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是因为姊夫人太好了,所以当年才会迎娶姊姊的牌位进门,他一定是不忍伤夫人的心……”
“你什么都不知道,少在这儿挑拨我和相公的感情。他答应过我这辈子都不会迎娶偏房,不要打歪主意!”她气呼呼地顶回去,才不管是否有失教养或会不会被人取笑,也不想再听下去。“没事的话,我先告辞了。”
程瑜不想多待片刻,带着自家丫鬟打道回府。
过不到三天,她便听说那位叫做凤姑的老婢女死了,好像是因为受不了头痛之苦,最后选择投缳自尽。
它终于报仇了!
之后又过了几天,杨恭人又递了帖子,说家里不平静,请她过去一趟,无论是真是假,都被程瑜回绝了。
元宵过了,开始恢复往常生活。
“……怎么会失败呢?生辰八字和头发都有了不是吗?”卢氏把奶娘拉到房里说话。“到底是哪个地方出了问题?”
陈嬷嬷也很纳闷。“这种法术之前已经做过好几次,大房那两个儿子夭折,不就已经证明给你看了,不可能会出错。”
“可是事实就摆在眼前,她到今天还活得好端端的,而且无病无痛。”她一脸不满地质问。“上回三郎的事之所以会失败,你说因为远在昌州府,路途遥远,法力到达不了,我也就信了,可是这回她就住在京城里头,生辰八字和头发都有了,你应该没有借口了吧?”
“你给我的生辰八字确定是她的没错?”陈嬷嬷左思右想,试着找出合理的答案。
卢氏横睨一眼。“当然是真的,三郎要娶她进门之前,两家得依照习俗合过八字,对方总不会写错吧?”
“我想也是,可……”
她揉着太阳穴。“为何只有他们夫妻俩没事?”
“你别心急,等我回去之后再想一想。”陈嬷嬷只好安慰道。
“还有子敏这阵子也够让我头疼的了,不只脾气暴躁易怒,脸色也很难看,说要给他请大夫,还被他骂了一顿,这个孩子对我向来孝顺又恭敬,从来不曾恶言相向过……”卢氏眼底不由得泛着泪光。“就算跟老爷说了,他也只是认为孩子书读累了,劝他多休息就好。”
闻言,陈嬷嬷的脸色也跟着阴晴不定。“他……真的变了这么多?”
那个孩子该不会做了傻事,真的按书上写的去做?一个外行人随便依样画葫芦,有可能连命都丢了,都怪自己禁不起他的哀求,私下把那两本书给他看,不过子敏答应过只是看,不会有其他的想法,所以绝对不是自己的错。
“他变得连我这个娘都快认不出来了……”卢氏用手巾拭着眼角。“奶娘,你就帮我去劝劝他,就算今年考不中,还有下次,别把自己逼得太紧。”
听她形容得这么严重,陈嬷嬷什么都不敢多说,只能点头。“我、我知道了,我这就去书房看看他,你不要难过了。”
于是,她立刻前往书房,不过同样不得其门而入,任她好说歹说,容子敏怎么也不肯开门。
“你就听陈嬷嬷的话……”
卢氏也在旁边帮腔。“子敏,快让娘进去,咱们母子有什么话不能说的?”
“滚!走开!”屋里传出暴吼。
“你也听到了吧?”卢氏叹道。
陈嬷嬷有些不知所措,又不敢对卢氏说实话。“不如这样吧,我回去写道符,然后烧化了让他服下,心情或许会平静下来。”
“那就麻烦奶娘了。”卢氏也只能冀望她了。
“呃、嗯。”说完,陈嬷嬷心神不宁地离开容府,暗暗祈求不要出事。
可惜事情没有如她所愿。
翌日,午时刚过不久,兰院传来一阵骚动。
“……谁去禀告三太太?”听到书房内传来乒乒乓乓的声响,负责送点心过来的老康吓得连忙向其他人求救。
有个婢女连忙应声。“我这就去告诉三太太!”
“少爷开门!少爷!”老康用力擂着门板。
屋内又是一阵摔东西的声音,听得外头的人心惊肉跳。
没过多久,卢氏形色匆匆地赶来。“子敏怎么了?”
里头又是一阵乒乒乓乓,仿佛在回答她似的。
老康见情况不太对,建议道:“三太太,还是把门撞开吧!”
“就这么办吧!”
于是,他又找来另外一个奴才轮流撞门,花了一番工夫,门总算是开了,众人马上冲了进去。
“少爷!”老康进门就见容子敏不断地用额头撞着墙壁,不由得发出惊叫。
卢氏失声叫道:“子敏!”
两个奴才分别架住他,不过容子敏却像疯了似的,不住地鬼吼鬼叫,谁也听不清楚他在叫些什么。
“快把少爷架住!”老康大喊。
容子敏头上的发髻散开,乱发披在肩上,他的力气出乎意料得大,两个奴才想要抓住他都显得相当吃力,也看得人怵目惊心。
“啊——”他硬是要撞墙,把额头都撞出血来了。
“你不要吓娘……你是怎么了?”卢氏哭喊。
容子敏突然两眼发直,接着表情也变了,开始仰头大笑。“哈哈——”
“少爷是不是读书读到疯了?”荷花呐呐地问。
卢氏想要靠近,却被那道凶狠的眼神给瞪得打从心底发毛。
“我是娘啊……”这不是她的儿子!绝对不是!
