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和若手劲小,重重捏他的手心一下也像猫儿搔痒似的,可这份心意段玉聿收到了,大手反包住小手,怜爱的放入掌心握紧,感受她的存在。
他深吸了口气,将头靠在她肩上。「我们精心布置了一个局,想把幕后的那条蛇引出来,没想到引出了三皇子。」
「不是宜贵妃吗?」她愕然。
她记得他们想逼出宜贵妃的身世之谜,特意弄了个圈套让宜贵妃钻,欲以此查出她究竟是谁。
段玉聿眸光冷厉。「两人暗中连手了。」
「咦?他们连手了?」怎么会。
三皇子的母亲金贵人和宜贵妃是死对头,两人在宫中冲突不断,不时闹出点事,两个都以美貌自傲的女人几时搅和到一块了?
「嗯,我们原本等着宜贵妃露出马脚,殊不知哪里走漏了风声,三皇子竟带人冲进御书房逼宫,将刀架在皇上脖子上,逼他写下退位诏书……他简直是疯了,竟敢弑父……」那个畜生。
不仁不义。
「那不是惊险万分!」她惊呼,圆睁的双眼充满惊悸。
「那时我和我的人都埋伏在宜贵妃的寝宫外,根本没发现御书房那边出事了,直到看到火光窜出才惊觉事情有变,连忙赶往御书房,那火烧得太旺,差点把皇宫全烧了。」
段玉聿说着说着,心情平静了许多,没有之前的暴躁与想杀人的冲动,用尽一身的气力把心里的愤怒排出。
「怎么会有火?」还有人放火示警吗?
他神色疲累地揉揉眉心,但才刚一揉便被自个儿抱着的女人接手,小手轻柔的揉开他眉间皱褶。
「皇上原本正在批示奏章,他不愿受挟制,便推倒桌上的油灯,火势一发不可收拾。」
「你说皇上受伤了?」他太重情了,外表看似浪荡,实则比谁都心软,看重皇家亲情。
「对。我们赶到的时候,三皇子正拖着皇上从御书房出来,他看到我一时心慌,手就偏了,皇上的脖子便流出血……」所幸未伤到要害,血很快就止住了。
「那你们怎么办?他有人质在手,你们动他便有可能伤到皇上。」两难的局面,做得不好便会酿成滔天大祸。
段玉聿黑眸一闪,手心握紧。「皇上多次派人剌杀我,我当下想着,为什么要救他?救他来杀自己吗?」
以往的他可以不在意,生死对他而言不过是小事,他不负苍天,不负后土,便能理直气壮地做人。
可如今的他比谁都惜命,他这条命矜贵得很,谁也不能取走,因为他有了心爱的女子,他要为她活着,守护他们俩的一切,她是他的生命之重,谁也及不上她。
皇上该死,皇上不死他就得死,与其他死,不如皇上死。
但是三皇子也不是善荏,年纪轻轻心狠手辣,不仅和大他五岁的宜贵妃有了首尾,做出令祖宗蒙羞的苟且事,若让他得了大统坐上皇位,只怕他会大肆铲除异己,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皇上父子俩都该死,留不得,那时他真的有这念头,想把他们两人都杀了,别留祸害在人间。
只是皇上那一声「二十四皇叔救我」,他说的是「我」而非「朕」,段玉聿心软了,他想起先帝抱着他在御花园跑,教他写下第一个永字,以及送他的第一把长剑……
往事历历在目,席卷而来,再瞧见和先帝相似的面庞,他决定相救,举剑向前,剌向皇上肩头的剑同时剌入皇上身后的三皇子胸口,剑一拔出,三皇子喷血而亡。
唯有如此,才能在三皇子来不及伤害皇上的情况下将人制住。
「我想我还是太软弱了,竟给了皇上害我的机会。他身上的血好剌目,像皇兄临终前染红龙榻的血。」一样的血却是两种心情,待他如父如兄的先帝已经不在了,徒留怅然。
