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君澜很轻很轻地吐出四个字。“当今皇上。”
“他是皇、皇上?”方怡抚着额头,一副快昏倒的样子。“怎么会这样呢?我到底干了什么蠢事?居然叫皇上不要继承家业,真是罪该万死!不用王爷亲自动手,我自己去跳河。”千万不要赐她一条白绫或是毒药。
季君澜从座椅上起身,上前两步,伸出右手,一把捏住方怡的下巴。
“你是真的害怕?”从小到大,他看过太多畏惧的表情,懂得如何分辨真伪,这个女人怎么看就是不像。
方怡跪在地上,下巴又被捏着,只能被迫仰起头回视。“当然害怕……因为市井之间有太多关于……摄政王的传闻。”
“本王倒想听听看那些市井传闻。”季君澜悻悻地说。
方治吞咽了下口水。“传闻摄政王……外表英俊潇洒、玉树临风,但个性冷酷无情、野心勃勃,和皇上之间相处得不太……愉快。之前看小公子……呃,我是说皇上,在王爷面前有所忌惮,两者联想在一起就……不寒而栗……”说到后头,她越说越小声。
“就只有这些?”
她嗓音一窒。“真的只有这些……王爷铙命啊……是我有眼无珠,还不知羞耻地调戏王爷……简直没脸见人。”
季君澜哼了哼。“这会儿倒是承认调戏本王了?”
“承认。”方怡吸了吸气道。
“所以你这是认罪了?”
“……我认罪。”她停顿了两秒才回答。唉!不想认罪也不行,谁知道这位摄政王会恼羞成怒,直接把她绑来。
“那么要杀要剐就看本王的心情了。”
季君澜的拇指在她的下巴上轻轻摩挲几下,让方怡觉得不太妙,就算外表是座冰山,男人终归还是男人,还是会控制不住原始的冲动。
她怯怯地问:“王爷现在心情如何?”
“不好。”
“怎、怎么个不好法?”她嗓音略有些发干。
季君澜扣住她的手腕,将她从地上拉起来,一把拖到身前。“只要想到你,本王就烦躁到夜里睡不着,如今见到了——”
眼看两人几乎贴在一起,更能感受到彼此身高和体型的差距,她干笑一声。“见到了又怎样?”
他从齿缝中挤出话来。“更加心烦意乱。”
区区一个寡妇,居然有本事影响到本王的情绪,这种事根本不该发生。
方怡读取到他心里的想法,不禁有些罪恶感,看来之前玩得太过分,这下真的引火自焚了。“既然王爷不想看到我,我马上走、现在就走。”
说着,她用力挣开他的钳制,转身往门口走,突然想到什么,又回头问道:“对了,这里是什么地方?可不可以找个人帮我带——”
话还没说完,一只铁臂倏地揽住她的腰,才不过眨眼工夫,她就被抛到床上。方怡不禁发出一声惊呼,才想爬起来,季君澜已经压过来,用男人的体格和重量将她钉在床上,无法动弹。
“你以为这样就可以走了吗?”他嗓音低沉而危险。
“呃……”她想了半天,最后叹了口气,身子慢慢放松下来,两眼直直地瞪着近在眼前的俊脸,索性跟他摊牌。“好吧,那么请问王爷到底想怎样?是杀了我吗?还是干脆毁了我的名节,当作是报复?”
目睹陈氏的态度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敢情方才的畏惧和求铙全是装出来的?所以她根本不怕他?季君澜觉得自己从头到尾都被耍了,敢这么唬弄他的女人,天底下只有她一个。
“你想要哪一种?”
“我不想死。”方怡回答得很快。
季君澜目光一闪。“你宁可名节不保?”
“我说过很欣赏王爷,是不介意两人好上一回,反正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就好,这么一来,咱们就算扯平了。”
既然是自己先招惹对方的,就要付出代价,何况他又是她的菜,很难不被诱惑。
这么想着,她当真伸手往堂堂摄政王的俊脸上摸去,指腹从眼睑滑向鼻头,接着是刚毅紧抿的嘴唇,见他眼底闪过明显的惊愕,像是没想到会被一个女人吃豆腐似的,她的笑声不禁在喉昽里翻滚。“你可以骂我不知羞耻,因为我实在忍不住……”
季君澜的额际爆出青筋,气自己居然动了情欲,身体明显地起了反应。“你就这么想要男人?”
