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飘渺没说什么,只是默默的替张大娘和花儿涨了月钱,默许了张大娘护犊的行径。
日子过得顺心,但薄飘渺没想到京城的春天会这么热,就算靠着大运河带来的水气,也消除不了燠热和湿闷,间或的小雨虽说聊胜于无,帮助也不大。
春天就如此 ,夏天该如何是好,总不能一天到晚吃冰碗和冰镇西瓜解暑气吧?暑气还没解,身体肯定会先受不住了。
要是有冷气就好了,要不,退而求其次的电风扇?唔,电力是个问题,但是不插电的风扇呢,好像可以尝试看看。
于是,她画了个简单的示意图,让铁匠打出一个巨轮,巨轮上安着七个扇叶,安置在她院子里,只要拉动绳索,七个扇叶快速旋转,就是现成的风扇。
第一台吊扇看着成功,她又如法炮制做了一台放在书房里,这台只要摇动手柄,空气被搅动就能产生凉风。
不过也仅仅如此,铁制品在这年代矜贵得很,十四片扇叶加上巨轮就花掉了她将近一百两的银子,如果能便宜一点,她还真想把堂屋里也安上两座吊扇,坐在其中,那得有多舒坦。
这两家风扇博得了所有人的喜爱,只要一个人拉绳,还是摇动手柄,所有的人就能享受凉风,消暑通风的效果非常可观。
薄飘渺唯一不满意的地方就是嫌它笨重了些,要是能更薄更轻巧一点,刮起来的风肯定更凉快。
除此之外,她想起在朱家角冬天时吃的冰碗,再过一阵子就正式进入夏天,夏天要吃什么解渴?除了冰镇西瓜,自然还有冰碗。
薄飘渺去大厅了才知道,京师自暑伏日起到立秋日为止,各衙门惯例有赐冰,由工部发给冰票,自行领取,当然啦,等级不同,多寡不同,各有差别,抱歉的是,这冰票,寻常老百姓是拿不到的,自己得花钱去买。
薄飘渺也没想到买官衙卖的冰块,几十两才得一车,这一车还得把消耗融化的冰块算进去,运到家里所剩无几,根本不划算。
后来她仔细推敲,京里像她这样想买冰的人还真不少,也不是有钱人家都挖得起冰窖藏冰的,毕竟京城寸土寸金,挖个冰窖得占多少地?
不像现代,要制个冰块,只要有冰箱就可以了。
薄飘渺把制冰的原理在脑子里想过了一遍,只要有硝石,要多少冰块都有。
硝石又叫硝酸钙,溶于水时会吸收大量的热,能使周围的水将温度冻至结冰,技术如果更好,等硝石溶入水中时,可以用降温结晶将硝石再提出来重复使用。
也就是说只要了解制冰的原理,制冰就是暴利。
为了夏天可以吃上一碗冰酪,冰酪是什么?类似现代的冰淇淋,自然,风味口感及不上哈根达斯,但也近似了,薄飘渺决定马上动手试试。
没多久薄飘渺果真顺利捣鼓出冰块,看得张大娘他们张目结舌,啧啧称奇,主仆几个坐在铁片风叶制成的“风扇”旁边,围着桌子吃上一碗加了不同口味的水果、蜜饯和牛奶的冰酪时,张大娘在心里小小的感叹了一番。
跟了这位起初十分不看好的主子之后,竟然连这个叫什么冰酪的好东西都能吃上,还有这只要动手拉拉就有大风吹来的风扇,连打扇子都省了,这是从来都没想过的事。
花儿一下磕了两碗,还有些意犹未尽。“小姐,咱们来卖冰吧,这有多赚钱啊?”赚了银子之后想吃多少冰酪都有。
薄飘渺舀了勺带了玫瑰卤子的冰酪,暗自点头,这倒是可行之道。
卖冰可行,但是在京城这种龙蛇混杂,地盘割据,势力盘根错节的地方,她一个局面尚未打开,半点势力都没有的人,只要冒出头,很快就会被人无声无息、连皮带骨的吃掉。
她不是没有想到君卓尔,但他摄政王的身份用在这似乎有些不恰当,而且她也不想欠他人请。
她需要有个能帮她处理这一切的人,所以她想到了家在京城的陆知。
“王大叔,你跑一趟仁惠堂,要是陆少东在,请他过来一趟,要是不在,就问几时能回,让掌柜给他带个口讯,说我有事要找他相商。”
王老汉抹抹嘴,动作利落的出门去了。
她在京里后先是忙着安顿自己,接着一茬又一茬的事,至今还未知会过陆知,加上君卓尔竟然将朱家角宅子里的东西全打包了,那些个菌箱也没漏下,陆家人要是去朱家角扑个空,不知道会怎么想。
一刻钟后,王老汉回来了,后头竟跟着陆知本人。
“你家仆人找上门,我还不敢相信你真的来了京城。”
陆知一看见薄飘渺,除了不可置信,还有遏制不住的欣喜,眉毛嘴角都翘了起来,一确定真是薄飘渺本人,一大碗的绿豆汤喝个一干二净,又磕了好几块冰镇大西瓜,这才注意到屋子四角放置的冰鉴。
冰鉴这玩意儿,就是盛冰的容器,功能明确,既能保存食品,又能散发冷气,使室内凉爽舒适。
这对陆知来说,是很家常的东西,他们家可能在世人的眼中地位身分不高,但赚的银子多,在享受方面一点也不输别人。
因此看习惯了并没有太上心。
他一身花不溜丢的纱袍,各式各样的戒子挂满手指,几个月不见的陆知在薄飘渺眼中并没什么改变,依旧是那副非常高调的打扮做派。
