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百官都看着风向揣测圣意,朝堂上逢迎拍马、结党营私,届时要是分化成数派,等到立储君那日,不管谁被立为储君,另一个人必定心生不满,届时兄弟阋墙的祸事不就再度重演?
皇上也是抢了自己兄弟的皇位才上位的,然而他大概忘了先前的皇位之争,造成了朝堂震荡和百姓不安。
如今皇上培养势力的意图不明,卫家哥哥要是入了皇上的眼怎会是件好事?就怕卫家哥哥会成了皇上助四皇子上位的那把刀。
齐彻微愕,不敢相信女儿竟这般早慧,他不过提了个头,她竟能分析得如此透澈。
心疼之余,他一把将她抱起坐在腿上,轻点着她的秀鼻。“这些事不该由你担心,你还小,不需要急着懂这些事。”
他疼女儿更胜儿子,所以一直刻意培养女儿,不为别的,就只盼她日后足以自保,不遭人欺罢了。
“爹,懂这些事无关年纪大小,而是咱们都必须明白朝堂变化。”她幽幽地道,没道出真正烦忧之事。
她也不想懂那么多,只是把她仅知的蛛丝马迹都串起来之后,觉得或许卫崇尽并不适合在这当头考武举,偏偏她又知道他之所以去考武举,有一部分是因为他不愿意凭祖荫,他想靠一己之力证明自己的能耐。
然而,在朝堂局势不明,皇后一派又被打压的当头,坊间将庆平公主心仪他一事传得沸沸扬扬,她就不信没传进皇上耳里,可皇上依旧赏识他,不就代表皇上有私心让他俩在一块?毕竟庆平公主和四皇子都是应贵妃所出。
“你在想什么?眉头都皱在一块了。”齐彻没好气地轻戳着她的眉心。
“爹,卫家哥哥很可怜。”她叹了口气。
他爹宠妾灭妻,让他从小就没了娘,尽管有外祖家当依靠,可是却因此与亲爹成仇,好不容易现在攒了点功名,却极可能成了旁人利用的刀……老天怎能这样待他?
齐彻闻言,不禁苦笑连连,只能抱着女儿安抚。“墨幽,这天底下的事皆有老天安排,或许老天给他如此的命运,自是有其用意,只是尚未走到那一步,咱们还看不清罢了。”
“真的?”
“也许。”谁能打包票?不过是换个说法宽宽心罢了。
齐墨幽心安了些,可还是忍不住问:“春申侯谋逆一事,大理寺还没审出结果?”
“你这丫头怎么老惦记着朝堂上的事?”齐彻不禁怀疑是自己错了,不该把她当儿子养。“那件事恐怕还有得拖,如今追查的人愈来愈广,最终会如何……墨幽,你别老想着这些事,你娘亲不是说这几天教了你女红,学得如何?”
一想起女红,齐墨幽可愁着。她的手惯常握木剑,也能写出一手好字,可要她拿那又尖又细的绣花针……“爹,您能不能帮我跟娘求情,十日学一回就成了?”
瞧女儿那苦兮兮的模样,齐彻笑得可乐了。“姑娘家本就该学点女红,否则他日你出阁时,你的……”
说着说着,想到女儿终有一天要出阁,他突然不舍了,将她抱得更紧。“爹说太远了,我的女儿可没打算太早出阁,过了十八再说也不迟。”
齐墨幽无言地看着父亲,就知道他的思绪又飘远了。明明她同他说女红的事,他想到哪去了?
“爹……您看,我的手指被针给扎出好几个针孔,好疼。”她再加把劲,用力地眨了眨眼,企图挤出一点眼泪软化他。
“那就不学了,我的女儿金枝玉叶,哪里需要忙那些针线活?谁敢要我女儿忙针线活,咱们就不嫁。”齐彻心疼地握住她的小手。
眼见计谋得逞,齐墨幽双眼一亮,欢呼都还没发出声,外头响起她娘凉凉的嗓音——
“是啊,你的女儿是金枝玉叶,不需忙针线活,而我这个别人家的女儿却得要帮你做衣裳,还要一季三套……真是别人家的女儿不用疼。”
一听见亲亲娘子的嗓音,齐彻立刻把女儿给卖了,送到娘子面前。“学,肯定要学的,天底下的相公哪个不希望能穿着娘子亲手做的衣裳?”
齐墨幽垂着小脸扁着嘴,只能说……惧内的爹真的好没用。
转眼入秋,皇上一时兴起决定上北郊秋猕,陪同的大多是三品以上的官员,还能带上家眷。
齐彻自然也去了,不过没带上家眷,因为他认为齐墨幽还太小。
齐墨幽因此生了一丁点的闷气,倒不是她真的想跟,而是去北郊的话,也许就能见到卫崇尽。
然而原本预定去五天的,才第三天齐彻就回来了。
“怎会这么早?”