“管你是谁,老子就是要他的命!”容子敏开口说话时,却变成中年男子的粗哑嗓音。
卢氏捂住嘴,一脸震惊。“你……你是谁?”
容子敏又要开始撞墙。“啊……”
两个奴才只能使出吃奶的力气将他往后拖。
“三太太,看少爷这副模样,怕是中邪了,还是快派个人去竹院把侯爷夫人请过来……”老康年纪较大,见得也多,马上想到程瑜。
“呃……对……快去!”卢氏赶紧命令贴身婢女前往竹院求救。
待荷花气喘吁吁地来到竹院,好不容易才在书房找到容子骥夫妻,连话都说得零零落落的。
“……少爷他……少爷他……我家三太太……请夫人过去……”
容子骥已经猜到七、八分。
“快倒杯水给她!”程瑜对自家丫鬟道。
于是秋香马上倒了杯水给对方,荷花接过去就猛灌。
程瑜等她一口气喘过来,才说:“你慢慢说!”
“是……”荷花一面喘气一面说。“三太太请夫人到兰院一趟……我家少爷他……好像是中邪了……又是摔东西又是撞墙,一会儿大笑,一会儿又骂人……根本完全变了个人……”
“中邪?”程瑜下意识地看向夫婿,却见他神态自若,脸上不见惊讶之色,脑袋马上转了一圈。“相公该不会早就知道了?”
他依然盯着棋盘。“你就去看看吧。”
“既然相公早就知道,为何还袖手旁观?”她压低嗓音责备。
容子骥觑了自家娘子一眼,用两个人才听得到的音量回道:“有些人不让他吃点苦头、受点教训,是不会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也不会学乖,鬼既然是他主动招来的,就要自己承受后果。”
“相公真的不陪我去?”听起来好像不好对付,程瑜有些不安。
“只要做你该做的就够了。”他右手一抬,落下黑子。
荷花见夫妻俩只顾着说悄悄话,不管口气好不好,连忙催道:“夫人快点跟奴婢走一趟吧!”
她转头看向荷花。“我这就跟你去。”
程瑜带着自家丫鬟来到兰院,才走进院落,就看到不少奴仆跑来跑去,见她到来,像是看到救星似的。
荷花在前头带路。“夫人往这边走!”
来到后罩房,其中一间厢房外头聚集了不少奴仆,就连秀英也在。
秀英一见到程瑜,马上哭着跟她求救。“堂嫂快救救我大哥!”
“我尽力。”程瑜心想如果自己心眼坏一点,这个时候应该乘机报复,谁教之前堂妹要欺负她。
待她进屋,颈背的寒毛整个竖起,马上看到三只鬼正轮流上容子敏的身,两个奴才怎么也压不住。
容子敏发了狂似地嘶吼,却不是原本的嗓音。“放开老子……啊……”
“你来了!”卢氏一把抓住她。“快救救我儿子……”
程瑜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景象,见容子敏两眼翻白、脸孔都扭曲变形,手心也不禁直冒汗,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问道:“你们要怎么样才肯离开?咱们可以烧很多纸钱给你们……”
它们还是抢着要上容子敏的身。
“这副身体是我的!”
“是我的!”
“他是我的!”
三只鬼你推我、我推你,都想霸占这副躯体。
程瑜只好提高音量。“我知道他不该惊扰了你们,也已经得到教训,请给他一个弥补的机会。咱们可以办一场法会超渡你们,再烧很多很多的纸钱……”
“是这小子把我招来的……”
“要赶咱们走,可没那么容易!”
“老子就是要他死!”
它们完全听不进去。
见程瑜面色凝重,卢氏心急如焚地问:“怎么样?”
“这儿总共有三只鬼,而且一只比一只凶恶,它们说什么都不肯离开……”程瑜不知还能做什么,从来没有遇过这么棘手的情况。
秀英站在门口哭泣。“你一定有办法救我大哥!”
“我没有把握,只能试试看……”她也只有想到这个办法,于是转身跟丫鬟要了带来的东西。“把盐米给我!”
“是。”秋香把准备好的东西递上。
她从布袋内抓出一把盐米,就往容子敏的身上撒,希望能够驱离里头的鬼。
“你找死!”附在容子敏身上的鬼恶狠狠地骂道。
程瑜又往另外两只鬼身上撒下盐米,可不只没有用,反而激怒对方。她这才想到上回是因为手上有伤口,流了些血,才有办法伤了它们,难不成自己现在真要拿刀子划下一刀?
