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让他那怒不可遏的眼神给吓到,虽然她胆识不够大的心脏正在胸腔里卜通地加速乱跳,但她不许自己退让。
“我不走,我也不嫁。”月皎兮用微弱惧颤的嗓音,清清楚楚地再说了一遍。
“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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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骧游受不了地挥手怒吼,胸口再度生出了想动手掐死眼前这个小女人的冲动。
她怎么能够以那样柔弱无助、那样楚楚可怜的表情,说出那样残酷的话?
该死!
他可以忍受几天几夜没睡,疯狂赶路的煎熬,可以忍受千夫所指的唾骂,可以忍受他的亲生父母竟是为了相士的卦象而不要他,但他绝对无法容忍她说不要嫁给他的话。
莫非他先前的认定有错?
莫非她已在这四个月的时间里变了心?
莫非她其实并不是那么爱他?不像他爱她的那样激越颠狂?
还是,她坚守着“女诫”的三从四德?认定即便还没有拜堂,但只要跨进人家的大门就得要算?
疯狂嫉妒的情绪狂卷了天骧游,让他将想要杀人的眼神,投给站在月皎兮身旁,身上还披挂着红彩球,满脸文弱书生样的新郎官。
他虽没出声,但那想要杀人的目光已吓坏了新郎官,让他回想起方才让天骧游给踹飞出去的两坨肉球,扑通一声,新郎官跪在地上痛哭求饶。
“别杀我!别杀我!新娘子我让给你!我让给你呀!我跟她根本就没见过面,纯粹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祝你们百年好合、祝你们百子千孙……呜呜……别杀我!干万别杀我呀!”
“这不关他的事……”
娇怯嗓音鼓足了勇气再次响起,将原本已想动手杀人的男人,给引过注意力来。
“我不跟你走的原因是……是你不应该让我父亲伤心,除非你肯跟他道歉,让他愿意原谅你……”月皎兮玉容酡红如霞,垂得低低的,软音几不可闻。“我才愿意……跟着你。”
狼狈地吁了口长气,听了这话终于安下心的天骧游半天没好气,这笨丫头!话也不会说快一点,害人白白生气。
其实这事也要怪自己没出息。千军万马逼上门来都能不怕不惊,却怕极了她的一句不想跟他在一起,摆明了这后半辈子都得让这丫头给牵着鼻子走了。
可虽说觉得没出息,也觉得满窝囊的,但既然心上人都已开出条件来,他就算再不情愿也要勉强自己。
天骧游转身走到月出岗面前,拉下脸来跟他说了对不起,却见对方掉过头压根不睬不理,想了想后,他膝头一软地跪下了。
“月丞相,晚辈虽然没有福气当您的儿子,但没想到在峰回路转后,还能有幸当您的半子,我爱皎兮至深,她也爱我,我不想让她在今后岁月里有了夫家却没了娘家,因为爱她,所以我不想让她难受,我向您道歉,我想您也爱皎兮,也不想见她为难吧?请您将她嫁给我吧。”
天骧游话还没完,月出岗再度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这可恶的死小子,句句话都对准着人家的心口上刺。
他当然也不想见到宝贝女儿为难,但真要让她嫁给这险些气死他的小子吗?他……他真的不想、他一点也不想呀!
但……呜呜呜,女大不中留,听起来丫头的心早已向着那小子了,他这当人爹的还能怎么办?呜呜呜,他还能怎么办?
就在此时,吴越王倾身靠近月出岗耳畔,压底声音对他说起悄悄话。
“月老,开心点吧,当个半子总比什么都不是的好,还记得方才这小子说过你没资格打他的吗?等他成了你的半子后,你要怎么打都成的。”
“真的?”
真的怎么打都成的吗?月出岗兴奋得终于止住了泪。
“真的!”吴越王贼笑,拍拍老臣的肩头,“放心吧,明日起我就下诏定律,声明凡吴越国臣民,身为岳丈者均有教训女婿的权力,就算打伤了也不必论罪。”
“真的?”
这次不但不哭,月出岗还残留着泪水的双瞳甚至熠熠生辉。
“真的!”
吴越王用力点头,给下了承诺。
唉,就算是他为自己给出了那两块金牌所造成的后果,给这可怜老臣的一点补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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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后
浣纱溪畔出现了一幢小屋。
小屋并不华丽,也不金碧辉煌,但它雅洁清丽地叫人眼睛为之一亮。
可虽然小屋很吸引人,却只容人远观。
小屋四周有着茂密的桃树林,林中有着曲幽小径可通小屋,但桃树林的存在并不单只是供人欣赏而已,它还兼具着屏障小屋,阻隔外敌的功效。
那些桃树下深埋着机关陷阱,它张大口,等待着胆敢贸然接近小屋的人。
黄昏时节,溪畔来了个男人。
他挂着笑容、轻哼小调,踏着迫不及待的脚步,往小屋行去。
桃树下的机关陷阱全都对他哑着口,原因无他,只因他是小屋里的男主。
“娘子!”
