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我才不要那些——”他打断女儿,“我要听左先生的想法。”这下连关李英玉也停止坐不惯的挪动,认真的看向左介群。
左介群舒展长腿,跨在地上,懒洋洋看著关运鹏,黑眸一点也不输给他的犀利。
“你要听我的想法?”他耸肩,缓缓开口,“很简单。第一,我不会让你带走晓茵;”他牵住关晓茵的手,“第二,我会继续照现在的方式生活,就算是你——”他眼中闪逝的光芒,仿佛知悉关运鹏拥有多大的影响力。“也无法左右我。”
关李英玉抽气,关运鹏呆了一瞬。不要说在台湾,连海外某些据点都市,他挟著强大的经济势力,都是翻手成云、覆手成雨的重量级人物,这个小小的乡下医生居然有胆量反驳他的话?!
“我告诉你!”关运鹏一拍桌子,屋外黑衣人通通惊动,“我不管你这小子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总之我不可能把女儿交给你!”
“晓茵不是东西,这要由她自己决定。”左介群冷静回应。
关运鹏咆哮,“你根本就枉顾她的幸福!”
“而您枉顾她的意愿。”关运鹏胸膛剧烈起伏,“你这小子,骗我女儿是想得到什么好处?!”
“好处?”他轻哼一声,却是扎扎实实地动怒了。“我再不济,也不至于要利用女人“得到好处”。”他站起身,“您请回吧。”
他竟然对他下逐客令?!关运鹏气得手指颤抖,“我这辈子都不会答应你们的事!”他大手一挥,“保全!”
黑衣人列队进驻屋内,左介群硬起眼色。
关晓茵扯动他,“快跑!”她清楚他们的队形,抓著他往尚未排稳的缺口冲。才跑两步,左介群的长腿就越过她,在前头拉著她跑——
“挡住他们、挡住他们!”关运鹏在屋内挥臂大喊。
“挡住他们。”左介群向乡民们简单交代,乡亲个个摩拳擦掌。刚刚不让他们看内幕嘛,哼哼!
众家乡亲涌上去,阻住黑衣人的脚步。
“想打我、你想打我?”阿娟姊挺起胸脯。“我抱著小孩咧!”
黑衣人不敢动粗、费力避开她。
“喝!来跟我单挑啊!”李伯举起拐杖,戳一个黑衣人的胸膛,“我八十六岁了!”黑衣人看他一把一碰就会断的老骨头,想尽办法绕过他。
左介群带著关晓茵跑了好长、好长的路,快到镇边界的田埂才停下步伐。他回头,后面没半个人跟上来。
“你还好吗?”他低身看著她。
关晓茵大力喘气,没办法开口,她吞咽口水,点了点头。
天哪……人生有没有这么刺激啊?她心脏狂跳,感觉左介群帮她把散乱的发撩到耳后,轻轻拭著她的汗。见他额角也微潮,她下意识拿衣袖去擦,却被他握住。
“我自己来。”他打理完她,收手擦汗。
她愣愣瞧著他,他真的太、太帅了……“不知道乡亲们怎么样了?”她假装镇定的问,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要是被发现她看他看得出神,那就糗了。
“他们不会有事的。”乡民们平常下田身强体健,真有什么事,大家逃得也挺快的。他拭著汗说,她则望著他。
“你当初就知道我是“关晓茵”?”她加重语句,他会明白她在问什么。
左介群耸肩,“百大富豪关运鹏的独生女,我知道。”
“你不惊讶吗?”那时候把她送回去;搞不好拿到比三十万更多的钱。
“为什么要?”富豪独生女也是人,也有离家出走的权利吧?
关晓茵咬唇,乡亲们是真的不清楚她的身份,但他知道了却还能把她当一般人看待……她果真没有看错这个男人。
刚才被他拉著跑,有一瞬间,她发觉自己根本不在乎他要带她去哪儿——哪里有他,哪里就有了光,只要在他身旁,她真的真的都无所谓……
人生里有过什么时刻,感觉比刚才更安全更被保护吗?她想了想——没有,没有任何人事物,比得上他给她的安全感。
“看什么?傻瓜。”左介群抓到她呆呆的视线,笑著揉她头顶,“天都黑了,饿不饿?”
关晓茵抬头——真的耶,折腾了一个下午,连夕阳都收个精光。“不饿,”她摇头,“有一点渴而已。”跑那么大段路,累死了。
左介群带她往前走了一段路,来到珠姨的小吃店,门户大开,关晓茵已经见怪不怪。
他迳自打开饮料冰柜,回头问她,“想喝什么?”
关晓茵拿起两罐运动饮料,他掏出零钱,放在柜上。
“喏。”她递一瓶给他。
“谢谢。”他接过,打开拉环,塞进她手里,顺手取过另一瓶。
“呃,谢谢……”她怔愣。
左介群拉开另一罐,喝了一口,“你好像很清楚该怎么跑?”
