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问得措手下及,纪向暖的脸蓦地红了起来,不想对姊姊有所隐瞒,她害羞地点了点头。
纪向晓眼中有抹思绪一闪而过,她将之掩下,没有显露脸上。
「难怪你一直不想回加拿大。」她故意叹气。「通常女孩子一谈起恋爱,第一个都会先告诉姊姊或妹妹的,结果你完全没想到要跟我说。我知道,可能是我这个姊姊太见不得人了。」
「不是这样,我只是怕打扰到姊姊的时间,因为你真的很忙。」伯她难过,纪向暖急忙解释。「对不起、对不起,我一定会把他的事全部都跟你说的。」
「别紧张,我开玩笑的。」纪向晓轻笑。「后天晚上约他到家里吃个饭吧,让我认识认识他,这样会不会打扰到你们约会?」
「不会。」纪向暖当然摇头。「他人很好,你一定会喜欢他的。」
纪向晓几不可见地顿了下,随即用温柔的笑掩饰过去。「那我后天等着评监你的眼光喽,好了,快去睡吧,明天我们再聊。」
「姊姊你也早点休息哦,晚安。」她迫不及待想打电话告诉他这件事了。纪向暖开心地走上二楼。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纪向晓唇畔的笑缓缓褪去。
向暖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其实她早巳将对方查得透彻——
夏繁波,三十二岁,单车店老板,没有前科,属于中高收入层级。她甚至见过他,那天她先透过杨先生确认向暖不在那间店里,然后再假装成买车的客人上门。 如向暖所说的,他人很好,但她却不喜欢他。
那双眼太会放电,很容易招蜂引蝶,而他看上向暖的动机也让人猜疑。向暖一无是处又体弱多病,热爱户外活动的他应该只会觉得她棘手,怎么可能会看上这类型的女孩?
唯一说得过去的,就是向暖的家世背景占了太多优势,让他甘愿屈就。虽然他经济不虞匮乏,但只要是人都不会嫌钱多的。
向暖太纯真,不懂人心险恶,她必须保护她,别让她被有心人给骗了。
这是她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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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聚餐的那一日,纪向暖整天都坐立难安,离约定时间还有两个小时,就忍不住催促他回家准备,紧张得仿佛要见公婆的丑媳妇是她,而不是他。
知道她很在乎家人,夏繁波早早就把店交给小叶和阿翔看顾,回家好好地打理自己一番。洗澡、刮胡子、擦皮鞋,为了她,他费尽心思表现出最好的一面。
当他抵达她家门前时,她盈满爱恋的眼神毫无保留地告诉他——她深深爱着他,就算家人阻止他们的恋情,她也会义无反顾地追随他而去。
晚餐气氛相当融洽,她担心的尴尬场面不曾出现,她害怕的隔阂不曾发生,姊姊和男友有说有笑的情景,让纪向暖提悬镇日的心总算放了下来,愉悦地加入话题。
用完餐后,他们到客厅聊天。
「姊,骑单车对身体真的很好,我的体力比起刚回来时好了很多呢!」纪向暖不断鼓吹骑单车的好处。
「我老了,骑不动了,而且没什么时间。」纪向晓笑道。
「别为难向晓了,她要忙公司的事,不像你是无业游民。」夏繁波宠溺地拍拍她的手背。
「我是职业义工,不是无业游民。」纪向暖微嗔地嘟起了唇。「你不想想我在店里帮了你多少忙,好几辆车都是我卖出去的呢。」
纪向晓被炫眯了眼。她从没看过妹妹这么漂亮,脸庞散发光采与自信,仿佛从怯懦无助里破茧而出,蜕变成绚烂的彩蝶,如此耀眼。
「再说下去向晓会以为我在压榨你,不敢再让你到我店里了。」夏繁波低笑。
「姊,你放心,他一直很小心不让我太累,在他店里帮忙真的很轻松。」怕姊姊当真,纪向暖连忙保证。
「我晓得。」纪向晓勉强微笑,无法理解心头漫然而起的沈闷所为何来。
「对不起,我失陪一下。」纪向暖离开去上洗手问。
一见她走出客厅,纪向晓脸上的笑随即敛去。
「谢谢你帮我隐瞒。」她低声开口。
「举手之劳。」夏繁波微微一笑。
见到她的第一眼,他就认出她了。两个礼拜前她曾来看车,百般挑剔,最后什么也没买地离开。那时他就觉得这个客人怪,但他并没有想到是向暖的姊姊。
她就是讨厌他这种眼神,明明看穿了她,却不揭破,还用轻松自若的神情回答她每一个问题,让向来习惯掌控局势的她变得好无助:心慌不已。
纪向晓深吸口气,冷冷地看向他。「时间不多,我就直说了。我希望你离开向暖,你们不适合。」