人还在小径上走着呢,天骧游就已经忍不住扯开喉咙喊人了,还不只是一声,而是得意长串地亲暖绵密,“娘子娘子娘子娘子娘子娘子娘子……”
“喊不累吗?”
长串密喊勾出了屋中俏影,边软语边踱至门外的自是月皎兮,天骧游那刚成亲不久的妻子。
“不累!我还嫌喊得不过瘾呢!”他露出了淘气的笑容,“娘子!”
被丈夫的孩子气给逗笑,月皎兮柔柔地回了他一句,“相公。”
“娘子娘子娘子!”能理直气壮地喊娘子而非妹子的感觉真好。
“相公相公相公。”她乖巧柔顺地随他起舞,哄他开心。
“我的好娘子!”
“我的好相公。”
“我爱的好娘子!”
“我……”
月皎兮向来脸皮比纸还要薄,性格内向、温雅守礼,哪有胆子随随便便就说出那个字?
好半晌只见她面红过腮,银牙皎唇,螓首垂得低低,怎么也挤不出话来。
“我说了你却不肯说,敢情你根本就不爱我?”
孩子气转成了泼蛮,天骧游满脸兴师问罪表情地飞纵至妻子跟前。
月皎兮螓首依旧羞垂着,“谁像你那么厚脸皮。”
“借口!哪有什么厚脸皮不厚脸皮的?”他可不放过她,“这里只咱们夫妻两个,你都已经嫁给我了,更羞的事呢……哼哼!”他得意坏笑,“咱们夜里在床上什么没做过?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轰地一声,垂着的小脸着了火,月皎兮娇羞慌张地背转过身子,甚至还伸手捂住耳朵。
“哎呀呀!你怎么能……怎么能讲那个?”
“怪了,只许人做却不许人说?皎兮,你会不会太矫情了点?那个在夜里在床上,被我逗得娇吟低喘呻吟的是谁?那个哭着跟我求饶,说相公快救我的是谁?那个无力瘫软在床上,任我从头顶欺负到脚趾的是谁?那个……”
“你好坏!好坏!好坏好坏好坏好坏!”
即便堵住了耳,但那饱含着得意坏笑的话语还是钻进月皎兮耳里,她羞窘得甚至有了想要撞墙的冲动,娇赧地一跺足,转身往屋里跑。
“我不理你了!再也不理,永远永远永远也不理了!”
“我什么都许你,就是不许你不理我!”
天骧游边出声威胁,边毫不费力地像捉小鸡似地由后方一把钳住爱妻,虽说用的是开玩笑似的语气,说的却是他心底最深处的恐惧。
打小没有亲人只有师父、师弟妹的他,是直至娶了妻子后,才首度有了踏踏实实的归属感。
并且知道了在这世上还有比金银财宝更要紧的东西,那就是——家,一个有他也有她的家。
他什么都许她,就是不许她不理他,这绝对不是玩笑话,绝对不是!
许是为了掩饰自己在不经意间流露出的脆弱,许是为了惩罚妻子的失言,他故意将她举高在半空中,就地兜起了圈子。
“别别别……相公,我会晕的……”被高举旋转着的小女人软声求饶了。
“说对不住!”
既然敢乱说话,就该要接受惩罚,而且老实说呢,眼前那一片桃花红、香影摇的绝艳风景还真不是普通的赏心悦目。
“对不住!对不住!对不住!”月皎兮很没骨气地说了一长串。
“说你爱我!说你绝对不会不理我!说你绝对不会离我而去!”
“我……我……”
天骧游想听的话还没被逼出,却让滴到脸上的豆大泪珠给吓住,他慌忙松手,将妻子揽紧在怀里,心疼地听着她在他怀中的嘤嘤哭泣。
“你会怕?”
他想起了当日带她去爬范蠡岩的往事,难怪那时两人初识不久,她原是对他戒备满满,却在爬上爬下的过程中紧捱着他,紧捉住他,连戒备都忘记,原来这丫头这么怕高。
虽然心疼,但他还是忍不住要说她,“真是个胆小鬼,而且也对你相公太没信心了吧?怕我会摔了你吗?”
月皎兮哭得抽抽噎噎,好半晌才有力气抡起小拳擂丈夫的胸膛。
“就会笑话人!人家也不想的好不好,只是小时候让我爹给摔过嘛!”而且还摔得很惨。
当时带着家人到郊外赏花的月出岗,兴匆匆地将才五岁大的宝贝女儿抱在怀中走至山边看花,却一不小心失了手,将宝贝女儿摔下山沟,直到现在她发际里都还有一条疤,作为父亲当年失手的纪念品。
就是从那次之后她怕高怕得要死,怕得无药可医。
“对不住!对不住!”这下换成天骧游在心疼道歉,还一边在心底,将他那臭岳丈给用粗话问候了干逼。“乖皎兮,是相公不好,是相公太坏,你用力的槌我,别再哭了,好不好?”
