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幽凌浑然不知那兰阳皓的复杂心思,“我来这里半年了,虽然也有人来找小师姑,不过我倒是第一次见到你,你和小师姑是好朋友吗?”
她的问话是那兰阳皓表明身分最好的时机,不过,身处贪婪与权谋的环境中长大,让他迟疑了。他想隐瞒,想保有她一贯的天真和无邪,想有个人可以让他如此放松,不需提防地做朋友。
“嗯,也可以这么说……她是我爹娘的好友,从我是婴儿时期就看着我长大。”
“哦!”项幽凌偏着螓首,用着天真的表情凝睇着他。
“看样子你们很聊得来。”这时,玛佳手里端着两盘菜从屋后走了进来,笑着对他们说。
见玛佳进来,项幽凌站了起来。“小师姑,要我帮忙吗?”
“后面的饭煮好了,麻烦你替我端进来。”
“好。”项幽凌应了一声,对那兰阳皓颔首一笑,便走到后面去帮忙。
很快地,五菜一汤加一锅饭摆在桌上,玛佳要那兰阳皓让冬隐一起进屋来用膳。
冬隐碍于礼法坚持不和他们同坐一桌,玛佳只好替他添了碗饭、又夹了菜,让他坐在屋外用膳。
饭后,玛佳谢绝项幽凌帮忙清洗碗筷、收拾善后,把两个在席间颇有话聊的年轻人赶到外面去散步。
屋外,夜凉如水,皎月如勾,清冷月光照拂大地,项幽凌藉由月光的照耀清楚看见那兰阳皓的面貌,在月光照映下他依然出色迷人,如玉般白皙俊美的脸庞噙着一抹温和的笑痕,令她的心莫名地怦然乱跳。
一向总是大方活泼、个性直爽的项幽凌,在他面前突然意识到自己是个女人,在他专注的凝视下,脸颊隐隐发热,从不知害羞是什么滋味的她,竟初次品尝到这种喜悦又羞窘的滋味。
她想,就算是男人,都会因为他出色俊美的外貌与自然散发的男性魅力而被吸引,更何况是女人呢?
“在想什么?”那兰阳皓含笑问她,她望着他时,脸上害羞、双眸流露出痴迷的神情,从小到大都十分受女人青睐的他,身边这种眼光可说是无所不在地包围着他。
可她眼里那纯真的迷恋,在不知道他身分却这样注视着他的情况下,让他一点都不讨厌,反而有一种优越感。
项幽凌摇摇头,顺便甩去脸上隐隐发烫的燥热感,朝他绽放一抹灿烂天真的笑颜。“没什么。”
望着她那比花还娇艳动人的无邪笑容,那兰阳皓瞬间有些看怔了眼,虽然比她美、比她娇、比她媚的女人,他看得太多太多了,但纯真无邪的她,却异常地勾动着他的心弦,直听到她清脆的嗓音在耳畔响起,他才回过神来。
“那兰阳皓,你从城里来的吗?”
定睛望着她满脸的好奇,他颔首道:“嗯!”
小脸因为好奇而闪闪发亮,兴致勃勃地问:“城里好玩吗?”
“你没有去过?”
项幽凌摇摇头,“没有,小师姑说城里龙蛇混杂,不准我一个人上街去玩,怕我会被欺负。”
闻言,那兰阳皓点点头。“玛佳姨的顾虑没有错。”看着那张小脸露出一脸渴望的表情,他笑着承诺。“改天有空,我带你上街玩去,如何?”
项幽凌小脸瞬间发亮,“真的吗?”
那兰阳皓俊颜含笑颔首,“一言既出,绝不食言。”
项幽凌伸出纤手,曲起小拇指伸向他。
“咦?”
