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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暂时平息之后,蓝知逸回到自己的房里,支着下颚陷入沉思。
昨天夜里,趁着刺客作乱,他潜入慕容臻书房内的密室。在那里,他发现了许多有趣的事物。
她将每次刺杀任务的过程,详细记录在册子里。只要翻开册子,他就能清楚知道天谴组织在何年何月,刺杀过什么人物。
她很大意。也许,她没有想过有人能进入她的密室,他就是那个她算漏的人。
不仅如此,她还是一个缺乏谋算的首领,仔细阅过她记录的册子,不难发现每次的任务,都是由花效言一个人策划的。
换句话说,只要失去花效言这个军师,她这个当家就解决不了难题。
所以,趁着那个娘娘腔不在的这段时间,他利用“六公子”之名制造危机,就是要看她如何收拾残局。
接下来,他要断去她的翅膀。那双翅膀,就是花效言这个人。
一切将会很顺利的进行,因为单靠密室里找到的资料,他已经掌握太多她的死穴。以他的聪明才智,很快可以拉她下位,结束“天谴”组织的传奇。
但是……
“为什么我……笑不出来?”他勾起嘴角,却仍旧无法畅快的笑。
一开始,他就视她为敌手,击败她,是他证明自己实力的途径,也是让他能够得到认同的方法。但在密室中所见的一切,却让他有些犹豫。
密室里,最吸引他的不是那本记录了暗杀行动的册子,而是搁在床铺上的那些女人衣裳。
“女人的衣裳,女人的头饰珠钗,女人的胭脂水粉。”他记得一清二楚,当时他还相当震惊。“你以男人的身份当上大当家,但是到最后,你无法舍弃的,却是身为女儿身的自己?”
她乔装成男人,蒙骗了许多人的眼睛,借着男人的身份得到了名和利,她得到了许多别人得不到的东西,这样的她理应放弃“女人”的身份。
“如果你不是舍弃不了,为何你会将那些女人用的东西,收藏得如此妥善?”他喃喃自语着。
看着那些一尘不染的衣裳和饰物,他不由自主的想,一个本该待在闺中、备受宠爱的慕容千金,为了不让家族基业落在外姓人手里,被迫女扮男装,担起当家的重任。
这其中也许有许多不为人知的委屈,也许,她追求的不是当家的权力,她只是默默的接受命运,为年幼的侄儿扛下一片天。
她对三个侄儿的守护和关爱,他瞧得一清二楚。也许一开始,她就没有想驾驭别人、威胁司徒家地位的心。
她只是肩负当家的责任,在一次又一次的刺杀行动中,守护着慕容家的一切。
藏在冷峻面具下的孤独和惶恐,会有多少人能够理解?一股叫做“同情”的感觉涌上,让他双手交握,敛眉叹息。
但是那份同情没有维持多久,窗外飞入的信鸽让他回过神来。解下系在鸽子身上的信,他一瞧,眉头紧拧。
“天谴组织今晚会有行动,务必阻拦。”是司徒家的当家,也就是他同父异母的大哥所书。
他当即冷笑。“只懂得差遣我办事,真是无能。”
只要他除去了天谴组织这颗绊脚石,父亲就会对他另眼相看,甚至还允诺会让他坐上司徒家当家的位子。这个无能的大哥,等着瞧吧!
为了让九泉之下的母亲感到安慰,他不惜一切也要坐上当家的位子。
这不惜一切,包括对付慕容臻。就算已对她生起同情之心,但他不能因为妇人之仁,断送了自己的前程。
眸光变得阴鹜,他将信笺烧毁。“慕容臻,这只能怪你生在慕容家。”
为了阻拦天谴组织今晚的行动,他必须先将接下来的计划稍作修改,但是他不急,反正他已经得到了她的信任。
拿起一张纸,他以毛笔画下许多奇怪的图案和符号,反覆的推敲。他时而陷入沉思、时而露出微笑,直至夕阳西下,他才放下毛笔,微松一口气。
倏地,一个人跌跌撞撞的闯了进来。“蓝、蓝老师!”
“总管?”连门也不敲,难道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他看着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总管。
“当家回来了!但是,她和大少爷吵得快要把房子给拆了!”
他望了—眼外面的天色,想起了大哥交代的事情。时辰来到,就让他先去瞧瞧慕容臻和慕容栩到底是怎么了。
随着总管的脚步来到慕容栩的寝居前,他远远就听到了里头传来的怒喝。
尖锐高昂的怒喝,不用多说,必定是来自大发雷霆的慕容臻。
他一跨进去,双眼就瞠得老大。
房间里,一片凌乱,有点像是被窃贼光顾了。
“你太放肆了!”慕容臻一怒之下,手一拍,一旁倒楣的桌子顿时啪啦一声,断成两截。“我不许你这么胡来!”
“你凭什么管我?别以为你真是慕容家的人!”同样气焰高张的慕容栩喊着,换来蓝知逸的惊讶。
什么意思?慕容栩好像说……慕容臻不是慕容家的人?
