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颂焦躁地揉着眉心——不,回答什么都不重要了,现在重要的是,他得马上到广告公司去把自家女朋友好好地叼回家,牢牢地圈抱满怀。
他浓眉紧紧打着结,二话不说又像风一般迅速回到了悍马车上,驾车就往广告公司方向冲!
在半路上,他为避免自己胡思乱想到做出什么失控无理智的行为,又拨出了一通电话。
「杜特助。」
「是,老板!」手机那端,杜特助很快接起,明显大松了口气。「您改变心意了吗?」
他没有心情跟杜特助抬杠,沉声道:「我们收购尖石后,给业商广告公司的业务量会太大吗?」
杜特助满头雾水,迟疑了一下谨慎回答,「老板,尖石只把亚太地区的广告业务交给业商广告,大约三、四千万元左右,就是怕多的业商广告也消化不了。」
一提到尖石和业商广告之间的关系,杜特助马上就联想到了老板「秘密」交往了五年的女朋友——业商的鹿鸣身上。
其实知情的人并不多,因为老板非常保护这位鹿小姐,但杜特助总觉得老板对这位鹿小姐好像也是太上心,毕竟真正倾慕爱恋一个女人,不就是会迫不及待向全世界宣布她的存在,她是自己的人吗?
男人都是独占性强烈的狮子,在心爱的女人身上盖章,龇牙警告世上其他的男人不准动歪脑筋。可是对老板来说,有女友跟没女友一样,还是自由自在爱怎样就怎样,丝毫不受拘束或牵绊。
就是属于一种纯天然放牧放养的风格……
「也不过就三四千万也搞不定,业商老板是干什么吃的?都没有其他员工了吗?」周颂心头火起,眼神阴郁不爽地咬牙道:「该不会是把所有的工作都堆到我的小鸣头上了?妈的!老子收购了尖石就是让她在业商可以趾高气昂耀武扬威横着走,他们居然把她当牛做马使唤还天天加班?」
杜特助犹豫,吞吞吐吐小心翼翼提醒道:「老板,您当初说让我们做隐晦一点,别让鹿小姐发现的。」
「嗯?」他蹙眉,什么意思?
「所以业商那边有可能不知道,尖石这笔大生意是托鹿小姐所赐才能稳稳拿下的。」杜特助越说嗓音越紧绷,因为他明显感觉到了一股扑面而来的杀气和危险,不由冷汗直流。「老、老板,我马上处理——我这就让尖石的小马〔总经理〉委婉地间接警告业商的刘总,务必要把鹿小姐视若坐座上宾,好好捧着。」
周颂愠怒的眉宇微微舒展了一丝,「嗯」了一声,却不忘重复叮咛,「不要做得太明显,别让她知道,万一她生起气来说我严重干涉她的工作,我就砍你的脑袋去给她当凳子坐!」
「是!您放心,一定不会让鹿小姐发现的!」杜特助内心又想泪流满面了——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
结束通话后,业商广告所在的商业大楼也到了,周颂吁了口气,不自觉地嘴角上扬,心情愉悦地下车,脚下步伐还是比平常的慵懒闲适稍稍急促了些许,但已无稍早前那样的焦灼狂猛凌乱。
业商广告位于五楼,虽然已经是下班时间了,可繁忙的上班族往往很难真的能六点就顺利打卡下班,所以大楼还是有着各家公司员工进进出出,有的甚至自外头拎了便当回来,显然又是一个忙碌疲惫的加班夜。
他满眼灼热的思念,兴致勃勃地走进业商广告大门——十分钟后,周颂犹如狂暴受伤的困兽般冲了出来,气息粗喘破碎,锐利的眼神布满了深深的不安与恐惧。
鹿鸣三个半月前就离职了……她的手机成了空号……没有人知道如何跟她联络……
周颂只觉心口剧跳得厉害,他甚至在出电梯的时候踉跄了一下,险些跌倒,结实的双腿此刻虚软如泥。
她在家,她一定在家。
周颂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么漫长难熬的时间,从业商广告回到她居住的大楼路途只有短短半个小时,对他而言却彷佛过了几百年之久。
他指尖冷得几乎按不准楼层的对讲机,按错了好几次,被不同的楼层住户或无视或痛骂,他却置若罔闻,思考能力变得异常迟钝麻木无力,好像被隔离摒弃在整个世界之外……
直到正确的对讲机传来了一个陌生的女声回复,不耐烦的告诉他,原本住在这里的鹿小姐把房子卖给她了,已经三个多月了。
——周颂强撑着的,那摇摇欲坠的最后一丝希望,刹那间在他眼前分崩离析破碎一空!
