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可以?”做人要有原则,她累大哥也累,没道理她累了就能休息,可是那张床像是在对她招手,不断地呼唤着她。
“快点。”
“那我就不客气了。”辛少敏二话不说躺上床,无比舒畅地吁了声,却突地闻到一股香味,不禁睁眼说道:“这里离皇上寝殿很近,近到好像皇上身上的气味都闻得见。”
夏侯欢闻言,想起她的好嗅觉,随即起身,坐到桌边。
辛少敏不解地望着他。“大哥,你不用到外头吗?”不是说要帮她值夜?
“我坐一会,待在这里只要皇上出个声,从这儿过去也是一样。”
“喔。”轻应着,眼皮缓缓地闭上,她有着三秒入睡的绝对疲累,但是——
“大哥。”
“嗯?”
“我现在没有吃东西。”她不知道要提醒他几次,他才能别用那种目光看她。
每次被他那样看着,她总有种错觉,彷佛她正嗑着美食,但她却被人用视线从头吃到脚,连渣都不剩。
“看得出来。”他就喜欢看她倦极想睡,却又努力想保持清醒的逗趣模样。
视线依旧热烈,她累得放弃阻止他,无声叹了口气道:“大哥,是不是宫里的人都喜欢盯着人看?”
“我不是很清楚。”
“可是皇上也跟你一样很喜欢盯着人看啊……”她觉得自己像是被时时刻刻盯着,但乂不是被监视,而是一种让她很心慌意乱的注视,不讨厌,但就是被盯到很难为情。
夏侯欢楞了下。所以,他一直盯着她,哪怕他回到皇帝的身份,仍不知不觉的,习惯成白然的盯着她?他以为他有所收敛,可事实上她的感受不变……
那么,夏侯决发觉了吗?这对她不是好事,但他却无法克制。
忖着,听见她平缓的呼吸声,他徐步走到床边,望着她的睡脸。
这是种很古怪又难以言喻的心情,彷佛这样看着她,他的心就能感受到一种说不出的喜悦。为什么?他自问,如果一直看着她,是否就能找到答案?
三更天,祝平安来到寝殿外不见辛少敏,不敢置信地前后左右看了一遍。
那小子该不会是谁的眼线,要暗杀皇上……“皇上!”祝平安没了平常的沉着,慌乱地推开殿门,殿内不见夏侯欢身影,他心头像是被掐得死紧的当下——
第6章(3)
“静。”
祝平安熟悉的嗓音从通往耳房的那扇门后传来,他侧眼望去,就见夏侯欢从门后走出,身上穿着太监服饰假扮成歆。
今夜皇上没打算出宫,这打扮分明是为了少敏,真教他不知道该不该气恼。
“皇上难道都没歇息吗?”祝平安低声问着。
皇上会从耳房走来,他不必问就知晓睡在耳房里的人必定是少敏。
“朕不累。”
祝平安无声叹口气,着手替他更衣。“昨儿个华若殿的小太监说,少敏在取膳回来路上遇到一名宫女,两人相谈甚欢。”
“是吗。”他想也许就是少敏提过的那名宫女。
听夏侯欢不以为然的口气,祝平安已经叹到无气可叹。这分明是个疑点,要是以往,皇上肯定会揪着这点往下追查,如今却这般忽视,他到底该开心皇上不再疑心重重,或是担心皇上纵容惹祸?
两人没再交谈,祝平安替夏侯欢整衣束带,戴上面具后,遣了小太监前往前殿报唱,祝平安再和夏侯欢上朝迎战。
然,半路上,就见太斗扬笑迎面走来。“皇上。”
“如何?”夏侯欢一见他的笑容便知他已办妥。
“卑职已照皇上吩咐行事。”
“很好,你一夜辛劳,下去歇着吧。”夏侯欢脸上难得漾出真心笑容。
“谢皇上。”
夏侯欢心情极好,想着自己离大权回归又更近了一步。
早朝上,议论的是玉辰宫爆炸一事,夏侯欢一坐上龙椅,便开门见山地问:“黄昆,内务府调查结果如何?”
“启禀皇上,奴才已经清点火药局所有火药,并无火药失窃,这上头记载的是火药局里的数量,还请皇上明察。”黄昆跪地,双手呈上记册。
祝平安接过递至夏侯欢面前,夏侯欢随意翻过,再问:“工部尚书?”
“启禀皇上,臣亦派人清点过,军器所的火药数量并无异,还请皇上明察。”
朱茗璜早有准备,一并将记册呈上。
夏侯欢同时翻看两本册子,眉眼不抬地道:“这就奇了,火药局和军器所皆无火药失窃,那炸了玉辰宫的火药究竟是从何而来?萧爱卿可有何想法?”
“皇上,臣以为五军都督府里若有火药也不足为奇,毕竟五军都督掌管兵权,移防操演时,亦会利用火药。”萧及言向前一步禀报。
站在武将首席的庞锐闻言,不满道:“皇上,首辅所言差矣,臣统兵权,想得军械武器,得经由兵部调派,这么说来,兵部里亦有火药。”
兵部尚书李铎不敢置信地反驳道:“皇上,总督大人此话偏颇,臣可调兵调械,但所有调派申请,工部和内务府里皆有记录,总督大人此言分明是含血喷人!”
