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意什么?知道她心里也有我,这就够了。这种老人家的感情,你们年轻人不懂。”他微笑摇头。“石宸寰还好吧?之前看报纸,他的身体状况好像不太好。”
“他也住这里。”言澍回答,心里玩味着那番话。是否年龄未到,体验未到,他无法理解那样的境界?
“那好,我和他可以比赛看谁先到她身边了。叫他别赢我,他得留点时间和失而复得的孙女相处,这一点,我已经快弃权啦!”
言澍闻言勾笑。原来,她的开朗全来自于他,就连面对死亡,都能那么积极正面。
“到时你得帮我劝方玮那孩子想开点。”原本他放不下心,如今有人守着,他可以无牵无挂地离开。“只要是人,终究得走这一遭,没什么好难过的。”
“我会的。”言澍给予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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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玮买了果汁回去,看护也刚好回来,方靖远一直赶她走。她拗不过,只好离开去探望石宸寰,看她提早到,石宸寰可高兴的。
回程的路上,方玮质问:“你刚刚有没有乘机跟我爷爷说什么?”
“没有。”言澍答得干脆。都是方靖远跟他说的,他可是什么都没说。
“真的?”方玮挑眉看他。离开前,她明明看见爷对他笑了下。
“嗯。”他点头,没再回答。
见他不说话,方玮也跟着低头不语。
她总觉得,他有些变了。
他变得体贴温柔,不再用话激她,也不再和她唇枪舌剑,不仅在两位老人家面前维持温文的形象,连私底下都这样,让她有种说不出的距离感,她好怀念那个面貌凶恶的他。
沉默间,车子来到她家门口。
“早点睡。”言澍打开中控锁。
开门下车,方玮又突然探头进来。“跟我进来一下好吗?我有事请你帮忙。”
“你还在弄网拍?”言澍熄火下车,跟她走进家门。
灯一亮,不见上次凌乱的惨状。
“要我帮什么忙?”他问。
方玮粉脸微红,把帆布包往茶几一放,深吸口气,回头看他。“过来一下。”她朝他招招手。
“什么事?”言澍没动。她闪耀羞怯及意图的眼神让他觉得不妥。
他真的怪怪的!方玮气鼓了双颊,直接逼近他。“你在怕什么?”
他怕会公私不分。只要扯进个人情感,事情会变得复杂,他只能退回面具之后,做好守护者的本分。
没将心思显露,他温和一笑。“怎么会这么想?”
“因为你就是一副让人这么想的样子!”方玮气不过,一把捏住他的双颊往旁拉扯。“笑成这样很恶心耶!你的大哥脸咧?”
言澍也不挣扎,就这么任她揉捏。
原以为可以激起他的怒气,这反应让她好沮丧。方玮停下动作,手缓缓下滑,停在他的胸前,被羽睫半覆的瞳眸里满是被拒于外的难过。
“我做错什么?”她的声音哑哑的,听起来情绪很低落。
有些事,她好想跟他分享。
想跟他说,主任没针对她的请假大肆刁难,反而要她有困难直说,让她好感动;想跟他说,他提供的好方法,让业务不敢再造次,巧因直夸她聪明;想说机车又跟她闹脾气发不动,想说午餐发现了一家好吃的拉面店,好多好多事,有的没有的,她都好想跟他说,他的态度,却让她说不出口。
她的音调,让言澍的心头变得沈窒。她什么都没做错,错的是他,没拿捏好分际。他伸手将她轻拥入怀。“因为我对在乎的人反而会变得小心翼翼。”他低叹了口气,是说词,也是真实。
他的低喃,混和了心跳声撞进耳里,方玮先是愣了下,而后整个脸红了起来。他说……他在乎她?
“我没听清楚,再说一次!”她仰起头,着急喊道。
回应她的,是他温暖的吻。温暖,短暂,在她还没来得及反应时就已离开。
“我该走了。”他怕再待下去,他会管不住自己。
这样哪够?她还没吻过瘾啊!“等一下!”方玮揪住他的衣襟扯下,踮起脚尖主动吻住他。
动作太猛,甚至还撞痛了他的唇,但那笨拙的技巧,却如火燎原,点燃了所有潜藏的情感。他紧拥住她,霸道地吻她,掠夺她所有的呼息。
贪婪的欲望变得难以压制,他要更深的吻,要她,想用所有的心力去爱她……
爱?!这个字眼将他吓出一身冷汗,他放开了手。不,他不能爱她,爱会让人变得自私,他无法想象,若有朝一日她爱上别人,他是否还能平心静气地守在她身边?他做不到像方靖远那般无私,平衡会被破坏,他不能爱上她!
