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玉听完,觉得皇上这安排甚好。
「不要,请皇上别这么做,我绝不会让它伤害任何人的。」关子悦却急声说着,就怕沟通不良而害死了无辜狮子。
冯玉冷冷地睨向她,有股冲动想要摇醒她那颗与众不同的脑袋。
「这……」蔺少渊为难了,哪怕她只有一丁点损伤,他都无法跟皇叔交代。
当初他一心想救那头狮子,才命唐子征去找人,可如今瞧着关子悦发觉她只是个小姑娘,不禁暗恼自己思虑不周。
「皇上,不如让草民也跟着,草民可以就近相助。」冯玉咬牙道。
他话一出口,众人并未觉不妥,可关子悦却瞪大了眼,只因唯有她清楚他有多讨厌任何有毛的动物,就连小吉他都不肯接近,因此她才会将小吉留在别庄里。
「皇上,不如让汤荣也跟着吧。」唐子征在旁进言。
如果可以,他是希望可以让一整支的禁卫都跟着进去,但又怕狮子见人多凶性大发,才退而求其次。
「就这样吧。」蔺少渊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一刻钟后,人来到了圈子,隔着栅栏,关子悦双眼发亮着,伸出纤指指向阶头懒洋洋趴在树底下的狮子。
「在那里呢!」她雀跃不已地喊道。
众人整齐地将目光投至她身上,不见她有半点紧张,甚至还迫不及待地想进圈子,不禁惊叹她的勇气。
待人开了栅栏,关子悦毫不犹豫地踏进里头,冯玉和汤荣赶忙一前一后地跟上,一左一右地护着她,而后头约莫跟了四、五个高手。
「你犯得着走那么急吗?」冯玉咬牙低斥,双眼死死地瞪着那头已经站起身的猛狮。
该死!它比阿虎还大!
「是啊,你要不要再放缓一点?」汤荣舔了舔唇,掌心有点冒汗,可又兴奋着。
「放心。」她好笑道。
从小,凡是她能对上眼的动物,没有不能交谈驯服的,况且她是来帮它的,她会让它明白这一点。
「怎么放心?」冯不才刚说完,那头狮子突地张口吼了声,那张开的大嘴,真的能将她的头给咬掉!
该死,他在发抖!
关子悦蓦地停住脚步,噙着恬淡笑意与狮子对视,不过眨眼功夫,便见那头狮子随即又懒洋洋地趴下。
汤荣见状,不禁睨了她一眼,随即又见她徐步朝它走去。
冯玉放轻脚步跟上,深怕自己脚步踩得太重,引发狮子兽性。
「喔喔……」眼见距离一步步地缩短,饶是汤荣也忍不住发出些许声响,一时也厘不清是恐惧还是兴奋了。
就在只剩一步距离时,关子悦停下脚步,教开始冒冷汗的冯玉终于松了口气,可这口气都还没吐尽,她已经在狮子面前蹲下,甚至朝它伸出手。
瞬间,汤荣汗湿的手心已经紧握住剑柄,彷佛那头狮子敢张口,他就会立刻砍下它的头。
岂料,就在这剑拔弩张的瞬间,狮子微微凑前,在冯玉还来不及阻止时,它用嘴轻蹭着她的手心。
这一幕教栅栏里栅栏外的人都傻眼到不能再傻眼。
关子悦轻轻磨挲着它的下巴,细步又悄悄地挪近它一些,挠了挠它的头,不会地道:「一定很疼吧,一会我帮你瞧瞧,好不?」
汤荣瞪着她,就连冯玉也双眼不动盯着他俩互动。
冯玉正思索着它到底是哪里痛,她又是从何得知时,便见狮子突地张大了嘴,汤荣二话不说地拔出长剑——
「不准动!」关子悦低喝了声,又连忙安抚狮子。「它是牙肉里卡了骨斗,你拔剑做什么?!」
「……你怎么知道的?」汤荣死死地瞪着又闭上嘴的狮子。
「我猜的,横竖你别再拔剑了。」关子悦神色严厉地道。
「这种事也能猜?」
「可问题是真有骨头卡在它的牙肉里,你拔得出来吗?」冯玉放轻声量问着。
关子悦抿了抿唇。「我不知道,因为我没瞧见到底是卡在哪里。」
「不如待会你再让它张嘴,瞧清楚究竟是卡在哪儿,我来拔。」
关子悦眨了眨眼,见他脸色苍白得很吓人。「大哥,你明明就很怕,你……」
「就这么办。」他咬牙道,觉得他今天快把牙咬坏了。
当着旁人的面说他怕……就算是事实也不能说,灭他威风,她开心了?
