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开始之所以会跟慕王爷合作,不过是因恼我多年来压在他的头顶上,想让我尝点苦头,却没当真良心泯绝到想要我死,且既然我已决定退出江湖,对他早已没了威胁性。”
两人算是同行,在当时卜大通所能给他的协助,绝对会比范卒及洛东白两人更为有用。
所以齐郝任才会在入墓前特别要洛东白及范丰答应绝不寻仇,只求他们尽快带着红豆远离京城这个是非之地,不要再来蹚这淌浑水。
而他虽是早已打定要逃出来的主意,却是不能透露半点口风给其他人知道,以免让慕王爷起疑心。
在他被关进那个鬼地方,成了活人殉葬后,若非心头念兹在兹着要活着回来找红豆,不能让她伤心,不许自己放弃任何一丝求生希望,此时恐怕早已成真鬼了!
却没想到,齐郝任苦涩的想——他千辛万苦逃回来,面对的却是一个忘了他的心上人?
这个世界,怎能如此荒诞可笑?
她不记得他了!
那个倾尽他所有,甚至不惜以生命来守护的女孩竟然不记得他了!
这样的打击太过沉重,当初那股支撑他逃出,让他无论如何也不肯放弃的原动力彷佛在瞬间消失,齐郝任颓丧的坐倒在地上,双手覆面,无措而痛苦。
屋里很静,他不知道那两个该死的家伙是何时离开的,他也不在乎——反正他要的只是一个能容他安静独处,自我舔舐伤口的空间。
谁都别想来烦他!
于是当他感到有人定来轻触他的头顶时,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抗拒!
但他的手才刚动,就在下一瞬间僵住了,因为他感觉到对方小手的滑腻及熟悉。
他无神的抬眸,看见蹲在他眼前,用怜悯及好奇眼神看着他的红豆。
齐郝任动也不敢动,任由红豆用那种看到受伤小动物的眼神好奇的盯着他,任由她的小手继触碰他的额头后,滑到他那因挖掘而爬出地底,留下了几条伤疤的脸颊。
他不敢动!
在经历方才在大厅里,先是被她无情的推远,继而狠狠的掴了他一巴掌后,他已成了一只惊弓之鸟。
他不敢动!
就怕在她对他的记忆里只剩下一片空白时,他的任何一个不当举动都将被列为她对他的观感,并且在日后用来判定他这个人。
他怕遭到她的反感、他怕被她给讨厌,他怕那个曾经深爱过他的红豆再也回不来了。
“你很伤心?因为我忘了你?”她的嗓音很娇柔,依旧是他最爱听的娇嗔语调。
他还是不敢动,任凭着她以纤指在他的疤痕上好奇的滑动。
“别这样嘛!我也忘了黄豆和绿豆呀!他们这阵子天天跟我说些从前发生过的事,就是想帮我拼凑回记忆嘛!”
洛东白说“失忆散”的药效虽然强大,但人类的脑子构造复杂,没人能肯定将来会不会有那么一天,她会把过去的事又全都记起来。
她的安慰并没能让他好过些,拿她弟弟们的情况来安慰他?拜托!他们原本是一对深爱着彼此的爱侣,这能比吗?
“虽然我不记得你了,虽然你刚才一见面时的粗鲁拥抱是真的吓了我一跳,虽然你现在的模样好像是个野人一样,但我好像……”她的笑容微透着羞涩,淘气的指尖滑上他的人中,好玩的拨弄起那遮覆住他嘴型的长须,好奇着他的唇瓣生的是什么模样。“一点也无法讨厌你!”
