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宫门,大哥就带着她走另一条僻静通道,避开巡逻禁卫,来到玉隽宫外,说她今后就待在玉隽宫。
“有什么不成的?”夏侯欢停下脚步,回头问:“你会怕皇上?”
关于他的传闻,在宫里可是众说纷纭,但大半都是真的,他也不讳言,但他还不想让她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不是不信任她,而是他有太多秘密不能与任何人分享,他要是脑袋够清楚,就该把她丢回御膳房,而不是将她带回玉隽宫,但一思及她一个姑娘家居然要跟一票太监挤通铺,他就怎么不愿意放她走。
“不是,我是怕你私自带我回来,皇上会怪你。”她不想给他添麻烦,况且她现在御膳房待得也算不错。
夏侯欢闻言,喜形于色地道:“怕什么,我罩你。”
“大哥,你到底是几品阶啊?”虽说她对宫中规矩一知半解,不过她知道宫中是看品阶,也就是看阶级在办事的。能够在皇上身边待这么久,肯定不低,但是到底是多高,高到他可以随意地替她安插工作,都不怕皇上怪罪?
“你说呢?”他似笑非笑地道。他什么品阶?他还真不知道自己是几品皇帝?
“老要我猜,我怎么猜得中?宫中的事我又不是挺清楚。”她无奈叹口气,只好跟着他踏进玉隽宫里。“反正只要不会连累你就好。”
夏侯欢不自觉地勾起唇角,喜欢她把自己搁在心上,事事皆以他为重。
第4章(3)
踏上通廊,适巧一人迎面走来,那人正要开门,却在瞥见他身边有人时猛地闭上嘴。
夏侯欢似笑非笑地打了声招呼。“太斗,这一位是少敏,往后是玉隽宫的人。”
“这事祝公公知晓吗?”
“平安人在哪?”
“就在——”太斗顿了下,朝他身后喊着,“祝公公,成歆带了个人回来。”
祝平安老远见到夏侯欢的身影,再见他身边多了个人,心里早已是百般疑惑,如今证实确实是他带回来的,教他更加错愕。玉隽宫不适合多添个人吧?
“平安,这一位是少敏,待会你先带她下去休息,明日再分派工作给她,我要回房了。”
夏侯欢如此平等的语气,教祝平安一时间难以适应,只能连声应好。
“少敏,时候不早了,你先休息,我还有事要忙。”面对辛少敏时,夏侯欢脸上多了些许笑意。
“要不要我帮忙?”她小声地问。看样子大哥比皇上的贴身太监祝平安还要高阶呀,因为他是直呼祝公公的名字,不过太斗也是直呼他的名字……想了下,她放弃继续思索这个问题,只要确定自己不会给大哥惹麻烦就好。
“不用了,你先下去休息。”
“喔,那等我醒来再告诉我,我要做什么工作。”趁现在休息一下也好,她需要安静的空问让她厘清满脑袋的纷乱。
“去吧。”说着,他朝祝平安使了个眼色。
“跟我来吧。”祝平安转过身时,无声叹了口气。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头,怎么会被皇上带回来?难道皇上就不怕秘密被发现吗?眼前正值生死存亡之际,皇上怎会自找麻烦呢?
“太斗。”夏侯欢收回目光,朝寝殿而去时唤了声。
太斗立刻大步跟上,对于皇上如此轻松自如地切换两个身份,忍不住佩服了起来。
“后宫的事发展得如何?”进了寝殿,他沉声问着,脸上不见半丝笑意。
太斗上前替他更衣,边道:“淑妃已经确定烧死在玉辰宫里,陪葬的丫鬟宫人目前约找出十八具尸体,也差不多是这个数字。”
“必须确定没有活口。”夏侯欢嗓音低沉,威凛慑人。
“卑职会再派人前往一探。”替他换上一袭深蓝色常服,太斗才又继续道:“摄政王得知玉辰宫失火之后,派了禁卫进了后宫追查,有一队人马进了贵妃的玉德宫。”
后宫出事,摄政王自然是会派禁卫进后宫调查,查嫔妃宫殿虽是于礼不合,但在事态紧急的情况下,那些繁文缛节自然是可以略过无视。
夏侯欢微眯起眼,唇角浮现若有似无的笑。“玉宁宫没去?”
“据卑职所知,没有前往玉宁宫。”
听至此,夏侯欢像是极为满意地轻点着头,这举动反教太斗不解。
“皇上当初把一支黑火药搁在玉德宫,如此一来不是害了贵妃?”
“是啊,朕就是要他查,要他发现,否则接下来还有什么好玩的?”哼笑了声,他低声问:“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回皇上的话,现在已经二更天了。”
“那朕可以再歇息一下,三更天摄政王来时,记得带到华若殿,别扰醒了少敏。”
太斗闻言,话已经爬到喉头,但想了想,还是把疑问吞下去。“卑职知道了。”
另一边——
“你就在这里歇着,没什么事别踏出房外,要是惹得皇上不悦,届时就连我也保不住你。”把辛少敏带到一间仆房后,祝平安就一阵威胁警告。
“喔,好,我知道了。”虽说她天生神经大条,但是离皇上这么近,危机感她还是有的。“不过,这是我暂住的房间?”环顾仆房一圈,她真觉得这根本就不是太监住得起的地方。一张四柱大床,而且床边有帐,临窗处搁了张锦榻和矮几,衬着糊纱圆窗,怎么看怎么诗情画意。
“你嫌太小还是——”祝平安脸色一沉。
“不是不是,我是觉得这里太好了,而且只有一张床,所以只有我一个人睡?”
