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回答你之前,我想先问你,你还在想小君吗?”
严士扬想了想,点头又摇头,“想,因为我跟她交往过;但也没再想了,因为经过这么多年,她应该早就已经嫁了。”
那只是一段年少时期的初恋──很痛,痕迹很深,但岁月的力量更大,曾经再喜欢的人,经过这么多年的分离,那种喜欢的感觉早就淡了,甚至淡到他也不确定是否存在。
反而是她,这么多年陪着他,一直都只有她陪在他身边,不曾离开、不曾放弃;给他鼓励、给他鞭策。
“我永远没办法忘记你带着小君出现在我面前的那一天……虽然说要祝福你,可是想到还是很难过。”
严士扬喉头一紧,心为她而疼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让你脚踏两条船啊?”
“我……”
“我知道,你不会这样做。”沈佩璇笑着,与他紧紧牵着手,“只能说,我们认识在不对的时间。”
“也许吧!”
她看着他,真的觉得他变了好多──收敛了、内敛了,不再这么张狂;岁月与挫折磨练、砥砺了他的心智,虽然有时候他孩子般的个性、自信自傲的神情还是会跑出来,但现在的他真的比以前成熟、稳重多了。
单看宏志的案子,他如此深入的去调查被告的身家背景,发觉被告竟是这么可怜的人,原来犯人未必大奸大恶。
她受他影响,法官冰冷的血都沸腾了起来。宏志的案子,她最后判他两年徒刑,缓刑三年──三年内只要不再犯罪,外前咎不计。换言之,宏志可以继续陪着母亲,不用坐牢。
“其实我还满笨的,要不是学姊跟我说,我还想不通。”想不通原来他早就受她征服,接受了她、爱上了她……
“学姊跟你说什么?”她很好奇。
“她说要我有点良心,看看这十年来到底都是谁陪在我身边;学姊还说,有很多男人在追你,说我不是唯一的。”
“所以你只是想报恩?还是只是基于雄性生物的竞争本能?”
严士扬摇头,很认真,“不是,当然不是。”
沈佩璇也很认真,她想得到答案──她不是那种为了感情就冲昏头的女人,她说过她可以一辈子掩藏感情,一辈子只做他最好的朋友。
“小璇,我喜欢你。”他知道,他该给她答案了──这些年来她的陪伴、她的照顾、她的付出都说明了她的感情。
他太笨,笨到看不清,还以为自己可怜兮兮,以为自己没人爱,原来十年来都有她陪着,他是全全界最幸运的男人。
沈佩璇看着他,眼眶一湿,她含泪带笑,点点头,牵着他的手,继绩向前走;她总是掩藏激动,深怕被别人发现自己失控。
可是她真的高兴,真的……“我也是……”
他好高兴,停下脚步,一把抱住了她。
沈佩璇笑着,还想挣扎,但他不放,两人紧紧拥抱;反正都离开法院了,别人也看不到,而且就算看到了又怎样呢?
就在此时,他们听见了一阵哭喊,严士扬一回头,把沈佩璇护在身后,深怕有人攻击,可是他们发现来人是个女人!
那女人脚步踉跄,浑身衣着不整,看来极为狼狈;严士扬基于职业直觉,立刻觉得不对劲,仿佛闻到犯罪的气味。
那女人靠近他们时,全身像是瘫软一样倒了下去;严士扬立刻放开沈佩璇,上前将人扶住,沈佩璇也面露忧心,在一旁护卫着。
两人还来不及看向这女人,前方一阵叫嚣,好几个男人似乎在追这个女人,但他们一看见有人,立刻跑掉。
“小姐?小……”
那女人缓缓抬头,看向严士扬跟沈佩璇,他们都惊呆了──她……是她……
女人看见他们,眼前一片昏天暗地,泪水溃堤而出──觉得羞愧、觉得羞辱,觉得毫无颜面,她放声尖叫,“啊──”然后昏了过去。
“小君……”
小君……
那景况太惊人,吓得沈佩璇直到现在都还胆颤!
严士扬基于合理怀疑,认定这其中必有犯罪事件发生,于是他来不及理沈佩璇,将汪映君抱起直接叫了救护车到医院,同时通知警方与检方。
她是一个人回到家里的!
到家后,她不知自己该做什么──显然还无法从刚才的恐惧中清醒过来,恢复冷静思考。
一晚上的辗转难眠,脑中想到的都是小君那惊恐的脸,那凄厉的尖叫──这年小君到底经历了什么事?她到底怎么了?
这原本已经被忘记的人突然出现在大家面前,还是一副落魄悲惨的模样,真是让人措手不及,最后沈佩璇失眠了整晚,顶着一副熊猫眼,以及精神不济的神情到法院上班,继续去迎战那堆积如山的工作。
学姊看到她时,还讶异的问她到底怎么了?她只是摇摇头,不发一语,处理着公事,审阅卷宗,写判决书。
她在想什么?或许是害怕吧!小君……这么多年没出现了,会不会一出现,一切就变了?
