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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是件小事(上)  第13页    作者:蔡小雀

  图瓦雷克族是母系社会,女人的地位非常的高,拥有较大自由、独立且较多财产(包括帐篷和奴隶)的继承权,婚前可以同时享有很多情人,只要遵从部落的规定,她们还是少数沙漠中女子不需蒙面的族群——因为图瓦雷克族认为女人的美貌与尊贵不应该被遮掩在面纱下。

  反倒是图瓦雷克族的男人从十八岁起就得蒙上名为「利萨姆」的长面纱,鼻梁以下都要遮掩起来,否则会被认定为装束不当。

  图瓦雷克男人平时是威名赫赫的沙漠之王,靠打猎放牧、作战抢劫……咳,是向过境撒哈拉沙漠的商队收保护费为主业,但回到家以后,天黑才能进入女性帐篷,天亮前就得离开,他们甚至不敢跟令人敬畏的丈母娘在同一个房间吃饭……咳咳咳咳!

  而且图瓦雷克女人拥有婚后家庭的全部财产,如果夫妻离婚,男人唯一剩下的东西就只有骆驼。

  周颂盘腿坐着,手中端着喷香滴油的烤羊肉和软烂辛辣的豆子,边吃边看着村落着名美人之一的图娜,毫不留情地一脚踢翻了令她不爽的男友萨瓦。

  在众人的哄堂大笑声中,高大魁梧的萨瓦也只能摸摸鼻子,低声下气地想办法哄女友息怒。

  谁让他自己刚刚偷瞄了其他女人的大胸部,被女友发现了,被痛打一顿也是活该。

  「颂,所以我说,你一点也不知道你有多幸运。」沙漠男儿阿德雷拍拍他的肩膀,揶揄道。

  「但我看萨瓦倒是挺享受的。」他收回视线,哼了声。

  「这是情趣。」阿德雷笑了起来,深邃的眼眸对着他眨了眨。「你就是太不懂得情趣了,有女人在的地方才叫家,才是温暖的巢穴。」

  「我哪里不懂了?你不知道我的女人在床上对我有多满意——」

  「下了床呢?」

  ……他这是穿越到两三个月前了吗?阿德雷是阿瑟上身了吗?

  但周颂还是同样的哑口无言。

  好友一个两个〔阿定那家伙例外〕都让他不得不正视……原来自己这五年来认定的幸福美满、两全其美,其实只是一场任性自我的自以为是?

  周颂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眼神黯然萧索。「但是她都不要我了,连嫁都不想嫁给我……我一个大男人难道还要抱着她的腿哭求她回头?」

  当他是阿瑟那个怂包吗?

  「你有给她很多骆驼和奴隶吗?」阿德雷挑眉。

  他没好气地瞪了阿德雷一眼,沉声道:「你一个堂堂巴黎政治学院经济系硕士跟我说骆驼和奴隶?」

  「有些事情是传统,千年不变的真理。」阿德雷笑吟吟的开口,「男人能给心爱的女人除了一颗热腾腾赤诚的心之外,不就是再献上够多的骆驼帐篷和奴隶吗?」

  「她不要。」他浓眉打成了结,郁闷地道:「我真的不知道她要的是什么?」

  周颂不是没有试图送过她房子、车子和珠宝,但鹿鸣总是笑笑地退回去说她不要,说她现在没有立场也没有身分收下这些昂贵的东西。

  还说什么钱债和情债是世上最难还的两种物品。

  她就是这样独立固执到令人头疼……

  但除了那些物质上的礼物,周颂真的想不到还能送什么给她,让她开心快乐满意的?

  他印象中……她好像就只有看到自己突然出现在她面前时,如猫般的杏眼会明亮闪闪得像有无数喜悦的星子在里头跳跃……

  周颂心猛然一震,有些恍惚了起来——他、他好像发现了什么真相?!