犹如漆黑的夜里点起灯,那颓坐倒地的男人倏地眼神发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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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后,阮红豆站在船尾,看着那在岸边挥手送行的人群由大变小、由小变点,终于再也看不见了。
她的心头有些慌,一种对于未知的未来的恐慌。
骤然一个硬实的怀抱由她身后温柔的环紧,将她往后搂进怀里,神奇的在这一瞬间,将她满怀的恐慌给熨平了。
“舍不得?”身后男人贴近她温柔低语,蠕动的唇瓣几乎吻上她柔嫩白皙的颈项。
“当然。”她很想直起身和男人保持距离,甚至在语气中掺进一点冷淡,却无法办到。
如同往常一样,只要他多靠近她一些,只要他用情人耳语般的语气跟她说话,她的背脊便会不听使唤的乖乖朝他贴去,就连说话的声音都变得像是在撒娇似的。
莫非真如他所言,她的脑子遗忘了他,身体却没忘记他?
“有舍才会有得,在人生的每一个阶段里,都得面临取舍的问题。”
“可是我还不能够确定——”红豆的语气中透露着不安,“这个选择是否正确。”
听到这话,身后男人在她的耳畔邪邪的笑了,“那么,需要我来帮你确定吗?”
红豆暗翻白眼,帮忙?!他会做的只是更加搅乱她的思绪,更加弄乱她的生活吧!
她身后的男人自信且专制,大男人性子十足,真不知当初她是哪根筋不对,竟然对他产生同情、产生怜悯,觉得他很可怜,所以说出了那句“一点也无法讨厌你”的话来。
就是那句话让齐郝任在瞬间变了一个人似的,他重新意气风发起来,变得就如同洛东白等人所形容的——惯于将所有大、小事情全揽在他的手里,而要别人乖乖听从他的安排。
首先齐郝任决定远行,目标是海外的南洋岛国。
他想上那里去经商,等过几年后再回中原,以免那老是想要他死的慕王爷在听说他还好端端的活在南方,会再度上门来找麻烦。
其次就是他和红豆得先拜堂,这样他才能名正言顺的带她一起出去。
“拜堂?!”红豆当时听见的反应除了愕然,还是愕然,“可我还没想起你……”
“但你说过无法讨厌我的不是吗?”
“无法讨厌是无法讨厌,但——”但这和喜欢应该还有一段距离吧?
“难道你忍心让我一个人离乡背井,孤独的在异乡讨生活吗?”他又以两人再次重逢那天,那种落拓无依的眼神瞅着她了。
红豆看得心软,安慰他说她不忍心,没想到他就凭着这句话去向众人宣告,说她同意要嫁给他了。
呃~~她有答应吗?
许是感觉到她的疑惧,他当时还追加保证。“我知道你对我还很陌生,拜堂不过是个方便我们同行的仪式,我会让你先习惯我的存在,再来谈进一步的相处问题,绝不会逼你做不愿意的事。”
时间紧迫,红豆无暇深思,结果就是莫名地被他抓去拜堂,慌慌张张的被他哄去打包行李上船,跟着一个她其实还很陌生的男人远离家园。
这一离开可不是几个城镇,或是几座山头的距离,而是相隔着汪洋大海,天各一方的遥远异乡哪!
而他,真是她能倚靠一辈子的良人吗?
她的决定会不会太过草率?
她那失去的记忆还有没有可能拼凑得回来呢?
在心思紊乱间,红豆没留意到那双原本只是松环着她腰际的大掌,竟有一只无声无息的潜入她的衣服里,翻越过重重障碍,爬到她的胸前,甚至还一把覆住她的丰盈。
“你你你……你在干什么?”红豆被吓到结巴,既要担心自己的声音太大会引人侧目,又怕声音太小阻止不了这个说话不算话的赖皮鬼!
他虽说了拜堂不过是个仪式,绝对不会强逼她,却又老爱三不五时越界挑衅,对她上下其手,做些会羞死人的事。
红豆的惊惶一点也没能影响到齐郝任,他懒洋洋的将下巴枕在她的肩上,云淡风轻的说话。“在帮你确定你的选择绝对正确。”
才不正确呢!
她都快被他给吓死了,虽然说他们站在船尾,身后人群又是三三两两的各自聊天说话,但这不代表别人就不会看见他的手藏在什么地方呀!
红豆红透脸颊,压低怒嗓,“快快……”快点给她拿出来啦!