祝平安眨了眨眼,有点被她的笑脸闪花了眼,回味了下她的问话,才教他想起低等太监是挤通铺的,所以他现在是为了有单人房而开心,嗯……倒是挺好懂的一个小家伙,最讨喜的是那张笑脸,没有城府心计,一看就赏心悦目,不过他好像在哪见过他,一时间却想不起来。
“祝公公?”等不到下文,她低声催促着。
“这儿自然是你一个人住,不过因为这玉隽宫占地大,殿多廊多房间更多,明儿个有时间再教你一点规矩,你现在就先歇下,有什么事明儿个再说。”他想他大概知道皇上为何会把这家伙给带回玉隽宫,实在是他浑身散发的单纯无害气息太强烈,会让深陷于污泥之人想靠近。
对皇上来说,也许这是好事,也许这个家伙可以让皇上的心思不致于偏斜得无法矫正,不过,还是要好生彻查他的身世才成,也许该找个机会和萧大人提一句才是。
祝平安踏出仆房,脑袋不断地转动,压根没察觉长廊转角站了个男人,眼见要撞上时,男人启口了。
“平安,你在想什么?”
“吓!”祝平安吓得瞠圆黑眸,看清来者后,才狠狠地呼了口气。“成歆,你知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干么闷不吭声地躲在转角,分明是蓄意吓人。
“我才想问你在想什么,想得这般入神,我就站在这儿,你却压根没发现。”
成歆懒懒倚在墙角,从面貌到似笑非笑的神情竟和夏侯欢一模一样。
“那是因为——”像是想起什么,祝平安赶忙拉着他走过长廊,走过一座小圔,直到离仆房一大段距离还不肯放手。
成歆任他拉扯着,好笑地道:“如果你是担心我看到那小太监,那我只能跟你说来不及了,早在你带他进房时,我就瞧见他了。”
祝平安回头瞪他。“你该回避的!”
“我有啊,否则他就瞧见我了。”这玉隽宫会莫名其妙多个人,不用想也知道是皇上的杰作,既是皇上所为,就算摸不清皇上在玩什么把戏,他也很清楚自己该回避。“这不是我的错,我本来就能在宫里四处走动的。”
“我以为你还在养病,应该会乖乖地躺在床上。”祝平安替自己捏了把冷汗。
要是人才刚到玉隽宫,马上就被发现皇上和成歆的秘密,他这颗脑袋谁也保不住。庆幸的是成歆够机警,脑袋够清楚,知道要回避。
“我都已经躺了多少天了,再继续躺下去,日子还要不要过?”成歆说到一半,敛起嬉笑神情,正色道:“终于想起为什么觉得他眼熟了。”
“谁?”
“你刚带来的小太监。”
“你也觉得他眼熟?”那就不是他的错觉,而是确实见过。祝平安急忙再问:“在哪见过的?”
“他就是我和古敦皇子晚宴时的试毒太监,你也在场啊。”成歆没好气地道。
祝平安楞了下,记忆回到开朝百年最后一场筵席上——试毒太监面无表情地将筵席上每一道菜都吃了一口,直到离开时依旧面无表情。
“真的是他!”只是有无笑意,就让那张脸有了极大的变化。
“他看起来还挺生龙活虎的,可他明明吃了有毒的菜,怎能一点事都没有?”
成歆轻挲着光滑的下巴问着。
祝平安眉头深锁。对耶……不知道皇上到底知不知道这太监是先前的试毒太监,不管怎样,还是得提醒皇上才成。
第5章(1)
三更天,玉隽宫外传来骚动,而夏侯欢早已起身,等待夏侯决到来。
“不只是摄政王和内务府大总管黄昆,就连工部朱尚书、刑部方尚书、兵部李尚书和萧大人都到了。”祝平安替他整着衣冠,戴上面具顺口报告着。
夏侯欢忖了下,扬起意料中的笑意。“这样很好。”
很好?祝平安绞尽脑汁也搞不懂到底是哪里好,但只要皇上说好,那便是好,不过——“皇上,奴才有一事不知道该不该说。”
“什么事?”夏侯欢问得漫不经心,思忖着先前拟好的数种说词,推演着如何和夏侯决斡旋。
祝平安不敢耽搁他的时间,知晓夏侯决一干人已经在华若殿里候着,便简略地问:“皇上可知道少敏是开朝百年最后一场筵席上的试毒太监?”
夏侯欢垂敛的长睫微微掀起。“你说什么?”
