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她留意到,金玄霄那一群手下兄弟看她的眼神与以往大有不同,好像她干了什么天大好事嘉惠到全族众人,那些眼神透出无边的景仰和无际的崇拜。
有几名五大三粗的汉子甚至在她带着娘亲和磊儿造访族人时,跑来当众朝她单膝跪下,右拳紧抵左胸,发誓对她誓死效忠。
还有遇到妇人带着孩子匍匐在她脚边,试图亲吻她的裙摆和鞋面,说是为求避邪保安康。
更有碰见牧人拉来几头大腹便便的母牛和母羊,求她摸摸那几头牲畜,认为这么做牛只羊只定能顺产。
这到底都成什么事了?
后来她把这些事说给金玄霄听,将疑惑也一并问出,他大爷竟笑得前俯后仰,好一会儿才收敛下来,戳着她的额头,语气似嘲弄似叹息道——
「秀秀驱使灵能治人、救人,怕是太习惯自己所做的一切,觉得理所当然得很,却不知别人在深陷危难、求救无门之际受你那般救助,对他们而言便如天降甘霖、如无边关黑中的一点明光,无明包围,你将之照破,在众人面前展开不可思议的通天大道……你救治猎狼族的兄弟,拿命去拼,我猎狼族的勇士们肝肠如雪、意气如云,岂能无动于衷?」
乐鸣秀这会儿才厘清事情原由。
原来是因那日她在壁岭之巅下疗治那两位猎狼族大哥,此事在黑石堡中传开,那两位护卫大哥当时意识未丧,什么都看得真真的,一开始自然详实叙说了被灵能疗治的过程究竟是如何。
可是坏就坏在事情被一个传过一个之后,越传越神妙,于是莫可奈何的就变成以讹传讹,都说她五感皆通神灵,挨她挨近些就能强身健体,还能保佑孩子们健康茁壮、六畜兴旺。
说说,这真的……到底……都成什么事了?
只是她虽然为这样的谬误感到无奈兼无力,当黑石堡中有妇人抱孩子来请她拍拍抚抚「加持」一番时,她实在无法戳破谬论严正拒绝,毕竟那一双双祈求孩子们能无病无灾、好好长大的母性眸光,她着实没法子抵挡。
因此,她这个「浑身皆灵通」的女子随在勇士们的马队中,半点不成问题。
她以往是木灵族的部族精神,如今似也成为猎狼族的精神依靠……
心境倒是蛮快便调适过来,想着,如此阴错阳差又因缘际会,求都求不得的缘分,既是如此,就一条道摸黑走到底吧。
然后她都作好「中长期驱逐北蛮子」的对应准备,以为要解救赫夜族的穆图族长以及一干被囚禁的族中长老至少得花上一、两个月,这场仗宜快不宜慢,一个月是中期,两个月是长期,若能在一个月内解决,那就太厉害啦!
没想到她家金大爷把人手和暗桩部署出去,再率勇士们直捣巢穴,一呼百诺、群起相应之下……前后算算,总共也才花了五日就把事儿摆平。
说说,且再说说,这真的、到底、究竟都成什么事了?
枉费她满腔热血无处发挥,最后在夺回赫夜族、成功救出穆图族长并生擒了叛徒阿思克的那一晚,她趁金玄霄忙着善后之际,亲自跑了趟伤兵营,她家乖巧俊俏的磊儿自然也跟了来,还懂得帮她打下手。
抬进伤兵营的汉子十有八、九是外伤,血腥气味弥漫四周。
她去到那座大棚子时,棚子几个边角皆燃着火炬,亮晃晃照亮棚内景象,方便随队负责清创止血和包紮的两名老大夫施以治疗。
乐鸣秀一进棚子里,不及多说什么,直接朝一名虽被裹好伤但显然失血过多、浑身冰冷的年轻汉子步去。
看了一眼便知命在旦夕,她立时驱动灵能施救,癒合几处深及见骨的刀伤,活络他自身血气,将那过于虚弱的脉动徐徐稳住。
要活。
活下来。
活着,不要忘记呼吸。
她合眼,内心喃喃,让意念随着灵能从指尖流淌出去 后等她感受到对方的命脉回稳,收回灵能后她吁了口气张开双眸——
嗄!吓了一大跳!