关子悦犹豫了下,决定速战速决,安抚了下狮子,让它再次张开了口,她眯着眼看着,脸几乎都要靠到它嘴边,吓得冯玉赶忙一手拉着她,要是有个万一,他还来得及揪出她。
「大哥,在那儿,就在右边上排牙齿末端。」关子悦一找着立刻拉着他。
冯玉用力吸了口气,探出了手,抖了两下,牙一晈,低声道:「别让它把嘴阖上。」
「放心,它不会的。」关子悦以防狮子吃痛闭嘴,双手稍微抓着它的上下颚。冯玉立刻把手探进狮子的嘴,抓住了极小的碎骨,用力地捏紧立刻拔下,动作一气呵成,毫不拖泥带水。
吃痛的瞬间,狮子的嘴动了动,但终究是忍住了。
关子悦随即摩挲着它的脸,「拔掉了拔掉了,一会儿就不觉得痛了。」
冯玉瞠着手中一小截碎骨,觉得自己浑身都汗湿了,而一旁的汤荣则拍了拍他的肩,像是佩服他的勇猛。
终于,完成了使命。
替狮子拔出碎骨之后,关子悦依旧伴着它,让皇上差人备食,她确定狮子已经能够正常进食了,才踏出栅栏。
蔺少渊龙心大悦,决定赐宫宴,将两人给留了下来。
用过膳后,由汤荣送两人出宫,然而却因为冯玉喝得半醉而在暖阁里休憩。
「亏我还认为他像个男人了,谁知道现在就倒下了。」汤荣不禁摇头叹气。
坐在床畔的关子悦凉凉瞠看他,「是谁灌他酒的?」
汤荣耸了耸肩。「不过才几杯而已,他是个商户,在外总要应酬,我哪知道他酒量那么差?我跟我爹一晚喝个几壶都不打紧的。」
「是呀是呀,蔺大哥跟你都是海量……」她突地顿了下,不禁问:「为什么你不跟着姓蔺呢?」就她所知,蔺大哥他们没有真正的子嗣,而义子们就只有小宝姓蔺。
「咱们被娘捡回去养时都是知道自己姓名的,只有小宝不知道,所以娘就让小宝跟了蔺姓,咱们留着本姓是因为我娘不要我们忘本。」
「幸好还有个小宝可以继承……」她又突地顿住。
「怎么,又想到什么想问的?」
关子悦突地抬眼,道:「汤荣,蔺大哥是当今皇上的皇叔,对不。」
虽不知道为何问题突地跳得这么远,他还是照实道:「你这不是废话吗?」
「所以现在的皇族是姓蔺?」
汤荣不禁失笑。「不然呢?」这还需要问吗?
