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桓谦看着极力保持距离的她,这是今晚他第一次如此仔细看着自己的新娘。她比一般女孩高,但因为骨架纤瘦,让她看起来娇小。她裸露的肩膀微微颤抖着,他见到她眼底的无助,但她需要同情吗?
“田经理,喔,我应该称呼你田副总才对,我们好久不见了。”
这时,被冷落在一旁的蒋晓洁开口了,田予贞只能正面迎战这个像在兴师问罪的女人。“蒋小姐,好久不见。”她谨慎招呼,扯着僵硬的笑容。
和任桓谦共事的那半年,她们常在各个商场聚会碰面,因为是任桓谦的工作伙伴,她们自然也认识。
蒋晓洁优雅地拭去颊上的泪水。“我没想到你和谦在交往。”
这质问的语气让大家倒抽了口气。怡静眉头紧皱。要不是任桓瑄拉着,她早就冲上前帮好友讨公道了!
对于她的敌意,田予贞无法解释什么,但一旁的田父却突然清醒过来。半醉的他并未认出眼前的女人是蒋氏集团的千金小姐,只当她是不知打哪儿来搞破坏的狐狸精。
他又将女儿推到任桓谦怀里,直接挡在两人面前。“呿,你是哪儿来的狐狸精?今天是他们的结婚典礼,你在这里嚷嚷个什么劲儿?你管他们有没有恋爱,他们可是幸福美满的小两口!”
蒋晓洁精致无瑕的脸庞揪了下。“田董事长,我是蒋晓洁,你不会不知道我和任执行长的关系吧?”
“关系?”田父嗤之以鼻。“呿,有关系或没关系都是之前的事,我不用记得,重点是他们结婚了。蒋小姐,你口中的任执行长是我女婿好吗?你可得记住这关系啊!”
田父的话彻底压制先前蒋晓洁兴师问罪的气焰,一旁的任桓瑄和怡静两个人开心跳着,简直把田父当神一样崇拜!
蒋晓洁握紧拳头,楚楚可怜的泪蓄满眼眶。“田董事长,我和桓谦的关系——”
“啧!”田父懒得理她,挥手下逐客令。“别说那么多,我们没有邀请你,蒋大小姐还是快点离开吧!小两口要送客了!”
蒋晓洁脸色大变,她水汪汪的美眸求助地望着任桓谦。“谦,难道这是你的报复吗?你怎么可以让他们这么侮辱我?”
“侮辱?!”田父火大地开始拉袖子。“女孩子说话要有凭有据,我都是陈述事实,你哪只耳朵听见我在侮辱你啊?”
“爸,别这样,”田予贞急着安抚。“蒋小姐,请别介意——”
然后,她感觉到肩膀上一阵冰冷,她转过头,看到搁在自己肩上的大掌。他掌心的温度和他的表情一样。
他搂着她的肩,明确地和蒋大小姐撇清关系。
“蒋小姐,慢走,我和我妻子要送客了。”
当年他们为何解除婚约,没有人知道详情,消息像是被刻意隐藏,不透露一点风声,但她感受得到这个男人的恨和怨。当他搂着她的肩,脸上的笑容作势得太明显,彷佛只是想看见蒋晓洁的震惊。
桓瑄说蒋晓洁是叛徒,那么即使不知道他们分手的原因,也能猜中七、八成……她就在他怀里,他紧绷的身体让她恍然明白——他成功地报复蒋晓洁舍弃彼此的婚约。蒋晓洁显然是在乎他的,否则不会赶来喜宴现场,但他清楚表示自己已婚的身分,他的妻子是别人,不是曾经背叛自己的她……
那她呢,她田予贞该如何整理自己的心情?
