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惊觉不对劲,急急推开门奔进房里,就见他撑不住身体,眼见就要倒下,而正前方的地上就躺着几片尖锐的瓷片——
宋均均本能的冲过去要撑住他前倾的身体,但她忘了自己不再是过去高姚有力的将门女,而是娇小的村姑一枚,砰地一声,他硬生生的将她撞倒在地,一阵晕眩袭来,她眼前发黑,立即感觉到后脑杓的痛。
而且问题还不只如此,他好重!她压根没有力气可以推开他。
唐绍羽则怔怔瞪着她,在他坚硬身体下的柔软身躯,两团圆润的丰盈,他的心怦怦狂跳、血脉贲张,还有这张近在咫尺,粉嫩绝美的脸庞……这几日,她的模样固执的、不时的在他脑海里盘旋,他想碰她——
理智突然回笼,他在想什么,竟然为这小村姑而意乱情迷?!
黑眸一黯,他阴沉的瞪着她,“你为什么在这里?”
为什么?她该怎么回?只是这么近看,才发现他脸上有不少青紫,是摔倒时撞到的吧,就连手也一样青青紫紫……他这几天都这样撞来撞去,是不是全身疼才没睡好?
她忘我的盯视着,他也在此时才发觉她发丝微遮的脸颊有一道刮痕,正渗着血,而伤害她的就是一块贴靠在她脖颈旁的瓷片。
他倒抽了口凉气,不敢想象要是运气差一点……
“怎、怎……么了?”瞧他直盯着她的左脸颊,她想也没想的就要伸手去摸。
“别动!”他粗声喝道,扣住她的手外,一手还捧住她的脸颊,就怕她的脸被割到。
她怔怔的瞪着他,每一次呼吸都能感觉到他坚实的身体更沉重的压了下来,她的脸无可抑制的涨得红通通的,喘着气道:“爷……我、我很……难……快……没气了!”
“你颈子旁边有一块瓷片,脸颊已经割伤了。”他莫名的沙哑了声音,轻轻的放开她的手,再小心的拿走瓷片。
原本,危机已除,他该起来了,但他的身体发烫,胸下的心感受到她的心跳与他一样,急如擂鼓。
她则看见他深幽的瞳眸里映着自己,属于他的阳刚气息紧紧包围着她,她应该移开眼,却无法照做。
视线胶着,两人微热的呼吸轻拂着彼此,带来一股奇异的骚动
“这——爷、均均姑娘,没事吧?”发现房内没声音了的韩易快步跑了进来。
两人同时一僵,尴尬的别开了眼,韩易已上前,先是扶起主子,再将她拉了起来,也看到她的脸颊,“你的脸受伤了。”
“没事。”宋均均伸手摸了摸脸,微微刺痛而已,也只有流一点点血。
只是……也不知哪里怪怪的,全身不太对劲,还有被撞到的胸脯更是疼,这个新身体个儿虽然娇小,却有对波涛汹涌的傲人胸脯,平时还不觉得怎么样,让他压着,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不对不对,她在胡思乱想什么,一颗心怎么还卜通卜通狂跳?
唐绍羽的心跳一样紊乱,但他微微摇头,努力的想恢复理智,而这一点都不难,在看到自己还得靠着韩易的身子才能站好后,发热的身体立时冷静下来。
韩易望着一室的混乱道:“爷跟均均姑娘先移到侧厅,我马上叫人进来收拾。”他撑着主子的身体要往侧厅移动,但唐绍羽却不愿配合,抬头看向唐绍羽,他才发现主子眼里尽是责备。
他顿时心虚了,“爷——”
“你去找她?”唐诏羽质问。
“是我送衣服来。”宋均均马上接话。
唐绍羽看着她,注意到她脸颊的那道伤痕,闷闷的抿抿唇,“易,把我放到椅子上,去拿药箱,替她擦药。”
她一愣,“不用,不过是一点小伤。”
他蹙眉,“万一破相了——”
她笑,“没有万一,就是小伤,根本不怎么痛。”
“帮她上药。”他再说。
“我说不用!”她也坚持。
“该死的,本王说要就要,到底是本王比较大,还是你这个小村姑比较大?!”他的怒火再度燃起。
她现在觉得,他对人发火的嚣张样比刚才那样好多了。她忍住上扬的嘴角,乖乖的坐到一旁,还将编成发辫的长发全拨到后背,让他看清楚那道伤到底有多“大”。
唐绍羽绷着俊颜,韩易倒是什么也没说,领命而去,返回时,手上提了药箱外,竟还将一小篮缝补的针线也带进来。
唐绍羽绷着脸没说话,宋均均则直接的看向唐绍羽已经扯破的袖口,向韩易点个头。
韩易静静的替她脸颊抹了药后,再看向主子。爷脸上、身上这几日累积的瘀伤也不少,却不让他上药。
宋均均也看向唐绍羽,阴阳怪气的,又不说话了,伺候这种主子也够累了。她看得出来韩易想做什么,也希望她说什么,她也不迟疑的开口,“韩大哥,也替你家主子涂些药吧,他脸上、身上肯定都有些瘀青红肿。”
“谁告诉你我脸上身上都有伤?!”唐绍羽不满的问,目光却是直接瞪向韩易,但这份不满里,还有连他都不清楚原因的怒火,尤其在听到她说“韩大哥”时,这两人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韩大哥没说,我有眼睛。”她答得直接。
“你偷窥过本王的身体?!”他没好气的怒问。
韩易低头,适时的掩饰眸中一闪而过的笑意。
她粉脸蓦地涨红,大声否认,“当然没有,但脸都瘀青了,难道身子会没有?猜也猜得出来!”