“很抱歉,因为事出突然,逼不得已的情况下没来得及只会少东家。”薄飘渺很真心诚意的道歉,施了个很慎重的礼。
陆知很坦然接受她这礼,别说褚掌柜,就连接消息的他也傻眼,只是他选择相信薄飘继,因为他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他认为薄飘渺会不声不响的把家搬空,会不告而别,定有她的道理。
“还说呢,褚掌柜可急坏了,说你人去楼空,别说人影,连根菌子也看不到,要我做好亏欠的心理准备。”
“贵商行一应的损失我愿意全数承担赔偿。”她很爽快。
“这倒不必,我只是希望下个月的菌子的出货时间能提前,这阵子联络不上你,否则早就想跟你说年前的那批菌子反应极好。”他狡黠一笑,“各处的负责人都希望能在短时间再把货铺上,每日一信的催促,你就知道紧急的程度了。”
实话说,薄飘渺还真没把握一口答应陆知的要求,他的要求没半点过分的地方吗,问题在于,她这时候才想起来,那日去接花儿仨人,压根没去看哪些菌子一眼,那些个菌子现在长势如何,怕是她还得找王大叔来问上一问。
尽管如此,她也只沉默了一瞬,就允了陆知。
“我还有件事要跟你说。”
“我就知道你不会没事找我的。”
对于他卖菌子的成果,他爹很是满意,所以最近对他的好脸色也就多了起来,他心情愉悦。
“我想卖冰块,陆少东觉得可行否?”
虽是问句,陆知抬起头来就看见薄飘渺那满是壮志豪情的水眸。
里头写着志在必得。
他静静的看着眼前这年纪轻轻的女孩,由窗外透进来的日光将她的翦水双瞳照得仿佛微微泛着涟漪,她的面容还有些稚嫩,他又不是有着奇怪的癖好,可他就是想要见到她,喜欢看着她,老人们不是常说,月老早就绑好了红线,或许她和他有着难以解释的缘分也说不定。
也许他的那条红线就在她手上。
他喜欢这样的说法。
“陆少东以为如何?”她看得出来他走神了,但,为什么?
“你有门路?”
“我一个乍到京华的外地人能有什么门道?若是少东家肯搭把手,还是一样的模式,我负责生产,你贩卖。”
陆知本来就笔直的身躯更直了。自从和她交手后,他知道薄飘渺是慧黠聪颖的,她通常想到的都是旁人想不到的点子,但是……
“薄小姐的意思是,你能制造出冰块来?”
如果说靠着冬天掘冰,囤到三伏天卖冰的做法,是不实际的,又或者,她有别的法子?就像她有办法种出许多珍贵的菌子那样?
“嗯,能。”
他倒吸了一口气,手开始颤抖了起来,血液从脚底冲上了脑袋,脑子都有些晕了。“不诓我?”
“我诓你做什么?”她又不是吃饱撑着,耍着人玩当乐子。
陆知也不问了,从朱家角到京城,这位薄小姐是准备将家业越做越大了吗?
“我信你,路子我有,只要你把冰制出来了,只会我一声,我让人来取,余下的你交给我就是了。”他也坐不住了,他要回去布置的事情太多了,他得让人把城南的冰窖都清出来才行。
他们家向来不做冰块这生意,家里生意太杂,分不出人手是一项,另外,管理冰政的凌人,就是负责冰政的官员,为了确保皇室宗亲在炎夏有冰块可用,眼睛一个个长在头顶上,对他们这些商贾更是不屑一顾,就算有再多银子也难得畅通的管道,这又是一项。
要是薄小姐真能制出冰来,那商机……在陆知眼中 ,此时的薄飘渺是一尊活脱脱的财神菩萨了。
此时在做生意上头,陆知的想法和薄飘渺是一道的,冰窖这件事也一样。她想的是一等陆知离开后,她就让让老汉去找人来挖冰窖。
“等等,你别急着走,我还有件事要问你。”
陆知此刻的屁股就像安了锥子,怎么坐也坐不住,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安排后续的流程,此时虽然又重新坐下,其实是有些心不在焉的。
“陆少东可想过除了家业,还有属于自己的事业?”她问的非常轻巧,可听在陆知耳中却和焦雷没两样。
他两目瞠大,舌头打结,开口前先舔了舔一点都不干的唇。“你的意思是说……”
“我就是那个意思。”她很确定的回答。
薄飘渺说到了陆知心坎上最为敏感的那一块。
即便他是嫡长子,他的下面却又许多的庶弟等着瓜分父亲的产业,何况兄弟没有分家之前,他所赚进家中的每一分银子都不是他的,他也很想有朝一日爽快的告诉哪些虎视眈眈的庶弟们,父亲的产业你们要就统统拿去吧,从来只能在脑子里想想的事情,如今,这个你却给了他真实的希望。
陆知霍地站起来,表情激动的像是想冲上前去把薄飘渺抱起来绕个三圈,才能表示他的心情。
“那我明天就召集人手开始制冰,最迟后天你就让铺子的伙计过来运冰,冰是暴利,你要确保身边的人嘴够牢很快的,本金利润就能回来。”防人之心不可无。
陆知痴痴地看着薄飘渺。“我可不可以抱一下你?”