“你只不过是我爹好心收养的一条狗……”慕容栩使尽全力吼了出来。
一记响亮的耳光响起。慕容臻在怒不可遏之下,甩了他一巴掌。
第6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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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当家,我可以坐下吗?”
慕容臻坐在院子的凉亭内,看着天空挥出的最后一抹光芒,没有回答蓝知逸的话。
他干脆在她身边坐下,学着她默不作声的瞧向美丽的晚霞。
“他说,要离开慕容家,出去闯一闯。”好半晌,她才愿意开口。
今天发生的事,已经耗去她不少心神。先是在沈家军面前,费尽心思的掩饰澄清,再来是上知府大人那里,以慕容世家的势力,成功让知府大人暂时退兵。
花了好几个时辰,精疲力竭回来之后,竟然听见慕容栩说要离家出走……
这些年来,她从不怕艰难,但她最怕的就是慕容栩刚才说的那句话。
“我以为自己已经做了很多,但原来我没有做好。”她突然间很想把这些话说出来。“可笑。”她拿起酒壶,将金黄色的液体倒入瓷杯中,豪迈的灌入口中。
她没有再说话,只是一杯又一杯的灌酒。
他忍不住伸手,按住她的手腕。“别喝太多。”酒能浇愁,但是,她这是在灌酒,会很伤身。
“我不会让自己醉,今晚有大事要办。”她勾了勾唇,本该是微笑的弧度,看起来像是在哭泣。
他敛眉,想起了大哥的吩咐,今晚他必须阻拦她的任务。思及此,他悄然伸手入怀,指尖沾了一些“百步醉”的粉末,轻轻拿起她的瓷杯。
“那么,我陪当家喝吧。”这一碰触,他已经在她杯中放下了“百步醉”的粉末。
这是慢性的蒙汗药,让人昏迷之后,看起来像是醉倒,而非被人故意弄晕。
“也好。”她举杯,再次灌酒入口。“他从来都不陪我喝酒。他啊,闻一闻酒香就会醉了。”她的眸光微沉,带着一些曦嘘。
“但他总能帮我解决难题、不论对内还是对外,他一直都是我的好帮手。”
听她如此赞誉那个娘娘腔,他心底有些不是滋味。
她猛地放下酒杯,揪住他的衣襟,吓了他一跳。
“你知道吗?我很软弱,很无能。”她眯起眼睛,幽怨的说着。
“怎么会呢?”他想拉开距离,她却死命扯紧他的衣襟。
“栩儿说得对,我只是当家当年好心收养的一个孤儿,连自己姓名也不知道的孤儿。承蒙当家不嫌弃,我才能以慕容家一份子的身份存在,所以就算他认了我做弟弟,在慕容栩他们心中,我的地位还是改变不了……呵。”她冷笑。
“当家,你醉了。”他轻轻抚上她的手,她的手是微凉的。
“醉?”刚才喝了不少,她的头真的开始有些晕,但她强撑着摇头。“才不。我一直在想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让他们讨厌我,甚至让栩儿生起要逃离这个家的念头。”
刚才她想了许久,终于想到一个重点,那是她从来都不愿承认的一点。
“原来,我一直不懂他们要的是什么,更加不懂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蓝知逸默默的瞅着她,将她眸底流露的伤心一览无遗。她将伤心压抑得很好,隐藏得很好,但是这样的她,更让人觉得……心疼。
他以为自己已经摸清了她,现在看来,他所知道的都只是表面的假象罢了。
慕容栩说她不是慕容家的人,只是前任当家收养的一条狗。
这句话她吞下了,即使当时的她怒不可遏地掴了慕容栩一巴掌,但最后狼狈逃跑的人却是她。
受了莫大的委屈,她没有哭诉、没有抱怨,只是淡淡的说着:我没有做好。
她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女人?
对外,她要应付六公子的挑战;对内,她要摆平三个侄儿对她的成见。再加上必须同时兼管慕容商运和天谴组织,面对这些事务,就算一个男子也深感吃不消。
但,她却一肩扛下,不抱怨、不退缩,付出全部的努力。她是他见过最坚韧不拔的当家,也是他见过最傻的一个女人。
她一心要为三个小鬼付出,到最后她连自己的目标也失去了。
这样的她,意外的让他涌起同情。
原来他和她是如此相像。
他为了娘的骄傲而不顾一切,她则为了报恩而义无反顾。同样执着的二人,却注定是敌手。
如果她不是慕容当家,他想她会是一个最懂他心、最值得结交的朋友。
但是对一个敌人来说,他的惺惺相惜用错了地方。
头有些晕,慕容臻伏在石桌上,好奇自己的酒量为何变浅了。
定了定神,她抬首迎上了蓝知逸的眸光,顿时清醒三分。
他的眸中含着钦佩,但更多的是同情和怜惜。
她甩了甩头,一定是刚才自己莫名其妙的话让他误解了。她一点也不需要他的同情,她是堂堂大当家。
“我不需要……”一站起身,她的身子一晃,脚步不稳的往前趴下。
他反应很快的抱住她,让她摔入自己的怀里。药性发作了,他扶着她坐好。
她极不自在地挥开他的手,头晕得更是厉害,心下不禁怀疑。
那壶酒……有古怪!但酒是总管亲自准备的,总管没有对她下药的理由。
“当家,你还好吧?”他不放心的扶着她的手臂。
“百步醉”这药粉他是第一次使用,不知分量是否下多了。
她来不及答话,总管已经走了上来。“当家,刚才门外有人将此信笺呈上。”
她翻开来一瞧,顿时瞠目,眼角瞥见信笺内容的蓝知逸也是一惊。
“那人呢?”
