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里头,长桌坐满人,幸好言昨非的位置离她最远,而且他正低头看文件,没有直接和她打照面,否则她会羞得连会都无法开。
她快步走到主席的位子坐下,会议比她想像中进行得更顺利……
整日,公司的各部门都忙碌着,竹媛君自己也忙到连中餐都没时间吃,一直到下班钟响了,她还埋首在堆积如山的文件中,她加足马力审核了各部的签呈,终于在晚间七点结束工作,她累趴了,有气无力的仰躺在椅背上小憩,手机响了,她懒懒地把手伸进一旁的公事包里取出来听……
「你还在忙吗?」言昨非沈柔的嗓音令她精神一振。
她以为自己仍会说不出话,但她说了……「我好饿。」
「换我请客。」
「吃什么?」她屏息的问。
「主厨特餐。」
「哪家餐厅?」
「我们家。」
她呆滞的咬住唇,忘了自己即将跟他成为「一家人」这回事,她已在今天上午租下他的房子。
「那……我现在去停车场等你。」她既紧张又害羞,但心底也有着无法言喻的雀跃,有个声音在催促她朝他奔去,她热烈的想见到他……她是爱上他了吗?才认识他不到二十四小时,她的心已经被他独特的魅力吸引过去。
「不必等,我已经在停车场了,服务够周到吧!」他诙谐的逗她。
「谢谢你……」她压制着万马奔腾的悸动,结束通话,匆匆收拾桌面,拎起公事包,以对讲机通知秘书可以下班的消息。她轻快的走出办公室,往停车场走去,脚步愈是接近,她的心跳愈狂野。
言昨非看见她走出来,缓缓把车开到她面前,倾身为她开了车门,她轻盈的坐上去;他一刻也没有停留的把车子开走,驶向他家。
车内只有悠扬的音乐,言昨非没有开口,深怕说错一句话,她就会像一阵轻烟消失在他的车内,但他不时悄然望望她,她神情恬静,美妙的脸庞像诗意的秋天,惹人心疼,飘逸淡雅的气质又极为诱人,老实说,他并不觉得自己是载着即将成为他房客的女子,更不是董事长,而像是载着女朋友,心中充满愉悦之情。
「我想,我该先回我家收拾一些东西。」竹媛君提到她家,手指下意识地交握。
言昨非留意到了她的肢体语言,可以想像要回那样的家,她心中很有压力。
「不是饿了?那就先吃饭,行李可以派佣人收拾。」他轻松的一语带过。
「家里的佣人受雇于后妈,不会听我的。」竹媛君坦白说出自己困窘的原因,无意隐瞒。
「好吧!那就等吃完饭,我陪你回去收拾。」他轻轻带过,试着要她放轻松,她却更加紧绷了。
「这……」
「你别担心,我在门外等你,不会对你造成困扰。」并不是怕她后妈撞见,而是为了维护她的自尊,不想透露他早就知道她在家中受到后妈不合理的对待。
「好吧!」她很感激他的好意。
车子一路平顺地驶进他家的院落里,两人下了车,他开了灯直接入内,回首还说:「你已经不是客人了,鞋柜里有拖鞋,你就自己来吧!」
「谢谢。」她弯下腰脱去高跟鞋,拎在手上,正要脱下另一只……
他突然伫足,转过身来,表情有点小小的不满。「如果在家里都还得说请、谢谢,不客气这些应酬话,那不是很不自在?」
「这是基本礼貌啊!」她笑着。
「那么多礼不是很怪,我们是……朋友。」那声「朋友」说得生硬,也许心虚,但骨子里,他当她是他中意的女人,他想好好疼她。
「说的也是。」她倾身把鞋收进鞋柜,取出拖鞋,呼吸浅促,但愿他没看见她莫名的脸红,她敏感地意会他指的不是普通朋友,而是男女朋友……
「我去做饭了。」他粗嗄的说,意图要化解满屋的「春意」,走向厨房,心底怨着自己,他言昨非可是追爱高手,大胆示爱是稀松平常的事,她也不过是一个小女人而已,他怎会变得如此小心翼翼、神经兮兮,像个没经验的小伙子似地?
她望着他有点负气的走路姿态,心底过意不去,做饭应该是共同分担的家事,她不能坐享其成。她跑过去,把公事包放在客厅,急忙就跟进厨房里洗手,要帮他的忙。
「你出去,我来就成了。」他从冰箱里取出一颗结实的高丽菜。
「你是主厨,主厨不都需要副手?」她嫣红着脸说。
他愣愣地听着她的声音,看着她醉人的眼神,心底就是舒坦。
「好吧!」他把高丽菜递给她,表面上像是勉为其难,其实阳刚的内心已是备感温馨,连他自己都困惑,他是漂泊的浪子啊!他的感情从来没有靠岸过,难道他现在是想上岸了吗?