“我怎么能这样想……”沈佩璇责备着自己,怎能为了私人感情变得这么冷漠──小君看起来就像遭遇到重大打击,那个打击一定很严重,到底是怎么了?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按捺不住,她第一次打电话,拨了严士扬的手机,有拨通,但没人接听;接着她再打电话到地检署找严士扬,没报上自己的大名,对方只说严检察官刚传讯嫌犯,目前正在讯问。
联络不到……那男人也真是的,再怎样,昨晚她也亲眼见到了,他难道不用跟她说一下,让她了解状况,不用再担心吗?
学姊李嘉蓉坐在自己的办公桌上,抬头看着她,“小璇,今天怎么了,好像一直心神不宁的?”
摇头,“没事。”说没事是骗人的,她隐约可以感觉到好像就快要有大事发生了,只是事情会有多大、多严重,她真的很担心。
学姊继续处理自己的公事。
可是沈佩璇安静了一会儿,立刻又有了动作,她又开始打电话,试图再联络严士扬,但依旧没有结果。“学姊,地检署那边有什么事吗?”
“你问地检署有什么事?是案子的问题吗?”
“不是,他们今天有传讯什么人,或是正在调查什么案子?”
学姊摇头,“没听说啊!不过小璇,你忘了吗?地检署那边的事,我们不一定会知道,检审分离啊!他们要做什么也不会通知我们啊!”
是啊!她担心到都傻了,“对啊……我竟然都忘了。”苦笑,笑自己傻,傻到连这种最基本的事都忘记了。
沈佩璇不再问了──她不应该继续这样分心,这不像她;既然要工作,就应该专心一致,如果想东想西,手上这些等待她做出判决的案子的当事人,对他们也不公平。
经过这番心理说服,沈佩璇收拾起杂乱思绪,专心工作,阅卷,整理资料,开庭;学姊则照常忙进忙出,帮忙她。
中午过了,下午也过了,她忙到暂时都忘记了昨晚发生的事,堆积如山的案件几乎占据了她所有的心思。
每天的工作就是这样,时间永远不够用,时钟上的指针,她都怀疑有人调快了,怎么一下子就下午五点了?
当她伸懒腰,活动一下筋骨时,看着时钟,讶异自己又过了一天,可是停下工作,下一瞬间,所有的忧心又都回来了。
看着电话,犹豫着要不要打电话过去问问?哪有这样的,昨天晚上才彼此告白,就算不用如胶似漆,他至少也该给她个电话吧?
就算……再度遇见小君,也该给她个电话吧?
真的不想把事情想到那里去,显得她的度量太小,可是她还是女人啊!投注了心思,放入了感情,怎么可能不想?
可是她的理智还是安慰着自己──士扬是检察官,调查犯罪,全心投入,那是他的职责,也许这一整天下来,他都很忙,忙到无暇顾及她,这无可厚非。
放宽心,做个理智的人,沈佩璇,听到了没……
“我的天啊……”学姊突然开门冲了进来。
沈佩璇看向来人──学姊一脸惊惶、脸色慌乱,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学姊,怎么了?”
“抽中了,抽中我们庭了,小璇,你要准备开羁押庭……”还在喘,像是马拉松选手一样,千里赶来报讯。
“开羁押庭又不是第一次,干嘛这么紧张?”
“是阿扬的案子,他今天早上传讯唐荣问案,现在要向法院声请羁押。”
“唐荣?”
“就是那个唐氏企业第二代小开,现任唐氏企业的总经理唐荣啊!”
“我对那些企业家又不熟……”
“小璇,那个唐荣就是汪映君的未婚夫;汪映君!你还记得她是谁吧?就是小君啊!”学姊大声说着,又急又乱。
她浑身一震,“小君的未婚未?”喃喃念着。
“就是啊!”
沈佩璇坐不住了,站起身,“书状送来了吗?”她要亲眼看。
“这是我去打听到的,等一下才会送来;阿扬要赶在二十四小时内把唐荣羁押,现在已经过了二十一个小时了……小璇,你可以审理的时间不多,怎么办?”
沈佩璇还在消化这个惊人的消息,“那你知不知道……那个唐荣是犯了什么罪?”
学姊用力想,“好像是……加重强制性交!”
“加重强制性交……”沈佩璇乱了,彻底乱了,这惊人的消息如海啸般一波一波袭来。
昨晚才与小君重逢,原来士扬忙了一天,都在讯问小君的未婚夫,难怪小君……那一脸痛苦,仿佛受到极大惊吓的模样。
“小璇,你……你可以吗?”
“不行也得行啊……”她平复情绪。
明明没什么好怕的,明明开羁押庭决定押不押人,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可就这一次,这即将开始的羁押庭竟然让她如此紧张,甚至恐惧,仿佛眼前即将天崩地裂。
第6章(1)
书状不到三十分钟就送到沈佩璇的办公室,她没花太多时间就看完了──不是因为她会速读,而是因为除了声请羁押书之外,只有少少两张纸,而且这两张纸无关证据,而是验伤报告。
她几乎不敢置信,“就这样?”