“已经走了。”总管不解她为何神色大变。
“总管,立刻通知下去,今晚的‘大事’取消。我出门一趟。”
她立刻站起,大步离去。
总管不解的看着她,身后的蓝知逸也匆匆跟了上去,让他更是摸不着头绪。
“当家,且慢!”蓝知逸从背后追赶上来。
“你别跟来!”慕容臻眸光一沉,握紧手中的信笺。
行刺朱榕一事已经败露。六公子敬上。
朱榕是国主下达命令,必须在今晚铲除的人。对方竟然知道了她的行动,这就代表组织内果然有他派来的奸细。
送信笺来的人,一定知道六公子的下落,她非要亲手逮住他不可,然后她要将这个阻拦天谴组织办事的人除掉。
足下一点,她施展轻功了甩开尾随的蓝知逸。
蓝知逸咬牙,犹豫着该不该跟上。
那信笺是别人假冒他的名义所写。如果他没猜错,这是大哥设下的局,目的就是要引出慕容臻,然后将她除去。
大哥行事向来心狠手辣,他……不可以让慕容臻去冒险,再说她身上中了“百步醉”,说不定还没有开打,她就已经昏倒,任人宰割!
不再迟疑,他足下也是一点,极快的往前掠去。
穿过三四条街道,他清楚听见前方传来兵器互击的声响。他一鼓作气冲过去,顿时一惊。
三个黑衣人正在攻击慕容臻!她手中的“天舞”凌厉狠辣的耍开来,但是她虚浮不稳的脚步,告诉了他一件事。
她体内的“百步醉”已全然发挥了作用,此刻的她不过是在强撑!
她太大意,就算要捉拿对方,也要先召集弟兄再出发,她……
“啊!”一声惨呼,眼前一个黑衣人身首异处,但她也好不到哪去,点点血迹在她肩膀上绽开。
剩下的二人对望一眼,很有默契的假装撤退。
她立即持剑追上,身后的他急得大喊。“别追!”
慕容臻分神回首,讶然看着追了上来的他。
陡地一股劲风袭来,她举剑将激射而来的匕首击落,却看到另一枚匕首笔直向站在一旁的蓝知逸射去。
“小心!”她纵身上前,将他拉到身后,却无法同时举剑击落匕首,匕首笔直插入了她的胸口。
她愣了下,那股椎心之痛随即让她的身子一晃,往后仰倒。
“慕容臻!”一声大吼在她背后响起,她软倒的身子被蓝知逸稳稳接住。
她望了一眼震惊愧疚的他,吃力的想撑起身子保护他,但是她的胸口一窒,一股腥甜的液体自她喉间急涌而上,她喷出了一口鲜血。
她握不稳长剑,也撑不起身子逃走了,她向他吼道:“快逃!”
两个刺客见机不可失,立刻冲上前,举起长剑就要刺向她。
他咬牙,拦在她身前。
两把同时刺来的长剑硬生生止住,他愤怒的眸光瞪向终于认出他身份的两个刺客。
“别伤他……”身后的她瞧不清楚,焦急的低喝。
不远处传来官差的叫喝,“前面有打斗声!快!”正在附近巡逻的官差闻声而来。
二名刺客对望了一眼,立即转身隐入黑暗之中。
“别……别让他们发现……”她的意识逐渐变得涣散。
他焦急万分的瞧着怀里的她,鲜血将她身上的袍衫染得通红。“我立刻帮你治疗!”
“不……带我回去……通知总管……唔!”她又吐出一口鲜血。
他顿时明白她坚持的原因,她不想让自己的身份曝光,但是他不能让她回去。
他肯定刺中她的匕首淬了毒,此毒只有司徒家的人才会解,要是把她带回慕容家再为她解毒,总管说不定会对他起疑心。
更重要的是,他怕她撑不到回去的那一刻。
一咬牙,他想起这附近有他设下的据点,现在情况危急,他管不着她会不会起疑了。
“慕容臻,你撑着!”打横抱起她,他极快的往前冲去。
第7章(1)
“不能……不能。”慕容臻努力维持最后一分清醒,虚弱的发出声音。
蓝知逸抱着她冲进了一间外表有些破旧的老药铺之后,低声吩咐一个老人,老人出去之后,他就背对着她,从抽屉取出一大堆药瓶。
“通知……通知总管……但别惊动其他兄弟……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