“告子说过‘食色,性也”,饮食和情欲的需求都是人类的本能,要寡妇不能再嫁就是违反人性……”方怡的声音突然顿住,因为粗砺的男性拇指正抚过自己的唇瓣,她望进对方的眸底,可以窥见冰山底层燃烧着欲望的火焰。
“既然如此,本王就不客气了。”他是当今摄政王,就算占了一个寡妇的便宜,谁敢出面质疑他?顶多事后赏陈氏几两银子,就可以把人打发了。
方怡看着俊脸一寸寸地接近,直到两人唇齿相接,她大胆地探出舌尖,滑过对方的唇角,主动缠上他的舌。
上辈子的她,在高三那年就把那层薄膜给丢了,老妈知道后也只是警告她记得避孕,她还不想当阿嬷。所以对她来说,接个吻算不了什么,何况她面对的还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男人,就更想戏弄一番。
一声粗哑的呻吟、又像是气闷的哼声从季君澜喉咙里逸出,他心想这种事通常都是由男人主动,这女人别想就这么爬到自己头上来。
读取到他心里的想法,方怡不禁想笑。这男人果然是在父权体制下长大的,认为一切都该由男人来掌控,女人只要顺从就好,可惜他这次踢到铁板,遇到的是个有着男女平等观念的现代灵魂,她根本不打算照游戏规则来玩,很想看看这位高高在上的摄政王会有什么样的表情。
她越想越得意,笑到全身都在颤抖,可当舌尖被用力吮吸时,她不得不收起笑意,专心对付他。
“王爷要不要先去把门关上?万一有人闯进来……”当季君澜的唇舌往她的脖颈进攻时,她才边喘息边问道。
说真的,她并不讨厌这个男人,也很享受调戏冰山的乐趣,就算两人真的滚过床单,依对方尊贵的身分,铁定不会当一回事,而她也不觉得有什么损失,更不会哭着要对方负责。
“谁敢擅闯本王的寝宫?”季君澜舔过她的耳垂,嗓子因情/yu而沙哑。“就连皇上也不敢……”
提到皇上,高大身躯一震,就像是被人当场浇了盆冷水,瞬间清醒过来。
之所以会命人把陈氏绑进宫来,除了想吓唬她,让她明白寡妇就该像个寡妇外,主要还是为了皇上,结果本王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
季君澜又气又恼,似乎只要碰上这名寡妇就乱了套,他在心里咒骂一声,用尽所有的意志力才有办法离开身下的娇躯。
“皇上……他还好吗?”方怡双颊泛红,呼吸微喘。“听了我的建议之后,可有下定决心好好努力?”
他的目光掠过方怡松开的领口,最后强迫自己收回视线。“皇上病了。”
“病了?”她睁大眼睛。“皇上都生病了,你这个摄政王居然还有心情干这种绑架寡妇的勾当,看来市井传闻果然没错。”
“市井传闻都说了些什么?”季君澜清了下嗓子,才让声音恢复冷然。
方怡用手肘撑起上半身。“真要我说?”
“说!”
她拉拢领口,坐正身子。“说摄政王根本不在乎皇上死活,甚至为了夺取皇位,想要他死……这是真的吗?”
“你真的想知道?”
“不不,我不想知道,真的不想。”知道太多只会死得更快,她赶紧转移话题。“皇上病得很严重?”
他的表情高深莫测。“你担心皇上?”
皇上见到陈氏,心情应该会好些。那孩子真的太软弱了,实在教人担心。方怡眨了几下眼皮,意识到这个男人专程把她绑来这儿,无非是希望她能去探望小皇帝,这跟外界传闻摄政王与小皇帝之间的紧张关系,有着很大的差距。她谨慎地回道。
“……是有一点。”
“想去探望他?”
虽然可以读取到对方的心里话,但她还是无法完全看透这位手握大权的摄政王,她也同样在观察。“我可以去吗?”
“就看你是否有心。”季君澜彷佛在吊她的胃口。
人家都把话说白了,她当然不能说不去。“那就……去一下好了。”
“若是不想去,本王也不勉强。”他讽道。
方怡看着面前的男人,总觉得有一种违和感,而且越来越明显。“其实王爷并不是真的偷觎皇位,也不是不关心皇上对不对?”
话声方落,她差点被冰刃般的目光给砍成两半。
“这不是区区一个寡妇该管的事。”季君澜嗓音下降好几度,瞬间像是寒风刺骨,让她快被冻死了。
“就当我没问好了。”方怡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测没错。“如果方便的话,我就去探望皇上,希望他早日康复。”
闻言,季君澜面无表情地启唇。“见了皇上,小心你的措词,不该说的话就别乱说。”
接着他朝外头低唤,随即一名小太监捧了个包袱进来,然后又退出去。
“换上这套宫女的衣裳。”
方怡接过包袱,见季君澜不动,只得问道:“王爷不出去叫我怎么换?”
季君澜瞪她一眼,想到这女人方才主动投怀送抱,现在才来害羞,也未免太晚了,他背过身去。“快换!”
“换就换……就会摆出王爷的架子,欺负我一个寡妇。”方怡打开包袱,取出宫女制式的衣裳,以及专用的头饰,一面更衣,一面发牢骚。“果然不该乱吃东西……下次还是不要这么贪嘴,免得真的拉肚子……”
他不知何时转身,双臂环胸。“你在嘀咕什么?”
