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什么可以两全其美的折衷方式?她该怎么做……
方玮懊恼抿唇,粗鲁套上雨衣,发动机车离去。
第三章
斜倚门框,言澍抽着烟,微眯的眸底有抹怒火在跳动。
原本只有一边的牙疼,随着左侧智齿的蠢蠢欲动,让他的情绪更加不好。
这女人!打电话说有事要跟他谈,约晚上九点在她家碰面,结果呢?都九点半了,连个人影都没见到!用他之前调查到的手机门号拨过去,得到的回应却是“暂停使用”,害他只能站在门口傻等,浪费时间。
早料到她不可能会放弃这个机会,所以接到她的电话他完全不意外。从昨晚得到消息之后,她一定兴奋得无法成眠吧!唇角讥诮扬起,言澍拿出随身携带的烟灰缸,弹了下,瞥了紧闭的大门一眼,有股冲动想把它一脚踹开。
身为律师不该知法犯法,何况为了她?不值得,忍住。他挟着烟抽,此时巷口有辆机车疾驰而来。
车灯由远而近,言澍看到戴着安全帽的人是她,将手中的烟在烟灰缸捻熄,俊傲的脸庞瞬间敛得面无表情,丝毫嗅不出方才发怒的气息。然而,完美的伪装在她停好机车后,无法克制地,因瞬间爆燃的怒气有了瑕疵——
她手上居然提了一堆百货公司的纸袋!
“方小姐,需要帮忙吗?”言澍皮笑肉不笑地开口。尽管他现在想做的是当场把她掐死!
被那些提袋弄得手忙脚乱的方玮抬头,看见是他,开心地把几个提袋递过。“好啊,谢谢!”她正愁没手拿钥匙开门呢!
感觉额角在抽动,言澍不动声色地伸手接过,他怕不赶快让手找事忙,下一秒,他真的会忍不住掐住她脆弱的脖子!
方玮忙着开门,一进屋,点亮了灯,看到墙上的钟,脸色一白。要命!已经九点半了?她不就让他在外头等了半小时?
“呃……对不起……”方玮回头尴尬歉道。
用脚将门踢上,言澍没回应她的道歉,反而举起手中的提袋问道:“放哪?”
“等我一下……”方玮赶紧把手上的东西放在藤椅上,再接过他手上那几个提袋又放了上去。
虽然那烂椅子挺难坐的,但客厅里就这张椅子,摆满了她的战利品他还能坐哪?言澍抿唇,努力说服自己维持温文面貌,然而,绷紧的下颚仍稍稍瓦解了他的努力。
没时间观念、没常识、不懂待客之道——继昨天造访的观察后,他可以不假思索就数出连串的罪证!
“我想,方小姐叫我来,应该是已做好决定。”言澍打算速战速决,他不希望多年的功力毁在她身上。
停下整理提袋的手,背对他的方玮咬唇,而后点了下头。
“请问你的决定是?”
深吸口气,又深吸口气,她的心,还是跳得好快。方玮握拳,逼自己一口气说出:“找去见石宸寰。”
言澍扬笑。就说吧,谁抗拒得了这样的诱惑?“明天我会来接你去抽血验DNA,这是必要程序,请见谅。”然后在报告出来前,他会用尽威胁利诱,就算是假象,他也绝不让集所有缺点于一身的她出现在石宸寰面前!
“我没承认我是他孙女,我不验DNA。”谁知,方玮却忙不迭摇头。
强忍的怒火像绷紧的琴弦,“登”地断了一根。言澍噙着笑,朝她走近,而后缓声说道:“抱歉,你刚说什么?”
方玮回头正要开口,却突然顿了下——他没戴墨镜耶!刚进门时忙着整理东西没注意,直到此时才发现。
少了墨镜的遮挡,深邃的眉目加分不少,斯文俊秀又带着恰到好处的阳刚,称之为俊逸非凡也不为过,只是……为什么他明明带笑,她却觉得好危险?
应该是她想多了吧?思绪转了一圈,方玮决定置之不理。
“我说,我不验DNA,我只答应去看他,而且,我有条件。”说到这里,方玮开始心虚。
条件?“登”——弦又断了一根。言澍挑眉,再朝她走近一些,唇畔的笑意更加浓郁。“然后?”
“我……我……”方玮低下头,明明已在脑海转过数回的说词,此时却堵在喉头。她深吸口气,眼一闭,将最直接的要求一股脑儿说出:“我要钱,给我钱我才去看他!”这是敲诈,是勒索!她的眉心因罪恶感整个拧起。
“多少?”言澍轻道,黑眸变得冷冽。五十万?一百万?他不知该为她的贪婪愤怒,还是该为她的短视近利感到可笑。若身分确定,上亿财产就摆在眼前,她根本不需要在这里小家子气地喊着价码。
“唔……”方玮低下头,那个数字让她开不了口。“……五万。”只是去见个面就要求五万元,她这种行为应该会让人唾弃吧?
