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刚褚经理说你一个人旅行?”另一个太太忆起。“不然这样吧,我们包了车和船,要去夜游黄浦江,反正还有位置,你跟我们一起去吧!”
“对啊,不嫌弃的话,一起走吧。”她先生也客气邀约。
“真的可以吗?”俞伊惊喜道,正想答应,却突然顿住了动作。
这场景,让她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她微微拧眉,思绪不断往前翻,书面定格——那时候,在台北乐活,她也是因为他的关系,才跟上狮子姨们的摩天轮之旅。
整个模式,整个过程,如出一辙……窜过脑海的念头,让她思绪全然停摆,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难道这些都是他故意安排的?怕她落单、怕她寂寞,所以不着痕迹地帮她引介同伴?
“褚经理认识我们,你可以放心跟我们走,不会把你拐去卖的。”察觉到她的异样,以为她有所顾虑,有人开起了玩笑。
“就是啊,褚经理,帮我们担保一下吧!”其他人也跟着笑闹起来了。
“我想,这不用我多说,光看各位的气质与外表,就知道你们都是面慈心善的人了。”褚君堂短短几句话就捧得他们飘飘然的,一群人笑成一团。没人发现他不着痕迹地接近她身边,低声说道:“他们人都很好,你不用担心。”
温柔的笑语撞进耳里,俞伊抓紧手中的包包,心头激动不已。
他……他真的是在帮她……虽然都拿话把她给气得半死,却一直默默地帮着她……
“你不是说……住房手续还没办好?”她屏住呼吸,努力说得平稳。
“我弄错了,抱歉,让你白跑一趟。”褚君堂扬笑,轻描淡写地带过。
他的话,证实了她的猜测。俞伊低头咬唇,怕胸口翻腾的情绪会让她无法负载。骗人,他骗人!他能力有多优秀,她很清楚,怎么可能会犯这种小错?
“欸,时间来不及了。俞小姐,走啦,一起去。”一位太太上前来拉她的手。
“嗯,好,谢谢。”俞伊低头,任由他们带着她走出大厅。她不敢看他,因为她根本不知道要用什么表情面对他,也怕一看到他的脸,她的激动就再也压抑不住。
直到他们离开,褚君堂才收回目光。还好碰巧遇到熟识的客人,可以让她跟着他们,不然,只要一想到她在他离开时露出的表情,他的心就一直挂念着,完全无法沉稳下来。
褚君堂深吸口气,把思绪敛得平静无波,专心投入他的工作。
第五章
晴光朗朗,人潮拥挤,即使是冬季,也让人感觉暖呼呼的。
“俞小姐,快,现在没人,我帮你拍照!”同行的陈太太热情招呼。
“哦、好!”俞伊赶紧过去,站在著名的龙墙前比了个YA的手势。
“欸,你们要拍的人赶快哦!”陈太太又朝其他同伴招呼。
俞伊退到一旁,看到一群年过半百的中年人,轮流在镜头前摆着各式姿势,不禁莞尔。
轻靠身后的栏杆,她回头望去,雕栏回廊,溪流山石,秀丽精致的园景映入眼帘,有种时光倒流的错觉——这里是知名的上海豫园。
昨晚夜游黄埔江后,他们说今天包车准备去豫园和城隍庙,热情约她同游,和他们一起玩得很快乐,她当然答应了。
那时夜游回来,她好开心,想跟他说东方明珠塔有多高,黄埔江的夜景有多值得去,从船上看去的外滩有另一种美,想跟他说这群人真的很好相处,想跟他道谢,还买了个东方明珠塔的钥匙圈要送他。
结果,她从雀跃等到失望,一直等到十二点半,还没见他房里亮灯。她只好抑下满怀的落寞,上床睡觉去。早上八点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拨他房里的电话,却已经没人接听了。
她有股冲动,想拨他手机,但按开电话簿看到他的名字,却又打消了这个念头。他真的很忙,忙到连睡觉时间都那么少,她又怎么好意思拿这种无聊的小事烦他?
“俞小姐,走了,我们去城隍庙吃完饭再回来。”已近中午,大伙都饿了。
“好。”俞伊赶紧跟上。
人多豫图又大,他们穿越得好不辛苦,等走到出口,已经有人停下脚步猛捶腰,直喘气,“休息一下,休息一下……”
“呼,老啦,才走一点路就受不了,我昨晚腿酸到睡不好。”此话一出,立刻引起一阵附和。
“就是啊,我的两条腿和整个腰背酸得像是别人的。”
“你们可以去乐活的SPA室,他们的按摩很棒哦!”见状,俞伊建议。
“没关系,我们下午有安排按摩的行程。”想到可以放松,大伙一脸期待。“在乐活按摩太贵,享受归享受,但一个小时就要三、四千元,太划不来了。”
俞伊怔愣。“……那些都包含在房价里,不用再另外收费的。”出国旅游对他们而言是家常便饭,饭店也住过不少,怎么会连乐活有这项服务都不知道?
