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早先一步成为实任法官,成就与贡献却不一定赢他,最重要的是,士扬有一颗不随环境动摇,肯拚的心;不像她,才刚满三十岁,人就好像老了一样。
“唉!有没有变实任对我没有影响,该办的案子我还是会办。”
“所以该对嫌犯大小声,你还是会继续大小声;该跟法官呛声的,你也不会退缩,对不对?”
“拜托!”严士扬很不服,“我天生嗓门大,你又不是不知道;况且我要是真的想恫吓被告,还需要帮被告准备吃的、准备喝的,我干嘛对他们那么好啊?”
他抱怨,她边喝果汁边听着。
此时餐点送上来,她开动,严士扬还是继续说:“我跟法官呛声?那只有对你,其他的法官我哪敢啊?”
沈佩璇咕哝,“所以你特别瞧不起我啰?”
“不是啦!”他大声反驳,害怕她误会,“我没有瞧不起你。”相反的,他真的很佩服她。
他知道自己办案只会冲,他只想挖掘出真相,只想替被害人讨个公道;可是小璇要考量的问题太多了──例如倘若把被告关起来,放出来后还是会继续犯案,那把被告关起来其实就没意义,因此她裁定惯窃必须强制工作。
这些都不是他这个检察官需要考虑的,换言之,他不需要面面俱到,只需要将证据搜集齐全。
“我开玩笑的。”相反的,她知道这些年他已长大很多了……
“你不要开这种玩笑,我会当真的。”严士扬皱着眉,他真的会以为她误会了他,而那是他最不愿意见到的。
“但我希望你讯问被告的时候不要太凶,这不是开玩笑,士扬,我们认识很多年了,我很习惯你说话的方式,但别人不是,这点你自己要注意,哪天你碰到别的法官很介意你这样的讯问方式,那你该怎么办?”
“我知道。”
一顿饭,说好不谈正事,还是避不开,毕竟这就是他们的工作。
边吃边聊着天,有些话题牵扯到案件,让他们都倒足了胃口,但有些话题则让他们哈哈大笑,音量之大,让旁人都看了过来。
一餐饭到了尾声,严士扬见机不可失,赶紧从西装外套里拿出一样东西──有着精美的包装──放在桌上,推到沈佩璇面前。
“这是什么?”
“送你的。”
沈佩璇笑着不敢收,“你是以什么身份送礼给我?严士扬还是检察官?”如果是后者,那她不能收。
不过老实说,从以前到现在,他常送礼物给她,但那些礼物……在一般女孩子的眼中应该是满杀风景的,不过她很喜欢,他送的每一件她都很珍惜,她都留着。
严士扬笑着,“你不要这么紧张好不好,我是以严士扬的身份送礼给你。”
她点头,收过了东西,将包装拆开,令她讶异的是,里头竟然是一台PDA,还满精美的。“这是什么?”
“PDA啊!重点不是它是什么,而是……”接过机器,拿起触碰笔点着荧幕,“重点是这里,你看,你只要点进去,马上就可以查询到条文,还有最高法院的判例,和大法官的解释……”
沈佩璇不禁失笑,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像是献宝一样,“所以……所以这还是一本六法全书啊?”
“对啊!这是电子版的六法全书。”
她终于笑了出来,灿烂的笑容几乎扬满她整张脸,老天,这个男人从二十岁那年开始,经过了十年光影,竟然如此毫无“长进”!
都三十岁了,还是送她六法全书,没有别的礼物──就送礼这件事来讲,他真的可说是毫无长进!
当年因为她家境不好,一本六法全书反覆使用,画线画到烂掉也舍不得换新;他看见了就送她一本。
这么多年下来,每逢她生日,他就送她一本新的六法全书;几年下来累积的十多本都放在她办公室的书柜上。
刚刚她还高兴了一下,以为会从他这个老同学这里得到什么新的礼物。看到包装盒小了许多,想说应该不是书了吧!没想到竟然是一台安装了法条查询系统的PDA,她笑着,接过来把玩着,心里也说不上是开心还是叹息。
严士扬看着,“你不高兴吗?”
“没有!我很高兴。”沈佩璇笑着。她高兴的是,他一点都没变,还是当年的他;尽管他们都已长大,都进入了这个肮脏的社会里,每天面对的也都是人世间最肮脏的犯罪,可是他的心思还是很单纯,一如当年的他。
“高兴就好。”
“只是今天又不是我生日,你以前不都是在我生日时才会送我一本新的六法全书吗?”
严士扬顿了顿,突然不知该怎么说,搔搔头,东摸摸、西摸摸,就是不肯直接说出来。
沈佩璇看着他这番反应,没再追问,才一转头,便看见餐厅墙上的日历:二月十四日……
情人节……
她笑了,开始把玩着PDA;他看她玩得很开心,于是开始教她新功能。两人就好像孩子一样,看见新的玩具,便玩得不亦乐乎。
突然间,她问了他一句,“所以这是情人节礼物吗?”
