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事实上,她也不是很喜欢到他那儿过夜。
睡在别的女人睡过的床上让她觉得不甚自在,陌生的空间让她觉得有些格格不入,是否应该适应他的居住环境更是让她拿不定主意。
好似,如果她习惯了,将他的住处当作自己的家、每天晚上或是隔一两天去报到,就像是已完全接受他、愿意和他继续交往下去。
她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这种打算。她认为他们之间,顶多是“尝试”,并不是很肯定要交往。
然而,若她不愿意去习惯,每天早上醒来,她便有种要早早离去,免得被人嫌的莫名尴尬。
像是被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一样的廉价和不值的感觉,让她更不舒服。
他也向她提过搬到他的另一栋房子去住,说那是在他名下的房子,坪数不大,两个人住刚好,只要稍作整理即可。
但她还是不愿意,她最不希望的就是有被包养的感觉。
她可是独立的个体,才不是依附男人生存的生物。
崔烨昕四处走动走动以后,在一扇窗前站定,微微一笑。
“你搬来多久了?”
“一、两个月吧,因为有工作才搬出来,之前住在家里。”她的声音从厨房那头传来。
“哦?你家在哪?”
她对他神秘地一笑。“我才不要告诉你,我还有几个如花似玉的妹妹呢,可不希望她们小小年纪就被某只野狼诱拐。”
他不介意地笑著。“我的魅力这么强啊?”
“这不是魅力的问题。”
“那你当我是什么,花花大少吗?”
“你不是吗?”她顿了下,像是对他的言论感到震惊,有些不可置信地开口。“敢问一下崔总,您换过几个女朋友?”
“替换,是因为觉得无法相处。”
言幼榕从厨房走出来,递给他一杯水。
“哦?所以我是个好相处的人?”这真是笑话,像她这种固执难缠的女人怎么可能是好相处的人?
“你是我喜欢的人。”他侧首轻吻了下她的脸颊。
她冷哼。“我已经不怕从你嘴中说出来的甜言蜜语了。”
之前对于这些假言假语,她可是极为不习惯的,尤其是从他这种看起来正经八百的人口中出来,每次听到总要抖掉一身的鸡皮疙瘩。
现在不了,由他滑舌去。
“你还瞒著我许多事情吧?”他突然这样问道。
“为什么你话题都转得这么快?是想趁人不备,好让我招供吗?”她皱眉,对他那突然锐利起来的眼光倒是不那么担心。
要查到她的真实身分,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至少不会那么快。
“回答我。”他的声音很轻,只是单纯的好奇,以新鲜的眼光看著她,想要了解她隐瞒了什么。
他并不是好诓骗的,他不可能知道所有有关她的事情,但……至少他知道她绝对还没搬进来一、两个月,除非她鲜少回家过夜。
若他没有猜错,她是刚刚搬进来的,顶多来过几次。
这间屋子里,没有她留下的半点气息。
为什么他会如此肯定,连他自己也说不上来,或许只能说,他对她的气息很熟悉,因为他的屋里还残存著她曾经过夜的感觉,然而此刻他存在的空间却好像只是布置成她所住过的地方似的。
“每个人都有秘密,不与他人分享是不会被断定为自私的。”她微笑著道。
“当然。”他伸手向她,将她轻带进怀里。“但……你不会希望我们之间只有建立在性上面,能够聊的就只有当天的菜色、早上的天气吧?”
“我不知道。”她望著他,很坦白地道。
在他们之间,他似乎才是想规画两人未来的那位,但她知道他并不是表现得非常积极,目前为止她也从未觉得他有急切地想要了解她,除了一开始很行动派地要她接受他以外,她没有感受到其他的压迫感。
她的感情是需要时间酝酿,而且她本来就不是那种藏不住话、认识不到三小时便将自己二十几年的事情全透露给对方知道的人。
了解……应该是从长时期的对话、长时间的相处中得到的吧?
他望了下窗外。“我不期待你开始将所有我可能应该知道的事情都讲给我听,但也不希望自己对你的‘基本资料’是一无所知的。”
“基本资料?我,言幼榕,性别女,因为是金牛座O型,所以固执得吓人……你是想要这样的基本资料吗?”她笑著回答。
他不介意她有些调笑的语气,只是轻触了下纱窗,迳自道:
“崔烨晟那小子从小就很皮,我们家在十二楼,我母亲怕危险,总是提醒我们不要坐在窗台上,万一纱窗松落小命可能就不保了,可是崔烨晟那笨蛋还都是照坐不误,所以老是挨骂。”
“你母亲……对你们很严厉?”
他点头。“但她对我们也十分照顾,她过世很多年了,即使我很想念她,却从来不愿意向任何人谈起。”
她的笑容很淡,她知道这种感觉的。
母亲去世的时候,她和初桐都莫名的沉默,尤其是她,一直很消极地觉得!