「没那回事,你在我心中还是那个最蛮横的男人,人家不卖酒给你你就偷。」想想还真好笑,堂堂亲王竟半夜趁她酒醉偷走刚酿好不久的糯米酒,并偷偷留下银子。
一想到当偷酒贼那回,他嘴角微勾。「谁叫你这丫头不老实,有酒不卖给我,自己还闻到酒味就醉倒,让人好笑又好气。」
他便是那时对她上心的,一个女酒鬼抱着他又嚷又叫的,一下子说她想嫁人,快娶她,一下子又哭着说不要嫁人,嫁人太苦了,她要酿酒,酿很多的酒养活自己。
于是他便想,这么有趣的姑娘若留在身边,日子便不乏味了。
「你也不想想你那时候多欺负人,霸道又蛮横,我快恨死你了,巴不得离你越远越好,
还想买我的酒,休想。」想起过去的种种,她也好笑自己的孩子气,都重活一回了还那么幼稚。
酒卖谁不是卖,有银子赚就好,为何非要和他对上。
「现在呢?是不是爱我爱得要死,一刻也舍不得分离?」段玉聿轻笑地抱紧她,闻着她的幽幽体香。
被他一逗弄,夏和若红了脸。「谁跟你说这些呀,不要脸!你还是跟我说说宫里的事,皇上没事吧?」
「死不了。」他语气一冷,不带敬意。
「那……」她几乎不敢问,因为……
他冷哼一声。「他还想治我罪呢!说我剌杀他,要处以极刑,我一火大就把他扔给前太子余孽。」
「啊!怎么还会有前太子余孽?你们不是在查宜贵妃吗?」她越听越迷糊了,事情一团乱的。
「前太子余孽便是宜贵妃,她入宫这几年陆陆续续弄了不少人进去。」皇宫内院的审查也太松散了,前前后后进来了快两百人,从侍卫、宫女、太监到御膳房的帮厨,个个身手了得。
夏和若怔住了,脑子被转晕了,宜贵妃怎会是前太子余孽?她日日睡在皇上身侧,要杀他不是易如反掌?
想想都骇然。
「原来我们都搞错方向了,前太子的姬妾李良媛当年所生的孩子并不是儿子,而是女儿。她一直被人当男孩子养着,前太子的人以她的名义为号召,召集剩余的党众,合力想把假皇子推向帝位,好谋个从龙之功……」
全是一些急功近利、毫无章法的人,以为推个幼帝上去,天下就掌控在他们手中,日后的名利富贵触手可及。
殊不知发现一心盼望的皇子竟是女儿身,于是改送她入宫潜伏,亲手为前太子复仇。同时他们也和三皇子搭上线,宜贵妃这枚棋子用不上了,自然要找一个顶替的,正好三皇子有野心,一拍即合。
「天呀!这也太离奇了,都可以写成戏文了,宜贵妃居然是皇上的堂妹……」啊!不好!
一说到堂妹,段玉聿和夏和若面上一变,他们只想到宜贵妃是前太子余孽,却忘了先帝与前太子是兄弟,两人的孩子是隔房亲戚,拜的是同一个祖宗,全是段氏子孙。
皇上和宜贵妃不就是乱……呃,乱了人伦。
「若儿,这件事绝对不能说出去。」攸关皇家声誉。
「我守口如瓶。」她做出闭紧嘴巴的动作。
「大敌当前皇上还想着杀我,他也不想想没有我的保护,他活得成吗?在面临生死关头,他还是得求助于我。」他像在说着别人的事,目光漠然。
「宜贵妃呢?」她的下场不会很好吧。
「逃了。」段玉聿周身泛冷意。
「逃……逃了?」她讶异。
「宫里有我们不知道的暗道,知三皇子事败,她便带了一些人从她床底下的暗道逃了,我们找了好久才找到只容一人通行的暗道。」可怜皇上侄儿常常睡在那张床上,却浑然不知床底下是挖空的,直通宫外。
「那不是后患无穷?」鱼入大湖无从找起。
段玉聿面容露出一丝冷硬。「那是皇上的事,成亲后我们就离开,烂摊子由他自个儿去收。」
女色误人,因为一个宜贵妃差点把命赔上,皇上也该得到教训,世事不是皆能如他心意,意外随时都在。
「真的走得掉吗?」她深感怀疑。
他刺伤了皇上,皇上能不记恨?