「怎会这样……」她细声低喃着。不对,她依稀记得她所处的王朝君主是姓凤……
「汤荣,咱们王朝国号是什么?」
汤荣笑着却微微皱起了眉。「你没事吧?」她怎会问这种问题?可瞧她的神情再认真不过,非要问出个结果,他也只好道:「天朝。」
「天朝?」一样啊,可是为什么皇族姓氏却变了?这里明明是她所属的世界,她是从这穿越到现代的,她可以感觉得到大气的味道是一样的,「汤荣,咱们王朝的皇族不曾出过姓凤的吗?还有天官,姓乐的天官。」
「这些事应该去问大哥,他负责编写史料,他应该很清楚。」
「我现在可以去找他吗?」
关子悦猛地起身,只想赶紧确定这事,想知道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纰漏,然而就在与汤荣擦过身的瞬间,她的脑海里浮现了灰色而模糊的画面,画面中的汤荣在山道上避开了什么,可跟在后头的冯玉却从山崖掉落,教她猛地抽了口气。
「不需要这么急吧,大哥现在在皇上那儿,你要见他恐怕不便,改天我再帮你问。」汤荣摸不着头绪,跟不上她跳跃的思绪。「是说,你问这些做什么?」
「我……」关子悦抬眼,思索片刻,决定将自身疑问先搁到一旁,眼前重要的是大哥,「汤茉,你近来是不是有要前往南方?而且还会经过一座山?」
画面中的汤荣身穿锦袍,未加大氅,代表并非隆冬之时,肯定是近期的事。
她的天线并非随时都能打开,瞧见人的祸福,而且就算看得见也不代表她能改变,就算改变了,命定之数仍是不会变,但不管如何,只要殃及大哥,她怎样也要阻止。
汤荣微微眯起眼,似笑非笑地问:「我说姑姑……你今儿个说话真是乱七八糟,教人费疑猜呢,你是打哪知道这些消息的?」
昨儿个皇上才吩咐下来的事,他谁都没说,怎么她都知道了?
第9章(1)
一早醒来,冯玉脸色铁青掺着苍白,倚在床柱上病恹恹的。
「爷,解酒汤来了。」止戈端着解酒汤入内,一张嘴不住地叨念。「要是爷带我去就好了,至少我还能替爷挡酒,而不是让爷醉得像个死人一样地被抬回来,一醉就醉足了两天,这事要是传出去……」
「闭嘴!」是嫌他头不够疼吗?
止戈心酸地将解酒汤给递了过去。「大夫也说过爷的状况是不该喝酒的。」
冯玉将解酒汤喝完后,懒懒瞠他一眼。「皇上敬酒,谁敢不喝?」
「所以就说了要是带了我去……」
「子悦呢?」
「在二爷那儿。」
冯玉揉着额际,恼声问:「二爷这时分怎会在府里?」敢情是他分配的事不够多让他不够忙?
「二爷好像是回府时顺便给关姑娘买了糕饼,所以关姑娘就和二爷多说了两句,现在说完了没我也不知道,另外,再早一点,汤大人曾来过一趟。」见主子的脸色越来越沉越来越臭,他赶忙告知所有的事。
「汤大人来做什么?」想也不用想,肯定是汤荣。
「不知道,就是跟关姑娘说了几句,给了她一样东西就走了,然后就见她垂头丧气地回房了。」
冯玉疲惫地闭上眼,却怎么也猜不到汤荣能有什么事教她垂头丧气,正思索着,外头传来敲门声。
「止戈,大哥醒了吗?」
「子悦,进来。」
关子悦开门而入,轻声说道:「大哥,冯珏来了,说有要紧事要跟你谈,二哥不想跟他谈,想赶他走,可他却说非要见到你不可。」
冯玉眉头皱得更深了。难道就不能让他清静一点吗?