齐彻回来时齐墨幽正被亲娘荼毒磨女红,本来已经昏昏欲睡,可一听说父亲提早回来,肯定是出事了,她便丢下女红去迎接父亲。
“爹,发生什么事了?”她问的同时还不住地上下打量他。
齐彻一把将她抱起来。“爹没事,就是……”他打住了话,直到进了屋子才低声道:“皇上遇袭,所以提早撤回。”
“可有怎样?”柳氏心惊问着。
齐彻坐下来先喝了口茶才道:“没有大碍,卫崇尽的反应极快,将皇上护得滴水不漏,还亲手逮住了人,如今已经交给大理寺处理了。”
柳氏松了口气,一旁的齐墨幽迫不及待地问:“卫家哥哥呢?他有没有受伤?”
“受了点小伤,不碍事,皇上让御医给他上药,也让他先行回家养伤,待伤癒后会将他调往御前侍卫,算是升官了。”
齐墨幽傻愣愣的,不知怎地总觉得事情直往她猜想而去,教她越发担忧,更教她不安的是他身上有伤……
在娘亲的屋里坐了一会,她随意找了个藉口上街,让薛隐套了马车朝庆丰楼而去。
她照着卫崇尽交代她的直接找了掌柜。“掌柜的,我是承谨侯府的人,能否帮我给镇国将军府的卫公子递个消息?”
掌柜的一听她提及承谨侯府,随即露出笑意,直指着上头。“姑娘今天赶巧了,卫公子和夏大人正好在三楼雅房,小的带姑娘上楼。”
“多谢。”听到他人就在庆丰楼,齐墨幽心安不少,跟着掌柜的上楼,待掌柜的递了话之后,就见房门一开,卫崇尽噙着笑意一把拉住她。
“齐家妹妹怎么跑来了?”问的同时,他顺口要掌柜的送几样茶点上楼。
“听我爹说,你受伤了。”她问着,双眼盯在他的左手臂上,因为他穿着宽袖,但袖子底下鼓鼓的,像是包紮过。
“小事。”他拍了拍手臂。
“小力点,要是一会又喷血还得找大夫,很麻烦的。”夏烨在一旁凉声说着。
卫崇尽没好气地睨他一眼。不知道他在安抚小姑娘吗?那张嘴怎么就不能收敛一点?
“要不卫家哥哥一会跟我回侯府好了。”齐墨幽想也不想地道。
“为何?”
“在我家比较好养伤。”天晓得他爹的姨娘会不会趁这当头又对他下毒手,要知道连他在侯府养伤,她都能买通人下手了。
卫崇尽还没有反应,夏烨已经毫不客气地放声大笑。
“在别人伤口上洒盐,教你这么快活?”这家伙,当初怎会把他当兄弟的?
“揭你疮症的又不是我。”夏烨止不住笑意地回嘴。
齐墨幽这才察觉自己不够委婉,间接揭他痛处,面带赧然地道:“才不是那样,是我想卫家哥哥了。”
“真的想我了?”卫崇尽喜笑颜开地将她抱得高高的。
齐墨幽直瞪着他,怎觉得他这动作跟她爹没两样?可她已经九岁,是个小姑娘了,他怎么可以这样子抱她?
“放心吧,我没事,至于我家里的事,着过一次道,任谁都不会傻得再犯第二次。”他当初是待在侯府太安逸没防备,如今怎可能再吃亏。
“是啊,照理是如此,可就有傻子能被追杀好几回,傻得不在身边带人,让人有机可趁。”夏烨摇了摇头,真不懂他怎么有脸说自己不会再犯第二次。
“你不说话没人会当你是哑巴!”煞风景的家伙,有多远就滚多远!
“唉,忠言逆耳。”为什么他说的话总是没人想听?非得要自个儿试到鼻青脸肿,弄出一身伤才爽快?
“你可以滚了。”
“……这里好像是我的地盘吧。”夏烨皮笑肉不笑地道。
“我走。”他了不起!
“唉,都几岁人了还像个孩子闹脾气,我说笑的都不成?”夏烨也不拉他,直接绕过他走向门口。“你就在这里好好养伤,还有……伤癒之后回绝皇上的调派,这事不用我多说,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知道。”卫崇尽没好气地道。待他离开之后才让齐墨幽在席上坐下。“齐家妹妹,你不用担心我,我会在这里好好养伤。”
齐墨幽自然明白他的心思,毕竟是皇上要他回家休养,要是他没待在家中,反倒上了侯府,届时怎么解释都无用,只会节外生枝。
不过……
“刚刚夏大人要卫家哥哥回绝皇上的调派,是因为他也觉得不妥?”
虽然她对夏烨这个人没什么想法,可就连爹都夸他是个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代表他这个人将时局看得极为透澈,否则如何以少年之姿入内阁?
这也意味着,夏烨与她的看法是一致的。
刚好小二送上茶点,卫崇尽顺手递到她面前,好笑地道:“怎么你这个小姑娘和其他的小姑娘都不同,问的净是些朝堂事?”
