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中文系的阿观,父母亲都是对中国文化狂热的国文老师,不但将四个孩子取名为“古文观止”,还要他们初一十五背一篇古文,天生一双巧手的阿观对于艺术有高度敏感性,不管是画画、捏陶、制瓷、雕刻……凡是跟美有关的东西,她摸几下就能上手,只是父母亲认为学艺术的孩子不会变坏,但会饿死,于是阿观认识亦师亦友、兼经纪人的大姜后,便偷偷摸摸的在外面赚外快——制作伪壶到黑市卖,高额的利润让她能赶快存钱,希望哪日能买个小窝,搬出家里。
这天,她到大姜家看茶壶出窑的状况,没想到遇到突如其来的大地震,她被压在地下室,不省人事。醒来后,却发现自己穿越了!
她穿越到齐焱王朝,附在一个叫作叶茹观的女孩子身上,叶茹观年轻貌美还是个王妃,但所有奴仆都对她恐惧万分,原来这个本尊的性格残暴莽撞,常把不满发泄在下人身上,动辄打骂撒泼,阿观猜她就是在别人报复的小动作下摔死的。而她的丈夫——靖王爷齐穆韧,因为不满皇帝的赐婚,对她也不闻不问,听说打算成亲五年后就以“无所出”为由将她休了。
这对叶茹观是坏事,但对阿观却不是,本尊的恶劣行径让王府上下在她住的清?
风苑画出一道无形的藩篱,齐穆韧的彻底漠视,让她变成冷宫怨妇。换言之,阿观绝不会成为那些妃妾们的眼中钉,而自己只要不主动挑衅,就不会惹祸上身。
于是阿观“重操旧业”,开始造窑、制壶,一方面打发时间一方面攒钱,没想到跟过去完全不同的言行举止,引来了齐穆韧与齐穆笙这对双胞胎兄弟的好奇,她说的经国治世道理让齐穆韧折服,她做的精致茶壶让齐穆笙惊叹,两人越与她相处越受她吸引。
内宅中的女人们从来没将叶茹观这个王妃看在眼里,就连除夕夜的团圆饭也没叫上她,但最受齐穆韧宠爱的柳侧妃还是发觉了他的改变,因为吃完团圆饭后,王爷竟然没来她院子,反而在叶茹观住的清风苑待了一夜……
由于皇帝下旨让齐穆韧这个庶子继承爵位,因此老王爷的正室曹氏一直很痛恨他,她下毒让他再也不能生出子嗣,并开心见到他的妻妾恶斗。这次她借题发挥,以过年柳侧妃无视王妃、没有礼数为由,欲撤除她掌管王府中馈之权,交由叶茹观掌管。
尽管阿观找上柳侧妃表明心意说自己并无夺权之意,但柳侧妃觉得她是在作戏,开始采取动作:换了清风苑的管事、奴仆,断了清风苑与外界的联络,这事被齐穆韧得知,插手处置后,竟搬到清风苑旁的明月楼,将柳侧妃气得更甚。
大家都以为王爷跟阿观的感情越来越好,早已是对真正的夫妻,有次婢女采了青梅给阿观吃,不久便有传言说王妃已有身孕,于是内宅的女人们开始紧张,台面下的小动作纷纷出笼……
第二十三章 再逢故友(1)
姜柏谨双手微微颤抖,一颗心揣在胸口,一下跳得比一下重,瞬地,他红了眼睛。
缓行至床边坐下,视线对上阿观的脸,他细细凝视她的眉眼鼻唇,看一遍、看雨遍……看过无数遍,想把她从外到里狠狠看穿、看透似的。
是她吗?她是阿观?
叫他大姜的人很多,可是会调皮捣蛋用山东腔唤他大姜的,只有那个艺术天分极高,学什么都能学出七成模样,独独印章刻得很烂的小女生。
他不确定,但希望她是,因为她叫了大姜、说了穿越,她连睡着,都没忘记那个高楼大厦林立、多元文明的时代。
所以是她吧?应该是她吧?
一个激动,他想把她狠狠抱在怀中,大喊:“凌叙观,你让我好找。”
头超昏的,阿观想扒开眼睛,却发觉眼皮沉重无力,像被注射了两斤吗啡般,全身动弹不得,那股不痛快啊,岂是三言两语可以形容。
幸好姐姐有练过,上回穿越也是这副德性,整个人像只被压扁的死鱼,得花上一大段时间才能慢慢膨胀回去,所以,凌阿观不害怕!加油、加油再给它狠狠加满油!
她提醒自己乐观,好歹下次别人在讨论穿越时,她可以过来人的身分说道:穿越是件体力活,穿一次丢半条命,吃饱没事干的人,建议去找片墙来把自己撞成脑震荡,也千万别跑去穿越。
淡淡的愉悦在脑中回荡,不管怎样,她总算是回来了……
松开眉头,阿观知道再次张开眼睛时,会发现自己已经回到家里,而一本厚厚的《古文观止》被塞在她怀中。
南无观世音菩萨、上帝耶和华、穆罕默德、释迦牟尼佛……她郑重向各教派的神发誓,她、凌叙观将要痛改前非、重新做人,她要孝顺父母、友爱兄弟,要快快乐乐、合作无间、勤奋不懈,把《古文观止》从第一篇背到最后一篇。
阿母仔,阿爹,有没有给她感动到痛哭流涕?有没有感觉到她对中国历史文化奉献出强烈心意?
齐穆韧发现外公神情有异,他望着叶茹观的眼神过度专心,他从没这样一瞬不瞬盯着人瞧,难道阿观的病情不对劲?念头方过,像是鞭子狠狠刷过,他痛得蹙起眉目,攥紧拳头,脱口想问:“她到底怎样?”