  第9章(1)

  冬天降临,鹿鸣的民宿也呈现半休眠状态。

  她担心了……嗯,一天后,就撂开手又乐颠颠地跟着布浪小朋友们一起去冬天的海边捞鹿角菜。

  鹿鸣也陆续认识了几个回故乡花莲创业的年轻人,他们各自发挥专长所学,有的开文创饰品店,有的则是融合旧传统与新创意,在供培业中闯出一片天。

  她会不定时去联谊,其实是哈啦聊天打屁,并且提供一点广告方面的建议,也联络了往日在台北一些合作得不错的厂商业务,帮忙引荐他们这方面的产品宅配。

  基本上,鹿鸣觉得自己现在的生活过得很丰富,只除了缺个晚上暖床的男人哈哈哈。

  这天早上,她穿羽绒衣骑机车去镇上买了烧饼油条豆浆回来,在机车绕上小径的当儿,却看见自家院子前头的草地上停着一辆限量版的荒原路华。

  鹿鸣唯一认识会开悍马、吉普这类豪迈霸气车款的,也就只有她的前男友了。

  而且这种一失踪就三四个月才出现的桥段熟悉到爆。

  她心怦怦跳着,停下了机车,有一刹那犹豫想要往回骑,面色看不出悲喜,却有丝掩不住的惆怅。

  也为什么还要来?他们不是都已经「有共识」了吗?

  鹿鸣脸色微微苍白,可是状况已经由不得她再多想了,听到机车引擎声的荒原路华主人已经打开车门一跃而下,冲动的脚步在距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又停顿了下来。

  这高大挺拔精悍的男人又不知去哪儿晒回了一身古铜黝黑的肌肉,目光深幽神秘难测地盯着她,良久后才平静地开口。

  「好久不见。」

  她心口有股熟悉的闷窒酸涩感,还是努力维持相同的淡定回答:「嗯,好久不见。」

  周颂点点头,又沉默了几秒,「民宿还有空房间吗?」

  「抱歉,满房了。」她想也不想冲口而出,越过他就要回屋。「花莲台东还有其他的大型饭店,还是需要我帮你跟同业代订一间房吗?」

  「小鸣,我刚从萨赫勒回来,」他轻轻地道,「那是位在北撒哈拉沙漠和苏丹草原中间的地带,有漫天黄沙、草原和荒漠灌木,很孤独、很辽阔,但也狂野美丽得令人目不暇给,下次……你想跟我一起去看看吗?」

  ——这是,他第一次向她提出这样的邀约。

  鹿鸣背影僵住了,脚步停在原地。鼻头渐渐发酸,喉头闷热噎哽,不断试图眨掉眼中突如其来浮现的雾气,在经过好几个深深吸气和吐气后,才摇了摇头。

  事过境迁,已经没有必要了。

  「谢谢你,」她低声道:「但我不想。」

  他希冀期盼的黑眸刹那间光芒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黯然神伤,还有一丝欲振乏力的不死心……

  周颂从来就不是一个会轻易认输退让的人,他从小到大受到的菁英教育与骨子里世族名门的骄傲倔强硬气,也不允许他放手。

  「好,」他声音越发沉稳温柔。「这个邀请永远都在,如果你想,等到你想了,随时生效。」

  世上有什么是永远的呢?

  她回头,笑了笑,云淡风轻得令他心痛。「谢谢。你还是去找其他人吧,我相信一定有比我更适合你做伴的女孩子,她们会迫不及待接受这个邀情。」

  「她们都不是你。」他沙哑地道。

  背对着周颂的鹿鸣还是忍不住眼泪无声落了下来,可她依然只是摇摇头,径自举步向前走。

  周颂没有抢上前拉住她,高大的身子静静伫立在那儿,痛楚而渴望地目送着她进了屋。

  可是他没有走。

  北风咻咻呼啸,鹿鸣买回来的烧饼油条豆浆搁置在桌上已经凉了,她背对着大门而坐,逼迫自己专注在打开的笔电面前,看着一封又一封的email,就连广告信都点开来,看得格外详细……

  无论如何,她都不愿腾出心思来去想他是不是还在寒风中等待?