“俞小姐,你误会大了。”她的可爱,让他们都笑了。“那些全都是要另外算的,那你应该还没去吧?不然退房时,那些费用会让你吓死。”
她去过了啊,而且……也都真的没跟她收费啊!她着急追问:“那、餐厅呢?洗衣服呢?机场接送呢?”满红明明说那些全都免费,要她可以尽情使用。
“都要钱啊,通常饭店只会附加早餐,有时推出的套装优惠,会附赠中餐或晚餐。你……该不会都用了吧?”
俞伊脑海一片空白。这些服务她全用了,而且还鸡蛋里挑骨头,结果……她做的却是土匪的举动?吃霸王餐、坐霸王车,还做霸王SPA!这样他们还让她走?还把预付的房钱还她?早该一并扣下来啊!
“俞小姐,别担心啦!”看她一脸震惊,有人好心安慰。“回去后找褚经理说一下,看他能不能帮你打点折,当公关都有这种‘扣答’的。”
她怎么没想到?俞伊恍然大悟——是他!不知为何,她就是有种直觉,是他,刀子嘴却温柔体贴的他……无法抑压的柔情与感动漫然泛开,满满地、紧紧地包覆了她的心。
告诉她有瑜伽课,帮她介绍同行的游伴,回想和他相处的每个片段,才发现,许多偶然,其实是他没有言明的体贴,都是他不经意提供给她的讯息。
狂鼓的心,像要冲破胸膛,别这样,别这样……他只是个普通朋友……陌生的、复杂的感觉让她不知该如何是好,她用力咬唇,努力说服自己,想要漠视胸口的那抹悸动,它却强烈得让她无法呼吸,整个脑子里都是他的形影、他的笑。
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只对她吗?还是他对每个客人都是如此?他在想什么?是因为……同情她吗?心酸一涌而上,她好想抱着膝蹲在地上,好好地哭一场。
“哎呀,别这样,为了那一点小钱哭不值得啦!”见她眼眶红了,大伙更急。“就当学教训,出来玩,快乐最重要。”
“没事、没事啦。”俞伊挤出笑,把眼泪逼回去,企图掩饰澎湃的情绪。“我昨天才刚抵达上海,还没来得及使用那些设备,幸好有你们告诉我。”
大伙怔了下,心想也对,不禁又笑又骂。“那你还那副表情,吓死我们了。”
“因为我也吓到了嘛!”俞伊吐吐舌。“要去吃饭了吗?我好饿。”
“对、对,要吃饭,快走吧!”一吆喝,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没人发现,缓步走在后头的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带着些许迷惑的神情。
俞伊仰头看向天空,朵朵的白云,仿佛都化为他挑眉勾笑的俊傲面容,烙进了她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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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君堂踏进房里,点亮了灯,第一件事就是扯掉领带,解开领口的束缚,吁了口长气。
压力是公关的好朋友,虽然忙,他依然可以从容有序地一一解决。然而,整天没她的消息,他向来控制得宜的思绪,总会不小心游离。
即使知道她不是孤单一人,他还是会忍不住挂念,怕她没跟上,担心她出了什么麻烦,他像得了禁断症,一直拿手机出来看,就怕一不留意就会错过她的求救电话。
结果一整天,手机响了不少次,却没一次是她打的。褚君堂为自己的行为摇头嗤笑,正想着该不该打电话过去关心她一下时,他房里的电话响了。
不会又出了什么麻烦了吧?他叹气,上前接电话。“我是褚君堂,请说。”
昨晚有个客人疑似食物中毒,硬说是他们餐厅里的食物不新鲜,偏偏上海公关的性子也烈,还跟客人吵起来,他赶紧介入处理。折腾到快两点,他也快累挂了。
对方顿了下,一开口就调侃他。“……都这么晚了,放松点成不成?”
听出是俞伊的声音,褚君堂笑了。“因为会打来找我的,九成九没好事。”忍不住,总想用话揶揄她。“找我什么事?”
电话那头沉默,他仿佛可以看到她咬牙切齿的可爱表情。
“到、阳、台、来。”丢下这四个字,她用力挂断电话。
这么凶?褚君堂笑得更开心了。走出阳台,看到她站在那儿,大眼晶灿灿的,一见到他,像要努力板起脸,却又微微扬了笑。
他靠向栏杆,唇角一弯。“今天玩得愉快吗?”
“豫园很大哦,我们逛了一天还逛不完。”俞伊用力点头。“城隍庙好热闹,好多小吃我都没看过,还有晚上的黄埔江,好美好美,你有机会一定要去看……”
她兴奋说着,却突然发现,他一直噙着淡笑,用蕴满温柔的眼神凝视着她,在夜光中,深澈的眸子透着光亮,紧紧攫住她的感官思绪。
心口猛地一悸,她低头回避了他的目光。别这样看她……或许,他只是礼貌倾听,但那无形散发的魅力,让人有多难以招架他知不知道?