“你!”庞锐一双虎眼怒瞪着李铎,李铎也不甘示弱回瞪。
李铎怎么也不能在这当头缄默,他的女儿已被列为嫌犯,他要是什么都不辩解,恐怕他李家从此就要消失在西秦的朝堂上,就算不为自己,他也得替女儿争一口气,洗刷冤屈。
“好了!”夏侯欢不耐的低斥着,询问难得沉默的夏侯决。“摄政王有何看法?”他就要看看夏侯决有什么本事安抚他的左右手,或者他会选择袒护哪一个,舍去哪一个。
夏侯决沉吟了下。“臣倒是认为首辅大人是唯恐天下不乱。”
“此话怎说?”
“就如方才两位大人所言,不管是统兵调兵,在职权范围里,想得军械火药必得向工部或内务府申请,工部和内务府所呈上的册子既都显示没缺少,那就代表这火药并非是宫中流出。”
“那么摄政王认为是来自民间?可民间不得私造火药,谁有这胆子在天子脚下犯法?”
“皇上,昨儿个宫中禁卫勘察过玉辰宫,确定玉辰宫失火与火药并无关系,现场没有遗留火药痕迹。”
夏侯欢不着痕迹地哼笑了声。那晚爆炸声响就连宫外都听得见,要说与火药无关,真是睁眼说瞎话,想要同时保有左右手?没那么容易。
他目光一转,看向萧及言,萧及言随即启口,“启禀皇上,昨儿个臣奉皇上之命,调派右武卫前往宫中、六部及五军都督府里搜查,已有收获。”
夏侯决闻言,回头瞪向李铎,这宫中禁卫如果没有李铎给予的调派兵符,右武卫岂会听命于已被他架空的皇上?
李铎直视前方,无视他的怒视。昨儿个他已察觉夏侯决不见得会保全自己,再者随着皇上亲政,以首辅为首,许多官员对夏侯决的不满与日俱增,他不能不替自己打算,而方才庞锐一口咬住自己,更证明了他的决定是正确的。
“呈上来。”夏侯欢沉声道。
萧及言朝殿外说了声,殿外等候已久的右武卫将军大步踏进殿内。“微臣刘代中叩见皇上。”
“刘将军,昨儿个可有搜出什么?”
“启禀皇上,臣昨儿个奉命搜查六部、五军都督府,最终在左军都督府里找到上百支黑火药,此刻正放在殿外。”
“五军总督,你可有话说?!”夏侯欢闻言怒斥。
庞锐贵为五军总督兼勇世侯,统管五军,如今却在左军都督府查出黑火药,难辞其咎。
“皇上,臣不知道,臣——”庞锐一头雾水,百口莫辩。
五军都督府里根本不可能放置火药,那分明是有人嫁祸栽赃!
“皇上,这分明是有人栽赃,还请皇上明察。”夏侯决急声道。庞锐是他的表弟,手握半边兵权,是他最倚重的左右手,无论如何得要力保他!
“究竟是否有人栽赃,就交给大理寺卿查办,但从即刻起,五军总督暂时卸下职权,由前军都督暂代。”
“皇上岂能恣意行事!”夏侯决怒道。
“放肆,朕如此处置,谁有异议?!”夏侯欢怒不可遏起身,面具底下的黑眸梭巡百官。
李铎率先高喊道:“臣无异议!”后头官员随即跟着唱和。
夏侯决眯起黑眸,不敢相信这些人竟一夕造反!
夏侯欢微微扬起唇角,这就不枉他昨天费了那么多功夫陪伴贵妃,还要太斗布置这嫁祸戏码。
天亮了……不,应该说,下午了。
辛少敏呆站在耳房外头,看着炙烈的太阳,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睡得这么沉,一路睡到下午,这应该是她来到这里之后,头一次睡到自然醒,头一次睡到这么精神饱满。
是说……大哥呢?祝公公呢?祝公公昨天说三更天会来……不知道大哥是怎么帮她掩饰过去的。
左看右看,这看似无尽头的走廊、走廊外的小园子,远处的林木湖畔皆不见半个人影……这座皇上居住的宫殿会不会太冷清了?
她发呆了一会,干脆往前逛逛。祝平安说过未经传唤,不能随意走到前殿,但后殿倒是可以随意走动。
沿着走廊过了小园子,就是一座人工湖泊,湖面十字桥上设有石亭,湖畔边有白石铺道,垂柳拂湖,刚刚她醒的时候,明明还是艳阳天,但现在天空已经出现了厚云遮日,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味,空气中有种说不出的粘腻滞闷。
辛少敏徐步走向湖畔,左顾右盼了下,二话不说地褪去宫服。
她实在不太喜欢在光线这么亮的时候洗澡,可是她身体实在是太粘了,就算不洗,稍微冲个凉也好。
再次确定四下无人,她将衣物搁在湖畔,立即泡进湖水中,沁凉的湖水教她打了个寒颤但也痛快极了。不敢激起太大的水花,她打算泡一下水就赶快上岸,然而一抬眼看着湖面泛起了薄雾,犹如梦中仙境,她有些为这景致失神,直到——
“少敏?”