“思念,只是加深痛苦、表明自己的软弱罢了。”
或许……真如他所说的,在某些方面,他们是很相像的。
她其实是知道的,某天会有一个人出现,让她愿意透露自己软弱的那一面、会让她不介意被他知道她的内心世界……
他,有可能是这个人吗?
“至少……你现在承认自己是想念她的。”她轻笑。“如果你是刻意找话题的话,那你还真是找对了,我是过来人。”
他顿了下,低头望著怀里的她。“你母亲……”
“在我七岁那年去世了,虽然那时年纪尚小,但对母亲已经有很深的记忆,只是我从没为此哭过。”
他没说话,只是让她枕在他的肩上。
她直直地望向前方,轻叹了一声,心中有些微的不明了。
她以为,她会拒绝这样像是同情、充满感性的举动,但她却没有排斥……为什么?她应该要这样问吗?还是她其实内心已经有些明白,只是在事情尚未完全确定前,不愿意“坦承”呢?
“我们……就交往看看吧。”她轻声道。
他脸上没有满满的喜悦,只是沉稳地笑著,就如他一贯的风格。“你被我影响了,话题转得这么快。”
“我希望我们之间是很低调的,你也应该同意吧?”她的语调有些不自在的刻意冷硬。
“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说,现在的我高兴得很。”他用手指轻刮著她的脸蛋。
她本来只是笑,不过细细想了一下,脸色微微一沉。“我希望……不论我们之中哪一人觉得彼此合不来,我希望能干脆的分手。”
崔烨昕眼中闪过一丝不可察的情绪,极有风度地道:“我答应你,当你觉得我们俩真的没有办法再交往,我不会强留你。”
她对他笑了下,内心却有些挣扎起来了。她这样算是莽撞行事吗?这男人……可能不会轻易放过她,她怎么会自投罗网呢?
唉,她到底是怎么了?她一直重复地想著,直到她心中一直潜藏著的期待和他意有所指的亲吻袭来,方淡淡散去。
第七章
几个星期过去了,言幼榕发现,情况并不如她想像中的那样单纯。
她也说不上来到底是哪儿不对劲,只觉得在两人极为“低调”的交往方式,甜蜜程度似乎不亚于那种随时腻在一起的情侣。
他们也没做什么事情啊,顶多在一起吃饭,晚上睡在一起。偶尔她会下厨,煮点简单清淡的菜色,有时候他早些回来,会坐在一旁看她插花。吃饱饭后,他们会一同窝在沙发里看电视。
有时他们会愿意多聊一些自己的事情,似乎觉得应该随著相处的时间渐长,理应让对方更了解自己一点。
他们很享受拥有彼此的时间,没有过度的激情,只有偶尔的浪漫。
但他们都觉得这样挺好──他们很重视彼此,也将对方置于心中名叫“特别”的那一个区域。
但她不是非常需要他,对他而言,她也不像是阳光、空气、水那样的不可或缺。
对一向独立自主的他们而言,这是最好的交往方式。
他们跟那些只要一刻没看到对方,就会如窒息般难受的情侣不同,他们是可以独立“存活”的。
照理说,没有经过蜜月、磨合、吵架、妥协等阶段的他们,是不可能相处融洽的。
但一旦他们待在同一个空间,却像是已交往七、八年一样的和谐。
言幼榕甚至觉得自己是非常了解崔烨昕的,而他也极为了解自己似的,而事实上也让她无法去质疑她的猜想。
他们可以透过彼此的肢体语言、一个眼神交会便了解对方的意思。
这让原本觉得同居会带来障碍的言幼榕感到困惑!他们这样的相处,似乎是好事,却又似乎不太正常。
这样的发觉让她变得有些神经兮兮的,他原本是让她充满戒心的,如今两人却又变得如此熟悉!这太不对劲了!
她常常怀疑自己到底有什么利用价值,才能够让一个理当严肃、不苟言笑的男人对她付出……关怀?
在公司里,他并没有常来找她,但每次遇上了,他的眼神却始终追寻著她,十分专注地盯著她。
旁人或许看不出他眼睛透露出来的讯息,但她太了解他了,可以从他的面无表青中看出他的温柔、他的挑逗。
“这让我觉得很不自在!”她对他抗议道。
“会吗?”他浅笑著将衬衫脱下,轻巧地套入衣架,挂进衣橱里。
她侧躺在床上,放下书,神色复杂地看著他宽阔的背。
他们在她这里过夜的次数越来越多,他的东西也一点一滴地进驻,她不确定自己喜不喜欢这种感觉……这种,变得越来越亲密的感觉。
但不可否认的,她的确开始在意他。
像今天,她明明早知道他会晚归,却还是想著他的“晚归”到底是几点几分。
对于他有没有可能与其他女人待在一起,她并不挂怀,毕竟他们之间并没有承诺。
她只是单纯地想著他。
或许,人到了一定的年纪,对于“寂寞”会特别的敏感吧?想要找个伴,所以她才会到至今仍未拒绝他吗?
