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颗缠人的小红豆有着能让他乱了方寸、坏了原则的本事,害他常常都变得不像自己。
这样的发展实非他所乐见,所以他始终没想去越过那条不能逾越的中界线,但不能越界并不代表他就不能够欣赏。
他老爱惹她生气,老爱将她气得像只活蹦乱跳的小青蛙,或许就是想藉此饱览她那会因为怒火而上下起伏的美丽圆弧线吧!
他都欣赏她大半天了,她冗长的碎碎念居然还在继续,算了,就由着她,反正她念她的、他瞧他的,而继视觉满足后,他又想要来点嗅觉上的大餐。
齐郝任将身子向前弓低,满意的嗅着红豆那带点儿茉莉花香的发丝,以及那偶尔会因为她的情绪波动,由嫩白纤颈间悄悄蒸融出的特有香气。
就在他闻得十分惬意之际,冷不防红豆突然抬起头,还险些撞上齐郝任的下巴。
“你在做什么?”红豆狐疑的问。
行走江湖多年,齐郝任早已练就在瞬间变脸的本事,他只让红豆看见他那如平口般爱理不理人的冷淡表情。“我在看——你头顶上的苍蝇!”
“苍蝇?!我头上有苍蝇?”最怕虫类的红豆闻言,吓得花容失色,但她又怕吓着客人,只好小声尖叫,“那现在呢?”
“飞走了。”齐郝任淡淡的抛下话后,不带表情的转身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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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在客栈的厨房内,三狂聚首——
“不是我爱罗唆,哪有喊收山就收山?真是太不尊重别人了。”洛东白嘀咕道。
“依阁下的意思是——”齐郝任斜睨洛东白一眼,“我还得先敲锣打鼓,挨家挨户告知后才能收山吗?”说他盗狂要洗手不干、要当良民了吗?拜托!天底下有这么嚣张兼白痴的盗贼吗?
洛东白反驳,“你少弄拧我的意思,我只是说,你好歹该先同我和范辛商量一下,或是再去轰轰烈烈的干上最后一票,让江湖中人对咱们‘三狂’的事迹永志不忘,甚至是引以为典范,写成事迹留传后,再收手也不迟啊!”
三狂是江湖中人给他们的封号——
齐郝任人称盗狂,凡是被他指名要盗的宝物,谁也防他不了!
但一般人可“请”不来他的大驾光临,他爱找的是贪官污吏或是恶霸奸商的麻烦,曾经盗到将人家的祖坟全都搬光,就连死人身上的衣物也没能留下。
他的受害者分布于黑、白两道,不说别人,光是那当今皇帝的亲弟弟慕王爷的府邸就曾被他拜访多次,让他到现在都还“荣膺”六扇门三大通缉犯之榜首。
不过世人多半只见识到盗狂来去无影踪的身手,真正见识过他长相,知道他本名的人寥寥无几。
而洛东白人称酒狂,但喊他酒狂并不代表他喜欢喝酒,而是他不能沾酒!
别看这男人平日嬉皮笑脸,老爱使坏捣蛋,跟谁都能勾肩搭背、称兄道弟,但如果酒一喝多,就会大发酒疯:而他一疯起来,武功就会比平日高出十倍之多,兼之性情转变,变得嗜血、残暴,是以就连黑道头子都得对酒醉时的洛东白敬畏三分。
洛东白就曾在一次酩酊大醉后,一个人挑了人家三百多人的山贼寨,却在酒醒之后忘得精光。
范辛人称刀狂,他父亲范东坡曾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铸刀师傅。
范东坡铸刀、养刀、爱刀了一辈子,最后连死都和铸刀有关——听说是在一次铸刀不成的羞愤、恼火之下,投身入炉,以肉身祭刀。
就在这样家学渊源的耳濡目染下,难怪范辛也成了个爱刀成痴,除了刀之外,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不愿与人多做交际的孤僻男子了。
而他之所以会和洛东白、齐郝任结为莫逆,可是全靠洛东白那小子的死缠滥打。
回想三狂成军不易,成名更是经历了一番努力,没想到这姓齐的小子却是说散就散,也难怪气煞了当初费心牵成的洛东白了。
眼看口水都快说干了,齐郝任依旧不为所动,洛东白决定改试激将法。“要是让‘三恶’、‘三仙’知道你要退出江湖,肯定都会乐歪,因为日后没人能再和他们抢着出风头了。”
当今武林人物排行榜上,三大名门正派自然居首——指的是少林、武当和峨嵋。
接着是三大世家的葵花山庄、行远镳局及那蟠龙庄;再来就是“三狂”与那殿后的“三恶”和“三仙”了。
那两组人马打从成军起,就始终以“三狂”为超越目标,总是将他们设想为假想敌。
齐郝任听了这话,不见紧张只有淡然,“那就恭喜他们了。”
“恭喜他们?!你你你……你这家伙怎么就是讲不听呢!”洛东白气嘟嘟的转向范辛,“该你骂他了嘛?你整天不是磨刀子,就是嗑瓜子,身为他的好友之一,你好歹也该表示一下意见吧?”