“怎么不说了?”她突然没了声音,让他担心。刚刚她明明很开心的。
俞伊摇摇头,依然没抬眼看他。她怕,只要一看他,心不受控制的那种陌生感觉,又会整个扑来。“拿去。”她将手上的东西递了过去。
褚君堂伸手接过,看清是什么东西后,不禁莞尔。“你这观光客当得真称职,连东方明珠塔都买。”
从昨天就期待着拿给他的心情被泼了冷水,俞伊觉得好委屈,眼眶顿时泛红,立刻伸手去抢。“不要算了,还我!”
看出她神色不对,褚君堂诧异之余,心里也盈满了自责。逗她逗惯了,变得拿捏不了分际,这是她特地买给他的呢!意识到手中握着的不只是个礼物,还有她的心意,他的眼中满是欣喜和感动。
他没闪躲,任由她抓住他的手,握住钥匙圈的大掌却收得牢牢的,让她扳不开。
“放、开、啦!”
取不回钥匙圈,俞伊生气大吼,抬头怒瞪向他。不意却望进一双盈笑的眼眸,她一怔,猛然发现她居然抓住他的手,他的体温烫着她的掌心,她顿时慌得连呼吸都停了。
俞伊赶紧松手,她的心,跳得好快,不禁庆幸外头光线昏暗,不然她红透的脸,绝对掩饰不住她的心思。
“生什么气?我开玩笑的。”褚君堂轻笑,好听的温醇嗓音在黑夜中显得特别温柔。“我想当个观光客都没办法呢,谢谢你的礼物。”
俞伊的头更低了,心随着他的笑语,上下起伏。
她好像……喜欢上他了。
一整天,不管看到什么,她都会想到他。当她发现新奇有趣的事物急欲和人分享时,下一刻会忆起,身旁少了个人,快乐马上被空虚削减一半。当她被人群挤到动弹不得时,她想到的是,若他在场,一定会讥诮笑说要她跟好,冲散了可找不到人。
才短短几天,她就习惯了他的相伴,习惯有他在身边的感觉。为什么?这不对啊!她和他并不熟,而且她在上个礼拜才被刘明背叛,怎能那么快又对一个男人动心?
察觉到自己的心思,让俞伊觉得很不知所措。
她异常的沉默,让褚君堂的心很不踏实。她怎么了?玩得不高兴?还是看到人家都成双成对,勾起了旧伤?这也难怪,这趟原该是她的蜜月旅行,和她同游的牙医们也都是夫妻档,他怎么没想到?
眼中闪过一抹懊恼,他暗暗咬牙,气自己思虑不周密。但他无计可施,临时能找到这群人已经是上天帮忙了。
“你很忙吗?昨天看你好像很晚回来。”觉得自己都不说话这样很尴尬,俞伊找话聊,借着看底下的夜景,不敢对上他的眼神。
“昨天出了些事,所以忙得比较晚。”褚君堂靠着欐杆,视线掠过她的侧脸。他能问吗?她想谈吗?她还会像上次一样,难过到快哭出来吗?
“怎么了?”俞伊转头看他。“发生什么事?很严重吗?”担心他遇到什么困难,自己的心烦意乱马上抛到脑后。
“有我在,难得倒吗?”褚君堂给了她一个充满自信的笑容。“没有人知道这件事,就表示公关紧急应变处理得好,我又怎么可能自己爆料?”
“我又不是新闻记者,小器!”俞伊嗤哼。“会馆的人一定被你骂惨了吧?”
“他们还不够格,如果没慧根,骂了也白骂。”虽说上海市迈向国际化,但人员的服务素质和应变能力都还有待加强。
“你意思是说,能被你骂,还是一种荣幸喽?”还真是有够大言不惭的。
“当然。”褚君堂很理直气壮。
“可是你嘴巴真的坏到不行耶!”要不是这样,她怎会一直误以为他是坏人,直到现在才发现他的好?“你明明对客户都很好、很有耐心的啊!”
“对于客户,我只需要服务他们,他们的人生、价值观我管不着,也不想管,但朋友和同事们我做不到视若无睹。”褚君堂看向远方,淡淡说道。
“可是,有别的方法吧?讲婉转一点,一般人不是比较听得进去吗?”俞伊拧眉,她还是不懂他的逻辑。
“听进去却记不住,有什么用?难听的话,会刻在人的心版上,不容易淡忘,只要一想起,就会气,想说本大爷干么被你说得那么难听?看不起我,我就做给你看——”他一弹手指,发出清脆的声响。“安慰让人沉沦,实话让人激励,你选哪个?”
俞伊总算懂了,原来他不是无端攻诘,虽然他说的话,乍听之下会让人很受伤,但比起一些虚浮的关心问候反倒容易应付多了。
而且……还真的挺能够激励人心的。像她就深受其害……不、不,应该算是深蒙其惠。要不是他的刺激,她这几天可能会一直窝在房里看电视发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