严士扬黝黑的脸竟然在瞬间变红,不知该怎么说,但他也知道自己不能不说话,只是有些话,有些自己这几年才渐渐弄懂的感觉,他竟说不出来。
她的陪伴、她的扶助,她的支持与教训,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检座,警方将嫌犯送到了,主任检察官要您马上过去。”
门口传来声音,严士扬恢复了专注,站起身,略带歉意的看着沈佩璇,“小璇,我……”
“去吧!但是记住,讯问的时候不要太凶喔!”
他笑着点头,跟着来人跑了出去;只留沈佩璇一个人坐着,看着手上的新礼物,想着方才他的表情是否就是答案?
天知道,她对他的喜欢已经有多少年了?
但这些年,她一直不敢想,更别提开口表白──她一直以为,当年那个女孩一定还在他的心里。她永远记得当年他面临情伤时的激烈反应,不过也许学姊说得对,他们都长大了,这才发现彼此身边只剩下对方还陪着自己。
十年啊!走到这,身边还有这么一个人陪着……她真的是幸运的……
第2章(1)
沈佩璇与严士扬虽然是同班同学,但却到了大二那年才认识彼此。
在法律系这种动辄数百人的大系里,如果没有特殊的缘分,平常来来去去只是上课,要认识同学也不容易。
严士扬一进入大学就加入棒球校队──从小就爱打棒球的他,还一度不想继续升学念书,只想上班场驰骋,但最后还是屈服于父母的要求,考上了这个人人称羡的一等学府。
沈佩就不同了,她出自单亲家庭,父亲很早就去世,与母亲相依为命。
她很认真,知自己唯一翻身的机会就是读书。每天,她除了到学校上课,就是在外面打工,希望维系自己生活所需,尽量减轻母亲的负担。
说真的,这样的两个人怎么可能会碰面?
严士扬一个星期七天,进教室的时间很少,大部分都待在校队练习;而沈佩璇每堂课必到,就算教得再烂的老师,她也会到教室自己念书,总之她绝对不会浪费时间。
这样看来,他们能碰到面的地点,大概也只有棒球队。
那一年暑假刚过,他们都升上二年级。
严士扬成了棒球队的队长,从暑假开始,他们移地训练,跑了很多地方,很辛苦,东奔西跑也很麻烦,但这还不是最麻烦的……
那天上午,开学第一天,棒球队已经在练习场进行训练。严士扬当上队长,简直威风八面,带着同学与学弟们一起辛苦操练。
他嗓门大,站在练习场上整队,吆喝着“快点,等一下先跑操场十圈,跑完以后开始进行投接练习。”
喜爱运动的严士扬长得比一般同年龄的学生高壮,黝黑的脸上有着一双常常皱紧的浓眉,看起来好像很凶的样子;再加上他的嗓门很大声,乍闻他怒吼骂人,一定会被吓到。
只有跟他已经很熟的队友才会知道,这家伙只会这一千零一招的狮吼功,事实上他人很好,同学间有什么忙需要帮,他义不容辞,不然他怎么可能会被推举成为队长!
只是这家伙最麻烦的就是……
棒球队整队开始跑操场,严士挭在队伍最后头,一旁跟着副队长。
严士扬跑起来相当轻松,维持着一定的速度,因此副队长就利用这个机会,准备好好规劝他。“士扬,我真的要拜托你,从上学期到现在,你已经吓跑四个经理了。”
严士扬很不爽,但他继续跑着,没有停下脚步,因为他必须以身作则,“那些女人根本吃不了苦,每个来棒球队当经理都只是来玩的,以为这种工作很轻松,这种经理干脆不要。”
“唉!你真的很不解风情耶!”副队长感叹,“那些女生每个都是来看你的,结果你就这漾大声骂人,把她们赶走。”
一开始,学校里的女生都知道棒球队有个叫做严士扬的人长得很帅,可是现在,他严老兄的名声大概也被自己搞臭了,每个女生都骂他粗鲁,不懂怜香惜玉……
“来看我?是来整我吧!叫她们清理我的手套,直接拿抹布沾水就擦,操!我只是骂人已经很给她们面子了!”
副队长苦笑,“女生哪懂棒球的东西啊?”
“所以说她们只是来玩的啊!”严士扬更大声,好像不担心自己嗓子会哑掉。
就在此时,跑在前面的队员竟然有几个转过身倒着跑,对着严士扬大喊说:“队长,你对那些女生没兴趣,可是我们有兴趣啊!你不要每次都把人赶跑啦!你要泡马子很容易,我们机会并不多耶……”
他更不爽了,这群队友,同甘共苦撑过多少次严格训练和艰困比赛,为了几个吃不了苦的女经理,竟然敢对他“呛声”?!“你很厉害是不是?还可以倒着跑?你就这样倒着跑,然后多跑十圈!”