满棚子的人,只要没因失血过多而昏倒的人,全瞠目结舌望着她,只有她家磊儿最淡定,看她的眼神仅是亮晶晶得好可爱。
无论如何还是得尊重两位老大夫,她遂收拾表情,赶忙向老大夫们表明自己的意图,并请求他们让她帮把手。
哪里还用得着她求?
两个老大夫忙到都快直不起腰,如今又亲眼目睹木灵族传说中的疗癒灵能,乐氏超强灵能者自个儿「送上门来」,岂能令她无处发挥!老大夫感动到直接痛哭流涕,终于可以歇歇腿喘口气。
乐鸣秀又谦逊一番,终才把伤兵营掌握在手里。
不管是猎狼族抑或其他联盟部族的勇士,她一概一视同仁、有伤就治,而老大夫和金玉磊则帮她先行分别出伤重等级,老的负责分别,小的负责标记,轻重缓急分类出来,方便她一一引灵能疗治。
得庆幸真正重伤的人并不多,也就五人,若在以往,乐鸣秀也许不敢一口气把五人的命象全给治稳,但她的灵能自与金大爷相交相融、相辅相成过后,变得前所未有的活泼好动,好似有着满满用不完的精力,任她再如此驱动消耗,也是半刻之间便感充盈。
「部灵史」中所说的「得一仙身」,她终有所体会。
只是她引灵能疗治使得很欢快,她家金大爷八成回大帐里寻不到她和孩子,一问之下便直闯伤兵营逮人。
金大爷一到,满棚子的人再次瞠目结舌,眼睁睁看他大爷挟着她大步就走,还害金玉磊追在后头跑得气喘吁吁。
乐鸣秀一是不想当众落了金大爷面子,遂乖乖由着他挟走,二是不想她家磊儿宝贝担心,以为她触怒金玄霄了,所以即便受制,她也偷偷冲着孩子俏皮眨眼,表示一切无事。返回羊皮大帐,孩子没有跟进来,乐鸣秀听到似乎是老方的声音,不清楚说些什么,但倒是把孩子带开了。
帐内烛火荧荧,金玄霄将挟来的人儿摆在长条桌上,甫放落便开始检查,探她额温和体热,查她的脉动和呼吸,还拿五指在她眼前晃着,确认她眸珠能滴溜溜滚动……还以为男人是因她带着孩子擅自跑去伤兵营要冲她发火,结果,不是吗?
乐鸣秀干脆抓住他晃来晃去的手,一双柔荑将粗犷大掌合握。
「金玄霄,我很好,只是你五指再继续晃下去,我眼睛要花了。」抿唇笑。
一确认她的确无事,金大爷浓眉陡挥,张牙舞爪现恶相。「听他们说,你在伤兵营内待了近两个时辰,帮五名重伤濒死之人癒合严重的外伤,还把挨刀挨箭的伤兵也一并治了……哼哼,如今你可有本事了,就不怕再次消耗过度,把命给搭进去?」
他越说语调越沉,峻庞威吓般靠得好近,近到令她又产生错觉,彷佛男人那两丸目珠又要异变成兽瞳。
她心尖微颤,隐隐有种领悟——
似乎她能触动到他灵蕴的底端,那里有着最最原始的他,当初那个几近兽化的猎狼族少年郎,并未因体内灵能被导正便消失不见,那股奇异兽能仅是安静歇下,一直是他的一部分。
而他待她的心意,也让他放在了灵蕴的底端吗?
