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随行出征,乐鸣秀内心同样作好「中长期对战北蛮狼族」的准备,毕竟这一次不同于上一回扫荡赫夜族叛徒那般轻易,北方部族联盟确确实实深入敌方,需得步步为营方能稳紮稳打。
所以说,要再如上一回那般速战速决根本痴人说梦……乐鸣秀本以为如此,却忽略事情落到金大爷手里,没有七,八个变因也少不得三、五个变数。
深入敌方五日,北方部族联盟终于跟北蛮狼族的主力对上。前五日的对仗根本是小打小闹,金玄霄完全没放在眼里。
直到追踪到北蛮狼族主力,他大爷就像一具被触动的捕兽夹,尖锐铁牙又狠又紧地咬住好不容易才逮着的猎物。
这一仗将成终章。
这一仗终为绝响。
而因为历经这一仗……乐鸣秀也才知道自家夫君先前隐藏了多少实力!
根本是逆了天,以为主力交锋需中长期对战,事情落到她家金大爷手中完全扭曲变形。
就那么一战便定下乾坤,真要算算,从他们离开黑石堡、各部集结朝北蛮子地盘前进,到北方部族联盟取得空前胜利,前后也才过去大半个月。
要问变因吗?
变因自然出在金玄霄身上。
乐鸣秀虽然并未亲临双方交战的现场,并未亲眼目睹整个过程,却是听金玉磊详细转述了小雀儿阿紫传回来的话。
当真不听不知道,一听惊得她几乎当场石化,然后就悔得要命,后悔自个儿干么那么听金大爷的话,他不允她观战,她就乖得跟只怕生的鹤鹑儿似,缩在后方大帐,连头都没探出去一次。
据阿紫说,金大爷率北方部族联盟与北蛮狼族对峙,敌方长期盘踞,主力人数逼近五万,加上驯养并训练上百头的雪原狼成为「致命武器」,一阵排开气势可谓惊天动地。反观北方部族联盟,除了大黑狗子以外找不到第二头猛兽,联盟战力集结起来不到三万人,生生被北蛮狼族给比将下去。
但,部族联盟的大头头毕竟是金玄霄,有他大爷一个足抵百万大军。
乐鸣秀听着金玉磊转述,男孩语调满满惊奇。
很显然的,金玉磊应也是头一回听闻自家阿叔那般无法无天的剽悍事蹟,他愣愣地把紫雀儿的话译给表情同样愣愣的婶娘听——
「……说是对峙时,对方近五万人喊杀喊打,上百头的雪原狼猪狯咆叫、蓄势待发,阿叔不但无动于衷,像似唔……阿紫绝对不会说错,我信阿紫的,但它说……说阿叔像还打了个盹儿,还睡到险些从狗子背上掉下来。」
这……乐鸣秀都猜不出金大爷使的是哪招了?
金玉磊缓了一小会儿接着道:「之后敌方开始冲杀过来,成群的雪原狼亦在驯兽手的驱使下朝咱们部族联盟的勇士们飞扑而来,对方越逼越近,双方距离越缩越短,敌人的马蹄声、嘶吼声,杀声震天,连大地都震动起来……」
孩子语调变快,她听得一颗心都提到嗓眼,快不能呼吸。
「然后呢?然后呢?」怎么突然顿住?