  鹿鸣自认是个当断即断心性淡薄的人,也许幼年没有在温暖与满满爱中长大的小孩,就容易走这样的两种极端——要嘛是长成了有着敦厚柔软好脾气,对于一丁点的暖意与关爱就能回报以海样深情谊的善良人士,要嘛就是变成像她这样的。

  她不是不渴望爱情亲情与家庭,但是有固然最好,没有也不强求,通常会坐在原地撒赖撒泼哭喊的,都是明知自己有人心疼的,至于她,早就学会啼哭跪求换来的更可能是火辣辣的一巴掌,所以,哭屁啊?趁早拍拍身上的灰,赶紧自己找活路吧!

  周颂今天突如其来地出现在她面前,鹿鸣不否认有一刹那的心软和震动,可是之后的,什么也没有。

  她已经过了那些期盼希冀的岁月,凉透的东西,再珍贵也浮着一层凝结的油花,叫人没了胃口。

  鹿鸣轻敲着笔电,又是一封来自林妲的信跃入她眼帘。

  到底够了没?

  她都躲到了花莲,这些北部的人与事为何还要阴魂不散的纠缠而来?

  比真正的鬼魂还要烦人……

  一个不小心飘过她面前浑身湿的女鬼无辜地僵在原地,惨白的脸庞和无神的眼睛愣愣地望着满脸杀气的她。

  鹿鸣回过神来,赶紧挥挥手道:「没事,不是说你,你回你的海边吧!」

  湿发上还有海草的女鬼连忙咻地消失无踪。

  ……她就有这么鬼见愁吗?

  「我明明很和善的好吧?」她咕哝。

  而且如果可以的话,谁想要这种见鬼的体质啊?

  她连点开都懒,―下子就删除掉了林妲的信。

  可以想见如果长老知道了,肯定又要摇头晃脑跟她劝解一番,可是鹿鸣已经受够了当软趴趴的好人,她没有落井下石已觉得对得起自己良心了。

  林妲有权道歉,她也有权选择不原谅。

  每个人都该为自己行为负责,不是吗?

  中午时分,她从柜子里翻出了一包泡面,不经意间瞥见了外面那辆荒原路华已经不见了,心里有些怅然,又有更多的释然松快感。

  很好。

  水滚了,鹿鸣正要撕开泡面的当儿,想一想,还是改拿出了一袋关庙面,丢一片进去,然后一把青菜、一颗蛋……觉得自己好像吃太素了,十分不符合她的风格,于是又撒了一些小鱼干进去。

  端着这一锅……嗯,可能引不起正常人食欲的拉里拉杂汤面,她窝到电视前面唏哩呼噜吃得欢。

  也不知过了多久,低声咆哮的车声又接近民宿。

  鹿鸣已经在吃饭后甜点中华豆花了,闻声脸色微变,猛地起身走向大门唰地打开——外面北风呼啸,那个高大男人笑容却比夏阳耀眼灿烂,脸不红气不喘地从后车厢扛下露营工具,熟门熟路地开始扎营。

  「喂!」

  「既然满房了,我自己准备好房间了,而且住宿费我会照付的。」他咧嘴一笑,强壮的手臂肌肉贲起,说话间已经迅速钉好了两处。

  「我没有同意!」她咬牙切齿,有股冲动真想一脚踹飞这顶看起来就贵到爆的帐篷。

  妈的!炫富炫到老娘门前来了……不对,搞错重点了。

  周颂不愧是平时在世界各地危险旷野冒险走跳过来的,面对强烈的北风和心爱女人的臭脸,依然快狠准地火速扎好这顶素有「欧洲帐篷之王」美誉的Hilleberg红标Kaitum4GT帐篷。

  这顶四人帐篷才能容纳他的长手长脚,而且说不定他走运的话,还能诱拐他家宝贝进来滚一浪……咳咳,也不能怪他此刻大做白日梦,因为自从最后一次和她「肉搏」后,他已经整整大半年以上都没有纡解过了……