“快?!”他捉弄人的语气里故意挟带着为难,“唉!娘子真是心急呀!”
他听话照办,却不是快将坏手给抽出,而是加快欺负她的速度。
被齐郝任的撒野、使坏行径给弄到不知该怎么办的红豆,弄不懂自己是气坏了还是怎样,突然一个腿软站不住,整个人瘫软在齐郝任的怀里。
眼见娇妻自动投怀送抱,又老半天没再出声抗议,原本他还当她是乖乖投降了,后来才发觉不对劲,觑见爱妻悬在眼角要掉不掉的小小泪花。
发现后心疼不已,齐郝任赶紧将坏手抽出,将爱妻转过身,搂进怀里柔声抚慰。“乖,不哭,你不爱这样玩,我就不玩了。”
见怀中小女人哭得梨花带雨,小嘴委屈的向下瘪,齐郝任不禁在心底痛骂那帮他出馊主意的洛东白——
都是那家伙说什么先让红豆的身子记起他,再来努力其他方面,至少先将她的人给套牢再说,却害他吓着他的小红豆了。
“我就不懂,为什么你老爱欺负我?”终于不哭的红豆抱拳重捶齐郝任的胸膛,可明明她的力道不小,却只捶出他的一阵憨笑。“欠打呀?被打了还笑?”
“我笑是因为你从前也曾经说过同样的话。”
“是吗?”
“是的,而且一字不差。”
“那我就不懂了,如果你从以前就老爱欺负我,为什么我还会喜欢上你呢?”
“那就得问你自己罗!或许是因为我帅得没天理。”
“少来!只要是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洛东白比你好看。”
“那或许是因为我的体格特别强健。”
“哼!你说这话时,肯定是忘了范辛的六头肌。”
“既然都不是,那肯定是因为你其实在心里是很喜欢被我欺负的。”
“胡说!”她终于被他逗笑,忘了他方才的使坏,重新乖乖的偎进他的怀里,她其实并不讨厌他的亲近,只是不该操之过急。
终于将心上人安抚住,齐郝任松了一口气,揽着红豆共赏海景,片刻后他开口。“红豆,让我们重谈一次恋爱吧!”
“重谈一次恋爱?”她傻傻的重复他的话。
“没错!重谈一次恋爱。我们先前的那一回着实太过曲折——先是彼此暗恋、互猜心思,接着是误会重重、分隔两地,最后还遭恶人算计。”
红豆眸里写着同情,“听来在那一回,我们好像爱得满惨的。”
“是爱得很惨,却也因此让我们爱得刻骨铭心。”齐郝任喟然,想起那时红豆痛到不能言语,他以指尖滑行在她的脸上,不消言语却依然能和她沟通,彼此心领神会的往事。
“你是刻骨铭心,可我却全都忘记了。”红豆咕哝,没来由的有些嫉妒起那个活在他记忆中的“阮红豆”。
“这就是我说我们得重谈一次恋爱的原因了,否则对你不公平。”齐郝任将红豆旋过身,伸手握丰她的肩头,恳切挚语。“从今天起,我要重新追求你,务必让你像上回一样深深的爱上我,自愿成为我的妻。”
“如果你失败了呢?”红豆其实已被他的语气及眼神感动了,却还是忍不住想刁难他一下。
“你知道盗狂的人生格言是什么吗?”齐郝任脸上换上狂傲冰肆的神情,“天下之物,无所不盗;凡我钟爱,尽收囊里。”
“所以呢?”
“所以我绝对有信心能盗回一个我深爱的女人的心。”
就这样,在扬帆远去的西洋大船上,那个曾经让江湖中人敬畏三分的盗狂退出中原武林,全心全意去盗他人生中最重要的宝物——他深爱的女人的心。
而在陆地上,“三狂”缺一的洛东白则是将矛头转向阮绿豆,因为发现他的手脚灵活、脑子清楚,颇有当年年少盗狂的本事,正积极游说绿豆加入“三狂”,好让“三狂”魅力重现江湖!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