见他满脸疑惑,她笑盈盈地挥了挥小指,“打勾勾才算数。”
见她犹如孩童般天真的举止,他笑了,伸出手勾上她的指。“好,打勾勾。”
“还要盖印章。”在他的手指勾上她的那刻,她飞快地和他的小指缠在一块,末了还将拇指覆盖在他的拇指上,唇畔笑意始终不减。
虽然她的举止幼稚,但那兰阳皓的心里却感到无比畅快,发自真心地笑了出来。因为身分的特殊,不管和男人或女人在一起,心底总有一分警戒,但和这个才认识不久的中原女孩在一起,他的心却自然而然地放松了下来。
“那我们就这么说定了,改天我来找你,时间不早了,我该告辞离开了,麻烦你替我和玛佳姨说一声,再见。”
那兰阳皓笑着对她说,在她开口道再见后转身离开,隐在暗处的冬隐很快悄身跟上。
清冷的夜色中只留下项幽凌站在原地目送着他离开,但她的心一点都不感到寂寞,反倒开心又期待。
第2章(1)
太阳神殿
王朝上至王上、下至百官,皆知那兰阳皓以后是王朝的继承人,待他接位后,太阳神殿便正式成为百官上朝议政的地方。
因此,紧邻着皇宫宫城而建的太阳神殿,建筑规模并不输给现在的皇宫,而它的另一侧,则是拜月神殿。
太阳神殿由数十个大小不同的宫殿连接,每个宫、每个殿、每座楼都以廊道和殿宇连接,建筑气势磅礴又威严。
一进入太阳神殿,左前方有一座钟楼、鼓楼,中庭以宣政殿为主体,是第二大殿,紫宸殿则是大王子平常接见大臣议事的内朝正殿,是第三大殿。
别殿、亭阁、楼观等三十余所分布在东西两侧,四周环绕着富丽堂皇的宫殿楼阁,东区有珠镜殿、蓬莱殿、大角观、清思殿、浴堂,这些是大王子活动的地区,而西区的麟义殿、翰林院、仙居殿、长安殿则是举行宴会及娱乐观戏的地方。
总归来说,太阳神殿是一座金碧辉煌、层层迭迭、布局缜密的宫殿。
此时,太阳神殿书房外,戒备森严,守卫拿着长枪和配剑,约有二十人或守或巡,一般寻常人不得接近,除非通报过后才准进入。
书房内,金碧辉煌、雕梁画栋上皆是金黄太阳图腾,刻工精美、气势磅礴,墙上摆着几幅先帝亲笔所题的字画,雕窗下摆着一张宽桌,桌后就是一张铺着金黄软缎布褥的太师椅。
那兰阳皓头戴金冠、束发于后,腰系翡翠玉带、一袭金缎软袍,袖口绣有银色云纹,其余之处饰以不甚明显的吉祥图纹。
他低头审阅着桌案上数十本账簿及案卷,文房四宝样样不缺,全都是上等材质所制,当他专注审核时,桌案前方站的是财务大臣五人,陈列成一排,全都神情凝重地注视着大王子,等着他开口说话。
修长白皙的手指快速翻阅过一页又一页,然后他慢慢合上账本,抬首注视着眼前站在他面前的大臣,薄唇勾起一抹温和微笑,眸底深处隐含一丝锐利光芒,说的话温温徐徐,但每一句都切中核心,令人背脊微冒冷汗。
“李大人,边城沟渠挖道引水的工程花费的银两似乎比以往兴建沟渠多了两倍,这件事由你负责,你有什么话要说?”