「菜洗好了,是要切成丝吗?」她问着,走向料理台,动手洗那颗菜。
「嗯。」他变得异常木讷,不擅言词,从冰箱里取出处理过的肉丝和面条,走到炉子旁开火放上锅子,淋上油,沉默的开始炒面……
热呼呼的炒面在两人的分工合作下终于端上桌,他倒来两杯果汁,两人坐定了,一起开动。
「我通常如果七点多就下班,是习惯回家再吃晚餐的,如果我们的时间一致,可以一起回来吃。」他提议。
「我常常是中餐和晚餐一起解决,公司的事务实在太忙了,我也不确定自己几点才能弄好下班。」她真希望天天都能跟他一起吃饭,她从来不曾像现在这样,连吃饭都感到好快乐。
「看来,我中午得替你弄个便当才行。」他担心她饿瘦了。
「不要,那太麻烦了。」她连忙拒绝。
「怎会?就多买个便当而已。」
「这……」她格格一笑。「你这房东会不会太好了,管吃管住的……」
「有何不可?」
「你的好心,会让我过意不去的。」她轻柔如风的目光瞅着他,美丽的眼睫像动人的山岚。
他看着如诗如画的她,真想吻她,但他阻止自己的冲动,低下头专心吃自己的面,不再看她,只希望能有别的事可以暂时令他转移目标,但他可以忍多久?要当多久的君子,忍受不去侵略她?难道她看不出他对她的野心,他就快擒不住,住在他内、心的那头野兽……
「明天中午我会亲自送便当到你办公室。」他没问她可是不可,迳行决定要照顾她的胃。
她拗不过这份善意,悄悄的想,在假日的时候,她必须做点家事来回报他。
两人就这么安静的想着要替对方做点什么,边想边扫空盘中的美食。
饱餐一顿后,竹媛君顺手就收走桌上的碗盘,才要放到洗碗槽清洗,言昨非也过来跟她抢着洗。「让我来就好了。」
「我会洗得很干净的,我喜欢做家事。」她对他笑,两人站得好近,同时都感受到氤氲的情意在彼此之间低回。
他不再跟她争,但也没走开,索性接过她洗好的盘子,以干净的布拭干了,放回原处,一种不需言语的默契悄悄形成,他们同时爱上这份「同居」的感觉。
一起做完家事,他没忘记提醒她:「我载你去收拾行李。」他小心的避免提到「家」这个字。
她点了头,跟他一起出门,大门一开才发现下雨了,初冬的天候更添寒意,她瑟缩着肩头,搓着双手呵气,直呼:「好冷呵!」
「真糟,我的雨伞放在车上。」他看着街灯下雨丝纷纷,灵机一动脱下西装外套罩在彼此的头上。「来吧!我不会让你淋到雨的。」
她被他深深地打动,不由得倚向他,追随他的脚步走向车子,外套下他们的体温交融在一起,她再也不觉得冷。
他让她先上车,自己再进车里发动引擎,打开暖气,从后车厢找出雨伞交给她。「待会儿就撑伞下车去。」
他的周到让她好窝心,握着他递来的折叠伞,看着他倒车时自信而帅气的俊脸,她久久不能收回目光,她真的默默爱上他了,他不只令她有安全感,还给了她从来不曾得到过的……关怀。
没有人这么关心过她,无论是她的父亲、后妈,或任何人……
「老盯着我看,有何企图,嗯?」他瞬了她一眼,低笑。
「没有,没有……」她赶紧坐正了,收回目光。
他哈哈大笑,意外的发现她对他倾心了,他很满意这样的成果,有说不出的成就感。
路上他说着自己小时候顽皮的行径逗她笑,尽力不让她去想回家的可怕,但她家就在眼前了,飘雨的街上空无一人,他们同时噤声……
街灯下竹家大门前一片狼藉,车一驶近,灯光照射出门前一只皮箱和一地的衣服,像是被狠狠抛弃在外,全被雨淋湿……
竹媛君怔了半秒,泪浸湿了她的眼。
「我下去收拾……」她打开伞,下车蹲在地上捡那些湿透且沾满泥水的衣鞋。
言昨非冒着怒火的眼盯着伞下的她,心绞疼得厉害,不用说也知道,是她那个可恶的后妈把她的东西扔出来。
想像林秀美疯狂地把那些东西丢在门外,龇牙咧嘴、嚣张欺人的模样,他再无法坐视不管,义愤填膺的下了车,大步走向她,帮着她一一拾起衣服,也把她手上的夺了过去,全放进行李厢里,然后拉着她大步踅回车子,打开车子后门把行李放到后座,再拉着愣在原地的她上车,收起伞放到她脚边,快速的绕过车头进车内,离去……
「会……把你的车弄湿!」她唇色苍白,泪无声的流。
「我不介意。」他恨不得宰了那个让她伤心的坏后母。
「对不起……」她苦涩的低喃。
「你并没有做错事。」他低嗄的制止她的道歉,想起她小媳妇般地对她那个后妈道歉,更加替她愤愤不平。
「我不该带给你麻烦,我……」
「我说你没有做错任何事!」他激烈的大吼一声。
她吓了一跳,以为他生她的气,彻底的无措。
他瞥见她畏惧又茫然的模样,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他痛恨她后妈,只是想制止她自责,并无意对她凶……
他紧急把车停在路边,握住她的手想解释,但她轻轻的抽出了手,退缩到门边,豆大的泪从眼睫上滚滚直落。
他见状,心一急,拙住她的双臂,不由分说的拥住她,用最柔最低的嗓音安慰她:「你真的不需要对我道歉,你没做错什么,错的是你的后妈,她不该这样待你。」
她的身子颤抖得像枝哑上摇摇欲坠的叶片,内心困惑。「你……怎么知道?」
「从那天送你回来后就知道了。」他对她有说不出的心疼。
「于是你很同情我……」
他摇头。「我恐怕是……爱上你了。」
她咬住自己狂颤的手指,一股热流在眼底转着,深怕抬头面对他,他们同时爱上彼此,这代表他们也泛了公司的禁忌!