只见范辛熊也似的宽肩微耸了耸,事不关己的继续嗑他的瓜子,笑笑的开口。“我没意见,反正砍人和剁肉,对我同样都能玩到刀子。”他甚至还能有较多的时间窝在厨房里研究新款钢刀呢!
砍人呢!要砍就得一气呵成;剁菜呀!就得剁到浑然天成,一点多余的渣滓都不该有,这些可都是绝顶的艺术,只可惜懂得这道理的人天下无几,害他只好窝在厨房里孤芳自赏、与刀共舞。
听范辛这么说,再看看齐郝任一脸无所谓的表情,洛东自在瞬间兴起想杀人的冲动!
许是感受到洛东白目中射出的可怕怒火,怕他决定去喝闷酒,连累大伙儿全遭殃,范辛决定再多问个几句,聊表一下心意。“ㄟ~~说真的,老齐,你到底是受了什么刺激,怎么会年纪轻轻的就喊收山?”
“其实纯属意外。”齐郝任云淡风轻的回想着当时的情况,“那一日恰好是我娘的忌日,当日她死前唯一的心愿就是想见到我退出江湖,改过正常人的日子,而我又恰好遇见那个垂死的阮家爷爷,结果就是你们现在所看见的这样子了。”
“少给我避重就轻!”洛东白眯紧一双桃花眼,脸上的笑容收得干干净净,“以你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独善其身性格,我才不信你的这个决定会跟那颗相思豆老板娘毫无关系!
“哼!我看你是真的喜欢上那颗半熟不熟的青嫩豆子了吧?喜欢到宁可退出江湖,宁可安分守己、娶妻生子,宁可抛弃好友,宁可有异性没人性!”
齐郝任还没回答,三人同时耳朵一动,听见有脚步声。
那脚步声笨拙得可以,一听就知道是个不会武,且还有些莽撞冒失的女子——洛东白口中的相思豆老板娘阮红豆。
怎么?洛东白心想,想偷听吗?想打探他们三人的底吗?那可正好,他这个少爷满肚子的火气正愁找不着人宣泄呢!
主意打定,洛东白改对范辛大声的抱怨起来。“老范,你这包子肉怎么老是嚼不烂?敢情是为了想省菜钱,以驴肉顶替吗?”
“谁说驴肉便宜了——”
果然是相交多年的患难老友,他才搭了个梯子,范辛就懂得该往哪儿爬了!
只听见范辛悠然自在的边嗑瓜子,边嘿嘿回答,“人肉馅儿才真是无本生意呢!”
窗外起了细微的响声,想也知道是他们嘴里那颗相思豆老板娘被吓得腿软,碰着东西了。
洛东白怪笑,“这店里的耗子可真够猖狂的,夜半三更不睡觉,还跑出来做晚操?哼!赶明儿个等人肉不够用时,不如就拿耗子肉来代替吧!
“喂,老范,你别光说不练,如果真拿人肉做馅,省下来的肉钱可是够我们去搂七、八个小花娘,爽快一整晚了;你已观察好几天了,对于人肉馅的来源可有个底了?记住!肉要细、油花要少,筋骨要分布均匀,这样啃起来才够劲。”
范辛先又嗑了几口瓜子后,才再度启口。“放心,这活儿我熟得很,不用你多交代;三号房里那对孤儿寡母正是最佳的选择,那娃儿还不足三岁,最是肉香、骨脆的时节,他娘带着他到镇上投亲下遇,又是打外地来的,就算莫名失踪,想来也不会太过惊动官府。”
“说是这么说啦——”洛东白故意让语气里透着为难,还斜睐着半天没说话的齐郝任,“但若是真有官府来查,咱们该怎么办?
“别忘了咱们在官府那儿全都是有黑底的,每样坏事都做得惊天动地,如果再被捉进去,可就都出不来了!”
齐郝任回睨着洛东白,没好气的开口。“这有什么好担心的?反正这店挂的又不是咱们的名字,真要有事,就让阮家那三姊弟去顶罪就是。”
齐郝任知道自己必须这么说,因为如果不乖乖配合,不让洛东白出点儿火气,难保他不会祭出更辣的出气方式。
齐郝任的话才刚说完,窗外立即传出一阵惊惶的窸窣声,半晌后,屋外终于没有声音了,洛东白才忍不住拍膝大笑。
“我的娘呀!真逗,她真信了呀?老齐,你那颗小相思豆果真是个小活宝;不过好玩归好玩,你还是先去安抚一下吧!省得她笨呆的真的跑去报官。”
“她不是我的小相思豆!”闷声回答,齐郝任冷冷的抛下两个损友,起身往屋外走。
“还嘴硬?”洛东白小声咕哝,“当心哪天我把她煮成红豆汤吃下肚,看哭不哭死你!”
一个无聊、一个嘴硬,站起来大伸懒腰的范辛仰天打了个呵欠,决定去玩他可爱的刀子了,还是刀子好相处,人哪!好麻烦。
第四章
夜半三更原是好梦正酣的时候,可富贵客栈却有间客房的房门板爆起急切的敲门声。
前来开门的吴寡妇来不及出声询问,就险些让那迎面冲进的人给撞翻。
吴寡妇先稳住身子,再稳住对方,讶然问道:“掌柜姑娘怎么还没睡呀?”