「他没胆拦我。」除非想逼他弑君。
夏和若把头和他的头靠拢,满怀心疼。「没关系的,咱们不在意什么皇家亲情,等回封地后就是我们的天下了,养一窝小崽子喊你父王,我们一大家子相亲相爱,谁也不理那个孤家寡人。」
「小若儿……」她真好。
遇到她是他命好。
「聿,你在干什么?」他的手放错地方了。
「疼你。」他身子一翻,将她压于身下。
「啊!不行,我们尚未成亲……」夏和若娇软的声音散开了,换成娇吟。
第十二章 终于迎娶美娇娘(1)
「啊?你要当长乐王妃?真的假的?」不信,不信,难以置信,小姑的出身和姿色哪能攀上王公贵族。
不只刘氏不相信,何氏也呆若木鸡,没法接受一向乖巧听话的小姑有本事逆了天,给自己找了个富贵坑里的男人为夫婿。
可是事实就在眼前,由不得人不信。
一抬一抬的聘礼抬进将军府,竟是堆积如山,一座院子放不下又开了一座,两百名侍卫负责看守聘礼,闲杂人等不可靠近,否则一律以贼论处。
这是来自内务府的,长乐王府的聘礼是直接给现银,一箱一箱的金子、银子,箱盖打开,放在夏和若暂居的院落中,任亲朋好友来瞧个痛快。
多剌眼的红,多令人动心的嫁妆。
比起这些,夏夫人为女儿准备的嫁妆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不够看,不过总归是为母的心意,希望女儿过得好。
夏和若的两位嫂嫂看在眼里,自是悔得肠子都青了,捞小鱼却放走大鱼,要是早知道小姑走一趟京城会有这样的际遇,她们怎么会打婆婆手上那一点点嫁妆的主意,真正的财富在这里。
好在为时不晚,聘礼嘛!那是给新嫁娘娘家的,她们私下扣下一些也是礼数,总不能全抬回去吧,太不成体统。
光那「一些」就够她们用上三辈子了,还是宫里出来的,他们还开什么锦春酒楼,只要紧紧攀附上这棵大树,他们一辈子吃穿不愁了,大富大贵,出入皆是名门大户。
「哎呀!掐我一下,是不是在作梦?妹妹被连退了三次婚,怎么还能嫁入长乐王府?」
难得失态一回的何氏十分眼红小姑嫁入高门,忍不住说出她被退婚的事。
女人的妒性如天高、比海深,一旦看到别人过得比自己好,就会妒意横生,冷言冷语,说两句酸话把别人贬到泥地里,好像只有自己能舒心快活,好夫好子,其他人只是陪衬。
「那是福气呀,哪是我们比得上的。瞧瞧那些比油还滑的丝缎,沉手的金簪、金钗、金步摇,还有镶着五色宝石的发冠……啧啧!长乐王真下了重本,要把咱们妹妹迎回去……」刘氏边说边狠狠往何氏的手臂一拧,似要扯下她一块肉。
「啊!你干什么?」何氏大叫。
她一脸无辜的笑笑。「不是你叫我掐你吗?大嫂的话我哪敢不听呀。疼吧!不是在作梦。」
「我随口说说,你还真当真呀!我叫你吃屎你吃不吃?」何氏气愤地想拧回来,但忍了下来。
刘氏捂嘴轻笑。「你当我傻的呀,你自己吃,我才不吃呢。如今是妹妹的好事,你别说那个字坏人胃口。」
在府里大嫂那房总压他们一一房一头,连酒楼的分红也多分一份,她这口气一直憋着,找着机会便要回报一、二。
「弟妹倒是端起来了,看到眼前的富贵迷花了眼,以为要掉进福窝的人是自个儿。」何氏冷讽了两句。
