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一位自称管家玉婶的粗壮妇人来到他们住处,负责照料她的起居饮食,并在凌子厉不在时,全程监视唐蔓霓的行动。
她要外出可以,必须由玉婶陪同,否则就不准出门。
这等于半拘禁并限制她的自由,唐蔓霓没想到他竟然会这么做。
然而愤怒、抗议都无用,她成了他养在笼中的鸟儿,除了产下雏鸟,毫无其他作用,俨然就是个生产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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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眼,两个月过去,唐蔓霓怀孕已迈入三个多月。
这期间,她与凌子厉的关系依然维持在冰点,凌子厉除了偶尔会打开尊口问问胎儿的情况,其他时间完全当她是空气、隐形人,而她也乐得躲他躲得远远的,两人虽然同住在一个屋檐下,但比房客还要疏离。
在这段时间里,在玉婶的监视下,她曾再次回到娘家,父亲依然恼地,但不再像上回那么激动暴怒,于是之后,她又回娘家探望父母亲几次,只是还不敢告诉他们她怀有身孕的事,每回都刻意穿宽松的衣物,掩饰微隆的腹部。
她曾询问过父亲,关于那些凌子厉指控他设计陷害凌父、导致凌父自杀身亡,并害凌家破产的事,是否为真?父亲总要她不许再问,然后便转身走开。
为此她感到很无奈,因为她还是不知道这件事到底是不是真的,也无法化解子厉对父亲的仇恨。
然后在一个下午,悲剧发生了。
当时因怀孕而嗜睡的她正在午睡,手机突然急促地响个不停,她心里直觉有种不祥的预感,急忙下床接电话,是她母亲打来的。
「蔓霓,不好了。你爸爸突然在公司昏倒,目前昏迷不醒,已经被公司员工送到医院急救,现在我人也在医院,你赶快过来呀!」
唐蔓霓一听也快昏了。「怎么会这样?爸在哪间医院?」
母亲将父亲所在的医院告诉她,她赶紧下床更衣,并告诉玉婶她要赶到医院,然后不管玉婶怎么说,便迳白出门拦车。
就算玉婶绑着她的脚,她也要出门。
幸好玉婶也不是恶心之人,没多说什么,默默陪着她到医院。
到了医院,与母亲会合,她才得知父亲已被转入加护病房,情况危急。
唐蔓霓急得快要哭出来,但仍强忍着泪,坚强地追问详细情形。
而送父亲前来医院的公司副总,难过地解释:「近来一直有人积极收购唐氏企业的股票,虽然总裁极力阻止,但终究不敌对方雄厚财力。今早有律师到公司来,宣布对方企业已经并吞了唐氏企业——」
唐氏企业被收购了?!唐蔓霓诧异极了,难道会是……
「收购者是哪间公司?该不会是新凌企业吧?」她急忙追问。
「大小姐怎么会知道?」副总万分惊讶。「并吞唐氏企业的公司,正是新凌企业。」
果然是他!凌子厉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为了报复她,就必须这样打击她的父亲吗?唐蔓霓恨得咬牙切齿。
唐氏的副总继续说:「唉,公司突然被并吞,总裁得知消息,气得当场倒地,刚才医师检查后表示,总裁是重度中风,就算将来苏醒,也极有可能半身不遂。」
「不。」邓佩筠听了差点昏倒,唐蔓霓赶紧扶住她,但自己也忍不住哭了。
「天哪……」
一家之主倒下,她们母女俩全都慌了手脚,茫然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呆坐在加护病房前,等待最新的消息。
半个钟头后,有个她们意想不到的人仓卒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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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蔓霓。」
凌子厉接获玉婶的通报,得知青智徕中风病危,于是匆匆赶到医院。
「你父亲情况如何?」
唐蔓霓一见到他,所有的悲伤、愤怒,不平与怨慰全部涌上心头,她起身快步走到他面前,扬手便打了他一个大耳光。
那清脆的响声,让在场所有人都倒抽一口气,错愕地看着唐蔓霓。
新凌企业的总裁耶,她也敢打?!