第7章(1)
远处传来成歆的呼唤声,教辛少敏吓得赶忙朝湖畔望去,但没瞧见他的身影,心想对方尚未靠近,辛少敏二话不说攀上岸,压根不管浑身还湿漉漉的,抓起衣袍裤子就赶紧套。
幸好这年代的衣服还是挺方便的,套好拉妥绑个结,也就差不多了,只是……
束胸呢?当手摸到胸口时,她才惊觉少了一块布。
“你在找什么?”
辛少敏倒抽口气,不敢抬眼,更不敢相信他竟然一眨眼就来到面前……她有穿这么久吗?
“皇上回殿!”
不远处传来祝平安的喊声,辛少敏呆了下,不禁暗骂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大伙为何都挤在这当头回来?她一身狼狈,不用说也知道她干了什么呀……不知道说她不小心掉进湖里,有几个人会相信?
成歆没开口,拉着她一并躬身,她也十分配合,乖乖地躬着身等皇帝回殿,不过……大哥的手心好像有点粗啊,祝公公到底发派他什么工作,才多久而已,就让大哥的手变成这样,待会找个空档,非好好地问问大哥不可。
夏侯欢经过时,冷眼看着,沉声道:“成歆,过来。”
“遵旨。”成歆抬眼,笑得一脸挑衅。
辛少敏一直垂着脸,看着成歆走了,皇上也走了……那她咧?
“能够在午后偷得浮生半日闲,泡个湖水确实是暑气全消。”
“吓!”辛少敏吓得抬眼,一脸见鬼地望向祝平安。
“祝公公!人吓人会吓死人的!”她还以为只剩她一个人,既然他在就应该出个声嘛。
祝平安以万般慈祥的目光注视着她。“真是抱歉,我长得像鬼,吓到你了。”
“不,呃……”嗯,祝公公好像生气了呀。“祝公公,有没有什么事需要帮忙的?”
“不用,一个当值守夜可以守到床上,睡醒就泡湖水的宫人,我可不敢差遣。”祝平安目光尖锐如刃,就连逸出口的笑声都冰冷剐骨。
辛少敏闻言,嘴角一垮。“祝公公,对不起,昨晚是因为成公公跟我说可以睡一下,我有跟他说三更天前要叫醒我,可是……后来……”也不是大哥的错,大哥一定是舍不得叫醒她,所以……”
“我知道,他跟我说了,我都知道。”他真的搞不懂,皇上为何一再纵容这个家伙,甚至刚刚连正牌成歆都出现了!再这样揽和下去,不被揭穿才有鬼!
如果他胆子再大一点,他就直接让这家伙在湖里泡到魂归西天,而不是光用眼神杀他个千万遍。
辛少敏怯怯地缩起身体,不是她胆子小,而是祝平安看她的眼神,实在很像是在说——你怎么不干脆泡死在湖里算了?而且没有半点玩笑意味,而是认真得教她有点怕怕的。
“我想时候应该差不多了,我去御膳房看看皇上的晚膳准备好了没。”事到如今,她也只好没事找事干了,先逃离祝平安的眼神咒杀较妥。
“你那副鬼德性要是敢给我踏出玉隽宫一步,我就打断你的腿!”祝平安虚伪的笑意终于瓦解,换上了晚娘面孔。“辛少敏,你到底是不是个男人?就算你现在不是个男人,你也得给我像个男人!发湿衣衫乱,站得扭扭捏捏,成何体统?你该不会以为把自己弄得像个女人,就可以以色侍主?”
瞧瞧,他的长发湿粘在颊边,教那张巴掌小脸更偏女相,尤其是那双无辜大眼,根本就是意图诱惑,如果皇上看上的真是他那张脸,他会马上将他毁容!
“我……”辛少敏毫无招架之力。她多冤!她本来就不是男人,她已经很努力扮太监了,却还要她像个男人,会不会太强人所难了?太监并不能算是男人,不是吗?况且她要是不缩点肩,没束胸的她会更不像男人好不好!说她想以色侍主?难不成皇上会喜欢太监吗?!真是个脑残公公……
“咕哝什么?还不赶紧把自己打理得象样点,再去张罗皇上的晚膳,还是你觉得天气太热,很想继续泡湖水?”一想到昨儿个皇上守着他,让他得以一晚好眠,他就一肚子气。身为太监,却没有奴才当为不当为的认知,这家伙要是胆敢以色诱主,他真的会宰了他!
“我马上处理。”辛少敏二话不说,脚底抹油,溜了。不是她的错觉,今天的祝公公真的像是吃到火药,她还是别招惹他,晚一点再找大哥骂骂他!
寝殿内,夏侯欢取下脸上面具,目光不善地回头,瞪着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沉声道:“成歆,你刚才在做什么?”
成歆朝他笑了笑,“哪有做什么?不过就是在床上躺得发闷,在二楼的围栏边发呆,适巧瞧见一个太监鬼鬼祟祟地走到湖畔,不断地左右张望,你说我该不该仔仔细细地盯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