这是因商业利益而结合的婚姻,就算她对他有多么的在意,又如何?她只是附加价值,她的想法打从一开始就不重要。
蒋晓洁走了,男主角的戏到此结束,他放下搂着她肩膀的大手,转身离开。新人没送客,喜宴就此提早结束。
*
她刚将车子停妥,就看到一个高大的男子由前方的黑色BMW走出来。他的出现让她的心又控制不了地乱跳。
“撑着点,田经理。”
说话的是美珊,她的秘书,今天陪她一起来“京远开发”开会。
美珊叹口气,有点担心老板的暗恋。“人家名草有主了,女主角还是蒋氏集团的千金,你还是让你的心头小鹿安分点,不要老是见了他就红了脸,谁都看得出来你暗恋人家,这要是让别人知道了,小心那些流言传进老董——也就是你爸耳里,到时你铁定被念到耳朵长茧。”
她红着脸,有些尴尬,也有些秘密被拆穿的不服气。“谁说我暗恋他……”
美珊瞪大眼。“吼,你那叫没有暗恋他?!”她嚷嚷:“你说,是谁硬要争取这次的标案?我们哪时接过政府标案啊?难道不是因为你想见他、想和他说话,想尝尝和他共事的甜蜜滋味,才作这个决策?让老董误以为你开窍了,眼界变宽了,才会抛下小鼻子小眼睛的小建案,极力争取你最不爱的公共工程,吼,老板大人,难道这还不叫暗恋吗?”
她有些无语。暗恋,多么沉重而且见不了光的字眼,或许那次在建筑师之夜的晚宴上见到他时,她就震慑于他的个人魅力;或许耳闻他的丰功伟业时,她就钦佩他的工作态度;或许是他那挺拔自信的姿态,或许是他黑眸里温暖的笑意,至于暗恋……她深呼吸。
然后,他走向她。
她深呼吸,迷眩于他灿烂的笑容。
“早,田经理。”
“任执行长,早。”
“早餐吃了吗?”
“嗯。”
然后,他身后出现了另一个男子,他拍着对方的肩热情介绍。“田经理,这位是我的合作伙伴兼好友徐家浩。老徐,这位是‘田家建设’的田经理,她是唯一让我钦佩的女建筑师,重点是,老徐,这位田经理是不是可爱得像漫画里的女主角?予贞,如果你不嫌弃,我想帮你和我的好友牵红线——”
*
帮你和我的好友牵红线——
田予贞倏地睁开眼,梦境结束,她迷蒙地望着落地窗外漆黑的夜色,一时间还不明白自己身在何处。她呼吸急促,过去的回忆和现实似乎重迭了,梦境像走马灯一样,一幕接着一幕……
她坐起身,颤抖的手拢着长发,环视着陌生的房间、陌生的大床、陌生的落地窗、陌生的水晶灯,一切都是陌生的。床边矮桌上的液晶钟显示现在的时间,03:15,她眨眨眼,理智渐渐回笼。
对,她结婚了,今天是她的新婚夜,而新郎并不在她身旁。
任桓谦忽然离开喜宴,彷佛丢下一颗震撼弹,田父怒了,在女儿和亲友的安抚下才悻悻地送客,然后回家。而她在任桓谦离开会场后,由小姑陪伴回到任家在内湖的豪华别墅。
别墅占地宽广,有任桓谦一贯的利落风格,建筑线条刚毅如刀刻。新房在三楼,任家其它成员的卧室则在二楼,三楼成了新人独有的空间。
小姑送她进房时说:“大嫂,我打手机催催我大哥,要他早点回来。”
田予贞摇头。“不用了,我累了,会早点睡。”
“大嫂,对不起,你不要生气,我大哥的脾气……爸爸妈妈也很生气,一定会好好念念他的……”
田予贞微笑,要自己潇洒一点。“没事,小瑄,我先休息了。”
她不想看到任何人的安慰和怜悯,所以婉谢了小姑和公婆的关心,只想快快卸去浓妆,换掉身上的礼服,洗个热水澡,然后睡觉,什么都不想,只要睡觉。
田予贞环视着这偌大且陌生的主卧室。她只想睡,确实也累得睡着了,只是没想到又被梦境惊醒,然后睡意全没了。
接下来呢?她该怎么打发接下来的时间,等待天明?