  而世上,也唯有眼前这个恨不得瞪死他的女人能够撩起他满腹欲火,让他欲仙欲死,快活到销魂蚀骨……晤,不能再想了,他已经快流鼻血了。

  周颂可疑地揉了揉高挺的鼻子,一本正经地看着她。「一晚比照花莲五星级饭店总统套房的价格付给你,小鸣,你那么讨厌我,不是应该很高兴敲我竹杠吗?」

  ……她竟然无言以对。

  随后,鹿鸣还是反应过来,抱臂哼哼冷笑。「不了,我怕赚的还不够买胃散吃。」

  他深深地凝视着她,突然有种酸酸又暖暖的滋味直上心头……老天,他想念极了跟她唇齿交缠甚至是这样唇枪舌战的时光。

  为了留住这样美好的时刻,就算要他牺牲单身的自由,要从此承担起一个家的重责大任,好像也不再是那么可怕了。

  但小鸣已经不稀罕了……

  一想到这里,他的心瞬间凉了大半。

  「小鸣,」他声音温柔沙哑至极,透着隐隐痛楚和恳求。「我现在不敢奢求你原谅我,但我只想离你近一点……我只想要能够常常看到你,好不好?」

  她心一震,想说什么,喉咙却又像是被噎住,半晌后摇了摇头。「随便你。」

  话说完,她转身就走回屋里。

  心知,反正以他的习惯和德性,能在同一个地方停留半个月,憋着熬着忍着不远走高飞、四处野马去,那才真叫活见鬼咧。

  ——别搞笑了,当她第一天认识他周某人吗?

  周颂对于她的「不反对」先是大喜过望,随即感觉到有点不对劲的苗头,他眨了眨眼,摩挲着下巴陷入疑惑。

  「宝贝儿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好讲话?」他随即恍然大悟,有些跳脚。「该不会以为我只是讲讲的吧?」

  民宿屋内这一头,刚关上门就听到外面周颂大吼——「我会缠你缠到你原谅我的!你没原谅我之前我绝对不走!死也不走!」

  鹿鸣打开大门,对他比了个中指,然后再关上。

  漫天黄沙中,隠隠雷鸣震动大地而来。

  数万雄兵为首之人高大雄浑,身披厚重兽皮,束结成辫的长发狂野张扬,浓眉鹰眸胡须满腮,一把勒住胯下骏马,右手微扬,止住了身后心腹精兵。

  对面同样驱策神驹的高大男子,一身战袍尊贵霸气无双,是为周王。

  「昔成王盟诸侯于岐阳,楚为荆蛮,置茅蕝,设望表……」高大雄浑的黑发碧眸少年口吐浓浓鲜卑口音的雅言,微微冷笑。「我鲜卑守燎,故不与盟。如今,周王居然还有求我鲜卑的一天?哈哈,真是天大笑话。」

  周王眼神冷漠,丝毫未有半点病容之色,可唯有他心知,自晨起呕血之后,此刻身躯犹如被抽空了力气般,只能牢牢抓住缰绳夹紧马腹,死命挺直腰杆,撑住一国王首的傲然尊严。

  眼前这个年方十六就以强硬武力征服诸东夷部族于麾下的鲜卑王,日后定为大周心头大患……此子,若是在一年,不,甚至是三个月前,他必是要除之殆尽,未免养虎贻患。

  然此时此刻,赤戎大军竟绕过险峻恶水,欲直取朝歌,而他五年来征战讨伐鬼方、北狄、南蛮各地,却是兵疲马困,又逢刀兵旧患复发。

  兵贵神速,可如今他是怎么也无法及时赶回朝歌了。

  他的国,他的后……危在旦夕。

  摇氏……

  周王思及此,猛然心口气血翻腾,喉头咸腥汹涌上溢,他咬紧牙关才勉强咽回,眼眶却已赤红湿润,痛苦莫名。

  「若赤戎攻下朝歌,势力将壮大无匹,届时孤为亡国之主,可你鲜卑王,就是下一个孤。」他压抑下深深的惊惶痛楚,淡淡道:「这局,你可愿赌一个万一?」

  年轻的鲜卑王眼神变了,笑意消失,面露沉思。「周王已是日正当中逐步西下,我却是大山之上初升的阳……同你赌一个万一也无妨。不过,和赤戎相比,倒是你周王还有几分可信,但,本王有什么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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