“你之前说的还是不对,我喜欢你,当然不讨厌你的吻。”没发现他的异状,方玮说出心里的告白,玩弄他胸前的钮扣,羞得不敢抬头。
话语里的甜蜜,转化成他心里的苦涩,言澍深吸口气,将它压下。
这样很好,她爱上他,会和他结婚,完成石宸寰的心愿,而他,也会恪尽职守,保护着她。
“我真的该走了。”不敢看她,言澍在她额上轻吻了下,头也不回地开门离去。
他说,他在乎她……抚着唇,上面仿佛还留有他的温度,方玮脸又红了起来,却压不住不停上扬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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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了?”一早上班,就见方玮趴在桌上,骆巧因关心问道。
“头有点痛,而且想吐。”方玮勉强抬头,如此简单的动作,就让她觉得好不舒服。
“你脸色好差,请病假回去吧。”
“不行,我请的假够多了。”方玮摇头,撑着坐起,这一动,让她的胃一阵翻腾,她连忙深呼吸忍住。
“你不照顾好自己,怎么照顾你爷爷?”温柔的骆巧因难得板起脸。
“我身体不舒服还要被你凶啊?”方玮咕哝,感觉身体好虚弱。
“我这是关心你。”骆巧因好气又好笑。“看你最近心情都不好的样子,又不照顾自己,难怪会生病。”
方玮揉揉额角,被说中心事,不由得长叹口气。
没错,她最近心情真的不是很好。
在医师的建议下,爷转到了安宁病房,这也意谓着死亡的分离近在眼前,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她还是花了好些时间才能接受。
还有言澍的事,也让她好不安。他几乎把男朋友的角色扮演得完美无缺,细心、体贴、呵护,找不出任何缺点,但越完美,越让她觉得不真实。
她见过他的另一面的,脾气差、嘴巴坏,会怒会笑,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不管她再无理取闹,都一迳带着包容的笑,像是什么都无所谓。
她至今还是不懂为什么他会变得这样,害她老是像个笨女人似的,不断地逼问他是不是真心想跟她交往?是不是真的把她当女朋友?他却总是用在乎她、重视她这些说词来回应她,听在耳里,让她的不安愈渐扩大。
这是热恋期所该体会的吗?为什么她不觉得甜蜜,反而怀念起刚认识的他呢?
“我不要紧啦,应该只是小感冒而已。”方玮强逼自己扯出微笑。
“你没吃早餐吧?这份给你,我再去买。”骆巧因将买来的蛋饼递给她。
“我不想……”话才说到一半,油腻的味道飘进鼻子,方玮突然感到一阵恶心,赶紧冲到厕所,吐了个唏哩哗啦。
“你要不要紧?”随后追来的骆巧因担心极了。
方玮闭眼喘息,觉得好像快晕倒了。她按下冲水马桶,走出厕所,到洗手台掬水漱口。
“你回去吧!”骆巧因抽了几张卫生纸给她。
方玮接过,看到镜中脸色苍白的自己。“我好像真的撑不下去了。”她苦笑。
病弱的外表相当有说服力,方玮顺利请了假,离开公司。
一时之间,也不知到哪里看病,只好踏进每天都会报到的医院。诊断是感冒引起的肠胃炎,她没立刻离开,吞了药后,静静地坐在外头的椅上。
反正回去也是睡觉而已,难得有时间,她想多陪陪爷。或许是方才吐过舒服了些,或许是药效发挥,一段时间后,她已感觉好了许多。
方玮站起,长长吁了口气,搭乘电梯前往安宁病房。她轻敲了下门,推门走进,看到方靖远熟睡着。
“方老先生刚打了止痛药,正睡着呢。”看护走近悄声说道。
那闭着眼的模样,让她莫名感到害怕。有一天,爷将会这样闭着眼,长眠不醒……方玮别开头,不敢再看。“我爷爷大概什么时候会醒?”
“大概中午,你要不要先去外头走走?”
“嗯。”方玮点头。
一出病房,她无力靠在墙上,双手蒙面。她感觉自己像是站在将要断裂的绳索,只能等,消极地等着命运宣判的那一天到来,完全无计可施。
不行,要笑,爷不会想见到她这样。这段时间,先去陪陪石爷爷吧!她深吸口气,整理好情绪,往楼上走去。
才刚到石宸寰的病房外,就可听到激动的咆哮声由里传出,即使经过房门的隔挡,仍清晰可闻。方玮怔住,不知该不该敲门。
“我是你外甥,又是总经理,为什么不让我知道遗嘱内容?凭什么只告诉这小子?这根本没道理!”
有人回应,但声音没特别起伏,几乎听不到。
“但……我是关心舅舅啊!”再回话,虽仍是激动响亮,但话里的嚣张气焰已消了大半。“当然不是,怎么会呢?言律师,你应该知道我的为人,所有人之中,我对舅舅最尊敬了。”
知道言澍也在,可以帮着石宸寰,方玮定下心后,又不悦拧眉。
要不是因为名不正言不顺,她还真想冲进去骂人。这人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如果尊敬的话,怎么可能会对一个病弱的老人大吼大叫?