主卧室的房门此时忽然开启,一道黑色的身影走了进来,高大颀长,同时摇摇晃晃,浓重的酒气顿时弥漫鼻间,田予贞没多加思索便冲下床,扶住醉酒的任桓谦。
她单纯地以为自己既然结婚了,照顾酒醉的丈夫是应该的事。
“我扶你。”
任桓谦低头,刘海垂在额前,一改清醒时的利落而显得颓废。他低沉地笑。“对,今晚是我的新婚夜……”
他俯身嗅着她颈窝的香气,喑哑地在她耳边低语:“你好香。”
田予贞一愣,热气整个冲上脸颊,手忙脚乱。“你、你醉了……”
他仰头,狼狈地笑。“是醉了,所以会期待等我回来的人是另一个她……”
田予贞脸上的红潮瞬间转为苍白。“另一个她”……她僵硬地扶着他躺卧在大床上,她站直身,凝视着为情买醉的他,娇躯在寒夜里颤抖。她嘲笑自己的在意。
“你醉了,我帮你倒杯热茶——”
她还没说完,感觉腰间一紧,灼热的手掌像烙铁一样牢牢抓住她,然后身体不知怎么地一转,瞬间,她躺卧在床上,他手掌撑在她头部两侧。他墨黑的眸子深邃幽闇,她发丝如瀑,肌肤如玉,他凝视着她,目光却没焦点。
他眼中的人是谁?她揪着心,却来不及多想,下一秒,便被他猛烈地攫住了唇。
任桓谦长腿紧贴着她的腿,狠狠地吻她,轻易地撬开她的唇瓣,舌恣意地长驱直入,炙热激烈地吮着,饥渴狂放地肆虐。
他们紧紧地贴在一起,他的刚硬熨烫她的柔软,他的唇舌不断地探入攫取,她喘不过气,本能地推抵着他结实的胸,却像惹恼他似的,得到他更强大的压制,吻得愈深。她昏昏然,觉得肺中的空气要被吸光了……
接着,狂风骤雨忽然停止,她得到新鲜空气,但他并未离开,唇舌转而攻击下一个目标,她感觉到睡衣的衣襟被分开,感觉到他在她肩膀的啮咬,感觉到他灼热的呼吸,感觉到他湿烫的唇舌沿着柔软的胸而下,吻着柔嫩白皙的肌肤,留下一道道属于他的印记。
她眯着眼,动情地呻吟。空气愈来愈热,她神智混乱,倏地感到大腿一凉,睡衣的下摆被他高高撩起,他灼热的大掌贴着她敏感柔软的肌肤,她瞪大眼惊呼,小手抵着他精壮的胸膛。急促的低喘中,他燃着火光的黑眸紧紧盯着她——
“桓谦……”她柔声轻唤,不躲避即将来到但很陌生的情潮。
他没有回应,酒意汹涌猛烈袭来,他突然俯下,头偎着她颈窝,闭上双眼,嗅着她身上的香气,沉重地呼吸。
坠入沉睡之前,田予贞清楚听到他深刻且痛苦的呢喃。
“晓洁……”
第2章(1)
“早。”
任桓谦来到一楼餐厅,和往常一样道早之后,随即入座用餐,没留意父母和妹妹严肃的表情,以及周遭凝重的气氛。
精致厚实的柚木长餐桌上有五套餐具,其中一套就在他的旁边,他只稍稍看了一眼,没做任何表示,便开始用餐。
中式早餐是清粥,还有许多任桓谦不曾见过的配菜,他动筷,意外发现家里厨娘的手艺大进步。
“林太太去上了烹饪课吗?”他问。
一旁的管家正要回答,听到少爷问话的林太太立刻抢着解释并赞美,“唉呀,少爷,早餐不是我准备的啦,这全是少奶奶的好手艺!少奶奶五点钟就起来准备早餐了,您看这粥煮得多好,比五星级饭店大厨还厉害咧!而且这些配菜也全是少奶奶准备的,我什么忙都帮不到,少奶奶这么年轻,又是千金小姐出身,实在太难得了!”