出乎意料的金额让言澍感到诧异。“一次五万?”
方玮瞪大眼。“当然不是!”见一次面就要五万,抢劫也没这么好赚吧!
“你知不知道,一日一确定你是他孙女,你得到的会比五万多很多?”他知道他这样像在提醒她手上握有所有的筹码,但他忍不住,她就算要分次剥削也该算过利益得失吧?!
“我知道。”方玮低道。就因为这样,让她昨晚天人交战好久。若有了那些钱,她就不需再为医药费和卡债烦恼,但她和爷的关系势必也会因此崩毁。拿钱、见面,她依然姓方,这是她所能想到最两全其美的方式。
言澍犀利的目光在她身上掠过,他发现,思绪敏锐的他竟猜不透她的想法。
若是担心她和石宸寰并无血缘关系,她大可谈个丰厚的价码才答应验血,至少就算美梦破灭,她也海捞一笔。结果她却只肯答应见面,还小鼻子小眼睛地要了五万,虽然帮雇主省钱是好事,但这价码还真有点玷辱了石宸寰和他。
她是太笨,或是在玩欲擒故纵的把戏?抑或是她以为只要见到石宸寰,就可以任她予取予求?言澍一边思忖,一边从公事包拿出支票簿,抽出钢笔,弯身在茶几上迅速填上金额。
“五万元现金支票,到银行柜台即可兑现。”他撕下支票,递到她面前。
这样就到手了?方玮有点不可置信,伸手去拿,却在即将碰触到的前一刻,支票被他突然抽回。
“但,我也有条件。”言澍微笑地看着她。
干么这样要她?觉得自己刚刚的动作像贪心不已,方玮微红了脸,恼怒地瞪着他。“什么条件?”
“每次你和石宸寰见面时,我都必须在场,而且你和他可能有血缘关系这点,未经证实,我不许你透露。”笑容敛起,俊眸里的冷凛让人不寒而栗。
被他的气势震慑住,愣了下,方玮回过神来,不悦的情绪汹涌直冒。靠!这些话是她想说的好不好!
“我求之不得哩!”水眸因怒火变得晶灿,方玮双手环胸嗤哼。“等一下,我的条件也还没说完。”
还有?言澍好不容易松缓的情绪又开始旋紧,接近绷断边缘。
“请说。”忍。忍。忍。
“我很忙,平常只能晚上八点半后过去,而且我不能待太久,最多十分钟,你也别奢望我会配合演出大团圆的和乐戏码,我要用什么态度你都不准过问。”她是真的很忙,去爷那里至少要八点后才走得开;不想待太久,是怕自己会忍不住心软接受了石宸寰。因为和他杠上,方玮故意用又拽又傲的态度说道。
忙?忙血拼吗?登、登、登!弦全数绷断,言澍沉下脸,从容斯文的气质已不复见。
“有没有搞错?!”他没好气地怒道。“病重的老人体力有多差你晓得吗?你居然忍心要他撑到八点半后等你过去?就算不当他是你爷爷,至少也该敬老尊贤一下吧!”
“你……”方玮惊讶地看着他。哪有人变脸变那么快的?刚刚不是还笑笑的吗?他现在咬牙切齿的模样,简直就和当时撞到他时那张大哥脸没有两样!
“怎样?”他咧了个笑,却是让人望之生畏。既然每次和她打交道都会被气到发火,他不介意把私底下的那一面拿来对她,反正车祸那时她早就领教过。“我就直接挑明了说吧,你要是想玩什么花招,劝你还是打消主意,否则后果绝对不是你承担得起的。”
玩花招?竟把她说得如此不堪!方玮心头火起,下颔不甘示弱地仰得老高。“堂堂大律师怕人耍什么花样?而且你翻脸跟翻书一样快,我才要怀疑你心怀不轨呢!”
言澍挑眉。说起耍嘴皮子,辩才无碍的他哪有可能输人?“因为对付小人,只能用对付小人的做法。至于心怀不轨?你?要财没有,要色……”他故意一顿,视线轻佻地在她身上溜了一圈,而后嗤笑。“根本不值得我费心思。”
他虽没下评论,但那态度却是不言已明。方玮气得胀红了脸。可恶!有求于人的是他耶!“我……”不去了——这三个宇在看到他手上的支票时,没用地缩了回去。她需要钱,这不是她逞一时之快所能弥补的。
“还有,别以为见了石宸寰就可以再去要求什么,你若是说了任何不该说的话,相信我,我可以让你在这个社会永无立足之地。”既然都说开了,言澍也不打算再费神去维持有礼的态度,丑话全说在前头。
“我要是石宸寰的孙女,第一件事绝对是要他把你辞掉!”这人真的对她有偏见!她答应见石宸寰只是于心不忍,哪有他说的那么恶劣?
“可惜啊,你不肯验DNA,应该永远都无法如愿吧!”言澍凉道,云淡风轻的表情摆明没将她放在眼里。“何况,一个是每年帮他省下上千万的得力助手,一个是只会败家的卡奴,谁轻谁重,应该不用我说吧?”