「被后妈知道的话,对你不好,我会害了你……」她怕,真的很怕,想起后妈对她的警告,她心底泛寒,更没有勇气去表达自己的感情。
言昨非一震,心中有着莫大的惊喜,她的意思很明白,她跟他有着相同的情怀。
「我就等你来害我。」他轻拉开她的手,勾起她的下巴,深知她的顾忌,但他要她坦然面对他,勇敢的自己做决定。
「……不要。」
「我并不怕。」
「我怕,后妈对我已经很不谅解了,我不能再把你也扯进来。」
「大不了我自立门户开创新公司,这不是难事。」
「公司不能没有你。」
「所以,我们不用再争辩了,我会为你留在公司,现在我只想问你……是不是你也爱上我了?」
「你是好人。」她有所保留。
「我不是。」他否认,他不过是个为她动了真感情的男人,捧着全部的爱要给她—人独自拥有。
她知道他等着她的答案,但她不能给,她不想他也被后妈伤害了,她必须保护他。「我们……不能相爱。」
「谁说的?我的爱情里没有禁忌,更不受任何人左右。」他恼怒的把她扯近,手臂绕上她的纤背,俊容逼近她的小脸,他多渴望吻她,但他是那么珍视她,不敢轻举妄动,只好禁个自己泛滥成灾的爱。
「放……开我,这里是大马路。」她低垂下头,充分感受到他强烈的占有欲,生怕他又突来一吻,那她会无地自容。
「那又如何?」他放开她。
她以为他会就此作罢,但他只是熄了车灯,树影遮去了路灯,她很快又被他扯回怀中,这次他掠夺般的吻落下来了,在黑暗中她一点也没有闪躲的机会,火热的舌抵开她的唇,深深的吻她,她无助的揪住他的衣襟,拒绝着,但他可没因此放弃,他热切的捧住她的小脸,热力十足的低语:「别怕我。」
「我……不要你……受到任何伤害。」
「没有人可以伤害得了我,你该正视的是我们已经爱上对方。」他殷切的说。
「我没那么说……」
「别否认,你瞒不过我。」他重新吻上她,用多情挑动她的青涩,就是要破坏她的柔弱,让她勇敢来爱他。
她在他大胆的拥吻中迷失了自己,心像逐浪的浮木已经没有方向,想投向他的怀里,拥有他的爱,但她顾忌着后妈,因而陷入两难之中。
「改掉那个无聊的规定,我们的恋爱就不会是禁忌。」他低哑的催促。
「那是后妈的主意,我若不照做,她会大量卖出她手中的股票,那将严重影响公司股价……」
「去!」他低啐。「难道我就永远不能爱你了?」
「我……不知道……难道我们不能只当普通的好朋友?」
他闪电的放开她,像她是只会螫人的小蝎子似的,要嘛她干脆一口回绝,别提什么当普通好朋友之类的鬼话,男女之间的情愫发展虽没有一定的轨迹,但她是他中意的女人,他不可能只望着她干瞪眼,那他一定会疯掉。
他真不知该用什么方法,才能让她变得容易沟通些?索性什么不说……
他坐正身子,开了车灯,疾速把车开向大马路回家去,正如他之前所想,来日方长,他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竹媛君心底明白,他不会就这么算了,他完全不接受她的想法,但她说什么也不会承认对他的爱,就让她心底真正的答案变成无解,永远悬荡着吧!她不能害他,他是她心目中唯一的好人,她不能让他的事业和前途毁在她手上。
家到了,他淋雨下车,她急急撑伞要替他遮去雨势,但他取出她的行李箱,看也不看她一眼就自己往屋里走去,根本不理会她的伞;她追上前,在玄关收起伞,他已开门进屋,一路走向那日她借住的客房。
她快步追上他,他把湿漉漉的行李箱放到阳台外的洗衣机旁。「湿衣服你可以留给佣人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