被点名的李大人是官拜四品的文官,边城沟渠挖道引水是为了解决边城百姓饮水与耕种用水的缺乏问题。
被点名的李大人身着红色官服,额际冒了一滴冷汗,双手作揖、微微弯身行礼,小心翼翼地开口。“大王子,边城沟渠挖道的工程有一定的困难,给工人的工钱自然比以往还要高,还有沟渠的防护措施必须做好,否则以后要是有暴雨,会造成管道暴涨,造成百姓生命财产的损失。”
那兰阳皓直视着李大人,嘴角勾起一抹慵懒笑意。“李大人所说甚为有理,但价格有否浮报,相信李大人心知肚明,这件事由你全权负责,出了任何问题,当然得由你来承担,本宫这样说你应该明白,要是不想被波及,就好好彻查,也许你所做的弥补让本宫满意,本宫可以不追究。”
徐缓温和的语调字字句句隐含着玄机,隐约明白内情的李大人连忙一脸惶恐地脆下,连连保证道:“大王子,小人定当彻查给大王子一个交代,多谢大王子的宽容。”
李大人当然明白那兰阳皓话底的玄机,因为其中一个部属是他的女婿,女婿为了利益中饱私囊,待他发现时,女儿苦苦哀求,他这才隐瞒下来,没想到大王子依然看破其中的不对劲,看来大王子的能力的确不容小觑。
“很好,你退下吧!”
“是。”李大人诚惶诚恐地弯身退下。
一双含笑的眸扫向官拜二品的张大人。“张大人,本宫这里有你的提案……”那兰阳皓故意点到为止地开了头,等着张大人的回答。
张大人身着绿袍官服,神情严谨认真地拱手作揖答道:“大王子,下官的提案是减少农户、渔民、猎人税收一成,因为今年气候不佳,百姓收成不好、渔获量也减少,如果能施行此德政,相信对我君王的名声是好的。”
张大人眼神坦荡荡地直视着那兰阳皓,那兰阳皓微抿着唇,修长的食指放在薄唇上,似在思量着什么。
这时另一位王大人上前,不赞同地开口道:“大王子,臣以为张大人所提的税赋减少一成并不可行,因为我朝所订的税金已经很低了,往常他们所获得的利益十分丰盛,当时我们也没有增加税收啊!”
“话虽如此,但上位者本就该给百姓无忧富足的生活,现在百姓遇到了天灾,当然得体恤百姓才是啊!”张大人反驳着王大人。
“好了,两位大人莫要再争论。”那兰阳皓制止两位的辩论,狭长的眸瞟向张大人。“先不论这条减免税赋之事,这事本宫会好好考虑再议。张大人,本宫感兴趣的是你的另一个提案。”
闻言,张大人马上呈报道:“大王子,下官明白国库需要有税收,但公然以王朝之名开设酒楼,这对王朝名声难免不好,所以下官才提议把朝阳酒楼标售给民间去经营;至于在民间大兴学堂,让一般百姓的子女能免费入学,也是提升王朝的资质。”
“张大人,本宫知道你一心为了国家社稷着想,在民间建立学堂一事,就请张大人全权处理,找寻有意愿的生意人合作,再颁布有利于双方的合作条件去进行;至于朝阳酒楼一事,本宫自有主张,这事张大人就不用费心了。”
那兰阳皓温徐地说着,温和中却带着不容人再议的气势,张大人虽无奈也只能遵从地应了声。
这时,门外传来一声通报,然后,一名女护卫走了进来。
这名女护卫一身紫衣劲装,长发利落地以紫带束在脑后,清丽的脸庞面无表情,就连眼神都十分清冷,淡漠得让人几乎忘了她的存在。
只见她无视于其它人的存在,直接走向那兰阳皓,直挺挺站在他面前,未发一语,那兰阳皓则挑高一边浓眉询问地望着她。
紫辰以清冷的语调开口:“楼姑娘出事了。”
那兰阳皓闻言,好看的俊脸闪过一抹阴霾,怵地转首对眼前竖着耳朵偷听的大臣命令道:“你们退下吧!”
五位大臣一脸遗憾,错失了聆听八卦的机会,据闻楼姑娘可是备受大王子宠爱的女人,一直深藏阁楼,鲜少人见过她的庐山真面目,当然会引发各方关注啰!
五位大臣陆陆续续出去后,那兰阳皓站起来问道:“怎么回事?”
紫辰是他安排守在楼雨樱阁楼保护她安全的女护卫,楼雨樱有任何需要,必须经由紫辰通报。见到紫辰,他这才想起,距离他上次去探望楼雨樱已有个把月了吧?
