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下等人查遍了消息中所说的山脉,确实有一座山腹被挖光,里面建了一座碉堡,能住人,也可做黑市买卖,但我等去时已空无一人,连点东西都没留下。」走得干脆利落,彷佛早做好了离去的准备。
「朝廷有人与他们互通有无。」没想到都过了这么多年,还有昔日的保皇派拥护前太子一脉。
自古以来,九五之位为人所向往,稍有野心的人都不肯放过,执着地踏上你争我夺的血洗登帝之路。
先帝为长不为嫡,足足长了前太子九岁,所以他占了绝对的优势,在前太子尚未长成参天大树前先下手为强,予以迫害,使其在争夺中落败,东宫一百七十二口无一悻存。
谁知在多年后竟会冒出一个前太子遗孤,宣称要为前太子报仇雪恨,夺回他原来的位置。
这话说得可笑,先帝都死十年了,想要寻仇下阴曹地府去,冤有头、债有主,找原主打一回。
偏偏皇上相信了这荒谬之言,担心有人抢他的皇位,暗下旨意要他悉数剿灭,不能放过任何一条漏网之鱼。
可是他敢确定,第二波围攻他们的人绝非前太子遗孤一脉,他们使用的是精钢铸造的兵器,然而这些兵器只掌控在少数人手中,而且只能用于军中。
他带过兵,了解军士们的装备,那一群人进攻神速,左右移动的方式宛若演练过几百回,互有呼应,且跟军中御敌的阵式有些雷同,每一步踏出都精准无误,纪律严明。
若说他们不是军伍出身,他铁定不信,有一些杀人技巧还是他当年教出来的,如此杀起人来更流利,风动人断魂。
「天子脚下,我们不便查得太深入。」千夜的意思是,该避免引起皇上的猜忌,认为爷有不轨之心。
皇上刚登基那几年不是这样的,他十分信任段玉聿,因侄大叔小,相处有如兄弟,有时还会过两招,刀剑交辉。
可惜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在段玉聿出兵打仗时,皇上身边多了不少长袖善舞的谋士,为了在朝中占有一席之地,他们排除异己,拉党结派。
三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却足以让有心人做好完善布局。
皇上终日沉浸在朝臣的进言下,叔侄间终于产生微妙而意味深长的变化,一条细如发丝的裂缝悄悄出现,使人心异动。
这时又有传言先帝留有遗诏,指段玉聿其实不是先帝的皇弟,而是他的第十子,诏书中传位长乐王段玉聿。
这流言在京城大肆传播,人人口中谈论此事,猜测着段玉聿到底是何人所生,其母是谁,且太皇太后为了掩护此事,居然甘愿将他认到名下,上演孙子变儿子这等大乱人伦的戏码。
事实上这全是无稽之谈,太皇太后十二岁入宫,十三岁正式侍寝,十四岁有孕,生下皇长子,即是先帝,此后再无所出,一直到四十岁那年又怀身孕,这才产下与先帝相差二十五岁的小儿子。
这些在皇室起居注中皆有记载,太医、宫女、太监等二三十人在场,还有文史官,根本无法做假。
可是偏听偏信的人实在太多了,宁可相信坊间的流言,加之一传再传,任由实情掩没在众说纷云之中。
最后为了破除流言,杀伐决断的段玉聿带了几十名亲卫出京,从此不再碰触兵权,以吃喝玩乐的放荡模样在封地各处乱晃,让人忘却他曾经是手握杀器的人间阎王。
「皇上犯了和他父皇一样的毛病,希望他能活得比先帝长寿。」段玉聿勾起的唇角有抹讽意。
先帝后来越发多疑,整天疑神疑鬼,认为有人要害他,不敢喝酒,担心宫中膳食有毒,宠幸嫔妃之前一定先彻查一番,侍寝女子全身赤裸从头到脚被人摸个三、四回,确定没私藏武器或毒物方可交合。
在如此大张旗鼓的紧张氛围下,不利受孕,因此已三十多岁的先帝膝下才三子二女,其中一子还体弱多病,难到弱冠,而后宫之中有将近一千名妃嫔,大半承宠过。
先帝的多疑已经到了疯狂的地步,风一吹动树叶造成树影晃动,他便大叫「有剌客」,他是被自己吓死的,死时骨瘦如柴。
「爷,前太子那边还要不要继续查下去?」千夜怀疑有人带着他们的人在兜圈子,绕来绕去,是一个圈套。
段玉聿偏头想了一下。「查。」
都在他的地头了,不查个分明,怎对得起自己?