他的小呜鸣……真的不见了……
鹿鸣抱着笔电,舒服闲闲地坐在前院宽大的藤椅内,抬眼望去,整片干净的天空和蔚蓝大海一览无遗,海风吹来,和山风混合成了令人心旷神怡的滋味,她觉得自己简直可以在这里坐一整天。
但是今天不行,今天村子里的阿美族帅小哥马曜要带她去挑辆二手的小货卡。
村子里的阿美族兄弟姊妹都热情纯朴极了,对于她这个从台北来的外来姑娘,用着大海般宽阔疏朗的胸怀欢迎、接纳、拥抱她。
尤其巴奈大姊还亲自领着她村子里里外外拜码头,鹿鸣差点被大头目家的娃郁阿嬷给灌趴。
当天晚上村子里为了庆祝,又开了一场篝火晚会,唱唱跳跳大吃大喝,了亮美妙欢快的歌声响彻了整个村落。
——就连脸色惨白悲伤落寞静静伫立在夜色树下的姬摇王后,都无法动摇鹿鸣想在这里住上一辈子的快乐决定。
清晨的阳光十分宜人,秋高气爽的氛围下,她边咬着麻糯边飞快地在笔电上头操作着,巴奈大姊原来的民宿网站架设得比较简单,除了民宿外观和房间及海滩的照片外,就是地图和交通及旅游景点建议。
她这阵子四处拍了不少或气势磅礴或清新幽静或奔放欢乐的照片,还录下了一些阿美族婆婆妈妈姊姊做好吃的传统美食影片。
比如林投叶要怎么编折成一个形似凤凰的盒袋,然后用糯米、里肌肉、虾米、红葱头、胡椒、香油、酒等等炒制,装盛进去,以棉绳紫紧,最后蒸出一个个翠绿美味的「阿里凤凰」。
厨艺基本上一直停留在「很会煮泡面」阶段的鹿鸣,对此简直惊艳到叹为观止!
这里根本是天堂啊……
那天吃得满嘴流油小肚子滚圆的鹿鸣,到处拉着婆婆妈妈姊姊嚷嚷着说要「嫁」给人家,惹得阿美族大爷叔叔哥哥弟弟们好一阵笑骂追打。
就在嚼着麻糬,傻笑回味着那天的咸香诱人的阿里凤凰时,忽然笔电的电子信箱里疯狂地涌进了十几封Email。她心一跳,笑容消失了,盯着那十几封都是来自同一个发件人的信,连点开的心情——或许是勇气——都没有。
周颂,他回来了,所以他发现了?
鹿鸣目光低垂,看着这些信的传送时间,从昨天黄昏到今天凌晨五点,短短一个晚上,十几封Email。她不知道这些信里面有多少是他的焦急或担心,但生气是肯定的。
是啊,她不告而别,她不负责任了,那又怎么样?