闻言,任桓谦黑眸一暗,放下筷子。“咖啡。”
管家立刻要厨娘准备咖啡,林太太一愣,她没想到自己的赞美只得到少爷冷淡的回应,她喔了声,赶紧回到厨房准备咖啡,怎么会这样?有这么贤淑的妻子,少爷应该高兴,不是吗?
任母看到儿子一知道早餐是谁准备的,就不再动筷,无所谓地耸耸肩,反正儿子的古怪脾气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老爷,女儿,多吃点,少爷不吃的份就是我们的福利,这粥煮得真好,真是用心。”
任桓谦淡淡扫过他的家人。“吃人的嘴软。”
任老爷哼了声。“当然,这么贤惠的好媳妇,我们没必要和你同一阵线冷落人家。”
任母点头,咬了口软嫩的玉子烧。“没错,这玉子烧真是好看又好吃。”
任桓谦淡哼,结果林太太递给他的黑咖啡。
“还是我帮少爷准备吐司夹火腿蛋?”林太太问。
“不用。”任桓谦的话调毫无温度。
“喔……”林太太楞了楞,赶紧回厨房,话说开朗的少爷自从和蒋小姐分手后,性情就变得很阴沉,原本想说娶了田小姐应该会好转些,谁知道才新婚第一天,非但没有变好,感觉脾气还更古怪,完全没有新婚的喜气说……
任桓谦注意到周遭的低气压。“怎么?你们全喜欢上田家小姐了?”
任家人不想回应。
他挑眉,挪揄道:“喜欢却不想承认?”
一旁的管家只好站出来化解凝重的场面。“少奶奶是位很优秀的小姐,难怪老爷、夫人会喜欢。”
林管家年近六十,说话字正腔圆还文绉绉的,他原本是任老爷的司机,年轻时跟着老爷从事南北货买卖,和任家有极深的情感,他与年过五十的太太还是在任夫人撮合下欢喜结婚的。
任母优雅地啜口茶。“只可惜我儿子眼睛长到月球上,没看到人家的好。”
任桓谦不回应。出乎意外的是,原本对联姻做法万分不赞成,甚至表态要阻扰的父母,在探听到田予贞认真工作、礼貌低调的评价后,整个一百八十度大改观,甚至还认为唯有温柔可人的田予贞,才能治愈儿子受伤的心灵。
他的家人总是习惯假设答案——他想先喝咖啡,他们就认定他不吃田予贞做的饭,搞得他要是想回头吃饭,反而显得刻意。他们是协议结婚,明明很单纯,彼此保持原有的生活方式、互不干涉就好,他们却要幻想儿孙满堂幸福美满的远景,离谱。任桓谦冷淡地喝了口咖啡。
“大哥,你昨天几点回来?”一直闷不吭声的任桓瑄终于忍不住质问。
任桓谦挪开一本财经周刊。“这很重要吗?”
任桓瑄要不是气到了,否则她向天借胆也不敢对大哥口出恶言。“怎么会不重要?你提早离开喜宴也就算了,昨天是你和大嫂的新婚夜耶!你放着新娘子独守空闺,这还不重要吗?!”
任桓谦的眼眸一暗,忽然想起昨夜萦绕在鼻尖、久久不散的淡淡花香……对自己突然冒出来的记忆,他皱眉,同时很快撇开那异样的感受。“那对你不重要。”
任桓瑄快抓狂了。“大哥,你不要这样好不好!蒋晓洁是任性自负的女人,你根本不用在意她,可是大嫂是好人,你怎么可以这么对她?!”
好人?任桓谦抬眼,淡淡地扯了扯嘴角。“你很清楚我为什么会娶她,她只是以自己婚姻交换利益的女人,没有什么好人坏人之分。”
任桓瑄抗议。“大哥,那是她爸爸的主意!况且田伯伯也只是想帮女儿找个门当户对的对象,那有什么错?他们本质都是好人,我跟大嫂认识一个月了,我眼睛没瞎,心智也很成熟,我会判断谁是好人,谁是满脑子都是利益的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