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发,重重地叹了口气。
「对对,把内胎绕在横杆上撑开,用锯片磨——」热心的阿翔在一旁指导。
「闭嘴啦,你让向暖自己弄。」小叶扯住阿翔的领子把他拖开。
「向暖小姐加油!」一旁看着的老杨比她还紧张。
即使身边已经吵成一团,专注的纪向暖根本没听进他们的话,她努力将记得滚瓜烂熟的步骤实践到动作上,手脏了、衣服也沾上些许污渍,她却一点也不在意,心思全然凝聚。
藉着看向外头的动作,夏繁波把她的身影敛进眼里,那柔弱中带着坚强的美,使他的眸光因蒙上情感而显得有些迷惘。这样教他怎么能再对她凶得起来?光是要做到对她视而不见就已经是一项极具难度的挑战了。
看到一辆警车缓缓靠路旁停下,夏繁波收回视线,朝前喊道:「警察来了。」
「啊、啊!」老杨弹跳起身,边朝外冲去边大声嚷嚷:「夏老板谢啦!」矮壮的身子冲上停放店前的宾士,在警察拍照存证前抢先一步开走。
那像弹簧一路跳出去的动作,让夏繁波忍俊不禁地微扬唇角。
原本只待在车上等候的杨叔越来越不甘寂寞,老用要买单车的理由陪主人杵在店里,爱凑热闹又放心不下他那辆宾士,明明店门口画的是红线,仍总是把车停在那儿,每天和取缔违规的交通警察玩着你追我跑的游戏。
「好了。」纪向暖站起,抹去手上的脏污,小脸上交杂着期待和担心。「阿翔你要不要看看?」
阿翔蹲下,这里压压、那里按按,然后咧了笑,对她竖起大拇指。「第一次就补得这么成功,不错哦!」
「真的吗?」满满的喜悦让她好想又叫又眺,纪向暖拚命忍住,不敢让自己太激动。「我好高兴哦!」
她做到了,她不仅挑战了自己,也证明了自己,这些日子的努力真的得到了成果!纪向暖觉得好骄傲,抑不住地嘴角直往上扬,弯成漂亮的弧度。
她喜欢夏繁波,但这又能代表什么呢?那次和小叶谈过之后,她一直在思考这
个问题。
光凭喜欢,是无法改变现状的。她体力差到无法参加活动,甚至以为绕完三圈大安森林公园就已经足够,他们的领域相差太多,想到自己居然敢喜欢上这样的他,她就觉得很心虚。
两情相悦的情侣都不一定能长久包容差异了,更何况是根本还没办法确定心意的他?她必须改变自己,就算做不到和他并肩而骑,至少、至少也要能跟在他后头迎向终点,共享那种完成目标的喜悦。
在小叶的建议下,她参加原厂举办的DIY讲座,了解自行车的结构、学会如何善用性能,同时也参加体适能教室,锻链她的骑乘技巧及体力。
她不逞强、不躁进,只要觉得负荷不了就不再虐待自己,以身体健康为主要前提。她没再参加他们的约骑活动,因为现在的她只会成为负累,她改和杨叔去骑河滨自行车道,从最基础的路线开始尝试。
虽然进展很慢,但她确实地、一点点地追上他了。他知道吗?看到了吗?纪向暖朝夏繁波的方向望去,他正低头翻看商品目录,仿佛他们这里的吵闹全传不进他的耳里。
可惜,这么好的表现可是世间少有的呢!纪向暖偷偷对他扮了个鬼脸,好心情完全没受到影响。
可能是小叶的说服有用,也或许这真是他隐藏心情的假象,现在看到他的冷然神态,反而会让她有点高兴,因为不管是喜欢或讨厌,都代表他对她另眼相看。
而且昨天他居然跟她说话了,让她喜出望外,虽然只是短短几句,却让她昨晚兴奋得差点睡不着。
再多一点好吗?不只是老板和客人的关系,不只是平淡交谈的车友关系,再多一点,让她越过那条界线,成为能和他并肩而行的伙伴。
她期待着,期待那一天的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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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繁波盯着电脑萤幕,脸色凝重。