在经历了五年多他一次次的不告而别、不请自来,她几乎要以为其实他这样的行为才是人类在面对、维系一段关系时,极其正常的一种行为模式。
她不否认她的不告而别,当中有和他、和过去的自己断得干干净净的成分,也有一丝「让你也尝尝这种滋味」的报复心情。
「我果然不是个温良恭让大度的女人啊!」她惆怅又略带讽刺地笑笑。
电子信箱里那十几封信依然静静躺在那儿……
她关掉了笔电,吃完麻糬,却彷佛还有最后一口噎在喉头,经过了几次吞咽才终于理顺了些。
四周小鸟雀跃欢乐的啾啾声提醒着她,她现在不再置身那个繁忙压抑步调紧张的水泥都市了——她长长舒了一口气,眉眼间的郁色淡去,继之而起的是明亮坚定。
鹿鸣回屋去拎起了色彩斑斓的斜背布包背上,锁好了门,到后院把机车骑出来,一路蜿蜒「下山」去。
和马曜小哥约的时间是下午,但不妨碍她先到马曜小哥工作的冲浪店晃晃吧?
她一路骑着,经过两边翠绿的山林,扑面而来的清风令她心情大好,忍不住哼唱起了最近新学北原山猫的歌「哈族」:亲爱的父老兄弟先生姊妹们请你们可怜可怜我人家的槟榔是真正的槟榔我们的槟榔是人家的丢掉的我们把它捡起来嗬咿呀嗬咿呀……
亲爱的父老兄弟先生姊妹们请你们可怜可怜我人家的太太是真正的太太我们的太太是人家的丢掉的我们把她捡起来嗬咿呀嗬咿呀……
唱着唱着,兴高采烈的鹿鸣开始乱改词——……人家的男朋友是真正的男朋友,我们的男朋友是自己出门丢掉的,我们把他捡起来,嗬咿呀,嗬咿呀……
第5章(2)
位于内湖科学园区内的其中一栋大楼,周颂私人开设的unlimited极限运动公司占地百坪,建筑物楼高十层,一楼到五楼是各种国内外热门的室内极限运动场,采会员制,光是年费就是百万起跳,却依然抢手热门,富豪圈内人人都以能拿到unlimited的会员卡为荣。
一些中小企业的老板或富二代甚至不惜代价买到会员卡,为的就是想借此搭上周氏集团的唯一继承人周颂……就算神出鬼没的周颂很少露面,非常难捕捉到「野生颂少」,那么如果能跟颂少的那些名门贵族朋友打上交道,也跟中了大乐透没两样啊!
unlimited的六楼到九楼为员工和主管办公室,十楼想当然耳是老板周颂的专属楼层了。
可此时,在出自有现代主义建筑大师美名的德国设计师Ludwig Mies van der Rohe之手的Barcelona剪刀X型牛皮椅上,颂少的表情却十分严肃铁青难看。
另一头办公桌上厚厚一叠的业绩及获益报表完全抚平不了他此际的焦躁郁闷与苦苦克制的怒火、疲惫和懊丧——他两天两夜没睡了。
数不清寄了多少封Email到鹿鸣的信箱,却始终石沉大海,好像她真的人间蒸发,去到他再也伸手触及不到的地方。
他担心惊惶恐惧愤怒,更多的是满满的无力感。
从鹿鸣辞职、卖房,而后迅速消失的迹象中可看出,她走得有多么决绝和毫不犹豫!
