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茵,”他让步地叫唤,“乡下人亲近你是为了你的钱,他们知道你是关家大小姐!”
“你不是吗?”她差点要嗤笑出声。
“当然不是!我承认我之前鬼迷心窍,但我已经决定把钱都还给你爸爸,花掉的部分,我也打算赚到后砸到他头上,告诉他我不想跟你分开!”
关晓茵听了没感觉,她早就不是那个天真的孩子了。
她再翻了页型录,“你回去吧,我要留在这里。”
“……晓茵,”王子谦急了,“跟我走吧,我会给你更好的生活——”
开门声截断了他的话,左介群站在门口,双臂交抱在胸前。
“介群!”关晓茵脸上笑花朵朵开,向他扑过去,挨在他臂膀旁,“你怎么来了?”看诊时间还没结束吧。
左介群不说话,狠瞪王子谦,把他瞪到墙边边……想拐他的女人?这算盘还打得真有胆量。
“咦,我帮你挑了几个款型,”她捧著手上目录,凑近他,“看看你喜欢哪一件?”
左介群低头,没瞧目录反而专注的盯著她。“过来。”
他轻轻揽著她,走到外头廊间,将简陋的病房门关起来。
“嗯,怎么了?”关晓茵不解。他就只是圈著她的腰,静静的拥抱,她不太明白他在干么,蓦地想到了什么,握紧手中的型录。
“你都不喜欢吗?”所以不说话,怕伤了她的心?
“没关系啦,”她呵呵笑,拍著他的肩,“你就直说啊。我再挑别的就好了。”她哪会这么小气,因为这样就不高兴。
左介群双臂收得更紧,将两人间的空隙压缩消灭。
“……怎么了?”她开始感到不对劲,仰头踮脚伸手贴上他额面,“你不舒服吗?”闭起眼感受他的温度,她皱皱眉,“好像也没有……”
她打算退开,肘间却遭强大的力量掣制——
她动弹不得,抬眸对上他浓烈的视线,到底怎么了?他的表情,跟平常不太一样啊……
左介群目光锁著她,眸色复杂,“你想走吗?”
“走?”关晓茵一时反应不过来,顿了两秒,才猛然顿悟,“跟王子谦?”怎么可能?他沉默,表示他真的这么想过。
她气得想打他,他是不是觉得如果她这样想,他也会放手,让她去过更好的生活?
“我怎么可能……”关晓茵急得话都说不好,搞半天,他一直闷著不讲,是在担心这个。
她吁口气,槌他胸膛,“你听好!我不可能跟王子谦走的,被他骗一次是我笨,骗第二次我就该跳河了——而且你,”她伸指戳他胸口,“明知道他是来骗我钱,还让我跟他走吗?”
“……我会先警告他。”左介群抱紧她,低声承认原先的计划。
他会筹钱给王子谦,要胁他好好对待晓茵,即使对方是为了钱,他也想让晓茵在她想要的生活里,过得愉快……
当他爱上一个人,除了让她快乐,他别无所求。
“你怎么比我还笨!”关晓茵心疼地搂住他,为她做到这样,以为她会感激吗?她要是真的想跟王子谦走,只想逍遥自在地比翼双飞,根本不会注意到他。
笨死了,她紧紧抱住他,想跟他说她不会走,她会一直一直在这里——喉间却好像梗了什么,发不出话。
左介群放下心,细碎地亲吻她发间——她是他的,他知道了,因为她的拥抱是这么说的。
“我看看目录。”她挑得那么仔细,他不想辜负她的用心。
稍稍放开她,他对她眨眼,她牵起笑,他忍不住俯唇噙吻那朵笑花……她微笑,感受他的亲昵,嫣红了颊。
直到听见有人走动的声响,他才放开了她。要命,他都忘了这里是诊所,众人出入自由。
关晓茵别过身,手指拨弄廊边花草,不敢看他。“你没病人了吗?”噢,太丢脸了,她竟然忘记前头应该还有病患。
“没了。”左介群看到她粉红的耳根,突然很高兴自己的先见之明。“我今天下午休诊。”
“呃?”可以这样吗,说休诊就休诊?
她转回身,他的长指抚上她的耳朵,“我说了算。”谁教他整天心不在焉,只想提早下班来看看她、听听她的声音,待在她附近,心情就好得像接近天堂……
“关小姐?”
门外卡车轰隆轰隆,隐约有喊声传人,“您的快递——”
两人同时抬头,左介群看她一眼,想走去应门,关晓茵表情古怪,连忙拉住他。
“那是…找错的,不是我的快递。”
“关晓茵小姐?”
