狸。
“我在路上已经想到办法,只不过不知道可不可行,所以现在还不能说。”
卖关子!
惜玉本想顺势跟他坦承自己是穿越人的,可是因为他卖了关子,于是她很幼稚的想,好,那我也不要说。
当时朱行云打死不说,但不用多久惜玉也知道他所谓的办法是什么了——让温太夫人收她为义孙女,不只是口头上说说,是在户籍上正式落了名字,成了正牌的温家大姑娘。
卢氏对她这个新身分自然不甚满意,但无论如何,说出来也算有个名义。
再者,温润玥在郡公主府中数月,跟郡公主成了闺阁好友,于是乎,惜玉除了是温家大姑娘,还是“郡公主的好友的姐姐”,跟皇亲国戚沾到边,身分感觉又抬了一些——惜玉虽然觉得好笑,但由于对她有好处,因此她也就接受这奇妙的附带眼光了。
然而,卢氏让步的关键主要是因为她怀孕了,而且大夫把脉说是儿子,还是双胞胎儿子。
惜玉觉得,“双生子”就像仙女棒一样,点亮了卢氏阴暗的心。
卢氏不待见她,可是望着她的肚子时嘴角会有笑意。
第10章(2)
当时,她是以平妻之仪入门,故只有家宴,外人只知朱家大少娶了温家女,其他倒是不太知道。
倒是六王爷对于自己席上一句醉话,令八公主府和朱府鸡飞狗跳,导致人家的嫡长少爷年过二十却还独身,虽然有点歉意,但话已经说出口却是无法收回,故得知朱家大少总算纳了个平妻,心里愧疚之情稍减,又听闻朱行云夫妻感情甚笃,可由于新妻是义女出身,因此在朱家地位不高,想便让王妃来探探。
六王妃突如其来的拜访,让一向重视出身地位的卢氏又惊又喜,极力接待。
王妃已经五十几岁,世事看得精透,不过一盏茶工夫已将卢氏与惜玉的关系看得一清二楚,见惜玉肚子十分大了,又知道是男孩子,便道自己孙媳妇刚刚给王府添了小女娃,将来孩子长大了,若有机会倒可以认识一下,临走之前又留了两块玉佩说是给孩子当见面礼。
好像说了些什么,事实上又什么都没承诺,但就这样模棱两可的一句话,卢氏开始对惜玉和颜悦色了,要说她地位瞬间上升也不为过,婆婆不但态度亲切了,还会要她一起去赏花什么的……惜玉百思不得其解,这么厉害的一个人,这么会算计的一个人,怎么会把王妃的随口话当真?
朱家的丰功伟业早已过去,至于朱家的金银,想来王妃还不放在眼底,对方说那句话其实也只是客气话,但她婆婆好像以为两家真要结亲一样。
只能说人都有弱点,而卢氏最大的弱点便是注重名门家世,扯到这上面便看不清了。
也好啦,对她是有好处的就好,反正等卢氏发现王妃只是客气话,那玉佩只是单纯见面礼非关婚事,也是十几年后的事情了,而现下她既然可以感受婆婆的善意,又因为婆婆的善意让小卢氏对她更顾忌,生活只有更顺风顺水,她又何必跟婆婆点明这残酷的事实呢?让老人家高兴高兴也好啊。
如果真要说有什么不顺心的话,就是小卢氏那两个女儿了。
张兰儿因为个性温顺,因此润玥对于朱勉云收房之事是同意的,惜玉也觉得既然润玥无论如何都会替朱勉云纳妾室,那不如要了张兰儿,让润玥给卢氏一个顺水人情。
至于张梅儿,惜玉自己当然是不同意。
刚入门时,卢氏还会若有似无的暗示她,有孕了,该找个人服侍丈夫之类,她都一直装死,直到后来卢氏觉得她肚里的孩子将来会娶王妃孙女后,才没再给她施加压力。
可张梅儿就快二十了,眼见不嫁不成,小卢氏不断求卢氏想办法,卢氏也确实帮这外甥女儿费了心,可张梅儿一来年纪大了,二来又没嫁妆,能说的人家自然有限,又刚好朱昙儿说了门极好的亲事,张梅儿更是挑了起来,小户不嫁,为妾不愿,如此来回几次,次次不成,后来小卢氏居然把脑筋动到朱昙儿身上,说是不如让张梅儿跟朱昙儿一块嫁过去吧,既是朱家的表亲,当个平妻应该是可以的。
赵姨娘无子,为了晚年生活着想,这几年一直忍让,但这回也忍不住了,去跟柳氏告了状,柳氏一听自然十分动怒,把卢氏,小卢氏,张梅儿全都叫去骂了一顿。
岂有此理,这几年吃朱家,喝朱家,现在连亲事都还给挂在孙女儿身上,朱家是欠了她们不成?