依他看来,她那是计算过的、很清楚敌方弱点何在的跑法。他微笑,她偶尔像这样的举动,总让他惊艳:
“我小时候常常逃跑,”关晓茵和他并肩走在田埂上,夜风吹拂,往事特别清晰。“我爸那时候就用保全对付我了,对战那么多次,总会知道……”
左介群挑眉,“他们队形都没变?”
“我好多年没逃了。”她闭上眼睛,吹风。
“为什么?”
“发现逃了也没用,最后还是会被抓回去。”
“那你刚才还那么勇敢?”他取笑她.
“因为你在啊。”关晓茵口气理所当然。似乎只要他在,所有过去的问题,她都可以生出新的力量面对。
她可以再傻一点,左介群握实她的手。这个大小姐放弃华丽优渥的生活,跟他窝在这乡下,忍受日晒风吹雨打,她还高兴得像自己中了什么大奖,完全不肯离开。
“其实你不用跑的。”他清清喉咙,右手收进裤袋,指尖玩绕著一样东西。
“咦?关晓茵抬头。他缓缓勾笑,“我还算有些身手,对付那几个人不成问题。”
她瞠眼。
“我没跟你说过过去的事吧?”他再清喉咙,低低的嗓音在暗夜里显得微哑,“你知道我在台北的医院待过?”
关晓茵点头,她第一次见到他,就在那家医院。
“我从高中开始在美国求学,直到回国进入医院工作,一路都很顺遂。”左介群靠得她非常近,但没看著她。
她静静的听,他从来没有说过过去的事情,就像她也很少提一样,他们的生命仿佛从相遇才开始。
但是,其实她好想知道……
“在那里工作一段时间后,我离开了。”他耸肩,关晓茵偏头瞧他。
“晓茵,你能了解吗?医院不是不好,但是复杂的人事、药厂关系、升迁利益和医疗纠纷处理……没有一件我看得过去,与其留在那里和同事搅和,不如走进乡下和病患接触,这才是我当医生的目的。”
他的声调有些激昂,她在他眼中看见热情的光,即使不是因为她,她也莫名觉得骄傲得要命,她喜欢的他……真的好棒。
“所以我不打算离开这里。”左介群停顿了下,“但是我也没有资格要求你留下。”
关晓茵不笑了,她背脊发冷,他希望她和爸妈回台北?
他执起她的手,“除非——”他从裤袋中掏出运动饮料的铝罐拉环,抵在她小指前方。“除非你答应嫁给我。”
她怔仲,看拉环在星空下闪耀银色光芒,左介群不待她回答,揽她入怀,紧紧抱拥。
“这样我就可以要求你永远留下来。”留在他身边,不要走。
他一手按住她后脑,下巴栖在发顶。
她被他密密拥住,感觉胸腔里边很满很满,有些什么,饱满到快要溢出来……她收紧手臂回抱,脸颊埋进他肩窝,嗅闻熟悉安全的气味,她鼻腔酸涩,点了点头。
“嗯。”她的回应极轻,他的心却动荡得极为强烈。
“你确定?”左介群低头看了看怀中的她,“你爸爸不会让我们好过的。”他用玩笑语气说著极有可能发生的后果。
关晓茵加深拥抱,抬脸看他,“反正我也不好过很久了。”历经未婚夫落跑、适应乡下生活、恋情再度受阻……她已经衰无可衰了,说实话。
左介群大笑出声,对视她的弯眸,仿佛彼此是天地间唯一的风景——那些考验、痛苦、磨难尽管来吧,他们拥有最厉害的武器,半点也毋需害怕将来的黑暗或挫败。
因为有彼此在对方身后,跌得再痛也有人心疼,快乐便扩到极致,再困难都有坚持下去的力气。
爱让人在绝望里,还有微笑以对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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套著左介群给的铝环戒指,关晓茵走在回家的路上。
刚刚他被赶来的乡民们簇拥去诊所,黑衣人虽然没有直接造成伤害,仍是有些乡民不小心拐到脚、划破手……需要他处理。他去诊所之前跟她说,等正式跟大家宣布的时候,他会把拉环兑换成小宝石戒指。
小宝石戒指……关晓茵呵呵笑,这个词从他嘴里说出来总觉得滑稽、其实她才不在乎是大宝石还是小宝石,反正不必出席社交宴会了,不用被人品头论足,什么宝石都无所谓。
接下来就可以办婚礼了,她眉开眼笑。
要请几桌好呢?全镇乡民是一定要的,就算想办个小小的两人婚礼,最后一定也会变成所有乡亲都参加的情况吧?还不如一开始就把大家叫来,热闹一番……
“茵茵。”
“吓!”关晓茵吓一跳,左介群的屋子里暗暗的没有点灯,客厅却坐著她的爸妈。
他们还没回台北?
“怎么不开灯?”关晓茵抚著胸口,拉一下老旧的点灯器,客厅微亮。关李英玉蹙眉,“我们找不到开关……”
“都什么年代了!”关运鹏照例打断妻子,咆哮道:“连个开关都没有?!”