「是。」
「我们有多少人在东兴县?」猫捉老鼠的游戏不止别人会玩,他也颇为擅长,尤其是慢慢把老鼠玩死。
「一百七十八名。」千夜指的是精锐侍卫。
「派几个去京城玩玩,把京城的水玩浑了,尤其是那几家爱胡闹的,死几个嫡子,弄残一些嫡女,就像几滴水滴入湖泊里,起不了波浪。」他太久没回京了,老家伙们都忘了他究竟有多凶残了。
「是,王爷。」千夜莫名兴奋起来,王爷又要发威了。
「尽量找出追杀我们的人,杀,一个不留。」在他的封地也敢高举屠刀,太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千舞、千凝已经在做了,第一拨人已诛杀完毕。」一百零六人同一日上路,黄泉路上不孤单。
「去查查西陵王、武真王、东汉王,看他们这几年有没有安分守己。」只怕又有人不安于室了。
「爷的意思是他们连手了?」三个各有藩地的王爷若连手在一起,的确是一件相当棘手的事。
「不无可能。」
西陵王和段玉聿同辈,排行十八,同样是皇上的皇叔。两人是目前仅存的两位叔字辈皇亲,其他人都死于皇位争夺中,他们的子孙最多封郡王,降等袭爵。
而武真王和东汉王是助先帝夺位有功而受封的异姓王,两人平时看似不和,常有争吵,但武真王娶了东汉王之妹为王妃,武真王的女儿嫁入东汉王府,为一宗妇。
且三王他们的姻亲关系紧密结合,西陵王的四名妾室中,就有两名来自东汉王和武真王的族妹,同侍一夫的姊妹相当融洽。
「爷,要切断他们的连系吗?」敢让他们的爷操心就该死。
「你们看着办,爷的人不怕事,就怕事儿小。」他言下之意,有他撑腰,闹个天翻地覆也无妨。
「是的,爷,属下绝不令您失望。」继七年前怒砸敌国宫门后,终于有机会再大干一回了。
「嗯,回吧。」他也该歇会了。
「爷不回去吗?」他带了人来,马车已备妥。
「不了,这儿挺好的。」看着微卷的长睫抖了一下,段玉聿目光一闪,顿感愉悦。
「爷,这里太简陋了,怎能让您受委屈。」若让长英总管瞧见爷此时待的地方,准会大呼小叫的咆哮。
段玉聿一笑,带着冷意。「你们都养娇了,一群待宰的猪猡,黄狼坡一役都忘了吗?三天三夜没吃没喝也照样打得敌人三更啼哭五更亡。」
千夜羞愧的低下头。「属下未忘。」
黄狼坡一役以少胜多,三千人对上一万两千人,他们趴伏在满是泥泞的沟渠中一动也不动,以逸待劳,迎向全无防备的敌军,用最少的损失获得最大的利益,横扫千军。
那一次只伤亡八百多人,而敌人全军覆没,事后每个人就像在泥水中打滚过,一个个灰头土脸的,认不出谁是谁。
「不论身在何处,都要处之泰然,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因为我们不知明天要遭遇什么情况,适应它才能立于不败之地。」他的精锐侍卫只能死在与敌人的对战中,而非佞臣的算计下。
闻言,千夜胸膛一挺,目光锐利。「是。」
「好,走吧。」再不走,某人就装下去了。
「是。」
风不动,一抹玄影如云入晴空,瞬间隐去。
第五章 照顾伤员心慌慌(2)
「你还不张开眼?」
我睡了,睡得正熟,谁也别想吵醒我。
听不见、听不见、听不见……他一定不是在说我,人「上了年纪」就有自言自语的毛病。
打定主意装傻的夏和若装聋作哑,眼皮子一盖就耳不闻八方,像是一颗石头、一棵树,任由风吹雨打也不为所动。
可惜她的道行太浅,怎么装都破锭连连,她眼角一抽,羽睫轻颤,艳红小嘴抖了一下,在在地泄露了她的小秘密。
出身商户的酒楼千金怎么瞒得过身经百战的堂堂王爷呢!他玩过的把戏肯定比她多,她拍马也跟不上。
「不醒吗?这么好眠,正好,好久没做采花大盗了,就拿这丫头练练手,免得生疏了……」
什么,采花大盗!
他想采哪一朵花?不会是她吧?
夏和若不自觉身子一缩,放在大腿上的手往胸口一护。
她以为没人瞧见她的小动作,实则全落入段玉聿眼中,他目露戏谵之色,看着她略带慌张的行径,抬起手往玉白的耳垂伸去,轻揉着。
「该从哪里下手好呢?是先尝尝诱人的粉色小嘴,还是直接脱了衣服,让小酒娘逃也逃不掉,乖乖就范?」他揉了揉,又把手指往下移,停在细白的颈间,逗弄地来回抚摸,指腹还有意无意地弹了两下。
夏和若吓得脸发白,努力憋气,她认为他自觉无趣便会收手,因此她极力忍耐着,等他兴致过去。
只是等了等,他不只不停手,还变本加厉,往她细肩滑去,她快要憋不住了,坐起来把人推开。
「嗯,虽不是美若天仙,不过我这人一向不挑嘴,有花堪折直须折,别让花儿在枝头枯萎……」呼息重了。
他一勾嘴,拉了一撮青丝往肩颈滑过。
「不许碰我,我……我醒了,你……你离我远一点。」坏人,伤得那么重还敢起邪念。咦?还是白光,难道光也会骗人?