凌子厉脸颊逐渐浮现红色掌印,面色难看得不得了,大家都很怕,他会不会在下一秒,奉还一个更大的耳光给她。
但,他没有动手,双手握拳深呼吸几次,他让自己平静下来。
唐蔓霓愤恨地瞪着他,哭嚷着:「你来做什么?你是来看我爸爸死了没有吗?你这个杀人凶手!」
她的愤怒,他可以谅解,但是她随意加诸的封号,他不能接受。
「真正的杀人凶手,是躺在里面那一位。」他恼怒地指着加护病房,直指唐父才是杀人凶手。「他如今还在呼吸,而我父亲可是真的死了。」
「你骗人。你不要再污蔑我爸爸了,他已经被你害得够惨了。」这一刻,唐蔓霓再也不愿相信他的话,因为她恨死他了。
「蔓霓……」邓佩筠面色怪异,欲言又止地想说些什么,但唐蔓霓根本没注意到,她只看见眼前那个可恨、可憎的魔鬼。
「现在我爸爸重度中风,躺在加护病房里生死未卜,也许会瘫痪,也许会就这么死去,你毁了我们一家,现在该满意了。杀人凶手,你是杀人凶手……」唐蔓霓抑制不了悲愤的情绪,快步冲过去,一面哭骂着,一面抡起小拳头,掹力捶打他的胸口。
她力气不大,只要他防卫得当,其实并不会造成伤害,但凌子厉出人意料地完全没反抗,只面无表情地任她又槌又打,发泄心中的怒气。
但若仔细看,他晦黯的眼眸中,有着些许悔意。
她的捶打使他一路往后退,直到退到墙壁,邓佩筠才赶紧上前拉开女儿。
「好了,蔓霓,冷静一点。」
「妈。」唐蔓霓反身扑进母亲怀里,委屈地放声大哭。
「你还怀有身孕,别太激动。」凌子厉柔声劝道。
「身孕?蔓霓,你怀孕了?!」邓佩筠惊喜地问。
都被他泄露了秘密,唐蔓霓也只能老实承认。「嗯,快四个月了。」
「老天!看看我这阵子被一些事搞得晕头转向,竟然都没发现!仔细看看,还真有点肚子呢!」听到自己即将当外婆,邓佩筠高兴极了。「如果你爸爸知道了,一定也会很高兴。」
「会吗?」唐蔓霓神色黯然地低喃。「这个孩子,有一半凌家的血脉,而凌家差点把他害死,如果爸爸晓得这件事,恐怕只会生气,不会高兴吧?」
「呵,这你就不懂了。这孩子可是你爸的第一个孙子,他怎么会不高兴?不管他有谁的血统,他是我们的外孙,这总错不了。」
面对母亲的欢欣喜悦,唐蔓霓沉默了。生长在破碎家庭的孩子,是多么不幸?要她如何才能欢喜地迎接孩子的到来?
说来说去都是凌子厉那坏蛋的错,不管怎么样,害她犹豫、不安的罪魁祸首都是他。她气嘟嘟地转头,用一双大大的美眸用力瞪他,孩子气地发泄自己的怒气。
原以为,凌子厉必定会很生气地回敬更冷的白眼,没想到他没有半点气愤的模样,只是用一双讳莫如深的黑眸,深深地瞅着她。
那隐含抱歉的眼神,温柔得像湖水似的,抚过她干裂受创的心口。
但她抿起小嘴,倔强地扭开头,故意不看他。
哼,他把她爸爸害得这么惨,她才不会那么轻易原谅他呢!
凌子厉暗自叹了口气,首次低头向她道歉:「对不起,我无意害你父亲中风,关于这一点,我很抱歉。」
就算再恨唐智徕,他也没想过要他死。
「反正事情已经发生了,你说再多抱歉,都无济于事了。我只要我爸爸,除非你能让我爸爸平安好起来,否则我不会原谅你。」
唐蔓霓平时柔顺,可一旦被激出心底真正的怒气,就会变得又拗又倔,这时她的脾气,倒很像她的父亲。
「唉!」
这回,凌子厉忍不住重重叹息。
看来,他们要和平相处,短时间内是不可能了。
等到真正闹僵了,他才明白,其实自己并不希望看见她愤怒埋怨的脸孔,他讨厌她用冷漠的武装面对他,但这一切该怪他咎由自取吗?
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自己有多么怀念她充满爱恋与暖意的笑颜。
在这时候,仇恨似乎变得淡薄,报不报复,对他而言,也不再那么重要了。
反正,他早就决心停止报复了,给唐氏企业的最后致命一击,全是在知道她想拿孩子时,给气得失去理智所做出的冲动决定,他早就后侮了。
看见曾经深深憎恨的唐智徕,他也不再如以往那般怨恨。
怨恨在爱情魔力的影响下,似乎也变得云淡风轻。
仇恨,早该过去了。
第十章
不幸中的大幸是,一个星期后,唐智徕的情况逐渐回稳,而且清醒过来。
不过因为血块阻塞、脑细胞坏死的缘故,他双腿无力,只能勉强站立,无法行走,必须靠轮椅代步,而且脸部肌肉变形,嘴歪眼科,不复以往体面的模样。
除此之外,语言中枢也受到些许影响,说话变得很慢,不过值得庆幸的是,神智还算清醒,身体也无大碍,总算是度过这场生死劫难,从鬼门关前回来了。
他很快被推出加护病房,转往疗养病房复健,转眼又过了一个月。
「爸,我买了些苹果来,您要吃苹果吗?」
肚子大了许多的唐蔓霓提着水果来到病房,温柔询问气色看来不错的父亲。
「唔,好啊!」唐智徕看了看女儿,脸上没什么笑容,但已没有刚醒来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暴怒。
唐蔓霓笑了,走到外头的配膳间去清洗苹果。
记得那天,病房里真是一片混乱,刚醒来的父亲一看到她,连带想到把他害得极惨的凌子厉,顿时新仇旧恨涌上心头,气得推挤她,要把她赶出病房,自己也差点掉下床,后来是母亲吼他,他才如梦初醒般惊醒过来。
「你这顽固的臭老头,你可知道女儿在医院里守了你多久?现在一醒来就想赶女儿走,好啊,你想赶就赶,我会和女儿一起走,不过,你永远都看不到外孙,到时可别后悔!」
「外孙?!」
想到当时父亲震惊错愕的表情,唐蔓霓便忍不住想笑。
而且极教人意外地,他并没有大吼着要她拿掉凌家的骨肉,反而从此对她小心又客气,像是深怕一不小心吼得大声了点,就会害她吓得流产。
看来母亲说对了,爸爸真的也期待这个外孙的降临呢!
