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皇上只要柴将军,何不对他造成的紊乱睁只眼、闭只眼呢?」眼见皇上己经想起了柴折霞的好处,时机成熟之余,长孙承音立时提出建言。
「可是朕如果不小惩大戒,如何杜朝臣的悠悠众口呢?」
原本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瞧着那小山似的奏章,龙紫渊这才觉得心烦不己,所以才会盛怒,可如今教长孙承音这样四两拨千金的一说,倒是显得他不以国家大局为重,小家子气了起来。
「这不简单吗?只要皇上明日在金殿上要柴折霞带兵戍守边关,给他戴罪立功的机会,正好也可以给那些蠢蠢欲动的外族一个警惕,若是边关真起战事,平远将军也能为皇朝立下汗马功劳。」
「咦!」怎么他烦恼的事,让长孙承音这么轻巧地一说,便好像什么也不值烦恼了似的?
既能平息群臣的激愤,又能保全他的爱将,如此两全其美之法,他怎么就没想到呢?
「微臣觉得皇上还可以再做个顺水人情。」
「什么顺水人情?」
「皇上认崔妙禾为义妹,然后颁下圣旨赐婚,如此既成全了一对璧人,又能让柴家老爷夫人真心接纳这个媳妇,如此,柴将军家事无忧,更可为皇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己。」
龙紫渊的双眸随即一亮,一听到「死而后己」这四个字便欣喜不己,可他再仔细想想,总觉得长孙承音的法子虽好,却让他这阵子累积的闷气吞不下,他本就不是什么善心之辈,怎可能轻易就解气。
「可是,这未免也让那狂妄的小子太过舒服些了吧。」
伴君许多年,居夙升倒也知道皇上的罩门在哪儿,于是跟着进言道。「皇上,不如赐婚之后,便让崔姑娘暂居佛寺祈福,青灯古佛,若非柴将军战胜归来,不许他们相见,也算让他们尝尝相思之苦,小惩大戒。」
「这个法子好!」
转头,瞧瞧还跪在金阶之下的柴折霞,龙紫渊原本满腔的怒气倒是泄去了不少。
罢了罢了,就如承音他们所说的睁只眼、闭只眼吧,反正他不过是一时之气,倒也不是非要棒打鸳鸯。
「圣旨——到!」
大清早的,天都还没亮全,崔妙禾便被门外传来的尖细声音给扰醒了。
「圣旨」两字吓得她连忙从榻上跳了起来,还来不及穿戴整齐,又被柴折霞给一把扯进怀里。
「爱妻!」柴折霞才不管门外的纷纷扰扰,将人扯入怀中,恣意偷香。
「你……」简直快被他给气死,他难道没听到外头高喊看圣旨到吗?
她想出言阻上他的孟浪,可是唇儿才一掀,便让人吻了个正着。
「你当真不要命了。」
如此藐视宣旨之人,若是让人一状告到皇上那里去,那还不掀起一阵腥风血雨吗?
「你给我起来。」原本还娇羞不己的崔妙禾见他大爷还兀自舒服地躺在榻上,忍不住出言吼道。
她气得双颊泛起一阵诱人的红晕,望看她那娇媚的模样,柴折霞的下腹忍不住又翻腾起火热的欲望。
但再仔细一瞧她那气得双眸发亮的模样,向来恣意的他倒也不敢造次,停住了偷香的举动,可揽住她手却依旧不肯放开。
他凝着她,耍赖似的讨着承诺,「答应我,不要再想着离开我,要不然我就不起来。」
「拒不接旨可是死罪,你可不可以别那么任性?」回避着他的逼视,崔妙禾不想承诺自已做不到的事儿。
今日圣旨会往这座别院颁,只怕早己知道抢亲一事,生怕自己的存在会影响他的前程,她紧张得手心都冒汗了。
伴君如伴虎,饶是他军功再辉煌,一旦、惹怒了皇上,也只有死路一条!
「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皇上爱治什么罪就治什么罪。」
怎么会不知道她虽然曲意承欢,可是始终没有打消离开的念头,所以他非得把握机会逼出她一个承诺不可。
他知道自己这么做很无赖,是拿着几十条的人命逼着她,可就算如此,他也要她留在身边。
「你快起来,别让公公们久等了,若是又有什么流言耳语传到皇上的耳中,难道你忍心让柴家满门同你一起遭难吗?」
该死的,他怎能用他自已和柴家的命来逼她呢?
崔妙禾试看同他讲道理,可门外蓦地响起了骤急的敲门声,就连向来沉稳的别院管事都吓得声音直泛着抖意。
「你到底答应不答应?」为了她,他已经好一阵子没回将军府,每天只和崔妙禾窝在这别院之中,享受看两人相伴的日子。
本以为她应该清楚自己的心,却没想到她竟然还是存着离去的心思,这让他怎能不生气呢?
「我……」
追根究底,今日这一切也算得上是她招来的,他若坚持与她福祸与共,那么她又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
这些天,她多少也知道柴老将军和夫人对她甚是不谅解,几日前柴夫人特地到别院要见她,却被柴折霞硬是挡在门外。
他为了她,倒是将皇上、朝臣和爹娘都得罪光了。这样的情深义重,她哪里还有资格不答应呢?