忿然的夏和若在瞧见段玉聿身后环绕的莹白光辉后,陷入狐疑、不解和深思。
白光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你离我远一点吧。瞧我这伤动得了吗?你不能欺负伤重的人。」他假意按着肩,好似伤势沉重。
看了看,她双颊骤地红成一片。「你干么说些奇奇怪怪的话吓我,害我当真了。」
夏和若想离床远一点,刚要起身,一阵酥麻感往上窜,她哎呀一声又坐下去,神色痛苦。
「脚麻了。」气血不顺。
她瞅了他一眼,隔着裙子揉捏发麻的小腿肚。「嘲笑别人的不幸,你不是好人。」
「我从没说过我是好人。」他不屑。
好人不长命,祸害一千年。
这人真讨厌,不学好。「我为了照顾你,不眠不休,你不心存感激也别幸灾乐祸,做人要有良心。」
「我躺了几天?」感觉一身酒味。
「三天。」她比出三根圆润可爱的指头。
看着眼前一晃而过的葱指,段玉聿眼眸一暗。「都是你在我身边?」
隐隐约约地,一股女子体香始终在鼻间萦绕。
「你太麻烦了,我一走你就不肯张口,药也喂不下去,谁碰你你就要折了他的手,我怕你死在酒坊给我惹事,只好亲力亲为了。」腿不麻了,她往后退了两步,但是……
啊!什么东西咬她?好痛。
腿儿一疼,原本退后的身子因膝盖一弯,反而往前扑倒,夏和若也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刚想着要离这个妖人越远越好,省得沾上他的妖气,谁知一回神,人就压在他身上。这也未免太凑巧了,老天爷跟她过不去是不是?居然开这种丢人的玩笑。
「小酒娘太心急了,起码等我伤好了再投怀送抱,此时的我有心无力,力不从心。」该死的,压到他的伤口了,是哪个蠢蛋失手了?回去练一万次投石,不许再打偏了。
「我姓夏。」她慌张的想爬起,可不知为什么,越急越手脚不顺,好条打了死结一般,四肢缠在一起。
段玉聿一双丹凤眼悄悄往上扬,没人瞧见他不时隔空点一点、两下,夏和若刚要抬高的身子又往下陷,左手勾右手,右脚踩左脚地跌下去,再次落入等待的胸口。
「小酒娘,别挣扎,从了我吧!」他忍不住逗弄两句,看她杏眼圆睁,一脸委屈又气愤的模样就觉得有趣。
「你受伤了。」她闷闷地红了眼眶。
欺负过了头,他自个儿就心软了,面色一柔,轻抚她柔软的青丝。「逗你玩的,还掉眼泪了呀!」
「我……我才没哭,是气的。」她好心照顾他,他却反过来包子挑软的捏,把馅都给捏出来了。
「好,气的,我给你赔礼。」他一本正经,叫人看得傻眼,不知道是来真的还是另有后手。
「不,不……不用了,你别折了我的寿,你快些把伤养好,不要再受伤了。」她吓得跳起来,一脸惶恐。
「所以说,我还是可以继续对你上下其手喽?」他话锋一转,令人感到心口一跳的邪气为之浮动。
果然不是好人,幸好她没上当。「不行。」
「应该更严厉的拒绝,不然我会心存侥幸。」她还是太生嫩了,不是他的对手。
夏和若重生前的那一世死时是二十六岁,也曾嫁做人妇,可是她一直活在甜蜜的谎言中,一直到死前那一年才知道大家都在骗她,他们用着关心的话语谋害她,让她不晓得该不该恨。
不是每个重生者都是回来报仇的,她只想把这一世过得好,不再活得迷迷糊糊的,被人算计还当人心善。
本性善良的夏和若不管重生前或重生后都不想与人为恶,两个嫂嫂有意谋夺她的嫁妆,她离两人远一点便是,不亲不疏的处着,不给她们伤害她的机会,甚至酿酒的事也要瞒着,绝不傻乎乎的见者有份,以为替酒楼赚了钱却被人中饱私囊。
「你这人怎么自说自话,真搞不懂你哪一句是真话,哪一句是假话。既然你已经醒了,我先给你熬一锅白粥,白粥吃完了再喝药。」她决定不理他,免得又被他牵着鼻子走,他太危险了。
吃过亏的夏和若下定决心要远离祸源,一等他睡着了就马上开溜,反正还有魏老头在,缺不了她吃喝。
虽然她瞒着府里的人,让他们以为她在陪嫁庄子疗心伤,可是纸包不住火,万一有人到庄子探视,光只有幽草一人应付不了,何况她和男人独处的事一旦暴露,定会落入口实。
她没打算嫁人了,当个老闺女总好过遇人不淑,可不能被泼一身污水在身上,没了好名声,人要清白树要皮。
「只能吃白粥?」他无肉不欢。
「你空腹了三天,不能吃太油,大夫说你还有一些低烧,清清肠胃败火,等过两天粥里再加肉糜。」那时她已不在了,管他爱吃什么就吃什么,吃到肚子疼也不关她的事。
「你把我在这里的事泄露出去了?」段玉聿目光森寒。
「没……没有,大夫住附近,和魏老头很熟,他口风很紧,不会乱说话。我也怕别人起歹心好不好,你一身的伤,我哪敢随便找人,万一人家顺手一起把我宰了怎么办?」她捂着胸口,一副被他冰山脸吓到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