“没有啦没有,没事、没事,我只是过来报告公司最近的状况,顺便问一下而已。我先走了。”
听到声音朝门边接近,方玮赶紧跑到另一头,假装路人。
门一开,一名秃头的瘦削男人走出来,才一踏出门,脸上的笑容完全消失无踪。“他妈的!等老头死了,看你还嚣张什么!”他嘴中念念有辞,往电梯走去。
方玮朝他消失的方向用力扮了个鬼脸。她才想骂脏话哩!连亲人都这样,难怪石爷爷不快乐。这个发现,让她心头像堵了块大石,有股冲动,想跟他说她其实是他的孙女。
或许,先验个DNA吧,她不是想背叛爷,而是……方玮叹了口气,也不懂横在心头的复杂情绪是什么。
她走近门口,看到门只是虚掩并未关上,正要敲门时,里头传来声立——
“你和小玮最近怎么样?”
方玮动作一顿,心因期待他的回答变得忐忑。她不是故意要偷听他们说话,但他最近的反应太扑朔迷离,她好不安,任何可以了解他想法的机会都不想放过。
“还好。”他的声音响起,就像他这些日子脸上挂的笑容一样淡。
“这样怎么够?”石宸寰不满地嘀咕着。“你明明答应我要娶她,帮我保护她的,怎能不加把劲将她追到手?我没多少时间能等了。”
“……我在努力。”
略带为难的声音传进了她的耳里。
他叫我做任何事,我都愿意。
唯一浮现的念头,是他曾径说过的这句话。
她总算明白,难怪他的态度变了,他在扮演,在石爷爷的要求下,将追求的男友角色扮演得丝丝入扣。
他没爱过她,对吧?对他而言,她只是个命令,为了报恩而执行的命令……
方玮看着门,突然间,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站在这里。
她不难过,一点也不难过,又不是没和人分过手,不爱就不爱嘛,没什么大不了的。感觉脸上痒痒的,她伸手去触,却触到一片湿濡,她怔住。
为什么会掉泪?为什么指尖这么冰?她一点也不在乎啊!方玮牙关咬得死紧,要自己释然,泪水却不断地潸然落下。
突然,门被拉开。
看见是她,和她哭泣的苍白面容,言澍愣在原地。
倔强让她逼回眼里的泪水,用力抹去泪痕,方玮闪过他,走进房里。
“方爷爷,我来看你了。”她故作轻快地说道,藉由低头拿报纸的举动,遮住眼肿鼻红的表情。“我念报纸给你听。”
她听到了。言澍懊恼闭眼,不曾体会过的担虑揪紧了心。他无声喟叹,定了定神,而后旋回房里。
“你怎么来了?”石宸寰惊喜低喊。
“早上有点不舒服,偷懒请病假。”发现声音带着哭过的沙哑,她清了下喉咙。
“不舒服?阿澍,快带她去看医生。”石宸寰急忙喊道。
“不用了,我刚……”话还没说完,一只大掌覆上她的额。
发现没发烧,言澍放下心,伸手握住她的手,冰冷的触感让他拧起眉。“走,我陪你去门诊。”
他还要扮演这样的角色多久?他竟能用如此关心的神情碰她?恶心感突然一涌而上,她甩开他的手,冲进厕所,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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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状况,让石宸寰担心不已。
方玮将一切全都归咎到生病,石宸寰不疑有他,直嚷着要言澍送她回去休息。
拗不过石宸寰,方玮只好离开。才一走出病房,她立刻头也不回地快步往前迈进,眼中完全没有他的存在。
看着她挺得僵直的背影,言澍轻叹口气,默默地跟在后头。
他不想让她知道这件事,不是怕她会因此厌恶他,而是怕伤害了她,在她的世界里,婚姻和爱情是划上等号的。
而今,他仍然伤害到她,摧毁了她期待的爱情。
出了医院,见她往反方向走去,他上前拉住她的手。“我的车停另一边。”
“我自己会回去。”她冷硬道,用力抽回手。
言澍不语,直接挡住她的去向。她的脸色那么差,他根本不放心让她自己骑车回家。
高大的身形挡在面前,方玮火大,生病中的她没体力和他玩这种你挡我闪的游戏。
“你想怎么样?”直视他的杏眸闪耀怒火。“没奉命把我护送到家,会让你觉得怠忽职守吗,言大律师?”
面对她的讽刺,言澍依然沉默。
“不是很厉害吗?不是辩才无碍吗?为什么不说话?”方玮怒吼,眼眶忍不住泛红。他逆来顺受的态度让她心好痛!
“你不舒服,我送你回去。”她受伤的神情,拧着他的心思。
“我不用你送!”在病房强忍的情绪全然爆发,她忍不住大吼。“你真伟大,为了报恩,什么都可以牺牲,去你的!你牺牲你自己啊,为什么要拖我下水?为什么要让我以为你也真的爱上了我?我还以为你真的在乎我……”她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