关晓茵抿笑,她刚来的时候,也这么怀疑过车窗把手,家庭的影响力果然很大……
她看看四周,放柔声音,“你们让保全回去了?”
“有个什么萧医生的,”关运鹏即刻抱怨,“说他们要是让乡民受伤,就要叫她认识的记者过来——”他撂句脏话,“那女的还真难缠!只好叫他们先到市中心去等。”
关李英玉站起身,走向女儿,“我们在市中心的饭店订了房间,你跟我们走吧,这里怎么能睡人?”瞧瞧这儿破陋的环境,连锁都歪掉的大门……她担心女儿的安全。
“妈。这里很好睡的,”关晓茵安抚道:“我不想去别的地方,你们让我留在这里——”
“说这什么话!”关运鹏脾气又冲上来。“你离家出走我还没骂你,现在跟个男人住像什么样子?!”
“爸,我又不是小孩子。”还骂她离家出走咧,好像她才十五岁。
“那我就不能管你了吗?!”关运鹏越吼越大声,“我不准你跟那个男的来往——他是医生是吗?我回去就连络医师公会,取消他的执照。”关晓茵睁大眼,“你不可以这样做!”
“你看我可不可以?!”父女俩对视,同样气焰高张,眸色倔强。
讨厌,父亲是说真的,关晓茵发现。他在医界有足够力量可以操作,让左介群丢掉执照,终生无法行医;再严重一点,吃上医疗官司、进监狱也不是没有可能……
与其留在那里和同事搅和,不如走进乡下和病患接触,这才是我当医生的目的。
她还记得他说这些话时激昂的眼光——这是他终生的事业啊!她怎么可以让他失去它?
“你这样做胜之不武。”她试图争取,感觉自己悬在高崖边缘,没有退路。
关运鹏一摊手,“没错,但是你让我别无选择。”
不,人永远都有选择的……关晓茵想这么说,却在父亲的目光中将话吞了回去,现在她也有两种选择——
他的事业?还是她?
她皱眉,铝罐拉环被她包在手里,狠狠刺著柔软的掌心。
第八章
他的事业?还是她?
这个抉择对她而言很痛苦,但是一站到他的立场想.关晓茵几乎是立刻就有了答案。
适合他的女人何其多,萧医生与他理念相合,之前张婶也介绍过一些女孩子给他,其巾不乏长相清秀、个性温婉……怎么想都比她好相处得多。
而医业是他毕生致力的工作,他从来没有一天中断看诊,这份工作包含他人生所有的挫折与成就?
很明显了,不是吗?
关晓茵独自坐在客厅,父母都回饭店去了,她要求一个人留下,和左介群单独谈谈。
“好,你就自己跟他谈,早上我们会派车过来接你。”关运鹏最后勉强答应,“到时候,我们就直接回台北。”
她用沉默表示无异议。
夜风吹来,一阵凉冷漫递全身,她动也不动地坐著,思索说法、加强自己见到他时可能会溃堤的软弱……
答!
左介群站在客厅中央,拉熄点灯器,脸色稍显疲惫,“怎么坐在这里?”
关晓茵抬头,发现天亮了,她竟无知无觉地坐了一整夜。
“我……”她开口,感觉嗓子微哑,顿一声,“在等你。”
他闻言微笑,疲累的线条化开不少.信步走川她,“乡亲太热情,看完诊讲讲话就大半夜了。一宣布我们要结婚的消息,更不得了。”被乡民道贺恭喜得好像他得到诺贝尔医学奖,财叔差
点要去拉大红布条——
“我要跟我爸妈回去。”
左介群难得一愣,他盯著关晓茵的唇,仿佛想确定刚才的开阖,是不是真说了他听见的话?
“我要跟我爸妈回去。”她见他没反应,再说一次。
“回去做什么?”他脑中闪过各式臆测,然而整个晚上没睡,他理不出清晰的思绪,直接反问比较干脆。
“我跟我爸妈谈了很久,他们说的对,过去的生活还是比较适合我。”她耸肩,“结婚的事你就忘了吧,我要离开这里。”
“你们谈什么?”他皱起眉,昨晚她还在他怀巾,为了嫁给他而热泪盈眶,不过一个晚上,他不相信她的心意会这样大翻转。
她顿了下,“他们只是提醒我,世界上有一种生活是什么都不用担心的。”
她强迫自己微笑,“在台北,我随便住都是两、三百坪的房子,出入名车配司机,想吃什么叫厨师来家里做,高兴就去参加Pany,不高兴就去shopping一何必要放弃那样的生活?”
她对他摊手,“对了,我妈在台北还帮我物色了儿个好对象。我一直没跟你提过,其实我想要找一个“体面又温柔的”未婚夫,陪我参加校友会……”
左介群保持沉默,黑眸直直望著她,关晓茵看不透他在想什么,润润唇继续说:“这就是我没跟你提过的过去,因为我一说,就会忍不住想回到那种生活——她看向他,压抑下所有感觉。“现在我爸妈点醒了我,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不适合在一起.我想我们还是尽早分开,回到各自的生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