卢氏虽然怨赵氏多嘴,但内心也知道是自己妹妹离谱,因此在婆婆面前还是跟赵氏赔了不是。
柳氏颇待见张兰儿,并未迁怒,因此张兰儿给朱勉云之事照旧,但不准卢氏再为张梅儿的婚事奔走。
这最后通牒一下,别说小卢氏,即便是张梅儿也知道自己婚事更困难了,她想起几年前初到朱家时原本可以嫁给表哥之事,而今看来是全无指望,想起温惜玉今日之受宠,再想想自己现在的处境,更觉愤怒,当场跟卢氏哭了起来,道:“当初姨母明明说了让自己嫁给表哥,怎么今日却说话不算话”
云云,在柳氏院中大闹不休甚至还砸茶盏,殊不知那茶盏是朱老太爷留下的西疆杯,一壶七只杯子,图案异中有同,摔破一只便不成套了。
柳氏气得不得了,要卢氏把小卢氏跟张梅儿送走,又对卢氏道,这两人要再进朱家一步,连她一块滚。
卢氏闻言自是什么都不敢说,当天两人便被送去朱家别院。
惜玉听闻,只能大声喊耶了。
她这小肚鸡肠实在无法忘记张家母女连同晚晴陷害她之事,为嫁好丈夫不惜一切陷害他人,现在去了别院,几乎跟放生没差别,以她们母女的作为,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日子便这样晃晃悠悠的过。
一年,两年……
除了刚刚嫁入朱家前半年,事情其实真的不多,卢氏不再针对惜玉后便万事没问题,而且移民多年,她也早习惯没3C的日子。
双胞胎被命名为朱保家跟朱安康,她辛辛苦苦挺着双倍肚子十个月,孩子却一点都不像她。
真的是一点都不像……
柳氏跟卢氏超爱这对双胞胎,因为他们不只是朱行云嫡子,重点是跟朱行云婴儿时期一个样,脸像,连性子也像,勾起了柳氏跟卢氏超多回忆,连以前很少见到的朱富戎,在她产子之后也常常出现,超严肃的脸会在抱起孩子时开出一朵花,机率之频繁,她都快怀疑公婆一起搬到牡丹院了,幸好孩子有两个,一人一个,完美解决谁可以先抱小孩的问题。
总而言之,惜玉的人妻生活是挺幸福的,要说有什么意外的话,便是惜玉终于跟朱行云坦承自己是穿越人的事情了。
她原本以为会把他吓得半死,已经准备好要安慰他跟开解他了,没想到他居然很镇定的说,“嗯,你总算跟我说了。”
这回,换惜玉自己吓得半死,“你知道?!”
男人很平静的点点头,“知道。”
“怎么可能?!”惜玉激动,“我、我没说过啊!”
“你怀孕时,大概是疲累,睡得沉了便有说梦话的习惯,有时候甚至会说上一盏茶的时间都还不停。”
啊?什么什么?“你骗我的吧?”
“你是台北人,幼保系毕业,不喜欢逛街,但爱网路购物,因为翻船而到了这个时代……”
天啊,真的,“停!”
“你、你没有很惊讶?觉得自己娶到妖怪?”
“惊讶是惊讶,不过再想想你的言行,却也不意外了。”男人揉揉她的头发笑说,“而且当时我为你熟读了北虞历史,发现北虞国在六十余年之前民风跟东瑞国其实很像,男子为云,女子为泥,男子三妻四妾,女子只有三从四德,女子若是被休便是耻辱,永生不敢踏出门户。可是后来出了一位小皇子,出生时原本是傻子,大病过后却聪明起来,甚至被封为太子,后来成为皇帝,而这位北虞皇帝便是北虞国女子地位提高的关键,他在位三十年,此后北虞国女子可主动提和离,被休后也能再嫁,未婚男女在月老庙中见面亦属平常,不准冲喜之俗,女子生产丈夫也无须避讳——当时虽然只是看过,但后来听你说梦话却又想了起来,那位小皇子肯定也是来自别处,如此一想便没什么好奇怪了,怎么会把你当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