她看著他走到床前,看著他对她微笑。已经很晚了,或许她累了吧,怎么觉得他的脸看起来分外温柔?
他待她一向和其他人不同,这她是知道的。知道他会愿意为了她收敛自己的脾气,也知道自己到“目前”为止是他最宠的一个。
目前……这两个字怎么有点感伤、有点酸?
“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那种骚扰人的眼神。”她将原本搂在怀中的枕头往旁边一搁,语调已经变得有些含糊。
“你以后可以不用等我的,我有钥匙。”他有些不舍地看著她惺忪的眼睛。
“我不是等你,只是睡不著。”她翻了个身,背对著他。
不看他了,今晚的他特别不对劲,过分泄露了他语气中的轻柔。
她跟普通的女人不一样,不需要男人的轻怜细哄!
他这样会让她觉得自己很柔弱!
“因为我没有陪你,所以睡不著?”他轻拉起被子躺到她身边,一边笑问道。
“自以为是。”她轻哼,住后哪了下身子,窝进他的怀里,相依的舒适让她低低地叹了一声。
他搂住她,跟她挤同一个枕头。“榕儿,如果我真的喜欢上你了,会是因为什么理由?”
“可能是因为你神经不对劲了。”
“哦?那如果我说想娶你呢?”
“那可能就是我对revere有强烈的帮助,强烈到你会想要娶我。”她觉得有些累了,闭著眼睛回答道,觉得睡意开始侵袭、意识有些模糊。
是他的怀抱令她迷惑了吧?
身后传来他低低的笑声,在她耳边震荡著,然后有个似有若无的声音在完全黑暗的空间中传出!
“嫁给我,不好吗?”
***
他想要娶她?有没有搞错?
还是说……他会不会已经知道了?
知道她是那个言家的女儿?
站在宴会厅的角落,言幼榕将矮浅的深色小花器一个个排开,不愿意往这个方向猜测,却无法让自己不这么想。
她知道他们是合得来,也知道他们是很相似的,但再怎么相似的人也会有摩擦的时候、会有意见不合的时候。
人家还说同性相斥呢!
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实在太过于诡异,是因为他们谈话的次数不多吗?
他们很少谈论别人的事情,那些容易引起争论的政治议题更是从不提起,所以察觉不出他们理念不同的时候吗?
还是……是因为他刻意的迁就?
因为知道娶了她,可以为revere带来极大利益,所以愿意处处顺著她,让她愿意和他在一起?
毕竟,他是那么聪明的商人,他的观察极为入微,说不定早就不动声色地将她调查得清清楚楚了。
是……这样吗?
言幼榕垂下眼,将刚请人买回来的迷你五彩剑竹从盆栽中剪了下来,心情蒙上了一层郁闷和酸涩。
他……果然是不可能平白无故对她好的吧?
突然,她拿著彗星菊的手顿住了,缓缓抬起头。
是他来了吗?
整个会场因为忙于布置,一群人来来去去的,但她总觉得他离她越来越近了。自从他不再压迫她以后,她便十分欣赏著他在人群中卓绝群伦的气势,像是位理所当然的王者。
“辛苦了。”
才正想著,他的声音便在她耳边低低地响起,暖热的手掌贴上她的肩,与她靠得很近很近。
“不会。”她暂放下方才复杂的猜想,转过头给了他一个微笑,剪去垂蕉的尾部,塞入几根短铁丝,缠上胶带。
“为什么要这样包起来?”
“这样插上剑山才不会倒塌,这可是revere一年一度的盛事呢,好多重量级的人物会来,一点差错也不能有。”她由著他紧挨著她的身子,虽然这样让她有些不好活动,但无妨。
她其实是很不喜欢别人这样贴著她的,但却因为他不会让她感到不适,而没有拒绝。
“我听说你本来是拒绝帮忙布置会场的,怎么又答应了?”他拾起桌上的一朵向日葵,轻夹在她耳上后,伸手将她转过身来。“让我看看。”
“你别闹。”她笑著将花拿了下来,拒绝这种好笑的打扮,斜睨了他一眼。“副总一直给我洗脑,说如果我愿意帮忙,你会很高兴的。”
“哦?”他面露惊讶兼质疑地笑望著她。“所以你是为了取悦我?”
“或许吧。”她轻描淡写地应著,转身继续她的工作。
“为什么?”他问著。
她皱眉。“你怎么会对这个话题这么有兴趣?”
“你让我得意忘形了。”他低首吻了下她的颈子,用夸张的语气赞叹著:“这么一个美丽的女子,竟然会因为我的高兴而高兴、为我有所付出,这让我觉得被虚荣心给淹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