夏繁波并没有太感到讶异,因为他看得出她今晚的谈笑都是强撑出来的,他早有心理准备,但最让他感到忧虑的,是她眼底深处那抹熟悉的光芒,他很希望是自己看错。
「适不适合,只有当事人最清楚。」夏繁波斟酌词句,并小心地把表情维持在不见笑容却有礼的客套范围。「向暖不像你们想的那么柔弱,只要给她机会,很多事她都可以做得到。」
经过这段时间的了解,他才发现向暖个性的退让其来有自。
家人把她当成金丝雀豢养,过重的关爱压得她喘不过气,也形成了她的自卑情结,她深信自己只是个麻烦,渐渐地就变得不懂得如何要求,只想别再成为别人的负担。
他语气里不容动摇的坚定激怒了纪向晓。「你才认识她多久?她的能力、她的极限在哪里,从小看她长大的家人最清楚,你别自以为是地指责我们有错!」
「我没这个意思。」不想和她正面冲突,夏繁波说得很婉转。「我相信向暖的改变你应该也看在眼里,这对她是好是坏,你很清楚。」
再把她留在这个充满束缚的小小天地里,只是将她的美丽与独特白白抹煞掉,她值得更广大的世界,更璀璨的人生。
「她不需要改变,本来的她已经很好了。」纪向晓嘴硬。「我想你应该会很想知道她的身价,虽然她拥有一部分股权,但公司是挂在我名下,如果你以为可以从她身上捞得好处,劝你还是趁早死心吧。」
向暖的改变让她羡慕,她辛苦了那么久,得到的只是疲累,向暖却轻而易举地获得了幸福,从小到大一直都是如此。
她不是在妨碍,也不是嫉妒,她只是怕这不过是他有所贪图而下的工夫,一旦他决定离去,向暖绝对会承受不住的,最好的方式就是在向暖还没将感情放得太深前,尽快将之斩断。
「我不在乎那些。」看到门把转动,夏繁波把敛下的笑挂回脸上,凝望着向暖推门定进。
「我离开时你们聊了什么?」纪向暖坐回他身旁,注意力全被他的温柔眼神紧紧攫住,让她无暇留意到纪向晓来不及隐下的情绪。
「聊你小时候的事,我答应向晓会好好照顾你。」夏繁波将她揽近,那句话是保证,也是在宣示——他不会放弃向暖,即使她再多的阻挠他还是不会放弃她。
纪向暖害羞地低下头,笑得好甜蜜。
够了,她看不下去了。纪向晓沈怒地抿唇,想找藉口离开。
看出她心思的夏繁波抢先一步开口——
「时间不早,我该走了,今晚谢谢你们的招待。」他不是顾全她的颜面,而是想保护向暖,他不希望向暖察觉到任何异状。「你想送我到门口吗?」他转头朝向暖笑道。
「嗯。」纪向暖点头,陪他一起走出客厅。
她没发现留在原地的纪向晓一直看着他们的背影,眼中有着妒羡、失落,还有一丝丝的悲哀。
「太好了,我姊姊好像很喜欢你耶。」纪向暖掩不住笑。
小傻瓜,他只希望她姊姊别太喜欢他。夏繁波苦笑,关于这方面他的直觉太准了,准到让他苦恼。
在想出解决之道前,他暂时还不想告诉她,其中也包括了纪向晓打算阻止他们继续交往的这件事。
「送到这里就好了,你进去吧。」要她出来,只是想将她从那个气氛中带离而已。
「我好想跟你一起回去哦。」将额头靠向他的肩膀,她轻喃了声,随即振作起精神,漾起灿烂的笑。「不过这样你就还得送我回来,会让你太累,你回去吧,路上小心哦。」
「我会的。」夏繁波揽住她的后脑,索取了一个结结实实的吻。「今天都还没有机会亲你。」他不禁埋怨。她整天都紧张得要命,根本没心情和他躲到仓库暗渡陈仓。
纪向暖轻笑,对他说了声晚安,在他的注视下,进入屋内。
她本想问姊姊有关于对他的想法,却发现她已经回到房里,而里面并没有亮着灯。
姊姊可能忙到累坏了吧,难得可以放松,所以就早早上床睡觉了。反正还有时间,并不急于一时啊。纪向暖并没有多想,转身走回房间。
第十章
这一天,纪向暖坐在柜台,心情觉得有点闷,因为……他不在。
他说有商品的事要处理,不方便带她去,要她留在店里。她不喜欢自己这么黏人,所以笑着要他放心去忙,结果从他一踏出店门口她就开心不起来。
不行啊,她要独立自主,再这样下去怎么得了?她太依赖他了。她皱皱鼻头,拚命鼓励自己。
别一个人坐在这儿,去跟小叶、杨叔他们说说笑笑一阵,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她正准备行动时,手机铃声响了。
「向暖,我是妈。」一接起,母亲高兴的声音立刻传来。
「妈,什么事?」自从上礼拜和姊姊一起吃过饭后,她一直想要把他的事告诉爸妈,却找不到适合的时机,尤其是妈每次打电话来都会问她什么时候回加拿大,更是让她开不了口。
「太好了,你终于愿意回来。」纪母兴奋地自顾自说道:「后天就要搭飞机了,你东西整理好了吗?如果整理不来,就请姊姊找人帮你,没必要的东西就不用带,家里都有……」
纪向暖越听越心惊,好不容易才找到空隙开口。「妈,谁跟你说我要回去的?」后天的飞机?她怎么完全不知道这件事?