“听闻楼姑娘身边丫鬟所言,楼姑娘这几日胃口不好,食不下咽,因此属下要人请大夫过来,发现楼姑娘旧伤复发,受了感染,时烧时退……”
紫辰话未竟,那兰阳皓便打断了她,大步走出书房。“怎么不早点来报?”
紫辰紧跟在后,两人身后跟上大批护卫,保护那兰阳皓的安全。
“大夫说楼姑娘几日便会痊愈,属下心想应该无碍,是楼姑娘想见您,属下才决定来报。”
“嗯!”
那兰阳皓轻应一声,经过重重曲折回廊,来到一处僻静阁楼,随行的护卫全都守在阁楼门外,只有那兰阳皓和紫辰一块进入了樱阁。
樱阁是一座全园植满樱花的阁楼,此时满园各色樱花盛开,风一吹,花瓣便满园飘落,十分富有诗情画意,但那兰阳皓匆匆经过,毫无观赏的心情。
来到寝室的小花厅,从小一直忠心耿耿跟着楼雨樱的丫鬟,看见那兰阳皓到来,双眼一亮,机伶地上前弯腰行礼后,便以小碎步走到巨幅屏风后。
“小姐,大王子来看你了!”
那兰阳皓一进入寝殿,紫辰便退到门边候着。
第2章(2)
“樱妹,你不用起来了。”还未来到床畔,那兰阳皓低沉温和的嗓音便已先到,一进入寝室,鼻息间便闻到一股淡淡的药味。
床上躺着一名淡雅秀致的女人,浑身散发一股灵秀气质,可惜的是,那白皙无瑕的面容左侧,有条彷若蜈蚣般狰狞的疤痕蜿蜒至下巴,隐没至交襟的衣领下。
躺在床上的楼雨樱看起来是如此娇弱,滑亮如缎的秀发半散半开地洒在枕上和肩头,秀雅的脸上一片苍白,眉尖微蹙,那兰阳皓坐在床畔的圆凳上,伸手握住她露在锦被外的素手。
“阳皓哥。”楼雨樱感觉手被一只温润修长的大手握住,于是睁开假寐的水眸望向他,轻柔地喊了一声。
“是不是染了风寒?”感觉被他握住的小手偏冷,那兰阳皓关心问道。
“应该吧!”楼雨樱不确定地道,牵起一抹虚弱的笑花。“阳皓哥,你这么忙,还抽空来看我,我真是过意不去。”
说这话时,楼雨樱眸底闪烁,神情闪过一抹深沉,快速得令人捉摸不住。
“樱妹说这话太客气了,我公事繁忙,已一个多月未来探望你,正好趁此机会来看你。”那兰阳皓温和地说,同时收回握住她小手的大手。
“阳皓哥能来看我,我真是开心。”楼雨樱应对得宜,就像个善解人意的妹妹一般。
“樱妹服药了吗?”
“大夫替我针灸过了,刚才才喝完药。”
“这样就好。”那兰阳皓安了心,“不过往后樱妹还是得多加小心,大夫曾说过,你受了风寒,最怕的是引发体内旧伤感染,你再多忍忍,二弟最近新纳了王妃,是由中原来的大夫,医术颇高明,改天我过去邀请她来替你看看。”
“不用了。”楼雨樱一口回绝,甚至还垂下眼帘,举起左手捂住左脸。
那兰阳皓见状,轻叹了口气。“不用感到羞于见人,弟媳是个善良的姑娘,且医人无数,绝不会对你的脸投以任何异样的眼光。”
楼雨樱半敛的水眸闪着阴晦幽黯的幽光,扬起睫毛,水眸流转着灿光,彷若刻意笑容可掬地以轻快的语气说道:“阳皓哥,你不用担心,我这副身体羸弱不堪,随便风吹雨打就会出状况,我习惯了,所以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