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后悔了,深深地懊悔。现实残酷地打击她,四年来她一直活在悔恨中。今天终于见到真彦,她觉得是上苍赐给她的好机会,她会好好珍惜,期待两人还有重新开始的可能。
她露出温婉的笑容,对于自己典雅的外表,她素来充满信心。“听到你过得很好,我真的太开心了。真彦,你不会明白,这四年来我过得有多悔恨。当初是我太傻,那时我刚满二十岁,什么都不懂,对于即将来临的婚礼好恐惧……你光芒四射,我却不确定自己是不是配得上你?我没有把握可以当一个称职的妻子,所以,我才会那么莽撞地要求退婚……”
她掏出细致的手绢,抹去眼角的泪,哀伤地道:“这四年来,我为了自己一时错误的决定,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我一直活在自责与孤独之中。其实,我到法国去只是为了念书,我没有跟他在一起……真彦,我现在才明白,其实我真正爱的人是——”
真彦温文有礼地截断她的话。“抱歉,诗帆子,我也希望你过得好。但,关于你的私生活,你真的没有必要向我交代。”
诗帆子睁大泪光闪烁的眼眸,不敢置信地望著他。真彦说什么?他不关心她是否幸福吗?看到她的泪,他都不会心疼吗?不、不!她才不相信他会这么绝情,他一定只是想气气她,报复她当年的悔婚。她有把握再度夺回他的心,毕竟,她可是他的初恋情人呢!
很懂得看人脸色的诗帆子赶紧收起眼泪,命令自己微笑。“那就好。对了,你可以给我你的联络电话吗?喔,我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想,也许我们可以像老朋友般,偶尔聊聊天,互相关心。”
真彦还是云淡风轻地笑着。“感谢你的关心,不过可能不太方便,我带女朋友出来旅行,也许她会介意。”
女朋友?看到他脸上的万缕柔情,诗帆子心底又妒又气。没错,她不会意外他有女朋友,毕竟他是这么出类拔萃的好男人,一定有很多女人主动追求他。
但……真彦好像很重视那个女人,否则,为何一提起“女朋友”这三个字,他原本疏离的眸光就盈满深情?噢!诗帆子好嫉妒那个可以得到他宠爱的女人,而且更加后悔了。
小泽诗帆子,你真笨!当初你不该要求退婚,迄一切的幸福原本是属于你的!
唉……她知道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这一辈子她最懊悔的就是错过长谷真彦,她不该任性地要求退婚,跟了那个男人……说来讽刺,当初以为刻骨铭心的爱情一到异国后,种种问题立即纷纷浮现。他们不断发生争执、撕破脸地大吵特吵,还差点大打出手,最后以非常难堪的方式分手。
“你有女朋友了?恭喜。”诗帆于撑著脸上的笑容。
真彦的笑容更加灿烂飞扬。“好巧,紫歆刚好走过来,我帮你们做个介绍。”
诗帆子转头,望著那个站在前方的陌生女人。
紫歆也呆呆地看著眼前这一幕——真彦和一个穿著和服的女人在交谈,两人似乎是旧识,那女人好漂亮,真的好漂亮。她穿著一袭淡紫色的和服,搭配深紫色的腰带,乌黑秀发绾成典雅的发髻。肌肤雪白,五官小巧娟秀,是标准的古典美人,整个人散发出一股大家闺秀的气质。
“紫歆。”真彦对著她微笑。“快过来啊!”
真彦要她过去,紫歆却觉得双脚好像被灌了铅块,变得好沉重。她望著那位古典美人,接著又不安地低头看著自己。对方打扮得好漂亮,身上的高贵和服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反观她,好像一个野丫头,只穿著最普通的毛衣和牛仔裤,而且因为刚泡了足汤,牛仔裤还卷到膝盖……喔,她觉得此刻的自己实在太邋遢了!
眼看紫歆一直站在原地,真彦更温柔地微笑,走向前牵起她的手,宠溺地道:“泡脚泡得很舒服吧?冷不冷?你的外套在车上吗?没关系,先穿我的。”他脱下自己的长大衣为她披上,顺手拂去她发梢的雪花,举手投足间尽是怜惜。
这一连串的举动全落在诗帆子眼底,心底妒火狂喷。她看得出来真彦真的很喜欢这个女孩,两人四目相接时自然流露出无懈可击的默契,缱绻浓情回荡着。任谁都看得出,他们是一对爱侣。
真彦拥著紫歆,帮她们介绍。“紫歆,这位是小泽诗帆子,是我认识多年的朋友,她家住在北海道最大的城市——札幌:诗帆子,这是我的女朋友范紫歆,来自台湾。”
“你好。”诗帆子露出自信的笑容。“你来自台湾啊?听说台湾很漂亮,还有很多美食耶,我真想找机会去玩玩。对了,你来到北海道还习惯吧?这里比较干冷,早晚要注意温差,不要著凉喔!”