洗完苹果走出配膳间,却在走廊遇到她的冤家宿敌,不巧的是,那也是她的丈夫。
「你又跟来做什么?」她拿大大的白眼瞪他。
父亲生病后,她长留医院照顾父亲,于是他便辞掉了玉婶,可是她并没有因此获得自由,因为她的牢头换成了他本人。
他简直像在她身上装了追踪器,无论她走到哪,很快就可以看到他出现,她真的怀疑他根本就没上班,成天躲在暗处监视她。
凌子厉走到她身旁,一开口就先问:「早上喝鲜奶了吗?还有孕期的营养素,有记得吃吗?」
「我喝了一大杯鲜奶,孕妇维他命也没忘记吞,孩子绝对不会缺少营养,这下你可以放心了。」她噘唇嘲讽。
因为怀孕嗜睡,她总睡得晚,所以他会先出门上班,等上午工作告一段落,再到医院来看看,下午再回去上班,直到傍晚,再买些外卖的食物带回去。
有时候,他也会打电话问她想吃什么,但答案通常都是——不必了。
看来,这回她真是气得不轻。唉,不知道她还要气多久?
他很少承认错误,无论再艰难的挑战,他都视为自我的磨练,任何辛劳困苦,他都会当做是宝贵的经验,不会轻易认为那是错误,但这回——他想自己真的做错了。
这阵子情绪慢慢沉淀,再看她小心呵护腹中孩子的样子,他终于相信,当初她确实已经反悔、不想拿孩子,而他却依然执意报复。
当时,他应该好好听她解释,不该在怒火攻心之下,做出冲动的事,如今弄得唐智徕中风住院,而她也不肯给他好脸色看,眼看着再过四个多月,孩子就要出生了,而两人之间的僵局还解不开……
「我要进病房去了。」
走到病房门口,唐蔓霓刻意瞧了他一眼,暗示他该走了。
「嗯!那晚上早点回来,我会买东西回去,你想吃什么?」
他顺口问,其实早有心理准备,知道她一定会拒绝。
唐蔓霓正要进病房,听到他习惯性的问话,转头看看他,突然发现——他变憔悴了。
这阵子他好像瘦了不少,睡眠状况可能也不太好,面颊削瘦,脸色也不太好。她这才想起,这阵子他老是盯着她进补,但自己好像反倒没吃什么,一个大男人吃个便当都会剩下。
她心中陡然升起一抹心疼感,会心疼不奇怪,因为她曾经那么爱他。
是曾经吗?还是一直?
她咬着花瓣般红润的唇,想了一下,说:「我想吃椰香餐馆的南洋鸡饭,记得买两份回来。」
「椰香餐馆的南洋鸡饭吗?」凌子厉没想到她竟然会真的开口要求,顿时眼睛一亮,欣喜地绽开笑容,大声说:「没问题,我下班就买回来。还有什么想吃的东西吗?」
「不用了,这样就行了。」唐蔓霓摇了摇头。
「好,那我去上班了,晚上早点回来。」
「嗯!」
凌子厉难掩喜悦地离去,完全没发现,椰香餐馆的南洋鸡饭,并不是她以往爱吃的食物,其实喜欢吃这道料理的人,是他。
唐蔓霓淡淡一笑,凝视他挺拔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转角,她才走进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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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的下午,唐蔓霓在预定外的时间来到医院。
今天地特地花了一下午的时间,替父亲熬了锅香浓的鸡汤,趁着汤还热时,赶紧用保温壶提到医院来,让父亲补补身子。
经过护理站时,她笑着和护士打招呼,护士也热心地告诉她:凌先生也来探望唐先生,才刚来不久。
子厉?他来做什么?
唐蔓霓狐疑地走向父亲的单人病房,在靠近病房微敞的大门时,她刻意放轻脚步,悄悄聆听房里的动静……
「我已经决定不再恨你,但我想知道为什么,否则我会一辈子活在疑惑之中。请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那样陷害我父亲?」
凌子厉背对着房门,而唐智徕则坐在床上,羞愧地低垂着头。
沉默许久,唐智徕才低哑地道:「我不是故意逼死他的,凌万风自杀,我也很惊讶。」
他也没想到,凌万风会这般禁不起挫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