「为何不语?无话可辩了?还是……等等!噢,该死!秀秀——你能听见吗?听到我说话了吗?」突然紧张起来。
「没事、没事,我听得见,听得再清楚不过。」乐鸣秀赶忙出声,内心啼笑皆非,却也为刚刚想到的事感到一阵悸动。
她使了点力气握握他的手,接着道:「怎会把命搭进去呢?不是还有金大爷你吗?有你在,有你……陪在身边,我确实就长本事了呀。」
这话说得实在太巧太妙太中听,直直击中金大爷急需慰藉的心。
他脸上严峻之色虽未褪尽,气息倒乱了些。
他抬起未被握住的那手揉揉大耳,哼声骄傲道:「什么『陪在身边』?女人家就是脸皮薄,直接说『有本大爷同你要好在一块儿』,或是说『赤身裸体纠缠在一起同享鱼水之欢』,又或者说『本大爷将满身剽悍灵能借由胯间的一柱擎天送进秀秀的唔唔……』」越说越露骨,有人真真听不了了,合握他大手的柔董改而捂紧他的嘴。
乐鸣秀被他闹了个大红脸,却也忍不住笑。
笑了会儿,她缓缓放开他的嘴,柔声道:「金玄霄,以往骗你、糊弄你是我不真诚,可如今的我是真心喜爱上你了,以往的我带着全族只想寻一条活路,再无其他愿望,而今的我是带着全族跋山涉水只愿嫁给你,就盼两族相处融洽,咱们俩你侬我侬……以往,我以为你也仅是同我虚与委蛇,不当面戳破我的谎话,留下我只为我体内的疗癒灵能。」
话听前半,金玄霄当真听得心花怒放,但来到后半几句,他大爷双眉再度纠结。「谁同你虚与委蛇?本大爷待你……待你自是……」又揉耳朵了。
她才不要把「金大爷揉耳朵就等同害羞了」这样的事告诉他。
她若道破,往后他强忍害羞不揉耳朵,那她岂不少了一条探知他内心想法的门路,太亏了呀,她才不干,她就要独享这个小秘密一辈子。
乐鸣秀噙着笑,眸光温柔。「你待我一直很好,好到让我禁不住撤了心防,不知不觉深陷进去。嗯……然后我就想,原来你也是真心喜欢我的,因为是真心的,所以才愿意为我做那么多,只想我安心、欢心也甘心地窝下来,是也不是?」
他气息紊乱,狠狠瞪她。
见她了然于心般迎视,半点不闪躲,他扑过去就一阵狠亲。
她被亲得上身撑不住般频频往后倒,他干脆一把将她箍入怀里,力道之大似要将她揉进血肉中。
男人羞于答话就干脆堵她的嘴吗?
乐鸣秀好气也好笑,被吻得快要喘不过气,只得揄起粉拳槌着他的宽背。金玄霄稍稍放松力道,亦稍稍「良心发现」地放她的小嘴自由,抵着她秀额喘息,听到她哑哑又问——
「你说嘛,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那、那所以说罗,是你先喜欢上我的,然后藏起心思,装着冷傲,就等着我来喜欢上你,是不是?」
下一瞬,她的小嘴再次被堵实。
但,等他再次放开,她还是要问,不管被吻得如何气喘吁吁,如何晕晕然,她晓得要坚持到底。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她想得到他的那一份回响。终于啊终于,再剽悍的猎狼族汉子都要被逼急。
金玄霄热呼呼的嘴终是抵住她发烫的耳畔,沙嗄道——
「都拿自己的鲜血喂你,强要你喝下,这即表示,本大爷不仅人是你的,连心亦是你的,倘若不是真心喜爱,我连碰也不会让你碰,秀秀可明白?」