“你……你这人真的很讨厌耶!”若有办法,以为她爱当卡奴吗?方玮气结,满腔怒火只得忍住,怕一争辩起来会不小心透露爷的下落,要是他从爷那里下手就糟了。他一定是因为撞到他的车没赔偿,所以一直记恨在心,肯定是!
“彼此彼此。”言澍回以邪邪一笑,将支票递到她面前。“明晚八点半我来接你,记住,你若违反约定,付出的将比得到的多上百倍。”他不想和她签约,签了约,不但法律效力仍有争议空间,一旦公开,反而会对石宸寰不利。
很想一手拍掉眼前那张支票,但想到方靖远,她只能咬牙隐忍,伸手抽过。
“别迟到。”言澍加了句叮咛,突然忆起。“你手机几号?”他抽出手机准备输入号码。
“09……”方玮念了串号码,顿了下又补充说明。“记也没用,没缴钱被停了。”
原来不是号码变了,而是被停话。言澍有种想咆哮的冲动。她可以大肆血拼,却连通话费都缴不出来?
“明晚八点半见,请准时,我不想象今天一样,等不到人,也没有手机可以找人。”给了个狰狞的笑,言澍不想再和她浪费时间,开门离开。
方玮恼怒地扮了个鬼脸,上前把门锁上。亏他长得还不错,怎么个性这么讨人厌啊?!走回茶几旁,看到那张支票,一直飘在空中的心,总算定了下来。
明天趁中午午休,赶紧去把这张支票兑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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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吧!”站在病房门外,言澍用只有他们两人听得到的音量低道。
站在身后的方玮翻了个白眼。怎么可能不记得?从到她家接她,一路上,他不是板着张脸不说话,再不就是要她别说这个、别提那个,就算把人当嫌疑犯防范也不用这样吧!
“记得。”看在五万元的分上,她抑下怒气应道。
支票一兑现,当下瓜分一空。她结了积欠的医药费,缴了这期的最低应缴金额,虽然房租仍欠着,但仁慈的房东先生已答应等她领到这个月薪水再给。五万元犹如一场及时雨,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听出她语音里的不悦,言澍回头睇她,心中仍在衡量,让她见石宸寰到底是对是错?他跟老人说了,但隐瞒了血缘这段事实。他早料到,即使是别人的孙女,只要跟林螺有关,老人依然满心期待能见到她。
他希望见到她能让老人的心情开朗些,却又怕她会利用老人的这份情感大肆勒索……
“等我一下。”他低道,在门上轻敲后推门走进。
门虚掩,从敞开的门缝传来谈话声,让人听不真切。站在门口,方玮开始紧张了,她无措地绞扭双手,发现指尖一片冰冷。
紧张什么?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罢了!她不断告诫自己,狂跳的心,却丝毫无法平稳下来。
突然,门拉开,言澍挺拔的身形站在那儿。
“进来吧。”他侧身示意她进房。
方玮咽了口口水,鼓起勇气迈步走入,才刚走进,她的步子就顿住了,因为,她看到了他——
他躺在床上,神情憔悴、面容瘦削,舒适的大床反而映衬出他的虚弱。在看到她时,那双眼瞬间迸发出光芒,激动得连唇都抖了。
“阿螺……”明知故人已逝,但看到容貌相仿的她,石宸寰不禁唤出那抑压了近五十年的名字。
方玮必须强忍着,才能不让泪水泛上眼眶。在刹那间,她突然明白了,林螺是奶奶的名字,而“绫罗”,是取自谐音。
言澍把门关上,来到她身旁。“这边请。”他指引她来到床边的椅子坐下,而后朝石宸寰说道:“这位是我跟您提过的方小姐。”
“像,真像……”石宸寰喃喃哽咽,眼眶泛红。
“您好。”方玮勉强自己微笑,点头招呼。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血缘连系,她的心,被某种情绪紧紧揪扯住。
“好、好、好……”石宸寰迭声应道,舍不得从她脸上挪开视线。
他胀红的脸色,让言澍拧起了眉。“您若不克制一下情绪,我必须先带方小姐离开。”这两天老人的血压不稳,他不能冒这个险。
“不要,我可以的……”像怕被抢走宝物的孩子,石宸寰立刻闭眼,努力调匀呼吸,想让情绪平复。
这人怎么连对老板都那么冷硬?方玮回头想要瞪他,刚好捕捉到一抹担虑从他脸上一闪而过,只一瞬间,又恢复成泰然自若的表情。她怔愣了下,想在他脸上找出残余的情绪。
感觉到她的打量,言澍挑眉,用眼神问她。有事?
他那表情,根本看不出任何关怀的温度。方玮没回应,直接把头转回,决定认为是自己看错。
好不容易,石宸寰总算把情绪稳定下来,再睁开眼,欲言又止,斟酌该如何开口。“这些年,阿螺……你奶奶过得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