纵使不耐,冯玉仍是下床梳洗,让关子悦回她的房间去。
两刻钟后,冯玉来到大厅,将冯净赶到一边,才坐定,冯珏便开门见山地说明来意。
冯玉听完来龙去脉,垂睫思索片刻,不禁问:「既然你连管沁都已经联系上了,哪里还需要我帮忙?」
昆阳乃是王朝大粮仓,产量几乎占了全国总产量的一半,可惜的是昆阳城每几年都会遇上涝旱的问题,而今年是涝灾严重,别说农作损失惨重,就连人命也损失不少。
而这种时候皇上总会下令开仓赈济,一方面作是为了平抑蠢蠢欲动的粮价,所以身为皇商的冯珏因为这事来找他,他不意外,毕竟要送赈粮,找他这粮商合作是自然的,只是既然冯珏连南方最大粮商管沁都找来帮忙了,哪里还有他出头的分?如今正值秋收,能收到的米粮数目不少,一个管沁就足够了。
「管沁是家兄找的,但我并不想和管沁合作。」冯珏毫不避讳地道。
「可问题是都已经找上管沁了,并不是你一句不想合作就能不合作。」他并不想蹚这浑水,尤其冯珏的意思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
「确实如此,但我认为如果能得你相助,肯定能事半功倍。」
听着冯珏寓意深远的说法,冯玉不禁皮笑肉不笑地道:「该不会是有人想清理门户了,却拿我当枪使吧。」
城西冯家,嫡系不多,庶系却是人数众多,光是冯珏的庶叔庶伯就多到数不完,更别提不学无术、兄弟阋墙被逐出家门的。
而冯珏这一代,只有一个庶兄,已经算是不幸中的太幸了,毕竟只有一个人,想要闹到天翻地覆也是有些困难。
不过,这回对方越权,看来是算准天时地利人和,打算大干一场。
「怎会呢?我只是素来知晓大哥想要成为王朝最大粮商,眼前不正好是可以除掉管沁的最佳时机?」
「唉唷,你把我的心事都说出来,要我怎么接话?」是呀,来个计中计也挺不错,可问题是他不太想跟冯珏含作。
「大哥不需接话,和我合作便是。」
瞧冯珏那笃定他一定会跟他合作的嘴脸,真是太教人不愉快了,可是这确实是个大好时机。
「可有敲定时间了?」他问。
「下个月初六。」冯珏听他这么一问,就知道他是答应了。
冯玉估算着来回一趟昆阳得费上多少时间,随即又道:「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真要跟我合作,这事就得依了我,听我的安排。」
「没问题。」
「……这么爽快?」
「是我找你合作,想让你点头,势必要让你满意。」
「所以,你也不打算跟我抢子悦了?」
「一码归一码。」
冯玉咂着嘴。「刚才应该拿这一点威胁你的。」
冯珏笑了笑起身。「你真的有打算要将子悦交给凤巡吗?」
「……当然。」他不承认他根本就忘了这事。
「既是这样,为何还不动手?」
「我自有打算。」
冯珏朝他微颔首,他便让全叔送冯珏出府。
可冯珏前脚刚走,他那个在偷听的蠢弟弟冯净后脚就踏进,劈头就道:「对呀,大哥,你当初会去平川,为的不就是要找那个术士,可后来带回的却是子悦……她就是凤巡要找的人罗?」
「谁允你喊她闺名的?」冯玉冷鸷抬眼。
「是她要我这么喊的。」他为人和善,向来从善如流。「况且不这么喊要怎么喊?不可能要我跟止戈一样喊她关姑娘吧,她都叫我二哥了。大哥,怎么称呼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现在打算怎么做。」
「我想怎么做,还轮得到你置喙?」
「大哥,话不是这么说的,如果她真的是凤巡要找的人,那把她交给凤巡,他肯定会将皇商之位交到咱们手中,这样咱们就完此爹的遗愿了。」
冯玉蹙眉不语。这点他比谁都清楚,要不他为何特地走一趟平川?
「可话说回来,要真把她交给凤巡,凤巡会怎么待她?」冯净看了看外头,压低了嗓音道:「凤巡是妖怪耶。」
「有胆说就大声点。」冯玉没好气地道。
「真的嘛……咱们冯家能够一跃变成皇商,就是他指点迷津,冯家才能一夕致富,可你想想那都是百年前的事了,见过他的爹却说他是个面白如玉的美男子,都过了那么久了,哪可能还是个美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