金玉磊粉嫩小脸蛋布满迷惑,好像很努力在理解紫雀适才传达的消息,试图弄明白究竟是何状况。
「……阿紫说,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乐鸣秀挑眉。「什么叫『就没有然后了』?」
「阿紫说,北蛮狼族冲到离咱们的人不到五个马身之距,他们胯下坐骑突然顿住四蹄,不是一匹、两匹有这种怪异反应,确实如连锁一般相互影响,整大群马匹全僵化成石头……」孩子吁出一口气,润润唇——
「婶娘应能想像得出,对方那冲杀速度有多快多猛,后果就有多惨,飞驰中的坐骑骤然停下,足可将背上的人甩飞出去几丈远吧?」
乐鸣秀不禁逸出一声低呼,一手轻捂左胸房,想像着那般场面。
她缓着气慢慢道:「马背上的北蛮子被抛飞出去,没摔死也得摔伤,何况按那一抛,十有八九会被抛到咱们北方部族联盟的人马面前,甚至抛进咱们人群里都有可能,咱们的人完全以逸待劳啊,趁他病要他命,趁他们摔得晕头转向之际,轻易了结对方,我方伤亡尽可降到最低……啊,对了,是不是连那上百头的雪原狼也瞬间被制住?」
金玉磊很快点头。「是啊,只是狼只不像北蛮子的坐骑那样仅停下不动,而是窝里反一般相互嘶咬起来,咬到最后几乎全军覆没,就没一头还能好端端站起的……所以阿紫才会说,就没有然后了,因为突然就打胜了。」
「噢……」她怎么就没能亲眼见识呢?扼腕啊!
「婶娘,是不是阿叔做了什么?」
乐鸣秀拿了孩子的鼻头一下,老气横秋叹道:「不是你阿叔动的手脚,还能有谁呢?他这是隐藏真正实力,先以弱示人再扮猪吃老虎,力求一击必杀、一刀毙命,你阿叔好手段、好手笔啊。」哼哼两声。
金玉磊不知道自家婶娘在不痛快,只道:「阿叔控制兽类的灵能变得好强,以前阿叔就很强,现如今是强到……强到无法无天、无边无际。」略顿,一脸求知欲旺盛样儿。「婶娘可知阿叔为何会突然实力大增?就像吞了什么天王大补丹似的。」
「那自然是因为你家阿叔吞了你婶娘我……呃!」赶紧打住话,乐鸣秀颊面微红,内心一阵好笑,还真不晓得该如何替孩子解惑。
哼,她不管了,交给孩子的阿叔私下处理去。她爱怜也带戏谑地轻捧孩子的脸,道——
「等见到你阿叔,磊儿尽可问你阿叔去,问他到底吞了什么天王大补丹?又为什么从头到尾对咱俩隐瞒实力?他对外边的人隐瞒也就算了,磊儿跟婶娘那是谁啊?那可都是他最最亲爱的亲人呢,他竟如此对待咱们……」
「阿叔待咱们挺好啊。」孩子老实道。
「咱们娘儿俩好生可怜啊……」
「也没有可怜啦。」金玉磊惊奇看着「很爱演」的婶娘,有些想笑,但好喜欢婶娘用「娘儿俩」这个词。
「被欺瞒得好惨,还被关在后方这座大帐……」
「没有被关啦。」笑声已现。
「还不给饭吃、不给水喝……」
「可桌上有饼子、肉干、果脯,还有一大壶酥茶呀。」
「他、他简直其心可议!」
突然,羊皮大帐的帘子被人从外边撩开,低沉声音乍响——
「说谁呢?谁其心可议?」
「哇啊!」乐鸣秀瞬间惊吓,本能地抱住男孩。
金玉磊在女人家馨香怀里扭着小脑袋瓜望向回帐的高大男子,弯弯眸,轻唤了声——
「阿叔……」
「呵呵……呵呵呵……夫君……」孩子的婶娘也跟着弯弯眸,笑得……一整个心很虚。
第十三章 你们都死掉(1)
金玉磊乖乖回到自己的帐子。
见阿叔回来,虽说已知前方战事的结果,仍想阿叔亲口再给说说,但他家婶娘偷偷对他挤眉弄眼,似在请求他先离开一下下……唔,再瞧瞧阿叔的脸色和眼神,八成婶娘刚刚同他闹着玩的话,全给阿叔听了去。
所以婶娘应是想把阿叔哄好,认错赔不是,又不好意思教他瞧见吧?