「为什么?」他浓眉紧皱,脸上有着深深倦色与不安,两天来不只一次反复自问,可最后仍旧百思不解。
门口响起小心翼翼的轻敲声。
「进来。」他冷冷抬头,语气中有一丝不耐。
走进来的不是杜特助,而是他另外一个得力助手,也是当初他在英国SAS的同僚好友,原少尉衔退伍的阿瑟。克拉克。
阿瑟是unlimited的总监〔兼保安总监〕,负责和国外黑白两道打交道,务求unlimited业务拓展的顺畅,以及保护贵宾会员及员工的绝对安全。
阿瑟人高马大,有着英国男人的优雅和战士的剽悍,并且拥有极度高深的幽默感,连说起冷笑话来也脸不红气不喘。
「你的女孩还躲着你?」阿瑟表情很端肃正经。
……别以为他看不出这家伙眼里的那抹幸灾乐祸光芒。
周颂恨恨磨牙。「她没有躲着我,她只是……不见了。」
「如果这么说,你心里会好过一点的话……」阿瑟耸耸肩,露出白牙咧嘴一笑。「好吧,你的女孩只是不见了。」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他神情悻悻然。
阿瑟在他面前坐下,帮自己和他斟了两杯通宁水,「你需要冷静一下。」
「不是应该给我威士忌吗?」周颂不爽地接过通宁水,一口仰灌而尽。
淡淡奎宁植物苦味和莱姆、气泡的口感交互刺激着他的口腔味蕾,周颂没有觉得比较好过,这一刹那反而异常地想念起在鹿鸣小套房里吃的满汉大餐泡面汤……
他眼眶隐隐刺痛灼热湿润了起来,飞快又眨掉了,彷佛赌气或是掩饰地攫过了阿瑟手上的那杯,又大口一吞!
「……工作时间禁止饮酒。」阿瑟瞪着他,线眸闪过一丝怜悯,再不忍心笑他了。「你是老板,不在此限,好吧,我去帮你拿酒。」
「阿瑟?」
阿瑟回头,眼带询问。
「我是不是一个很糟糕的男友?」周颂低着头,高大身躯像是有了一瞬的佝偻,自骨缝里透出的淡淡苍凉忧伤怎么也掩盖不住。
阿瑟眼神温和了下来,这时候也说不出「亲爱的我们不是一对儿,所以恕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之类的打屁抬杠话,而是回到了他面前缓缓坐下。
「兄弟,你是个了不起的男人,也是我一辈子的好兄弟。」阿瑟诚恳地道,「但如果我是你,我绝对不敢这样对待心爱的女孩……她五年了才离开你,我已经是跌破眼镜了。」
周颂心中大震,猛然抬头,眸底有些许残留的震惊恍惚之色。「怎么连你也这样说?」
阿瑟面色有些古怪。「兄弟,你该不会从没有发现,自己这样对待女朋友是有问题的?」
「有什么问题?过去五年我们配合得很好,什么问题都没有,我们都很享受彼此自由的时候,还有相聚时的热情……」他双眼充满大写的困惑。「她如果不喜欢这样,为何从来不说?」
「她没告诉过你,她并不喜欢这样?」阿瑟眨眨眼。
他沉默了良久,再开口时有些心虚和不确定。
「她……应该……没有直接跟我说过这样的话……吧?」
阿瑟翻了个大白眼,用恨铁不成钢的口吻道:「拜托,兄弟!你不能这样对待女人!」
周颂哑口无言,可半晌后还是有点不服气且充满骄傲地道:「她每次都很欢迎我回家,而且她很高兴,都舍不得下我的床。」
「噗!」阿瑟一点都不给面子地嗤笑,上下打量着好友无眠暗青的眼圈,「是你恨不能死在人家身上吧?瞧瞧,不过两天,你这一脸的欲求不满……从一0一大楼那边都能看到了。」
「……你到底是不是兄弟?」周颂被刺得面子和心双双挂红淌血了。
「就是兄弟,才不想看你继续犯蠢。」阿瑟叹口气,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如果你只是一时接受不了,那我陪你到楼下去痛痛快快打一场,挨揍个一顿,出上一身大汗后,好好回家睡一觉,然后再另外去找一个和你玩得起的女人快乐快乐——」
阿瑟话还没说完,惊险至极地勉强接住了周颂一记雷霆火爆的铁拳,痛得瑟缩了一下,「嘿!绅士动口不动手!」
「绅士不会乱出这种馊主意!」他咬牙切齿,漂亮的黑眸盛满火气。「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和小鸣是真爱,我一直为她守身如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