薄飘渺愣了下,很坚决的摇头。“不能。”他的失望非常明显。
第十二章 重启赚钱大计(2)
薄飘渺莞尔,又抛出另一根橄榄枝。
“我在安西城看见一块污水横流、满是垃圾的闲置土地,不知道那块地可有主?”
陆知见她很快转移话题,虽然有些失落,转了下眼珠子。“你说的是那块路人经过都要掩鼻遮嘴的臭水地?”
“应该就是。”
“据我所知那块地闲置十几年了,至于地主,恐怕要花点时间去查,你这是想……”
她对陆知也没有保留什么。“如果能查到地主,我想买下那块地。”
“不会吧?”一块闲置十几年的脏污地能做什么用?
陆知没放在心上,不过她既然想知道,他就帮她问上一问,这不是什么大问题。“这件小事就包在我身上!”
薄飘渺挑了挑弯弯的眉毛。“那就说定了。”
“一言为定!”
为了还在摄政王府的菌子,薄飘渺不得不连夜去了一趟王府。
她实在懒得走递帖子正式登门求见那一套,反正是暗夜,她便又翻墙进了王府。
两个隐在暗处的侍卫眼睁睁的看着她大摇大摆的进了王府--
“我说,真要让她就这样进去?”
这样一来,他们侍卫队的颜面会不会扫地?
“你又不是没见过上回的阵仗,王爷对她那个态度你可在别的小姐身上见过?没吧,这位小姐极有可能是咱们将来的女主子,王爷都睁只眼闭只眼,巴不得这位小姐能常来,你要敢拦她,别怪当兄弟的没有提醒你,赶明儿个你就等着去扫厕所吧。”
蒋三的扫厕所已经成为摄政王府侍卫之间互相调侃的经典素材,这些侍卫彼此都会互相提点别重蹈覆辙,王府的茅厕可不只有几间,每天周而复始的扫下来,会变屎人,也会死人的。
“你就当我什么都没问,什么都没说。”
只是连只苍蝇都无法轻易飞进去的摄政王府,被一个女子当成了可以随便进出的厨房,会不会太掉面子了?嗯,与扫茅厕比起来,这不算什么,何况主子都默许了。
薄飘渺倒吊在屋檐上,正眼光四面,就听到一贯清冷又带温润的声音,低低的说道--“人都来了,还学蝙蝠挂在那做什么?”
既然都被发现,薄飘渺也不喽唆,一个鹞子翻身,利落的站在和王府格格不入的平民小院前。“本想办完了事就离开,不想惊动王爷,”她弹弹黑色劲衣上看不到的灰尘,笑得有点痞。
君卓尔漆黑的眼中闪烁着几分无可奈何。“你啊,把我的话当耳边风,也不想想自己是双身子的人,这样跑跑跳跳,孩子要是有个万一怎么办?”按照时间来算她腹中的胎儿应该四个月有余,怎么她的小腹依旧平摊如昔,他得让太医院使给她看看才行。
看来要她安安静静的等他托人来做保山,三媒六聘将她娶进门,然后与他白头偕老,彼此相依相偎的过一辈子,颇有难度。
这时的君卓尔压根不晓得,薄飘渺有孕至今,连找个大夫来给她看一下都没有,也幸好他无从得知,要不然,她这么没把孩子当回事,可能会被他抓起来痛打一顿。
薄飘渺表面态度看起来很和善,但其实从他开口闭口都是孩子,有那么点说不上来的反感,所以不管君卓尔说什么,她都不接话的揭过去。
在她以为,孩子是她的,与这只负责播种的男人半点关系也无。
“想不到王爷这么好兴致,大晚上的不睡觉,站在中庭赏月。”回应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薄飘渺侧头看他一眼,他也正好瞥过来,眼神碰个正着,薄飘渺发现他格外喜欢这样笑,就像春风拂柳,淡漠又很暖和。
他却不让她打马虎眼过去。“本王在等你来。”
薄飘渺愣了下,“那我就不喽唆了,我为的是屋里的菌子,想必王爷不会反对我进去瞧瞧吧?”
说到那民房里的菌子,一簇帘洁白如雪,美不可方物,他让厨子摘下炒了盘来吃,和山珍海味有得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