“谢谢。”小手被真彦紧握著,紫歆露出清甜的笑容。“北海道真的好漂亮喔,风景如诗如画,空气又干净。这里的温泉水质更是第一流,好羡慕你可以天天享受这里的温泉。”
诗帆子娇笑道:‘其实这里一到寒冬是非常冷的,冰天雪地,让人只想闷在家里,哪里都不想去呢!对了,我该去看看我的朋友们,她们应该也泡完足汤了,今天很开心遇到你们,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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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他们下榻在十胜川的温泉饭店,品尝了北海道最出名的三大蟹料理——毛蟹、松叶蟹、鳕场蟹,并吃了最美味的生鱼片和最新鲜的海胆。
用过晚餐后,他们休息一个小时便去泡汤,在雪地浸泡在热呼呼的泉水中,欣赏盈盈坠落的细雪,别有一番滋味。
因为露天风吕有分男汤和女汤,紫歆回到卧室后,发现真彦已经先一步回房了。他坐在廊下的木椅上抽烟,阒黑的眼眸凝视远方,整个人被烟雾包围著。
紫歆默默地望著他,她看得出真彦有心事。事实上,自从下午遇到小泽诗帆子之后,虽然真彦还是兴致勃勃地带她到处玩耍,快乐地享受美食,采买当地土产,但,紫歆还是感受得到他的不同。当他静默时,眼神总是飘忽而忧伤,仿彿正在缅怀一些过往。
紫歆酸涩地想著,那位美丽高贵的小泽诗帆子,跟真彦以前应该是男女朋友吧?就算他不明说,她也感受得出回荡在两人之间那缕微妙的情愫。其实,他们两个还真是郎才女貌,非常登对。他高大英挺,她楚楚动人,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紫歆明白,就算真彦以前有很多女朋友也不足为奇,毕竟他是这么卓绝出众的好男人。但,令她不安的是——小泽诗帆子太漂亮了,简直像是古画中走出的古典美人。而且,真彦见过她之后就心事重重……他仍然忘不了她吗?还很爱她吗?
紫歆轻咬下唇,怯怯地唤道:“真彦。”
他还是出神地凝视远方,一动也不动。
紫歆走到他面前,又唤一句:“真彦。”
他猛地回神。“回来了?”顺手关上落地窗阻绝外面的飞雪,他微笑地轻抚她的发梢。“泡得舒畅吗?有没有把头发吹干?你啊,每次都偷懒,没有把头发吹干很容易感冒的。”
紫歆往后退一步,不让他碰触自己,幽幽地问:“你有心事吗?”
他一愣,迅速地否认。“没有。”
“你在骗我。”紫歆伤痛地望著他。“跟小泽诗帆子有关吧?她是你以前的女朋友,对不对?你现在仍很爱她,很在乎她吗?”
“不是那样,紫歆,你不要瞎猜。”
“我没有瞎猜。”她的心直往下沉。告诉她吧,告诉她一切吧!她可以接受他的任何过往,但,不要把她排除在外,不要让她觉得无法接近他的心。“你明明还深爱著她。自从下午见过面之后,你就失魂落魄,你放不下她吗?很后悔跟她分手吗?”
怒气闪过他的锐眸,他提高音量,不想她再追问过去的事。“够了!不要再说了,这不关你的事!”
紫歆悲痛地注视他,凄然苦笑。“对,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我根本没有资格多问,我很抱歉……”泪水快要夺眶而出,她掩面转身往外奔去。
外头大雪纷飞,蚀骨的寒意也迎面袭来,只披一件外套的紫歆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但她却加快速度往前狂奔,脸上的泪落得比雪还多……
真彦说不关她的事、不关她的事……她根本就是多余的。
也许,真彦跟诗帆子之间的爱情限本未曾结束,她,范紫歆,才是可悲的第三者。
她是多余的……
第五章
“紫歆、紫歆——”真彦火速追出来,攫住她的肩膀急促地喊著。“跟我回去,外面在下大雪,你会感冒的!”
“放手!不要碰我!”紫歆用力推开他,泪水狂流。“不要再假装关心我,我有没有感冒关你什么事?你回去找小泽诗帆子啊,你不用管我,反正我已经是成年人了,我不会饿死,也不会冻死,你对我没有任何责任。”他去找他的最爱啊,他们赶快复合啊,她这只丑小鸭不会不识相地挡在中间。
她转身又想跑,真彦却牢牢地扣住她的肩头,沉声喝令:“先跟我回去,我说过,事情不是你所想像的那样。”
“我没有想像任何事,反正你的爱情与我无关。”她痛恨脸上的泪水,她不要自己这么软弱,但,她却无力阻止这该死的泪。“我知道……我一直知道在这场爱情中,是我先喜欢你的。倘若不是我死死缠著你,要你收留我,或许你根本不会多看我一眼。我甚至不确定你对我的感情有多深?但我不在乎,我一直以为只要自己努力爱你,努力接近你的心,终有一天就可以拥有你的爱。但,看来我想错了……”
她哭得泪眼蒙眬,更加悲伤了。“我好笨、好天真,我自以为是。其实我只是一只丑小鸭,跟美丽高雅的诗帆子比起来,我简直一无是处。她又漂亮、又高贵大方,韵味十足,只要是男人都忘不了她,都会选择她。你去找她啊,去啊!我看得出她对你余情未了,你对她也是相同的心情吧?那,你们这对旧情人赶快复合啊,不用管我……”
“笨蛋!你到底在胡说什么?”真彦拉开长外套,把哭得一塌糊涂的她用力搂进怀中,以他的体温烘暖冰冷的她。“我承认我的确有心事,但,不是在想念诗帆子,我只是很感慨,感慨岁月的流逝,感慨自己再见到她,已经没有往日的激烈情愫。我不恨她,也不讨厌她,当然,也不再爱她。”
他捧起紫歆的脸,幽幽叹息。“你是逃婚而跑到日本的,其实,我也经历过相同的事。我没有逃婚,悔婚的人是诗帆子,在订婚前夕她找我摊牌,告诉我她不能跟我订婚,她要取消婚约。”
什么?悔婚?紫歆听傻了,不敢相信这种事会发生在真彦身上!