“不管有没有,都不需要。”他心里就是不舒服,她肯定看到他的狼狈样了。
她站起身来,侧着头看着他,“爷是怕均均看到什么吗?我可不是什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夏日农忙时,田里的男人总打着赤膊,王爷要不好意思,均均出去就是。”她边说就边往门口走——
但韩易突然开了口,“我得马上去一趟城里,还是请均均姑娘帮忙替王爷上药,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唐绍羽难以置信的看着韩易,“你说什么?”
“我刚刚收到飞鸽传书,要马上进城。”这也是他返回的主因,又刚好寝房里静寂无声,他才急得冲进来。
“有消息了?”唐绍羽眼睛倏地一亮。
“应该是。”他答得小心,因为主子已失望太多次了。
“快去!快去!”
她不知道是什么消息,但她知道这对唐绍羽肯定很重要,而且,也很神秘,不是将讯息直接送来到这里,还得韩易进城,不过,也没什么好意外的,尔虞我诈是贵族的通病,心思间尽是权谋盘算。
离去前,韩易将药箱拿给她,“就麻烦均均姑娘了,里面有一瓶紫玉膏对瘀伤特别有效。”
她接过手,再看向唐绍羽,但他似是陷在自己的思绪里,也有可能是刻意忽略韩易的话,她本以为他会拒绝或暴怒大吼,但他只是拧眉不语。
唐绍羽也知道她正等待着自己的反应,他应该叫她滚蛋,但莫名的,他竟不排斥由她来上药,也许是他不想唤小厮、不想再多让一个人看到自己的狼狈状,对,就是如此!
等了一会儿,瞧他也没反对,她看着韩易点头,“行,擦药很简单的。”
她不是什么贵族千金,在这农村男女之防不若城里,忙农事时,男人打赤膊、女人赤脚撩起袖子,看到手、看到脚十分寻常,没有非嫁不可、非娶不可的事,很简单的……
第4章(1)
擦药很简单吗?不知怎么的,气氛就是怪到极点。
唐绍羽双眸闪动着危险眸光,直勾勾的盯着她。
她浑身不自在外,还得将那不时窜入脑海里两人迭在一起的亲密画面赶走,搞得她动作笨拙,尤其是在涂抹他脸上的瘀伤时,但他反常的没吼上半声,只是愈瞪愈狠就是。
他真的有一张好俊的脸,浓眉凤目,高挺的鼻梁、连唇形都相当好看。
她也不知是不安还是紧张,一颗心怦怦狂跳,沾了药膏的手往他的额头、眼睛旁、鼻翼,甚至是唇边轻按,心除了抽紧又会乱跳起来。
接下来,她战战兢兢的伺候他脱去外袍与内衫,颤抖着手往他肌肉纠结的胸口抹药,莫名的,手指酥酥麻麻的,还胡乱想着他的肌肤怎么细又滑,比自己的还细嫩,甚至暗中吞了好几下口水……
终于,那精壮的上半身及擦伤严重的手臂都擦好了药,她再蹲跪下来,替他卷起裤管,果真,膝盖更多瘀青……
忙了一阵,她起身收拾好药瓶,转身放回药箱后,再走到另一边以铜镜架上的盆水洗净双手,发现镜子里脸儿发红的自己,好像连耳根子都红了——
她连做几个深呼吸,这才回头,看着已径自抓了内衫穿上的他。
“我来帮忙。”她快步上前,帮他拉妥后背的衣衫,待他套上另一只袖子后,再替他将衣服拉妥,系上衣带。
常看娘帮爹穿衣服,总觉得那画面很美,但此刻,她却是心儿狂跳,一张脸更无法抑制的泛红发热。
但相较于她,唐绍羽的表情却是冷然得足以吓死人了,但个中原因只有他清楚,除了被她窥见他练习走路的难堪,折损他骄傲的自尊外,还因他对她的抚触竟然有反应。
她的手不似皇城女子柔软,因做农事及针线活等而略显粗糙,原本不带任何色欲的揉压触摸,却像在他身上点燃一处又一处的火,唤醒不该有的情欲。
天知道,他用了多大的自制力,才能克制熊熊欲望。
思索间,她已伺候他穿上袍服,微蹲着身子,颤着手指替他扣上盘扣。
因她微微低头,他看到她的眼睫有多长,那张近在眼前的红唇更像三月樱粉嫩欲滴,引诱着他趋近采撷——
终于扣完了!宋均均松了口气,直起身子一看,正好对上他专注凝视她的炽烈黑眸,她心头一震,直觉的又低头,他亦仓促的别开脸,俊脸上有着可疑的红,隐隐透露被窥见欲望的难堪。
气氛变得更为凝滞,受不了此时的沉闷,她想也没想的就开了口,“没想到爷能站起来走路,我——”
“怎么,本王双脚伤了就该注定一辈子当残废吗?”像是被踩到痛脚似的,他火大的话又冲口而出,恨恨的转头瞪向她。
她皱眉,“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是!你觉得本王学走路好笑又滑稽,一跛一跛,又摔又跌。”
她急急的说:“没有,真的没有!”