祝平安见他脸色不善,立即明白他压根不知此事,赶忙将昨晚和成歆的对话说过一遍。“奴才就在想,皇上不知道晓不晓得这事。”
夏侯欢微眯起黑眸。那一晚,就算他有所准备,但成歆还是中了毒,而一个试毒太监怎么可能全身而退?除非她在试毒之前已经先服下解药,然而她如果有解药,早该在试完菜之后就离开皇宫,没道理留下启人疑窦。
他第一次遇到少敏,就是最后一场筵席的那个晚上。
少敏也说,那晚过后,她的脑袋一片空白,就连自己是谁都忘了……是食毒所致,还是另有原因?
“平安。”他出声唤着。
“奴才在。”
“去把少敏带至华若殿外。”
“皇上?”祝平安不解的抬眼,便见他已经举步走向殿外。
太斗在殿外等候多时,见夏侯欢脸色冷沉,教他什么话也不敢说,乖乖地跟侍在后,尚未到华若殿,传话太监已经唱喊着皇上驾到,教华若殿里的诸位官员走到外头排成一列。
“臣,见过皇上。”夏侯决站在首位喊着,后头几位跟着高喊。
“众卿免礼。”夏侯欢神色凝重,坐到雕花御案后头,“皇叔,是不是昨儿个后宫失火已查出眉目了?”
“正是。”夏侯决往旁一步,黄昆立刻向前,从宽袖里取出一个小布包,打开一瞧,竟是一支火药。
“大胆!”原本站在夏侯欢身后的太斗随即上前一步低斥。“竟敢将火药带进华若殿,黄总管未免太过大胆!”
夏侯决本要怒斥他无权斥责黄昆,却见夏侯欢微抬手,教他硬是闭上了嘴。
“那是火药?这与昨晚火灾一事——”夏侯欢一脸不解问着。
“皇上,奴才已经彻查整个后宫,结果在玉德宫内找着了这支火药。”黄昆把火药递给太斗,随即往后退上一步。“皇上,昨儿个玉辰宫失火,方淑妃死在大火之中,连同玉辰宫内所有宫人,无一幸免。”
夏侯欢看着火药良久,问:“黄昆,你的意思是说,是李贵妃派人行凶?”
“奴才……”
黄昆话未尽,硬是被贵妃之父,兵部尚书李铎打断。“皇上,贵妃岂可能有如此歹毒心思,还请皇上彻查,还贵妃清白。”
李铎话落,后头众人皆沉默不语,夏侯欢状似沉思,半晌才开口,“朕,相信李贵妃,朕所识得的贵妃是个甜柔娴雅的闺秀,她断不可能如此行事。”
话落瞬间,刑部尚书方旻旭神色微变。“皇上,淑妃惨死,还请皇上主持公道。”他不能忍受女儿惨死竟讨不到公道,更恨的是,夏侯决压根无心处理此事,如今皇上又站在贵妃那一头。
“方尚书,朕不会让淑妃之死如贤妃、德妃两人被视作暴毙而亡,朕这一次非要查个水落石出不可。”夏侯欢刻意提起两妃之死,制造嫌隙。“看看究竟是朕的命中犯煞,还是根本有人在搞鬼!”
“皇上,这后宫斗争时有所闻,许是皇上不够雨露均沾,才会导致嫔妃失和。”夏侯决轻声提点着。
“那么皇叔的意思是说,这行凶之人是庞皇后?”夏侯欢话一出口,其他官员神色各异地垂着脸,无人敢吭声。
“不,这怎会与皇后有关?皇后性情娴淑乖巧,这可是众人皆知的事。”夏侯决眉头一皱,没料到他话锋一转,竟令自己进退两难。
“可皇叔刚刚说了不够雨露均沾,意指的不就是皇后?”
“皇上多想了,皇上后宫充实,未受皇上临幸的大有人在,有嫌疑者何止一人?”夏侯决一脸恭敬,连忙辩解。
“既然如此,贵妃深得朕的疼爱,又怎会是嫌犯?”
“不管怎样,李贵妃都得解释为何玉德宫内会私藏火药。”
“皇叔,会有哪个傻子行凶后还将证据留下?既已打算炸死淑妃,自然得将所有火药都用下,留下一支做什么?皇叔怎能以一支火药就认定贵妃是凶手?”
“臣并未说贵妃是凶手,臣指的是这里头细节得要详查。”
“与其详查玉德宫内为何有火药,倒不如……”夏侯欢的目光扫过在场所有官员,最后定在黄昆脸上,问:“黄昆,朕问你,这火药是不是火药局所管制?”
黄昆楞了下,赶忙回道:“这火药应该是火药局管制,不过——”
“既是如此,你怎么还有脸站在朕的面前?”他语气极轻,脸上还带着温雅的笑,然而眸色冷厉慑人。
这群人全都是夏侯决的爪牙,一个个都打算息事宁人,但他怎会令他们如愿,他可是特地要太斗到火药局偷火药,再让他搁了一支到玉德宫里。
“皇上恕罪,奴才会立刻派人点算火药数量。”
“还有……朱尚书。”夏侯欢看向站在末位始终不语的工部尚书朱茗璜。
“臣在。”朱茗璜闻声,赶忙向前一步。
“这火药一事,难道你就脱得了干系?”
“臣——”朱茗璜不禁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