“愿意听我详细说明吗?”他心疼地拂去她发上及脸上的雪花。“跟我进屋吧,我会仔细讲给你听。再继续站下去,我们两个都会变成雪人,冻死在雪地里。”
可不是吗?原本只是飞絮般的雪势逐渐转为猛烈,偌大的雪纷纷坠落,顺著寒风呼呼作响,大地一片灰蒙苍凉。许多雪花顺著和服后领滑入他们的体内,寒意逼人。
紫欧呆呆地被真彦拉入屋内,两人下榻的是拥有私人庭院的独栋汤屋,起居室内还有一个壁炉,旁边堆了许多木柴。
真彦把木柴扔入壁炉里,让屋子里变得更加温暖,他拿了条大毛毯将两人包起来,让她舒适地窝在他的怀抱中,倒了杯温热的清酒给她。“喝下去。”
紫歆乖乖地喝下清酒,整个脑袋仍是一片混沌,不断重复、回响著真彦说的那句话——悔婚的人是诗帆子。天啊!这怎么可能?怎么有女人舍得扔下真彦,要求退婚?
真彦也倒了杯清酒给自己,缓缓地饮下,注视著紫歆,沉稳地道:“我跟诗帆子打从孩提时代便认识,我们两家是世交,双方的集团也有生意往来,她是我的初恋情人,我们的感情发展得很平顺、很自然,双方家长也乐见其成,已经开始筹划送我们两个出国念书。
“那是四年前的事了,当时,长辈们计划先让我们订婚,再以未婚夫妻的身分出国念书,学成归国后就可以结婚,一切看起来都很美好,顺理成章。但,就在订婚前夕,诗帆子跑来找我,她哭著告诉我,她不想跟我订婚,因为,她另外有喜欢的男人。”
他淡淡地微笑,眼底风平浪静,平缓地陈述著。“她说,她爱上她的同班同学,那男人虽然家世不够显赫,但他疯狂地爱著地,他给她的是惊天动地,刻骨铭心的真爱。他说我太冷淡,我给予她的爱跟那男人相比,简直微不足道。他们两人已经爱得太深太深,无法分开,她求我同意取消婚约,她只想跟那个男孩一起出国。”
窗外的风雪更大,屋内的柴火哔哔啵啵地作响。“我当时的心情很难形容,错愕、震惊、愤怒……而且不敢置信。当时的我的确很喜欢诗帆子,毕竟,我们两个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她是个美丽出众的女孩,我喜欢跟她在一起,也很尊重她,所以不曾逾矩。但,她却说我太冷淡,我对她没有激烈的情愫。她还说,她深爱另一个男人,没有他,她会活不下去。我只能愤怒地接受这一切,以冷漠武装自己,答应解除婚约。
“双方家长当然很错愕,诗帆子的父母更是不能接受。原本我们计划要到法国念书,解除婚约后,我以最快的速度申请到美国的哈佛大学,获得入学许可后马上启程前往。至于诗帆子的父母则在女儿的苦苦哀求下,无可奈何地答应她的要求,送她跟那个男人一起到法国求学。”
真彦又喝了杯清酒,酒精将他阒黑的眼瞳渲染得更加迷离。“我跟诗帆子,就此断得一干二净。坦白说,一开始我非常非常痛恨她,我不能接受她的背叛。我对她的尊重,她却解释为冷淡,我以为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她,我会永远憎恨她。在她之后,我也交了几任女朋友,但,潜意识下我总是小心翼翼地保护自己,不肯再付出真情,我甚至冷眼旁观陷入热恋的人,嘲笑他们的痴狂,我认为他们好愚蠢,天底下根本没有至死不渝的真爱。”
他轻轻抚摸紫歆的长发,眸光绵远温柔。“我一直以愤世嫉俗的眼光看这个世界,也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错,缺少什么?一直到遇到你,我才赫然发现,原来,我差点错过人生中最美好、最值得珍惜的感情。我欠缺的,是热烈爱人,也感受被爱的能力。其实,诗帆子当年没有说错,我对她的确没有至死不渝的激烈情愫,我只是喜欢她,但,不曾爱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