他记得他那两个表妹会追问的向来只有好玩的、好吃的,哪里像她这般老成,问的全是教人难以招架的事。
“众人皆知夏大人是个惊才绝艳的才子,心想夏大人既然会特地叮嘱,必是其来有自,所以就顺口问了。”总不能说她想知道夏烨防备的与她是否相同吧。
“那家伙啊……也没那么惊才绝艳啦。”听她夸奖其他人,他莫名不快,不禁损起了夏烨。“你刚才又不是没听见那家伙说话,啧,能听吗?那张嘴是淬了毒的,是我才受得住。”
有没有淬了毒她是不知道,她比较在意的是——
“不管怎样,夏大人特意叮嘱,卫家哥哥会照办吧?”
本来是会照办,但现在不怎么想照办。卫崇尽睨了她一眼,到底没把心底话说出口,毕竟他也清楚眼前的时局容不得他意气用事。
“不是他要我怎么办,我就得怎么办,而是我自个儿也不想到御前,所以就算他不说,我也会婉拒皇上的好意。”
“为什么?”
面对她的一再追问,卫崇尽苦笑不已。“你这丫头问题还真多,反正我还想在五军营多磨练,再者今日遇袭一事极为古怪,眼下正在追查,不过肯定不用多久就能查个水落石出,到时候……”
齐墨幽还眼巴巴地等着下文,哪知道他往她额上轻敲了下,道:“赶紧吃茶点,吃完了我送你回府。”
“你怎么跟我爹一样,老是话说一半就算了,还喜欢打人。”她抚着额,闷声控诉着。
“谁要你话多?赶紧吃,要是有喜欢的,一会多带几份回去。”他不吃甜食,把面前的几碟茶点全都挪到她面前,看她含怨地瞪了自己一眼,又小口小口地吃着茶点,他不由笑眯了眼,觉得她可爱极了。
大概是老天怜悯他,所以平白给了他一个妹子,让他觉得自己不是孤单一个人。
第五章 侯爷身亡(1)
一个月后,大理寺非但查清了皇上在北郊秋猕遇袭一事,就连春申侯的谋逆之罪都来了个大翻盘,正是因为凌湛逮着了一个关键人物——春申侯府里的一名管事。
当初春申侯被举发谋逆,是因为侯府位在码头边上的仓库被人发现藏了不少铁砂,朝廷严禁民间私屯盐铁,春申侯自然是百口莫辩。
然而逮着的刺客被凌湛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硬是供出了一条线索,然后凌湛着人暗地缉捕逮着了幕后主使人,却也得知那人原是春申侯庄子里的一名管事,正是当初凌湛想寻也寻不着的人。
如今两桩事牵扯在一起,足以证明被押在牢里的春申侯是无法往外递消息,甚至买凶杀人,那名管事供出了是镇国公府应家给了笔银钱,他都还原封不动地存放着。
此事一出,朝堂譁然。
原以为身为嫡出的三皇子不满皇上迟不立储,于是让舅家屯铁砂欲私造兵器造反,如今案情大转弯,谋逆的竟是应贵妃的娘家兄弟,也是不满皇上迟不立储,所以准备举兵造反?皇上震怒,狠狠将镇国公府连根拔起,镇国公府几房男丁被判斩立决,女眷进坊司,即便当晚应贵妃哭倒在顺乾宫前也挽回不了皇上的决定。
而春申侯虽然逃过死劫,但基于有人举发他苛待庄户又私自圈地等等罪名,还是罚了薪俸,闭门思过半年。
齐墨幽初知道这消息时震惊得小嘴都合不上,朝堂一夕风云变色的故事不少,但转折如此吓人,且牵连如此广的还真是少见。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觉得跟夏烨脱不了关系。
那人……是打算拥护三皇子罗?
她猜想着,也没在这问题上纠结太久,只因过没几天便传出西戎进犯,皇上下旨由她爹领军支援。
得知消息时她怔住了,虽说她常听爹提及战场上的事,但爹领兵出征是她还不记事的时候,如今面临爹亲上战场,这让她惶惶不安。
可她那看起来柔弱的母亲却指挥若定,让嬷嬷和管事们立刻着手给爹亲准备御寒的衣物和一应药材,还能喘口气编绳。
“娘,难道您一点都不担心爹?”消息传回府,可是她爹还在兵部,过两日就准备领兵出征,能待在府里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柳氏苦笑了下。“我能不担心吗?可是担心有什么用?我能做的就是让你爹无后顾之忧,去做他该做的事。”
她自然明白娘亲的意思,可心志要这般坚定可不容易,她懒懒地偎在她身边,看她打着绳结,不禁问:“娘,这是要给爹的吗?”
“嗯,这是咱们南方的长命绳,上头穿的是佛家七宝,戴在手上可以避煞保平安,以往你爹上战场时我就替他做上一条,给他亲手戴上,才能让我安心。”柳氏嗓音柔软,带着几分抚慰的力量。
齐墨幽得知这长命绳的意味,不禁也想学。“娘,教我。”
柳氏有些意外,难得女儿对女红类的东西有兴趣,她自然肯教,于是让她挑了几条线再手把手地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