纪向暖从踏进店里时就发现了,除了对象是她时,她没看过他露出这种表情。发生什么事了吗?她忍不住担虑,一边穿围裙一边悄悄地朝他看去。
这印有店名的工作围裙是小叶给的,她和杨叔一人一件,俨然把他们当成店里的一员,那时夏繁波看到并没有说什么,等于默允了他们的身分,这个进展让她好高兴,每次穿上这件围裙都有种被肯定的感觉。
再度把车停在店前的老杨随后走进,也拿起围裙穿上。「夏老板午安,小叶、阿翔你们也午安。」他热络地打招呼。
「午安,今天也很准时哦!」
小叶和阿翔都活力十足地回应,而夏繁波只扬了扬手当回应,视线没从萤幕上调离。
「夏老板怎么啦?」老杨偷偷问。夏老板平常虽然不理向暖小姐,但对他这个老头还算是有说有笑,今天好像有点反常。
「学术研究发表日,头痛日。」小叶摇头叹气。
「这时候我们就很庆幸自己不是老板了。」阿翔扬笑的表情带着点聿灾乐祸的意味。
「什么意思?」纪向暖好奇地问。
「夏哥会定期注意国外网站,只要看到有什么最新消息,他都会在部落格上分享给其他同好,但他总不能把整篇英文转载过去吧?鬼才看得懂。」小叶爱莫能肋地双手一摊。「所以夏哥得先负责翻译,如果是新产品发表,那种简单的东西他还不放在眼里,最恐怖的是学术文章,会让人烦到想把头发扯光光。」
「阿翔,翻译机呢?」夏繁波突然站起身问道。
「我借回去用就忘记带来了。」阿翔嘿嘿干笑。「你用网路字典查嘛!」
「查、不、到。」不然他何必找翻译机?夏繁波不耐地吐了口气,强抑满腔的烦闷,准备坐回去继续努力。
纪向暖犹豫了下,怯怯地开口。「我想……我应该可以帮得上忙。」见他停住动作看她,她再补充。「我英文不错。」
那双墨邃的眼没有任何波动,依然静静地看着她,可能只是一、两秒的时间,但对她而言,却像整个世纪那么久,纪向暖揪紧围裙,觉得手指冰冷。
夏繁波想拒绝,但想起她那时和他对上话的惊喜表情,一直说服自己保持距离的心就狠硬不下来。只是个小忙,就让她帮吧,不会造成太大影响的……他妥协了。
「拜托你了。」夏繁波总算敛回视线,他没坐回原位,而是往旁一让。
他愿意让她帮忙,而不是将她排拒在外!纪向暖掩不住笑,快步跑去,一进到柜台后,她才发现虽然这里仍是同一个开放式的空间范围里,但高超的柜台区隔出隐密的氛围,仿佛前头的人及谈笑声都离得很远。
想到这几乎等于他们两人独处,她的心不由自主地狂跳了起来,她不敢看他,赶紧坐下竭力专注在文章上,否则她怕她会紧张得语无伦次。
「这上面说关于避震系统的设计有了突破性的发展……」
她的声音不大,夏繁波必须靠近才能听得清楚,一边拿着纸笔记下她所说的重点。她的语调像篇好听的乐章,逐渐地,他的心思游离了,被她身上的淡淡馨香完全缠绕。
她是如此娇弱,几乎被他的身形掩没,他的臂膀是她的两倍粗,还有那与他古铜肤色截然不同的白嫩肌肤,这些强烈的对比让他的心倏地漏跳一拍,又急促地跳动起来。
如果他伸手环住她,光是手臂的重量她可能就挣脱不开……想到娇小的她在他怀中的感觉,夏繁波全身顿时有如火烧,想要她的欲望灼疼了他。
该死!他在想什么?他该做的是避开她,不是反而让情况变得更加难解!他在心里怒声驳斥,连忙聚集所有的意志力克制自己别做出不该的举动。
但她的存在还是严重地撩拨了他,他不由自王地朝她越靠越近,听不清楚全然变成一种藉口,因为他早已失神到没把她说的内容听进耳里,只有她轻柔的嗓音滑过心底,不断鼓噪着要他伸出手,将她环拥入怀。
他好想知道当他吻住那红嫩的唇瓣时,那么容易害羞的她会有什么反应。她会无助地任他子取于求?还是青涩地回应他?光是想像那个画面,他体内的烈火就一发不可收拾。
「这个字我不确定……」她回头想问他,因为两人的距离太近,她的唇瓣不小心刷过他的脸颊。
那感觉轻得就像是微风若有似无地拂过,却让两人狠狠一震。纪向暖捣唇低下头,连耳根子都羞红了。
夏繁波前倾的上身急速后仰,背脊窜上冷汗,呼吸变得沈重不已。天!要不是这个意外,他真的差点对她伸出手了!