“你、送、错、地、方!”关晓茵对快递人员吼。
“哎哟,怎么会找错咧?”张婶的大嗓门传进来,“我在阿财家听他们要找关小姐,一听就知道他们送错地址了!我猜你们圣在诊所,所以带他们过来——来来来,里面那位就是关小姐。”
张婶好热心地指点,关晓茵好想死。
左介群步伐坚定的走出去,背后拖著脚抵在地上的关晓茵。
他轻轻一托,将她拦腰抱起,化去她的阻力,顺便把人箍在身边,一起去瞧外头是怎么回事。
诊所门口,一辆大卡车上黑烟噗噗,满载席梦思和一堆印有名牌标志的衣服。
“你买东西?”左介群低头,望著腰侧人影。
“没、没有……”事到如今,只有打死不承认一途,关晓茵很虚弱地回答。
“关小姐,一共是四十七万八干零三百元,请签收。”快递人员服务周到地递上货单和笔。
“四十七万?”左介群挑眉,她哪来这么多钱?
“我——”关晓茵语塞,完全不晓得该怎么解释。
“啊,先生您不用担心,”快递人员笑容满面地解说,“这些东西都已付过帐款,现在只是要签收。”
付过帐款了?左介群眯细眼睛,更加盯紧关晓茵。
她被睇得缩成一小团,“这个、你听我解释……”
“好,”他往墙边一靠,“我知道你会有很好的解释。”就算是坏事。她一定也有极佳的理由才会这么做。
左介群瞅著她,叹口气。
他完了,这样不分黑白地偏袒她……如果她做的真是坏事,他也一定会替她挡下的。
当他爱上一个人,除了让她快乐,他别无所求,真的。
“之前去珠姨那里吃饭,我老是赊帐。”
关晓茵终于把买来的东西整顿好,坐在副驾驶座上和左介群解释。
“……身上没钱感觉超糟糕的,所以我打电话给雪惠,要她寄钱过来。”
“她真的寄给你?”左介群单手旋转方向盘,一臂曲起搭在没玻璃的窗旁。
艳阳天来了,他把驾驶座的窗玻璃拆下来,装去副驾驶座,还加装一片小窗帘,光影热烈地从他这半入侵,栖在他的睫毛上闪闪发亮。
关晓茵看呆,愣了会儿才喃喃回答,“……我回去以后就可以还她。”
“为什么买衣服和席梦思?”
“噢,”听到这个,她双眼张大,“财叔不是老喊筋骨酸痛吗?我看他睡那个木板床硬邦邦的,对身体一定不好,所以叫雪惠从意大利订做一款送过来……尺寸我还量过喔!”
“你啊——?”左介群瞥她一眼,美丽的皓眸晶灿如星,他吞下话,算了。
“嗯?”她看看他,兴奋道:“衣服有一些是买给芳芳的,我想她穿体面点,珠姨可能会对她改观!”
他瞧她一眼,忍住话。他拉起手煞车,缓缓说:“以后不要再叫人家寄钱了。”
关晓茵笑容抹去,他慎重的口气沉凝了气氛,她喘惴不安…他生气了?
他一手搭在方向盘上,转失瞅她:“给你。”他掏出皮夹,伸到她面前。
“咦?!”
“用人家的钱还要还,”他朝她眨眼,“不如用我的,都给你。”说完推开车门,下车走了。
关晓茵愣在座位里,盯著黑色皮夹,眨也不眨。
用他的?可、可以这样吗……用他的耶,她不由自主的笑了——他的都是她的,他是这么想的吧?
“关小姐!”
车窗玻璃拍上一张脸,她吓一跳,回神看张婶咧著大笑脸,要开她这边的车门。
“快点来喔,小吃店里在开妇女会,全镇女人都要参加。”
关晓茵被热力十足的张婶拖到小吃店,见到左介群在旁边替方小六看诊。“我、我去一下妇女会——”她还没告知完毕,就被拉到后院。
砰,纱门关上。
破落的纱门有几块脱落的丝网晃荡,左介群低笑,看来这里的乡亲真把她当一分子了。
第五章
“今天开会宗旨,是要讨论如何欢迎萧医生回来……”珠姨当主席,威风凛凛地敲著桌子,身后是从国小借来的破黑板。
“萧医生?”关晓茵丈二金刚摸不著头脑。
“我们镇上喔,本来有两个医生,”张婶凑过来,用自以为小声的大嗓门解释,“萧医生前阵子去别的镇上支援啦,最近要回来了——”
“安静、请大家安静!”珠姨换敲黑板,砰砰响。
“萧医生到底是谁啊?”关晓茵挨去跟刘芳芳坐,低嗓讨论。
刘芳芳对她一笑,轻声答,“我们也不知道,只晓得她和左医生是一起到镇上来的……”她想了想,不说了。
“哎哟,之前萧医生跟左医生多好喔,两个人一起看诊,好甜蜜捏!”张婶兀自回忆,没感觉刘芳芳扯扯她的衣袖。
“好甜蜜?”关晓茵嗅到不妙的意味,她直视刘芳芳,“她跟左医生是好朋友?”
刘芳芳微笑,脸上有藏不住的尴尬。
“哪里好朋友而已,”张婶忍不住想分享她知道的所有事情,“萧医生跟左医生在一起好多年,我还以为他们会结婚哩!”
萧医生是左介群的前女友?而且很可能曾经论及婚嫁?!
关晓茵心底亮起红灯,“他们为什么分手?”