「我答应你!」终于,崔妙禾松了口。
她在他的凝视下,主动执起他的手,然后锁看他的眸,说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若无法终老,咱们便共赴黄泉。」
那许诺是一生一世的誓言,一字一句刻上了柴折霞的心版。
便是这么简单的几句话,让他向来不为千军万马撼动的心起了一波又一波的涟漪。
一生一世一双人!
原来杀伐无数、建功立业,求的不过就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誓言呵!
「快起来吧。」无法再承受更多来自于他眼底的深情,崔妙禾只能眨回就要滚落的眼泪,连忙扬声催促着他别再任性。
为他梳理长发、为他结髻,即使两人不再言语,但是空气中弥漫看的甜,却己经浸润了他们的心房。
享受了那软玉温香的滋味儿,柴折霞这才像是偷了腥的猫儿一般。心满意足的开了门,让外头急成一团的管事和太监进来宣旨。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
宫人沉稳地宣读圣旨,崔妙禾望着柴折霞的目光,渐渐漾着浓浓的不敢置信。
他什么时候做这事的,竟然求皇上收她为义妹,他这么做是要让那些悠悠众口都闭上,也为她讨来身分,好教他娘不至于为难她。
他怎能……这样悄悄的为她做尽一切,自己却得远赴边关去打仗呢?
「你……」
她微颤的唇儿才掀,但柴折霞却己伸手抵住了她的唇,一改平素的大嗓门,温柔地说道。「你答应过我的,要待在这儿等我回来,别让我回来找不着人!」
「嗯。」成串的泪珠蓦地滑下,她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只能重重的点头应允。
这一辈子,无论是死是活,她都跟定他了,得此一人,此生无憾!
为了他,饶是再多的流言与难堪,她都不再畏惧了。
第8章(2)
规律的木鱼声总是在日出时分便己响起,奉旨移居佛寺祈福的崔妙禾,日日跪在佛前祈求着征战前方的柴折霞能够平安无事。
佛音佛号平静了她的心思,却止不住她的挂念。
突然间,一阵恶心涌上喉头,她的眉心随即一皱,还来不及深思,皇寺里的住持突然面色凝重地走了过来。
「女施主的身体是否不适?」瞧她那苍白的面容与日日消瘦的身影,老住持心底倒是真有些忧心。
这座佛寺向来与皇室的渊缘极深,甚至不乏前朝皇帝的太妃们来此出家为尼,说是皇寺,也是可以的。
他还记得那日同姑娘一起来的密旨上头,细细交代了要他好好照顾这位女施主。
虽然不懂皇上既然忧心女施主的安危,又为何还要罚她斋戎茹素、诵经念佛,可身为出家人,本该慈悲为怀,所以对崔妙禾倒也格外关心。
「让师父忧心了。」隐忍住腹中翻腾的作恶,崔妙禾努力牵起了一抹笑,才想证明自个儿还好,突然间一阵恶心又至。
她还来不及多说什么,佛堂之外己经响起了一阵讥讽之声。
「师父,我瞧着她干呕不已,像她这样的残花败柳会有这种状况,摆明是有了身孕,这佛门为清静之地,师父还是快快禀明皇上,将她逐出寺外才是啊!」特意前来礼佛的崔云秀,人未至便先朗声开口说道。
前些日子闹了那些事,本来心高气傲的崔云秀那天在府里被柴折霞的凶狠给吓坏了,所以迟迟不敢来找崔妙禾的麻烦。
直到今日,她刚巧经过爹的书房,正好听到爹和几名来访的大臣在谈话,她一时好奇,驻足倾听,正好让她听到了一个惊天的秘密。
一知晓这个秘密,她便迫不及待的以礼佛为名,出现在崔妙禾的面前,谁想到竟然让她撞看了崔妙禾那害喜的模样。
将军夫人、皇上义妹的头衔,甚至是她肚中的孩子,种种的荣华富贵和幸福,本该是属于她的。
要不是那日柴折霞抢亲一事被传为笑谈,她娘卖女之事也被传得沸沸扬扬的,她又怎会时至今日还乏人间津,那些个上得了台面的人家,也完全没人愿意来提亲。
想到自个的终身幸福尽毁,崔云秀就恨得牙痒痒的。
「在佛门清静之地竟然还有了孩子,你这个佛还真念得不乾不净呵!」见崔妙禾不理她,她又再次吐出尖酸刻薄之语。
早在她答应柴折霞会留下的那一刻,她便己决定,他人的笑骂不再能撼动她,尽管崔云秀的眼神带着明显的鄙视,可她一点儿也不在乎。
柴折霞这一去己经两个多月,崔妙禾心中的思念正浓,夜夜辗转却无处寄予万缕的相思。
怎么也没想到,两人的娃儿己在她的腹中生了根,她己有了他的骨血。
想到这里,崔妙禾的心忍不住一阵欣喜与激动。
见到她欣喜的神情,崔云秀不屑地冷哼一声,「师父,这姑娘既身处佛寺,却不守清规,难道不该逐出寺外吗?」
「这……」
面对崔云秀的咄咄逼人,再见师父为难,终于自欣喜中回神的崔妙禾开口说道。「我在佛寺修行是皇上下的旨意,要我戴罪替柴折霞靡下的百万雄师祈福,你来这里为难师父做啥?」
「啊,差点忘了是皇上要你在这儿祈福,可皇上千算万算,算不看你是个不祥之人,由你来祈福,倒真是害惨了百万雄师,也害惨了平远大将军,想来皇上此时应该也是后悔不己。」
虽然明知崔妙禾如今己是皇上的义妹,身分非比寻常,可她向来是个自私自傲的姑娘,气恨一上心头,又哪里顾得了那么多,说起话来更是夹枪带棒的。
闻言,崔妙禾的心下一惊,她话里明明还有话,为什么说她害渗了皇朝的军队?还说她是不祥之人?难道……
心中的臆测才闪过,崔云秀便得意扬扬地说道。「咦,你还不知道吗?」
「我该知道什么事?」
崔妙禾嘴上逞能,心中的不安却骤起,如果不是什么大事,以崔云秀的个性绝对不会这样大张旗鼓的来找她。
她到底想说什么?