“不能睡呀!救人要紧!”红豆回答,那张向来笑脸迎人的甜甜小脸上,此刻只剩下急切的神采。
“救人?救谁?”敢情这掌柜姑娘是作了噩梦吗?吴寡妇正这样想着,蓦地被红豆神色严肃的握紧双肩。
“吴家嫂子,时间紧迫,我无法跟你多做解释;总之你听我的,把孩子抱起来,收拾细软,你们两个要连夜离开!”
“离开?你让咱们上哪儿去?”吴寡妇听完,瞬间由傻眼变成想哭了,心想怎么她盘缠用尽的事已经被掌柜姑娘给知道了吗?
所以掌柜姑娘才会在半夜三更,急匆匆的跑来要赶他们走吗?
红豆仍是急匆匆的回答,“不管上哪儿都比留在这里好!”
“为什么?”吴寡妇失魂落魄,无助的问道。
“因为……因为……就是因为……”红豆结结巴巴,她向来不擅说谎,此时却又无论如何都挤不出实话!
这教她怎么说呢?说她是因为不想见到他们母子俩被做成人肉包子吗?还是说她这间客栈其实是间黑店?又还是说她这店里的伙计们是一群混蛋呢?
她说不出口,真的说不出来,毕竟说到底,这间客栈可是她祖传四代的店呀!
“因为明儿个早上,店里要洒除虫药剂,咱们掌柜的怕呛着你家的娃娃。”一记淡然的男性嗓音轻轻的在红豆身后响起,虽然帮她解围,却也让她毛骨悚然!
因为那那那……那是齐郝任,不!是齐恶人的声音——是人肉包子三恶徒之一的齐恶人哪!
“原来是这样呀!”吴寡妇松了一口气,宽慰的笑了,“多谢掌柜姑娘的关心,明儿个等你们洒药时,我自会带着宝儿到镇上走走,但请千万别撵咱们走,拜托、拜托!”
红豆还来不及作声,就又听见了身后男人的声音——
“吴大嫂请安心住下,出门在外,谁都会有不方便的时候,咱们这问客栈或许不大,却绝对足以遮蔽风雨,你若是不嫌弃,就把这儿当成是自个儿的家,直至确定好下一步要怎么做时再动作吧!”他可不是莽撞冒失的红豆,对于这对孤儿寡母的窘境早已知悉。
吴寡妇听了,顿时红了眼睛,压根没瞧见在一旁拚命对她挤眉弄眼的红豆。
“那就先谢谢你了,齐老板,这次出门,幸好我和宝儿遇上你们这对贵人,要不然……我真……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没事的,大嫂别想多,快请安歇吧!”齐郝任礼貌弓身,一手抓人出房、一手关门,将红豆拎到楼梯转角处。
眼见协助逃亡的计画被破坏,红豆气嘟嘟的将齐郝任紧揪着她不放的手用力打开。
“干嘛抓我出来?”红豆压低声量质问。
“因为要阻止你打扰客人休息。”齐郝任没好气的回答。
“什么叫打扰?”红豆再也忍不住了,她拔高声浪,“我是在救……”
没让她把话说完,齐郝任伸指点住她的穴道。“原谅我必须这么做。”
虽然说是在开口道歉,但红豆却在他的脸上丝毫寻不着歉意,“但别让客人们的清净遭受破坏,这是我的职责所在。”
没法动,也不能再出声反驳,红豆只好改用眼睛骂人。
“想剥我的皮?想喝我的血?好,我会给你机会,但不能在这里。”话说完,他一把将她抬起往肩上抛,无声的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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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塘边,柳树下,月光底,齐郝任终于放下红豆,解开她的穴道,在这原是诗意浪漫的场景里,两人间却只有剑拔弩张般的紧绷。
先瞪眼,再动手,红豆伸手就想甩给齐郝任一个大巴掌,却被他轻易的避过;突袭失败的红豆原本还想再试,却被他眸中顿现的冰冷锐芒吓到,将她已举高的小手硬生生的煞住。
“胡闹够了就好,别自讨没趣!”齐郝任启口,嗓音寒列,像是在教训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似的。
而那由他眸里射出的冰芒挟带着魔咒,让她凝聚不起力量,更让她怀疑起自己方才那想教训他的勇气是打哪借来的。
眼前的男子不仅有着刀凿斧刻般的刚强面貌,脾气也是,没什么情分可讲,虽说她平日偶尔敢跟他拗点小脾气、耍点小赖皮,但那绝不是在他生气的时候。
将失去勇气的小手藏到背后,她学他冷下脸,不愿让他看出她心底的恐惧。
红豆先吸了一口气后再开口,“你为什么老是说我在胡闹?”
齐郝任哼气,“半夜三更到客人房里叫人连夜打包,这不是胡闹吗?”
红豆一再警告自己别妄动、别打草惊蛇,别让坏人知道她已知道了他们的诡计,但在瞧见他那堂而皇之教训人的表情时,就再也忍不住了。“够了!齐坏蛋,别当我什么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