只见它们扑向程瑜,却马上被一股力量反弹开来。
“对了!我怎么没有想到……”她差点忘了身上有相公给的护身符,于是解下腰上的葫芦形香囊,朝容子敏逼近。
容子敏又吼又叫,不断地挣扎,可惜上他身的鬼就是不肯离开。
“你们到底想要什么?”程瑜跟它们实在沟通不良,或许是因为之前遇到的鬼都是心愿未了或是无辜枉死,也比较善良,这次遇到的都是恶鬼,一个个都蛮不讲理,它们心中只有自己,不管别人死活。
卢氏一面抽泣,一面叫唤着儿子。“子敏,你快醒一醒……”
三只鬼又轮流上他的身。
他的脸部表情和吼叫的声音也随着上身的鬼不同,一变再变,看的人都觉得苦不堪言,何况是当事者?
看着手上的香囊,程瑜心想里头的符箓也只能保护自己不被近身和侵扰,无法把它们赶走,就这么折腾了半个多时辰,还是没有结果。
最后,她只好让秋香回竹院求援。
第6章(1)
这事很快地传到松院,惊动了老太君。
她全身包裹着保暖的斗篷,被奴才用软轿抬到兰院来。
“老太君来了!”奴仆们从前头一路嚷到后头。
老太君两脚下了地,在婢女的搀扶之下,踏进檐廊,来到书房外头。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先是二房,现在连三房都出事了……”
“奶奶!”秀英抱着她哭。
在屋里的卢氏听到婆母来了,想出去迎接,又放心不下儿子。
被恶鬼附身的容子敏见奴才手劲松了些,冷不防地冲出书房,差点把门外的老太君给撞倒在地,众人不由得一阵惊呼。
“快抓住少爷!”奴才和婢女们纷纷喊道。
这回是四个奴才一起上,总算才将他压制住。
虽然平日对这位向来文静不多话的孙子不是很重视,但终究是自己的嫡孙,此刻见他面容狰狞,老太君不禁捂着胸口,一口气差点就上不来。
“子敏怎么会变成这样?你们快想想办法……”
程瑜也追了出来。“你有什么条件就说出来,大家好商量!”再不行的话,只能冀望相公出手帮忙。
“要老子放过他,没那么简单!”容子敏用粗鄙的口气骂道。
见状,老太君马上指着程瑜的鼻子问:“这鬼是不是你带进府里来的?打从你进门之后,便屡屡闹出一些怪事,除了你还有谁?”
“当然不是!”她可不想背这个黑锅。“这三只鬼是他自己招来的,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老太君听到有三只鬼,简直快昏倒了,两旁的婢女赶紧搀稳,又帮她揉胸口,好把气顺过来。
“你不要胡说!”卢氏自然否认有这么一回事。“子敏每天待在书房里用功读书,去哪里招这些鬼来?”
程瑜口气坚定。“是它们亲口说的,至于到底是真是假,等人清醒之后,你们一问便知。”不过能不能清醒才是最要紧的。
“老子不会走的!”有这么好用的躯壳,它说什么都不会离开。
四个奴才抓着极力想要挣脱的容子敏,个个满头大汗,总算将人五花大绑,暂时无法动弹。
容子敏开始大吼大叫。“啊——”
“子敏……”卢氏对着儿子哭喊,这时才想到奶娘,她知道奶娘一定有办法,得快叫人去把她找来——不,不成!奶娘若是当场作法,容府上上下下不就知道她懂得这些符咒法术,对自己也没有好处。
这可怎么办?
卢氏不禁进退两难。
“相公怎么还不来?”程瑜口中低喃。“他该不会真的不帮?”
她不是不明白夫婿隐藏自己的本事是为了揪出当年害死两位兄长的真凶,可是再晚一步,真会闹出人命,将来必会后悔莫及。
就在这当口,不知哪个婢女出声嚷道——
“侯爷!”
这一声“侯爷”让程瑜顿时转忧为喜,回头一看,果然见到容子骥袍服翩翩地来到,压在心头的重担也跟着变轻。
老太君见到长房嫡孙也来了,不禁情急地朝他招着手。“三郎,你别靠得太近!快过来奶奶这儿!”
容子骥恍若未闻,两手背在身后,脚步不疾不徐地走到被五花大绑的堂兄面前。
容子敏一脸挑衅地瞪着他。
他直视眼前的容子敏,目光凛然。“你真的不走?”
既然自家娘子跟他求救,自己也只能出手,再说他也想知道他这位堂兄是去哪里学了旁门左道的法术,说不定这是一条重要的线索,能藉由它找出潜藏在府里的凶手。
“哈哈!老子赖定他了!”里头的恶鬼笑得蛮横。
容子骥微微抬高下巴,面无表情地睥睨着。“我再问一次,你真的不走?”这也是最后一次机会。
“老子偏偏不走,你敢把老子怎么样?”恶鬼才不把眼前看来俊美温弱的男子放在眼里。
站在不远处的朱将军和李副将摇了摇头。这恶鬼死到临头还这么嚣张?
“那我就不客气了!”话才说完,容子骥举起双手,将十指结成金刚伏魔印,接着凌空敕符,口中念起咒语。
“天道清门,地道安宁,人鄙虚灵,鬼道灭行,虚空一气,混合乾坤,百神归命,万将随行斩妖灭煞,驱除邪精,收除魑魅魍魉,万邪归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