崔妙禾才想开口追问,崔云秀却己经迫不及待地开口说道。「柴折霞率领的军队才刚过了雁门关就被伏击,柴折霞生死未明失了踪……」
接下来崔云秀还说了些什么,崔妙禾通通听不到了,脑内嗡嗡响着的,尽是柴折霞生死未明失了踪的消息。
不……这是不可能的!
不都说大将军柴折霞英勇神武,以一挡百,底下的精兵个个都是勇猛之师,怎么可能这样就没了?
这事一定是崔云秀编来欺骗她的谎言。
崔妙禾努力地深呼吸,试图抵挡着从心中泛起来的寒冰。
「你自可不信,但等会儿让你离寺的圣旨就会到了,毕竟人都己经死了,还祈什么福呢。」
但见崔妙禾虽然嘴里喃喃看不信,可是脸上血色尽失,崔云秀知道她到底是将她的话信进了几分。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崔妙禾兀自喃喃自语,可当她的视线穿过崔云秀,见看了满脸心疼的车元玉,还有长孙承音那一脸的凝重,她便是连「不可能」这三个字都要说不出口了。
脑内的嗡嗡益发响亮,轰得她的三魂七魄就要飘散。
等我回来……她还记得他临行前殷殷地交代看,他说若是让他找不看人,就算飞天钻地,他也会把她给逮回来……
他让她等,所以她乖乖地在这儿等着他。
她一心构筑的是等他得胜归来,两人便可长相厮守,怎知等来的却是这样的恶耗。
「骗人的、骗人的……」撕心裂肺般的疼在她的纤躯里炸了开来,她不敢相信却又不能不信。
终于,纤细的身躯蓦地软倒,只见长孙承音眼明手快一个箭步上前,扶住了她。
见到崔妙禾大受打击的摸样,向来疼她若妹的车元玉登时大怒,她碎步上前,使尽了吃奶的力气一巴掌挥上了崔云秀的嫩颊。
「你敢打我?」
「你最好求神拜佛保佑妙禾平安无事,否则就算柴折霞真的回不来了,你们崔家也休想安生过日子。」
望看将军府里漫天的白蟠,崔妙禾就算想要自欺也做不到。
泪从汹涌到干涸,心从疼痛到麻痹,她的手轻抚看肚皮,若不是为了腹中的这块肉,她多想随他而去。
她以为只是爱,谁知这份爱早己渗入了骨髓之中,再也无法剥离。
她得为他做点什么,若是不能为他做点什么,她会发疯的。
于是她带着坚定的心情来到了将军府外,长跪不起,乞求能见老将军夫妇一面。
现在她的腹中有他的儿子,用这孩子稍慰老将军和夫人的丧子之痛是她唯一能做的。
她早己下定了决心,若是柴折霞真的死了,那么腹中孩子出生的那日便是她的忌日。
她相信,对于这嫡亲的孙子,老将军夫妇必会疼入心坎儿里去,而她则要去陪看孤身一人待在九泉之下的夫君。
「少夫人,您快起来吧,您己有了身孕,若是有什么闪失,奴才们可承担不起。」
「我要见夫人,替我传报吧!」
「这……」都己经传了十几次了,还传啊?
「不然你替我带句话给夫人,就说我与柴折霞生死愿相随,我来只不过是希望能为腹中胎儿找一个庇荫之处。」
柴折霞死了,她亦不会独活,只是她也不能眼睁睁瞧着胎儿才落地就没了爹娘。
「这……」
小厮一听这话,愣住了,还没回神再次去传话,门边就响起了阮桂林急切的声音——
「你这丫头说的是什么混话啊!你要让我的金孙没了爹,又没了娘吗?」
将崔妙禾对儿子的深情挚意都听入耳中,刚受丧子之痛的阮桂林当下所有恼怨都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