不是「我连碰都不会碰你」,而是「我连碰也不会让你碰」……听进乐鸣秀耳里,其中的微妙令心融化,竟觉「不让人碰」的金大爷有说不出的可爱。
她抿唇笑得好乐,藕臂环上他的硬颈,认真点头。「听明白了。」
「不闹了?」他轻啃她嫩颊。
「才没有闹呢。」她由着他啃,早习惯他这爱咬人的「恶习」。
他大爷冷哼。「女人家脸皮薄便也算了,问题还这么多!」
「那待如何?金大爷的身子都让我给碰了,还想反悔吗?」她戏谑着,眉飞色舞,一副甜头尝尽的娇俏模样。
金玄霄收拢臂膀狠狠搂住那软玉温香,再次吻得她七荤八素,那张粉嫩芳唇从内到外再从外到内被「惩治」得非常彻底……
昏昏然间,听到金大爷嘴里磨出话来——
「回黑石堡立即成亲!哼哼,还有秀秀当时允下的一诺,到时候也该兑现。」
第十二章 逆天的灵能(1)
北地暮夏犹见草长莺飞。
今儿个晴空万里,风从无际绵延的绿野上拂来,有着再熟悉不过的青草香气,在如此美好时节,位在北地的黑石堡今日得见一场部族婚礼,是十分难得、怎么想都觉凑不在一块儿的两族联姻。
猎狼族族长迎娶木灵族乐氏女为妻。
全程按木灵族的婚礼习俗操办,而非猎狼族「看上就抢」的那一套。
虽说木灵族族长夫人其实已瞧出闺女早被猎狼族汉子「抢回窝里」兼「吃干抹净」,如今能等来这场婚礼,与双方的族人们同欢同喜,倒也觉出这位猎狼族女婿仍颇有诚意。
话说回来,木灵族的婚礼就是要红,大大的红。
当整座黑石堡系满红通通的喜缎、挂着好多红通通的灯笼,正红颜色淹没这座朴实无华的堡寨,乍然一看俗丽得惊人,然喜气满满,再看第二眼、第三眼,便觉俗得好,大俗即是大雅,怎么都美。
按习俗拜堂成亲、送进洞房后,不管是猎狼族人抑或木灵族人,又或是前来贺喜的其他部族好友,男的一拥而上扛着新郎官到外边场子饮酒唱歌,妇人们则纷纷涌进新房里,围着新娘子「指导」所谓的「驭夫术」,自然连夫妻间的房事也得教上几手。乐鸣秀发现自己根本用不着说话,且半点不无聊,光听大娘和大嫡们你一言、我一语地「经验分享」,当真一出比一出还彩,新房里暧昧的笑声从头到尾没停过,还会伴随几句惊呼和嗔骂,非常热闹。
好几位妇人还不断拿烤肉、拿热呼呼的饼子和酥茶进来喂食她,说坦白些都像在喂猪了,没给她动手机会,一双双手拿着食物喂得她双颊鼓鼓,她只能努力咀嚼再咀嚼。
妇人们纷纷叮嘱,要她多吃些、定得吃饱喝足,因为以她们多年来的精准目光衡量,她嫁的夫婿可说高大魁梧,腰腿有力,洞房绝无可能草草了事,极可能压着人儿大肆征挞到天亮也说不定,所以得喂满自己的小肚子,以免通宵达旦体力不支。
乐鸣秀害羞归害羞,但渐能跟上妇人们的思维,只是在场唯一未婚的黄花大闺女陆晓晴就比较支撑不住。
今日陆晓晴一直陪在新娘子身边,帮忙张罗着大大小小的事,此际都有些坐不住,脸蛋红得几要渗血。
妇人们说起「荤话」丝毫不忸怩,用语直白浅显,想假装听不懂都难,时不时还辅以动作比手画脚讲解,相当之尽责啊!
乐鸣秀为这一切感到好笑,不禁思忖,往后若晓晴也成亲,她和晓晴年岁渐长成了大娘大婶级的人物,两人会不会也去挤在某个新房里,把一身习得的「宝贵经验」如此这般不藏私地说个痛快?
到得那时,若再回想起此际的羞涩难当,定有颇多感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