“不要啊──”
严士扬差点没冲上去教训一下那个家伙──当然他们都知道,这只是他在玩,不可能真的动手揍人,他还算是个满有家教的家伙啦!
虽然平常嗓门大,爱骂人,可他从不曾动手打人,他严老兄自己说,他可是个念法律的人,怎么可以以暴制暴?虽然这,大家都存疑啦!
副队长赶紧拉着严士扬,“好啦!谈正事,别再玩了!”
“干嘛啦!”
“球队一定要有经理,很多杂事,赛程的规画,到外地比赛要安排食宿,都要经理帮忙,这些琐事我们自己弄不来。”
“……这我知道啊!”他也很烦恼啊!
“这几次招经理,甚至都没人来报名了!所以我跟体育组的人说过,从校队的经费中拨一部分出来,让经理有钱可以拿,这样应该就会有人愿意来当,而且……人已经找好了,今天就会过来。”
“你们都决定了,还问我干嘛?”嘟囔念着。
“不是我决定的,是体育组的大头决定的。”
此时,全队的人都跑完了操场,回到一旁的练习场;严士扬因为跟副队长谈事情,放慢了速度,等到他们也回到练习场时,发现全队的人竟然都聚集在那里窃窃私语。
“你们在干什么?还有你,我不是叫你倒着再跑十圈吗?”
“队长,新的经理啦!”
严士扬看见了对方,那是个很清秀的女生,一头长发扎成马尾,落在洁白的脖子后头;女孩有着一双很亮的眼睛,眼睛里有着难以形容的聪慧。
“你们好,我是新的棒球队经理,法律系的沈佩璇。”
严士扬一皱眉,“法律系?我怎么没有见过你?”
沈佩璇淡淡一笑,“因为你好像不太常进教室上课。”
现场一片窃笑,让严士扬很没面子,“闭嘴!你们还笑?”
所以有都安静下来,他看着她,“这个工作很辛苦,你确定你要做?”
她点头──沈佩璇心里叹息,她原本在校外有打工,但是常常工作到很晚,她的母亲不希望她继续做,怕她太辛苦,无法兼顾学业,所以要她辞去工作,专心念书。
她原本还在烦恼生活费该怎么办,虽然母亲一直说,她在市场卖菜的工作还养得起一个在公立大学念书的女儿,但她是真的希望至少能为自己的生活费负责,别让母亲负担太重。
所以她看到体育组在帮棒球队征求经理,月薪一万二时,她立刻决定前来应征。
尽管她听过很多传言,知道原本无给职的经理职务之所以会变成有薪水可以拿,是因为全校已没多少人敢在严士扬这个棒球队队长底下工作。
这个严士扬她已有耳闻,那些女生都跟她说,严士扬是个脾气很坏的人,长得再帅,身材再健美也没用,说不定以后是个会打女朋友、打老婆的坏蛋……
沈佩璇看着他,他比她高了至少一个头以上,所以她只能仰头看他;可她的眼神毫不害怕,只是直勾勾地看着他,不闪躲也不回避。
不知怎的,她就是不觉得他是那些女生口中说的那种人……
严士扬被她盯着,觉得有点不舒服──他第一次会回避眼神,看向众人,“好啦!现在有经理了,你们就不要再骂我了;现在,拿着你们的球具开始练习。”
众人突然像是精神抖擞似的,开始有了动作。
没办法,球队太久没漂亮的女生出现,现在终于来了个长得挺好看的女经理,大家都像是活了过来一样。
严士扬走之前对着沈佩璇说:“你,既然有钱拿,就给我好好做,不要突然落跑!现在,先去把队办公室整理好。”
沈佩璇点点头,连副队长都来不及帮她说话,说办公室那么大,单靠她一个人怎么整理得过来?她就己经开始工作了。
棒球队开始练习,每个人都很专注,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严士扬早就忘记了那个新的女经理,他带着所有人进行练投与挥棒,球场上只传来球撞击手套及强棒挥击球的声音。
就在此时,天空突然下起大雨,出乎他们的意料,一阡人练习得很专注,没注意到天空早就乌云密布,瞬间大雨磅礴。
所有人赶紧往练习场跑──因为他们所有的球具都放在那里,甚至连手套跟球也是。
像是手套这类皮制品,如果被雨淋湿了,真的会很麻烦。
但当他们赶到那里时,竟然发现沈佩璇已不个人将五十几个装有棒球用具的大袋子统统提到走廊的屋檐下。
她没撑也来不及撑,一个人吃力地把那装满棒球的篮子抱起来,放到屋檐下避雨。
一群棒球队的大男生看得瞠目结舌,不敢相信她一个女生,竟有办法将五十几个连他们背起来都觉得吃力的手提袋,统统安置在雨淋不到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