“不好!人家还是要哭的……”
月皎兮将小脸埋进丈夫怀里不肯抬起,破天荒地给了天骧游一个很任性的回答,让他听了有些傻眼,不敢相信这是他那全天下最乖巧柔顺,最好哄的爱妻会说出的话。
“为什么?因为还是很气我吗?”
“因为……因为……”
终于,那让泪水给涤净了的清澈美眸,自天骧游怀中抬起来,红通通的鼻头,微噘着的小嘴,双颊生晕,表情明显生窘。
“因为在你回来之前,我……我把饭给烧焦了,相公,怎么办?咱们没有晚饭可以吃了。”
第九章
天骧游要出远门了。
即便是正值新婚燕尔,即便有百般的不情愿,但他没忘了他给吴越王的承诺尚未履行完毕。
毕竟吴越王是他能够娶得娇妻归的大功臣,他又素来重诺,想了想后还是决定先把该做的事做完了再说吧。
出门在外他最不放心的自是家中娇妻,但又舍不得让她同行受旅途颠簸之苦,这小女人怕高又贫血,身子骨荏弱,从头到脚都是朵只能养在深闺里的小花,是以只好暂时将她独自留在家里。
其实原先他是劝月皎兮回娘家住的,但她说什么也不肯。
思想传统的她甚至还搬出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古训,还有一点,她不想让外边的人藉此推论这对夫妻感情出了问题。
在两人争执了几天后,天骧游不得已地做了让步,因为他了解妻子外柔内刚的脾气。
与其让她敷衍地答应他,再在他走了后偷偷跑回来住,还不如一开始就顺着她,并帮她把该想好、该备好的事全都打理妥当,他也才好安心地出门。
于是他让翠儿搬过来,一来可以帮月皎兮打点生活所需,二来也好跟她做伴。
在这之前他始终没打算在家里添丫鬟仆佣,就是不想让外人打扰了两人蜜里调油的新婚日子,所以翠儿搬来暂住也只住到他回来为止。
此外,他还让四师弟天乐、五师弟天喜、六师弟天涯,每日轮班来帮爱妻递送生活所需,并看看她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
再加上屋外的桃花阵,那绝对足以将不会武的月皎兮给安全守护住,入阵的方法他只教给几个负责帮他照料爱妻的人,千方百计地将妻子可能会受到的打扰给减到了最低。
虽说一切都已安排妥当,但在临走前,天骧游还是依依不舍地提不起脚步离开。
最后还是让月皎兮给三催四请,才终于将她那不肯走的相公给赶上路。
为了这,天骧游还沉下脸了。
“干嘛?就那么盼着我走?”
“不是盼而是……”每当他孩子脾气发作时,她倒得像个娘了,“早点去才能早点回来嘛!”
想想也对,顶多是一、两个月的分离,就让他走得像个男子汉吧。
逼自己别再留恋,转身挥手,他酷酷地抛下话语,“那我走了,乖乖待在家里等我回来。”
“知道。”月皎兮被他有些负气的动作给逗笑了,“放心吧,不待在家里我还能上哪去?”
妻子的语气听来正常如昔,终于放心了的天骧游,这回没再踌躇回头了。
而听来看来都没事的月皎兮,直至再也看不见丈夫身影后,这才终于忍不住地转身奔回小屋,趴在床上嘤嘤哭泣,方才为了要让丈夫安心离去的故作坚强,全都化作了一缸又一缸的眼泪了。
听见哭声,在灶房里忙着的翠儿跑来开心,却只在门外瞧了一会儿后无声离开。算了,小姐那种脾气劝了也没用的,还不如让她哭个过瘾。
月皎兮直至太阳西下时才终于止住了哭泣,顶着一双肿如桃核的眼睛,她让翠儿给劝到了饭厅,看见满桌子的热菜。
“我不想吃。”她用哭哑了的嗓子,摇头告诉翠儿。
“你不想吃,只想哭?”翠儿不由分说地将饭盛满,连同箸一块塞进月皎兮手里,“小姐呀,你就算不为自己也为翠儿想想好吗?”
“什么意思?”月皎兮不懂。
翠儿没好气的开口,“姑爷从相府将翠儿调来帮忙时说了,一天赏一百两银子……”真是破天荒的大方呀!“但姑爷也说了,如果他回来时发现小姐变瘦了,他就要扣我工钱。”
既觉得好笑又觉得好奇,月皎兮问了:“怎么算?”
“只要你少一两肉就扣我三十两工钱!”
闻言,那挂着一双核桃眼的月皎兮噗哧地笑了,按两计价?相公当这是上市集买猪肉呀?
“只有小姐还笑得出来,翠儿都快哭了……”
翠儿嗔怨地觑了月皎兮一眼。
“原先我还当这回可赚翻了,但瞧你第一天就哭成这样,就怕等姑爷回来时我还得倒贴银子给他呢。你也知道姑爷脾气的,其它事情或许还有得商量,但在钱的方面,他可是半点便宜都不给人的,所以呢……”
她动手将一只鸡腿夹进月皎兮碗里,恳求的模样像是几乎要跪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