“骗人!你就是觉得好笑。”
这人脾气一定要这么坏吗?她摇摇头,“有谁这么说?韩大哥?不可能。”记得韩易说过,见过唐绍羽狼狈练走的只有她跟他。
“我的前未婚妻。”他冷冷的说着,“本王要向她证明我可以走,费尽全身力气才终于撑起身子,但一步还没走就重重跪趴下地,她却噗哧笑了,即使只有一声也就够了……”
她皱起柳眉,“也许爷听错了,爷倒下了不是?”
“你错了,她扶不起我,即使本王破天荒的向她请求,不要让其它人看到本王的狼狈,她还是出去喊人。”他脸色紧绷,“当我被扶回床上,我将奴才们全吼出去,她又说,大夫们跟她爹娘说了,我的脚永远不会好,所以,两人的婚事也将解除……”
他沉沉的再吸了口长气,“我质问她,刚刚笑了吗?她脸色尴尬,什么话也不敢说。”
明明只是一声来不及咽下的笑,却像利刃一般,在此后的日子里,残忍的在他的心口划上一道又一道的伤,让他下定决心,要住到这个偏远的别庄来,让自己重新站起来,找回失去的尊严。
好残忍!宋均均的喉头微微紧缩着,一开口,声音也略显沙哑,“原来,你是因祸得福。”
他黑眸倏地一眯,“什么?!”
“想想,这样的妻子大难来时,肯定自个儿飞了,爷受的伤,是老天爷给你机会看清她的真面目,让爷有机会找个更适合自己的贤妻良母。”
他又吼了她,“简直胡说八道!有哪个女人想嫁一个有残疾的男子!”
她心痛的道:“你的残疾有一天会消失,你已经站起来,可以走上几步。”
“但这已是最大的奇迹,就算能好好的走,也永远是个瘸子。”他愤怒的吼。
她也火了,“爷以为每个女子都肤浅无比,只要是瘸子就不嫁吗?”
“你给我住口,谁准你说瘸子的!只有本王才可以说!”他恨那两个字!他气得朝她咆哮。
她胸臆间的怒火更炽了,“容我提醒爷,瘸子是先从爷的口里吐出来的,还有,在我眼中,爷身上的缺点多如繁星,却不包括瘸子这一项,我走了。”真是的,搞得她也气呼呼的。
“该死,站住,谁准你走的!”竟敢说他的缺点多如繁星。
她站定不动,却没回头看他,“自怨自艾的爷,就好好困在这别庄里,哀悼你失去的双脚吧!说来,是爷只在乎这双脚,才忘了有很多事是爷能做的,这天地还很辽阔,一定有人能看到爷的好,还请爷想想到底是要让你的脚主宰了你的人生,还是让你的脑子来决定自己要过怎样的人生。”
砰地一声,他气得拍桌,“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没有资格评论本王!”
她咬咬牙,“我知道爷不认命,所以,你很努力让自己站起来,这一点很好,你知道逃避是不能解决问题的,但爷也矛盾,如果最终仍是个瘸子,你也不会回去你能一展长才的地方,因为你感到自卑,你不愿让人在背后偷笑。”
一针见血的一席话,让他已然奔腾的怒火像再被浇上一桶油似的,燃烧更旺了,吼声再起,“你给我闭嘴!”
“我说中了?就算能走,但因为瘸了,你对自己的人生不再有任何期许,打算一辈子躲在这乡下别庄,是吗?”她也是矛盾的,她其实一点也不希望她说中了。
“该死的,闭嘴!闭嘴!”她以为他愿意吗?要接受自己废了有多难!
听到他声音里有如困兽般的痛楚与愤怒,她的心也揪疼了。
她缓缓的转过身来,眼眶微红的看着他,“可不可以别对自己那么严格?如果能站起来,能走了,即使是个跛子,也该回去过自己要的人生。”他跟自己不同啊,她一直觉得他不该是被困在这偏远乡间的人。
他闷闷的瞪着她,她眼眶泛泪是在同情自己?不!他不需要!但为什么?他的心却因她的泪而抽紧,感到不舍?她不希望自己成了懦夫,他不愿也不允许自己成了懦夫,所以,他一次次的跌倒再站起来……
或许是看到他的神情渐渐平稳下来,她激昂的心绪也跟着舒缓下来,“爷没说话,我就当爷答应了,只要能脱离轮椅就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