瞧出点儿端倪,金玉磊自然不再待下,带着紫雀儿回帐子里喂食好料。
这一边,乐鸣秀也已听到羊皮大帐外传出不少声响,应是随金玄霄回到后方的一拨人马,但大帐内安静得出奇。
金大爷的目光探不出深浅,让人背脊怪凉的,这不,孩子带着雀鸟甫离开,不怕出丑了,她赶紧腆着脸凑上前去。
「夫君辛苦了,今儿个与北蛮子主力对战之局,一见大事底定,阿紫便早早飞回来把事儿描述过,那当真是气势磅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啊!」
边说着,她主动握住他的手,幸得他大爷没刁难地甩开,还愿意任她牵着走到里边铺着薄毯的高位上落坐。
金玄霄大马金刀地坐在主位,勾着唇笑笑哼声——
「秀秀到现在还没答话呢,究竟对着磊儿说谁其心可议了?」
「夫君……夫君坐着好好歇息,让秀秀服侍你净手净脸呀。」嗓声脆甜极了。
随即见她如翩翩小蝶穿梭在花丛间那般,在大帐里转来转去,先是跑去角落脸盆架那儿绞了条巾子,回到男人身边举案齐眉地呈上。
跟着她去把男孩口中所说的饼子、肉干、果脯等等吃食,一盘盘全挪到主位前的长案,再奔去倒来一大碗温热酥茶,进贡般摆在男人面前。
她接过金大爷已擦拭好的巾子,脸上笑出一朵花来,臻首略偏讨好般道:「夫君肯定肚饿了,秀秀等会儿就去弄几道热食过来,你先将就一下垫垫胃,或喝碗酥茶也能稍稍止饥兼解渴,夫君快吃,饿坏可就不好,秀秀会心疼的。」
金玄霄一双深目微眯了眯,表情仍一副似笑非笑的高深莫测模样。
但他好生配合,干净巾子递到面前他就取来用,一盘盘吃食挪到面前他就拿来吃,明明进羊皮大帐前才灌了一羊囊子清水进肚,就算不渴,仍然取来盛着酥茶的大碗饮上几口。
「吃也吃了,喝也喝过,秀秀可还心疼?」放下大碗,他问得意味深长。
乐鸣秀点头如捣蒜。「心疼啊,可心疼坏了,跨坐在大黑狗子背上那么久,狗子背那么宽,又好动得不得了,夹都夹不紧呢,夫君肯定累到直打盹了吧?两腿疫不疫?膝盖疼不疼?秀秀给夫君槌提腿吧?」
才道着,她便矮身在薄毯子上落坐,于是素色绣桃花的长裙浮成一朵花浪,将她激滥在他右大腿边上,挨着他、贴着他,属于她独有的馨香浅浅荡漾。
金大爷的气息登时不太稳,尽管端坐不动,目光仍禁不住锁准她。
他家媳妇儿真揄起一双粉拳给他播起腿来。
她殷勤地槌啊捷的,秀额上的浏海轻飘飘,表情好认真,认真到让人更想作弄。
「为夫还在等秀秀答话,究竟谁其心可议?」以为他会轻易揭过吗?哼哼!
「呵呵……呵呵……夫君啊——」乐鸣秀干笑两声,蓦地多情一唤,随即抱住男人大腿。
金玄霄瞠目结舌瞪着「黏」在腿上的人儿,好一会儿才吐语。「这是干什么?」
乐鸣秀拿脸蹭他大腿,那颗脑袋瓜转向他时,两泓眸光彷佛拢了一天星般闪闪发亮。
「抱紧夫君的金大腿啊!」完全无视男人抽搐的眼角,她声音又娇又柔。「今日听了阿紫对战况的描述,秀秀发现自己更崇拜夫君了,当真崇拜得五体投地,秀秀更觉得当初舍了北陵、东黎、西萨和南雍,誓死追随夫君,实在是太聪明的决定,夫君犹如大树,秀秀在大树底下好乘凉,夫君为秀秀挡风遮雨,夫君这条金大腿,秀秀已打定主意抱牢一辈子。」
金玄霄眼角抽得更厉害,干脆出手。
他提住她的背心,一抓一放间已把抱紧他的腿、忙着「做作」给他看的媳妇儿安置在膝。
他掌住她腰背,力道不大却也轻易将她困住。