“你怎么偷看?!”她急忙系好腰带,大声指控。
“咱们之间的帐还没有算,本王可是很记仇,会慢慢要你偿还。”季君澜捏着她的下巴,撂下狠话。
由于低髻是已婚妇女的发型,方怡重新绾了个双丫髻,但是怎么梳就是不顺手。“是、是,我就等王爷发落。真是的,这种发型好难弄……我记得是往这边绕,好像不对……”
季君澜在一旁看她弄了半天,索性出手帮忙,一下子就梳好了。
她一脸打趣。“没想到王爷对女人的发型这么清楚。”
季君澜根本没打算回答。“走吧。”
第4章(1)
方怡扮成宫女,跟在软轿旁,忍不住瞪了眼舒舒服服地让人抬着走的男人,待她走到有些上气不接下气时,总算来到甘泉宫。
“摄政王驾到——”
随着太监的声音传来,季君澜面容冷淡地领着方怡走进小皇帝的寝宫。
“十三叔来了?”已经不再镇日昏睡的季昭脸色又白了。
桂公公连忙安抚。“皇上别怕,有奴才在。”
季君澜来到龙榻前,眸光缓缓掠过小皇帝惊惶不安的表情,旋即垂下,状似恭谨地拱手行礼。“见过皇上。”
“十、十三叔免、免礼。”季昭靠着床头,打着哆嗦回道。
季君澜问向桂公公。“御医来看过了?他怎么说?”
“御医说皇上惊悸不宁、胆怯善恐、夜寐多梦。方才已经喝下汤药……”桂公公用字隐晦地回道。“只要皇上别再受到惊吓,十天半个月就能慢慢痊愈。”季君澜一副事不关已的口吻。“有谁敢让皇上受惊,臣第一个铙不过他。”桂公公在心里大叫。不就是摄政王你吗?
“十三叔还有事吗?”季昭锦被下的小小身子微微颤抖。
季君澜朝身后使了个眼色。“为了让皇上龙体能够早日康复,臣特地带了个人来。”
方怡走上前去,朝坐在龙榻上的小皇帝福了个身。“参见皇上。”
“你、你是……”季昭嘴巴一开一合,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
她干笑一声。“因为不知道是皇上,那天可能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若有失敬之处,还请恕罪。”
季昭又惊又喜。“你真的是陈氏?”
“是我没错。”
“咳!”桂公公清了清嗓子。“什么我?应该自称民妇!”
季昭脸上因喜悦而泛红,根本不在意称呼,他就喜欢方怡说话的方式。
“无妨,我也不爱自称朕。陈氏,你怎么会进宫里来的?又怎么会跟十三叔……”他的声音突然打住,有些惊疑不定地在两人脸上来回打量。
“是王爷把我绑架——把我请到宫里来的,说是皇上病了,要我前来探望。希望没有打扰到皇上休息。”方怡看着小皇帝整个瘦了一圈,应该不是小感冒。
“你没有打扰到我,我也很想再见你一面。”季昭怯生生地看了摄政王一眼,有些困惑,不明白十三叔为何又突然对自己这么好,还特地把陈氏找到宫里来。“多谢十三叔!”
季君澜看出他心底的纳闷,口气淡漠,不带一丝感情。“皇上若在此时有个不测,臣可就成了众矢之的,天下百姓又会如何看待臣?至少眼下得好好保重龙体,还不到倒下的时候。”
闻言,季昭不禁缩成一团,再年幼无知也听得懂话中的威胁,就连死亡也由不得自己,得看摄政王允不允。
方怡偏过头,有些愕然地看向身旁的男人,却也正好读取到摄政王心底的关怀,和外表展现出来的冷酷态度正好相反。
又吓到了?要怎么做才能让这孩子生出胆识和骨气?
身在帝王之家,不该轻易就把害怕和不安表露在脸上,这可是会让有心人抓到把柄,成为致命的弱点。
她嘴角忍不住抽搐,刚刚那番话就算是大人听了也会吓个半死,何况是对一个不过八岁的孩子?他能够体会这份用心才怪。
“王爷可否暂时回避一下?”有他在场,可能不方便说话。
季君澜冷眸一扫,像是在说“你以为自己是在跟谁说话?”
“陈氏不懂宫里的规矩,十三叔别生气……”季昭担心会连累到方怡,害怕连累她死于十三叔手上。
倒是方怡还是不怕死地盯着他看,等着他的答覆。
“说完了,有人自会带你出宫。”季君澜横睨了她一眼,接着朝小皇帝说了句“臣告退”,便转身出去了。
方怡见小皇帝吐出一口长气,也看得出他真的很怕他。
“赐坐!”季昭朝桂公公命令。
于是,桂公公搬来绣墩,摆在龙榻旁。“陈氏还不快点谢恩?”
“多谢皇上。”方怡也不客气,大大方方地坐下,再将装了原本衣裳的包袱搁在膝上,直视着小皇帝。“皇上要多吃一点,你真的太瘦了。”
桂公公低斥。“陈氏,不许对皇上无礼!”
“我哪里无礼了?”她不解。
“你先下去!”季昭很清楚陈氏说话就是这样,也很喜欢这种不把他当皇上、而是把他当普通人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