「向晓昨天跟我说的啊,她说机票都订好了。我和你爸会去机场接你,如果你怕的话,还是妈叫姊姊陪你一起坐飞机回来……」
母亲又叨叨絮絮地说了什么,纪向暖完全没听进去,她只想尽快找到姊姊问清楚。「妈,我晚点再打给你。」她急忙把通话结束,转拨姊姊的手机,却没人接听。
以前的她可能会束手无策地怔坐原地,但现在的她已经懂得如何为自己争取想要的事物——她不想回去,至少不是这样匆匆忙忙、不明不白地与他分开!
「杨叔,麻烦你载我到公司。」
一路上,她仍试着拨打向晓的手机,但还是都没人接。她勉强按捺忐忑的心,不懂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姊姊明明见过他了,她也有跟姊姊说过她的心情和想法,姊姊应该知道她不想离开台湾,却又为什么瞒着她做出这样的安排?
一到公司,她直接上到纪向晓的办公室楼层。
「请问我姊姊在吗?」她问秘书。
「二小姐,总监有访客,要请您先稍候一下。」秘书安排她到旁边的小会议室,端来咖啡和杂志后离开。
纪向暖根本看不下杂志,突然想到应该先通知夏繁波这件事,而且她也想徵询他的意见。
她拨打他的手机,须臾,却听到熟悉的音乐铃声从隔壁的办公室隐约传来。
怎么会……她切断通话,那铃声也跟着停止。他不是去厂商那里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想要确认的强烈欲望驱使她朝门走去,她的心跳逐渐加快,颤抖着手,将门拉开——
夏繁波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女人,只觉得耐性已经快被消磨殆尽。
纪向晓打来电话说有要事要和他谈,他知道绝对与向暖有关,也觉得事情必须做个解决,于是他找理由支开向暖,独自赴约。
结果他来了之后,她却是拿出一大叠病历资料,把向暖从小到大的症状一一详述,说得好像向暖应该永远躺在床上,让他听了忍不住火大。
「够了。」他出声阻止。纪向晓不理,依然继续念。
「我说够了!」他略微加大音量。她还是不停。
他倏地探身过去一把将她手中的资料全都抢下。
「这些都只是死板的文字,能证明什么?向暖每天都在我面前,她的健康状况我看得再清楚不过,如果你想用这招来吓跑我,没用的。」他用力将资料扔到一旁的椅子上。
「一时好转不代表永远,如果她又病发你负担得起吗?心脏手术需要金钱和照顾,一般人根本承担不起。」后天她就要安排向暖回加拿大,在这之前,她必须先说服这个男人,要他放弃向暖,这样向暖才会死心回去。
「我可以,就算必须把一切都放弃,我也会留住她。」夏繁波微眯起眼。「同时我也希望你记住,她不像你所说的那么命在旦夕,即使是假设也别再那样说她。」
「你在她身上得不到好处的!」为什么这男人就是不懂?向暖不值得!「权力和金钱全都掌握在我手上,她甚至不懂得经营公司,她只会拖累你!」
此时夏繁波的手机响了,从铃声听出是向暖拨来的,他忍着不接,因为他看得出纪向晓已经有些过于激动,倒不如先全心把她解决后再打电话和向暖解释。
幸好,手机响没多久就停了。
「那你的言下之意是,你才适合我吗?」夏繁波讥诮地扬笑,毫不留情地揭开她隐藏的心思。「很抱歉,我喜欢的是向暖的人,不是她的身世背景,就算你比她多出更优越的利基我也不可能会选择你。」
他看得出她只是对他稍有好感而已,会变得如此执着,有绝大部分是掺进了从小累积的怨念。父母的偏爱不只是压迫了向暖,也伤害到她,他对她的遭遇寄予同情,但一再包容、回避并没办法解决问题,他必须直接攻入她的心防,让她正视自己。
「为什么?」她嘶喊,他毫下留情的拒绝狠狠地刺进纪向晓的心,长久以来的武装全然崩溃。「为什么你们都选择她?我那么努力,结果什么都得不到,她只不过是因为有病,就轻易抢走了一切,这不公平!我恨她、我希望她不要存在!」
「姊……」哽咽的轻唤震住了她。
她回头,发现向暖眼眶泛红地站在敞开的门前,她顿时如遭雷击,不敢相信自己不但想抢妹妹的男友,甚至还诅咒她死……天!她抱头趴在桌上,脸色惨白如灰。
纪向暖很难过,她竟都没有看出姊姊一直活在痛苦的阴影里,只是迳自把伟大的枷锁套在她身上,还傻傻地享有姊姊给予的关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