「你——」
「够了,吵什么吵,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安分,这里是咱们东兴县吗?丢人丢到姥姥家,你眼中还有我吗?」简直不象话。夏夫人受不了的骂道。
这不就是姥姥家吗?偷笑着的夏和若靠在母亲的肩膀上。
她三天前从长乐王府搬到将军府,也就是舅舅们原来的宅子,在这儿等待明日一早的迎娶。而夏夫人等人则是先前接到消息就动身,恰恰好赶到。
时间说快不快,说慢不慢,皇宫大火都过去十来天了,可前太子余孽像退去的潮水似的,竟了无踪迹,连宜贵妃也去向不明,至今找不到人,不知藏到哪去了,着实匪夷所思。
皇上下令让段玉聿追查,可他懒洋洋地回前来传话的内侍一句话——
没空,他要娶老婆。
皇上气得不轻,再一次命令他非办不可,段玉聿理都不理,只让皇上记得来喝喜酒,说要送一份大礼给他。
这事还胶着着,没有下文。
「娘,我们是闹着玩的,您别生气。」当媳妇的纵使再不愿也得赶紧来安抚婆婆,他们还没分家呢。
「是呀!娘,我们就是闷得慌,聊聊天,没别的意思。」要不是看在婆婆的嫁妆的分上,谁理这个老太婆。
两人面服心不服,各有算计。
「觉得闷就出去,帮你们舅母们招呼招呼客人。」省得在这相看两相厌,让她们母女俩不能好好说说话。
「娘,媳妇能不能去看看妹妹的聘礼?媳妇长这么大还没看过那么多金银珠宝。」如果都是她的该有多好?
看到二儿媳贪婪的嘴脸,夏夫人懒得多看她一眼,伸手一挥。「要看去看,再看也不会是你的。」
刘氏面上的谄笑一滞,讪讪地和何氏走出去,嘴里嘟哝着。「要不是您假正经不收一文钱聘礼,还要当嫁妆抬回去,那些好东西有一半是我的,哪轮到您的好女儿。」
她悻悻然地离开院落,来到放聘礼的院子,看着那闪着光的金子、银子,眼花撩乱,忍不住想伸手一摸。
「放肆!」侍卫们一声低喝。
她吓得跌坐在地,脸色灰白,灰溜溜地爬起来走了,心里还惦记着没摸到的黄白俗物。
「唉,你这两个嫂子呀,我真是无能为力了。」教媳无方,夏家的门楣发不了光。
「娘,无能为力就别管了,早早把家交给她们去管,您落得一身轻松有何不好?咱们干么跟她们争那些。」临到出阁,夏和若越来越有王妃的气势,不把身外之物看在眼里。
长乐王没银子吗?他富可敌国,知人善任,打理好封地,每年上缴的税银足以养活江南一带百姓三年。
「可是你爹……」她怕他拿银子养外室、置小妾,若不看紧点,老毛病又犯了,左一个、右一个,享齐人之福。
「娘,您把剩下的嫁妆全攒在手中,一两银子也不要贴补公中。咱们那个酒楼一年的出息有多少您又不是不知情,您直接让两个哥哥去管事,自会有人把持着银子不让爹败光。」
「你是指你两个嫂子?」她有些明了了。
「两位嫂嫂都是『顾家的』,她们会把酒楼的收入看得像自个儿银匣子里的银子,爹想从她们手中拿到银子怕是很难吧!」各房有各房的盘算,哪有可能用在玩女人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