学姊李嘉蓉站在一旁焦急等待着──她不是法官,没有小璇的允许,这些书状她都不能看,“怎么了?”
“这真的是士扬经手的案子吗?”
“是啊!上面应该有阿扬的签名啊!”
看向声请书上那公诉检察官的签名处,签上了严士扬的大名,字迹潦草但下笔很重,显见当时他有多混乱、多心急、多愤怒……
“这不像士扬的作风。”
“小璇,到底怎么了?”
就在此时,外头有人敲门,学姊赶去开门,原来是法警来通知,“法官,要开庭了。”
沈佩璇收拾心情,“我知道了。”
不能再多想,沈佩璇站起身到一旁的衣帽架拿起了她的法官袍穿上,然后走回办公桌,拿起那少少的几张文件,抓起一本六法全书──准备上场应战了!
李嘉蓉拦住她,第一次在沈佩璇要开庭时拦住她,因为她心里的疑惑几乎快要爆炸;更是第一次她不顾忌讳,开口问了沈佩璇的想法。“小璇,你……你要怎么做?”
沈佩璇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只是摇摇头。
她不能说,在没做出裁定之前,她不能跟任何人说;但是学姊都懂,知道她摇头代表的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沈佩璇走出办公室,一个人往法庭走去,一路上,她第一次脑袋里一片空白,没有任何想法,有的只有满满迷惑。
这二十四个小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士扬不是这样的人──每次要羁押嫌犯,他总能提出一大堆证据,给她充足的理由,让她想不押人都不行。
可是这一回,怎么就这样简单几张纸……
她真想骂人,到底是在做什么?这一切只能上到法庭,亲眼见到他,才能弄清楚。
大门就在眼前,法警帮她将门打开,对着她喊了声法官好;她若有所思的随意点个头,走进了法庭。
现场所有人都起立迎接她,沈佩璇安安静静的坐在审判席上,庭上所有人都坐下。
严士扬坐在正对沈佩璇的右边检察官席,被告则坐在对面。
“原来法官是个女的啊!”唐荣随口说着,语气里满是嘲讽。
沈佩璇不在意,严士扬倒是发飙了,他对着被告大骂,“给我闭嘴,像你这种人,到了法庭还这么嚣张,真是人渣!”
“抗议,我代表我的当事人,严重接议检方如此人身攻击。”
还没开始审理要不要羁押人,现场已经吵了起来,沈佩璇感到头很痛,她拿起槌子,重重敲下。
“肃静!”她沉着声音,一点都不因唐荣的嘲讽而感到愤怒,“尊重法庭的秩序,检方注意立词,嫌疑人也给我听清楚,再敢乱说话,我当场告发你污辱公务员罪。”
不用大吼大叫,沈佩璇立刻控制住了法庭秩务;唐荣的律师当下有点紧张,看来这个沈佩璇虽然年静,可能不太好搞定。
“已经收到检方羁押声请书了,请检方说明目前的状况。”
严士扬站起来,慷慨激昂,甚至悲愤不已地说出了他这二十四时的调查与发现──
“嫌疑人唐荣涉嫌以凌虐手段强制性交被害人汪映君,检方将被害人送往医院验伤并且采集样体,确认被害人身上有嫌疑人之体液,因此检方声请法院将嫌疑人唐荣收押禁见。”
沈佩璇听着──严士扬这段话跟声请书里写的几乎一模一样,完全没变,那多出来的两张纸就是医院的验伤证明与采样报告书。
这时,唐荣的律师站起来,“检方说的完全是罗织入罪,汪映君小姐是我当事人的未婚妻,就算在她身上采集到我当事人的精液,那又代表什么?未婚夫跟未婚妻发生性行为,这违法吗?”
严士扬怒吼,“你他妈的放屁!”
“抗议!庭上,检方一而再、再而三的口出秽言,我方严正抗议。”
沈佩璇沉着声,“检方,请自重。”她开始有点不高兴了。
可是严士扬似乎没感觉到沈佩璇的反应,他依旧愤怒不已,“未婚夫跟未婚妻?!天底下哪个未婚夫跟未婚妻在发生性行为时,会拿刀子在未婚妻身上刻字?!唐荣在汪映君身上刻上‘贱货’两个字,这是未婚夫跟未婚妻之间的正常性行为?”
“那也不关检方的事,我的当事人跟他未婚妻之间,就是喜欢这种激烈的性行为;医学上也说了,天底下就是有人像受虐狂一样,喜欢受到别人的虐待,说难听一点,干你们什么事?”唐荣的律师说得不伦不类,不过唐荣倒是笑得很开心。
终于,严士扬发飙了,他将手中的书状用力一甩,抛扔在地,站起身就想冲上前去痛揍唐荣那个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