那感觉似乎还残留颊上,虽然只是轻拂而过,影响却是无可比拟,瞬间狂燃的火苗几乎将他焚毁。本能地避开后,随之而起的是浓烈的失落,无法满足的渴求在他脑中激狂呐喊,这不够,他想要更多,更多……
发现自己的心神又脱了缰,夏繁波懊恼不已。他是怎么了?他早过了那种精虫冲脑的青少年时期,不该为了这根本称不上吻的意外心猿意马!他狠狠地暗斥自己,全身肌肉绷得死紧,只能用更加强悍的意志去禁锢自己的心思。
这意外让她不晓得该说对不起还是说没关系,纪向暖好尴尬,她克制着不去胡思乱想,但身上的每一寸肌肤和每一丝感觉都在清楚地告诉她,他就站在她的身后,他的体温正将她紧紧包围,逼得她的心狂跳。
「那是个专有名词,不用翻没关系。」夏繁波握紧拳头,强抑情绪,才有办法若无其事地说出这些话。别看她红透的小巧耳朵,别看她嫣红的双颊,他就像只鸵鸟般要自己对她的清纯诱人视而不见。
他平稳的反应让纪向暖稍稍松了口气,心跳逐渐稳定下来。应该是她的错觉吧,她并没有碰到他,否则他早就眺开了,不会还冷静地站在这里跟她讨论文章。
她如果再害羞下去,反而显得奇怪。纪向暖深呼吸,摒除所有的杂念,继续专心翻译文章。
夏繁波强迫自己专注在文章上,总算逐渐将躁动的心平抑下来。
翻译到最后一句,纪向暖停下,偷偷睇他,他正弯身靠在桌上快速记下她所讲的内容,握着笔的手臂脉络浮现,衬托着他强而有力的气势,狭小的空间几乎被他散发的热度填满,让人无法忽视他的存在,她的脸,又开始红了起来。
夏繁波问了她几个问题,记下缺漏之处,他看着手中抄下的要点,视线锁在纸上,思绪却飘离到她身上。
到了这地步,他如果再对她不闻不问,简直就是个只会利用人的王八蛋了。经过短暂的心理挣扎,夏繁波开口了——
「你的英文是怎么练的?」因为太紧张,导致声音有点过于低哑,怕被她察觉,他赶紧无声清了下喉咙。
「我八岁就去加拿大了,上个月才回来。」纪向暖光是要压抑开心都来不及了,哪有心神再去注意到他的异状?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和她聊天,聊的还是她个人的事,她好高兴!
「移民吗?」这是否代表她只是短暂停留台湾?这个蓦然窜过的念头让他的胸口一阵窒闷。
「……嗯。」纪向暖迟疑了下,还是点点头。
她没告诉他们她有心脏病的事,也交代杨叔不能透露,她不想因为这样让他们变了态度。尤其是他,她不希望他因此软化,这样会让她觉得这是她以病胁迫所得到的怜悯,她反而没办法看到他真正的感觉。
「你的教育等于全是在加拿大完成,严格说来英文才算是你的母语吧?讲得好也是应该的。」夏繁波无关紧要地聊着,思绪却总是绕着她会不会离去打转。
为什么?他该觉得高兴才对,但为什么浮现的感觉却近乎……不舍?他惊骇地发现他竟然不想让她离开。他疯了不成?他最该做的是大力对她鼓吹加拿大的好,劝她早日远离罪恶的台湾!
「我中文也讲得很好啊,如果我不说你也听不出来吧。」纪向暖轻笑,掩饰了眼中一闪而过的黯然。
如果可以让她选择,她希望能不要离开台湾,在这里接受教育,全家人都住在一起,但她的身体却不允许。搬到加拿大后,爸妈怕她的身体负荷不了,加上她时常进出医院,上学成了一种奢望,她只能靠着家庭老师学习她所需要的知识。
其实她是寂寞的,她没体会过大学生活,没有可以谈心的朋友,她渴望友谊,渴望有一个能让她试着独立自主的地方。
她会迷上单车,不仅只是因为他,同时也是因为在这个领域里,她必须自己努力,没办法依赖他人。这里没有小心翼翼的呵护,没有旁人为她做好一切的安排,她一点一滴累积出属于她的成就感,没有人可以夺定。
「你什么时候要回加拿大?」这个问题盘旋心头许久,夏繁波终于忍不住开口。
他不是想做什么,反正他一直都很清楚他们是不同世界的人,他只是想知道这样的纠缠要持续到什么时候才会结束。他擅自为心头的那抹浮动找到了理由。
但为什么他都已经这么明白地告诉自己,他的心还是扯痛着?想到这里可能只是她短暂停留之地,想到他可能在某天之后就再也见不到她,那种空虚的感觉几乎让他无法承受。
他是希望她能待久一点,还是希望她能早点离开?一直低着头的纪向暖突然很想看他的表情,她倏然回头,看到一丝窘色在他脸上闪过,虽然顷刻间他已恢复自若的神色,但她确实看到了!
他对她真的有感觉,不是厌恶,不是烦腻,而是……不舍。这个发现让她心里好甜,甜得让她扬起了笑。
「如果可以,我希望能一直留在台湾,我喜欢这里。」
那双澄澈的眼直直地看着他,仿佛在告诉他,那柔声的倾诉不是针对这片上地,而是他,她喜欢他,所以她希望能一直留在这里。
夏繁波迷眩了,任由她深深地望进心坎,让她眼底耀动的热切燃至他身上,紧紧攫住他的心,陷在她揉合了柔弱与坚韧的独特气质中无法自拔。
不,这只不过是一时迷失罢了,他只是被色欲冲昏头罢了,现在随便一个女人站在眼前他都可能会有相同的感觉,他不喜欢她,他对她一点好感也没有!夏繁波不断地自我告诫,手紧握成拳,像是这样就可以捉丰那急欲挣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