刘芳芳摇头,张婶也耸耸宽阔的肩膀,“他们没说捏,萧医生跟大家讲他们分开以后,她就去别镇了……”
OK,关晓茵要自己镇定下来,左介群以前有个女友,也是医生,跟他一起来乡下小镇,不知道什么原因分开,最重要的是,现在她要回来了。
而她还要为前情敌的欢迎会尽一份力……
她忍不住头痛,王子谦好不容易才死心离开,现在又来一个——而且现在这个不是她的,是他的!
珠姨拿著长长的手指造型指挥棒点向她,“关小姐不会做菜,负责饮料好了。”
拍板定案。
关晓茵和刘芳芳到镇上去订萧医生最爱的啤酒,途中她问芳芳,“这个萧医生……是个怎么样的人哪?”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刘芳芳歪头回忆,“萧医生个子很高,有一百七十几公分……”
关晓茵闻言眯起眼,不妙,她只有“号称”一五五,站在左介群身边真的不够言同。
“萧医生很喜欢工作,听说跟左医生一样想到乡下服务,两个人才会一起到我们镇上来。”刘芳芳很感谢她送的床和衣服,知无不言,“他们常常会在诊所并肩作战,一起替人看病……”
喜欢工作、并肩作战?
完蛋,她只喜欢花钱,叫别人去前线打仗保护她——
关晓茵甩甩头,左介群欣赏那样的女孩子吗?“好!芳芳,”她一掌拍在整箱的啤酒上,意气风发地说:“萧医生做得到,我一定也做得到!”
回到家里,她立刻整装,左介群经过她房门口,她急忙唤住他。
“你要去诊所吗?”
“嗯。”左介群手插在口袋里,懒洋洋地瞥她一眼,“你穿高跟鞋?”
“对、对呀,”她的嗓音不如想像中稳定,她拉开笑容掩饰,“怎么样,比较看得到我了喔?”
他耸耸肩膀,“在乡下穿,你会不方便。”
“才不会,”关晓茵自豪的说:“我穿高跟鞋的技巧很好!”在台北不管上下阶梯、雨天湿滑的骑楼她都走得很自在,乡下几条泥泞的小路难不倒她。
“好吧。”她喜欢就好,他也不和她争辩了。
“我也想去诊所。”她打蛇随棍上,提出要求。
左介群像是有些意外,“你去干么?”
就只有萧医生能去,她不能吗?她嘟唇道:“去看看你工作的环境,帮点忙啊。”
“不用了,你好好在家,想想要去哪里玩,我回来再带你去。”
何必那么辛苦?她只要好好待著,给他宠就好了。
关晓茵蹙起秀眉,自从她住下以来,他负责工作和所有家事,她除了偶尔跟著他出诊,什么事都不用做。
虽然生活清闲得和过去一样,但她觉得有细微的小地方不同了。
“我不要在家里休息,我想跟你去诊所。”她坚持的说,盯著左介群的眼,硬是不退缩。
“……好吧。”她喜欢就好。左介群抓起钥匙,向她招招手。
“你跟萧医生为什么分手?”
关晓茵跷脚坐在诊疗间,左介群背对她消毒医具,她自己也没意识到的将这个问题问出口。
左介群的沉默变得坚硬,并不尖锐,但沉厚得像堵石墙。
她知道自己问对了问题,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知道。
“结果是这样,理由重要吗?”最后他说。
“当然喽,”她跳到他面前,“谁知道你会不会因为那个理由跟我分手?我当然要先问清楚啊!”
左介群深深注视她,“每段感情都是独一无二的,经验法则不一定适用。”
关晓茵拚命想从他眼中看出什么,但,她沮丧地发现他衣著非常平凡,灵魂却难以看穿。
“啊!左医生,你开始看了吗?”李伯探进花白的脑袋,皮包骨的手指在拐杖头颤抖,左介群大步迎他坐下。
“等一下,这里马上就好了。”
“我来帮你吧!”关晓茵兴致勃勃的靠近他,“要洗东西还是要做什么,我通通都可以帮忙!”
他勾起笑,“我可没办法像你那么有信心。”
“真的啦!”她抓紧他臂膀,“我什么大场面没见过?这里的事也没问题,我一定可以跟你并肩作战的!”
左介群瞧瞧她,“好吧。”他发现自己越来越常讲这句话,不断为她妥协……不过这些日子,原本帮忙的芳芳陪著财叔重建果园,诊所也的确是缺人手。
“你帮忙量血压吧。”
他教她如何使用血压计,然后读出仪器上的数字给他听。
”……李伯就先拜托你了。”
左介群到诊问后方做准备,将简单的护理工作交给她。
“李伯来——”关晓茵信心满满,刚刚她试著帮左介群量血压,非常完美。她朝老人家绽开亲和微笑,“请把手放到这里。”
细瘦如柴的手骨置上诊垫,她拿黑色臂套圈住。“开始充气喽,你不用紧张,放松就好了。”
她右手压起充气阀,眼睛盯仪器上跑动的数字,心里有股骄傲油然而生。原来工作会让人这么满足,她想。
那个细微的小地方,或许是她变了?
“李伯,我要你放松,也不要放得太松啊,都测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