「还想怎么闹?」虽是质问,语气并不凶狠,微眯的瞳底甚至刷过笑意。乐鸣秀敛了敛表情,轻抿唇瓣一笑。「秀秀才没闹,是真的很崇拜夫君。」
「哼,没闹吗?对着磊儿在背后说我坏话,说本大爷其心可议,这叫没闹?」问话的同时,弹了媳妇儿额头一记。
乐鸣秀可怜兮兮呼疼,换来的是连小嘴也被咬。
她被堵得快要不能呼吸,好不容易逮到他些微放松,可以勉强蹭出声音时,她赶紧急急招认——
「我错唔唔唔……是秀秀错了唔唔……再也不那样唔唔……夫君饶命……」
「哼!」被她求饶的话逗乐,金玄霄终于愿意消停些,唇改而挪向她的秀额,亲了亲因他一记弹指而泛红的那一小片肌肤。
乐鸣秀才大口呼吸调着息,男人忽然把脑袋瓜搁在她肩头上,他无力般缓缓靠过来,一时间并无言语。
但灵能者对灵能者,即使不出声,亦可感受灵能波动,何况他们还是内在灵蕴能相互呼应的一对。
乐鸣秀一下子便有感应,藕臂立时将他拥紧,语透忧心——
「原来还是消耗过多了……北蛮子有几万头坐骑,还有上百头雪原狼需对付,你在极短时间内将所有兽灵控住,令马匹僵直不动,让狼只相互撕咬,那定然需要消耗极大灵能,然后你、你还撑到现在才肯示弱?」说到最后一句像有些发火。
她听到男人微沉的笑声,有点气不打一处来。「你还笑?」
金玄霄慢吞吞道:「被媳妇儿抱住了,自然就知道可以示弱,秀秀,我只示弱给你看见。」
乐鸣秀内心哀叫了声,明明也不露骨,更算不上什么情话,怎么金大爷随便几句就令她一颗心软乎乎,怒火全熄。
她抚着他微凉的面颊,很是心疼地亲吻他,羊皮大帐里也就他们夫妻两人,她仍怕被谁听了去似的在他耳畔边搭起手,小小声道——
「那待会儿秀秀让人送浴桶和热水进来,伺候夫君浴洗过后,秀秀再让你……让你吃吃,想必夫君应该就会好些的。」
金大爷颇虚弱般抬起长睫,对她眨了眨眼,很轻地应了一声。
然后他嘴角微翘道:「吃吃也好,吃了秀秀后,应该是会好些。」
乐鸣秀不禁要想,她与金大爷要好在一块儿,与养「炉鼎」修仙之道颇有异曲同工之处,要嘛采阳补阴,要嘛采阴补阳,根本是「双修」了。
当晚「吃」过她后,金大爷体内灵蕴受到滋润,疗癒灵能满满将他包裹,果然让他很快就回归本位,精气神不仅十足,还是十二万分饱足。
当热烈与激情渐渐缓下,乐鸣秀伏在男人胸前静静听着他有力且安稳的心音,忽地有所想法,觉得……应该绝无可能再与另一个人这般亲昵亲近了。
即使令她再重生一次、两次、无数次,她都不可能再与某个人如此深入彼此、占有彼此,就算她丧失记忆遗忘了金大爷,他们的灵蕴心有囊犀,永远会将他们俩牵牵连连在一起。
他们变成了彼此的一部分,若某天失去,那将是极大的痛苦,许是再不能一个人活着。也许这亦是她获得重生所要体悟之事,被爱着,并放手一搏去爱,将来痛苦难免,但人来到这世上,本就没要活着回去,只是她希望自己能比金大爷多活个一天、两天,若然她先不在,他不知要多难过,没有她闹着他、缠着他,他可真寂寞了。
她抬头瞥了他安然深眠的面容一眼,重新伏回他胸前,喃喃自语宛若叹息——
「金玄霄,怎么办?我可当真爱惨你啦……」
之后羊皮大帐中安静下来,没多久,软软的人儿呼吸渐趋规律,还打起小猫呼噜。
此时男人探出一臂悄悄拉来一件羊毛薄毯,盖在打着可爱呼噜的软软人儿背上,他重新怀抱她,薄唇微微噙笑,打算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