但下一刻理智回笼,不对……外公的表情不是焦虑,而是一种有话要说,带点迫不及待的兴奋神态。
齐穆笙在此刻领着月季进门。
月季端着刚熬好的药汤,满面的恼怒与哀伤,她怨恨自己太大意,明知道柳氏并非良善之辈,自己怎会在窃听到兰芳、晴芳的私话后便放松警戒?晓阳、晓初她们也气得跳脚,气自己疏忽、漫不经心,气自己没有替主子挡下蛇。
于是这次从取水、抓药到熬药,她们再不假手他人。
齐穆笙走到哥哥身旁,两人互视一眼,外公那张脸……找到千年灵芝都不曾这么兴奋。疑惑,他们不理解外公欲言又止的表情意谓着什么?
“老头子,你也觉得这个孙媳妇长得漂亮养眼吧。”齐穆笙嘻皮笑脸地推推姜柏谨,打破沉默。
不是齐穆笙没大没小、不礼敬长者,是他不许他们喊外公的,那么,还有什么称呼比老头子更亲切?
像是没听见齐穆笙的调侃似的,姜柏谨拉起叶茹观的手,弯下身在她耳畔低问,声音很轻,像是怕把阿观吓坏般。
“阿观,莲荷呈祥出窑了吗?”
阿观没张眼,四肢不好使、眼皮不合作,但她的脑袋有几分清明,她虚弱却明确地回答:“出窑了。”
阿观的回答让姜柏谨更形激动,光这话,他可以就此断定,她是阿观。
“做得像不像?”他又问。
“我谁啊,小顾景舟呢。”
都已经呈昏迷状态了,她嘴角还漾出一抹得意,姜柏谨看见,跟着咧起嘴,是她、是她,再次证明,这家伙还不是普通的自我感觉良好,世界上有当黑心仿冒者当得这么骄傲的吗?没了,凌叙观是没良知、没道德界的独一无二。
“可是有一个地方不像,说说看是哪里?”他再次追问。
“印章。”
阿观依然笑着,要不是没力气,她超想告诉大姜,她找到一个会刻印章的男人了,那个人很帅、很酷、很冰也很了不起,虽然脾气着实不讨喜。
可惜没办法将他穿越回来,否则两人联手、天下无敌,定能横霸茶壶赝品界,成为举世无双、顶级冒牌大师。
想起齐穆韧,阿观眉心不由自主地皱了两分,感觉在胸口重叠,叠出名为思念的沉重,她回来了,再也见不到那个大冰人,怎么办呢,想他的时候,连照片都没有。可是……怎么会呢,她和他,还不算太熟啊……
姜柏谨怜惜地揉揉她的眉心,找到她,他不知该欢欣鼓舞还是该心疼难受,他叹气,拍拍她的头轻道:“阿观,辛苦你了。”
起身,他对齐穆笙、齐穆韧说:“把这里交给月季,你们随我出来。”
齐穆韧点点头,对月季吩咐,“好好照顾主子,务必寸步不离,让琉芳和晓阳在外头守着,不放任何人进来,让晓初去看住兰芳、晴芳,不准她们往外递消息,还有……
屋里的茶水别动,等我回来再处理。”
“是,王爷。”月季低头应下。
齐穆韧吩咐完,与齐穆笙随外公离开,他们并未走远,只在附近的亭子坐下,齐穆韧让齐文、齐古在四周守着,不许人靠近。
“老头子,怎么回事?”齐穆笙见外公久久不语,心急。
姜柏谨看了两兄弟半晌,忖度着该怎么开话头,轻咳两声,说:“阿观没事,喝过药汤后,很快就会清醒。”
“既然没事,老头子干嘛这副表情,吓人哪!”
齐穆笙松口气,又恢复嘻皮笑脸,但齐穆韧的浓眉更紧上几分,外公喊她阿观?他们方才是第一次见面,外公又不是个自来熟的人……心底浮上几分疑惑。
姜柏谨依然满脸凝重,轮流看着两兄弟,他不确定接下来的话他们有没有办法接受,但从小到大的教养情分……比起旁人,他们对他应该更信任些吧。
不再考虑,他决定坦白。
“你们记不记得小时候最喜欢听的那个故事?”
“最喜欢的故事,哪个啊,你说的故事可多了,哈利波特、007、蜘蛛人……”现在想起来,仍然令人再三回味,齐穆笙笑说。
“最早的那个,一听二听百听不厌的那个。”姜柏谨提醒。
“是“回到二十一世纪”?”这次,是齐穆韧回的话。
“对,说说看,还记得多少?”
“电脑、电视、电冰箱……那是个充满电能的世界,连养鱼种菜都需要用到电力,核能发电厂对人类很危险,可是人类又无法脱离对它的依赖。”
齐穆韧对“回到二十一世纪”的每个细节都记得,那是个复杂又充满矛盾的时代,若不先理解荒谬的“二十一世纪”,他们大概无法接受之后的哈利波特、007、蜘蛛人……一个比一个更荒诞不经的故事。
齐穆笙接下去说:“我记得那里的皇帝是老百姓投票选的,若政事做得不好,百姓可以上电视把皇帝臭骂一顿,骂得天下人皆知,还有那里的首富是生意人不是上位者,那里的女人很精明,可以理所当然地把男人踩在脚底,她们要求公平、要求忠实、要求一夫一妻。”
齐穆笙越讲越觉得好笑,老头子的故事怪异却相当吸引人,每个细节都讲得钜细靡遗,能把故事编成那样,太不可思议。
小时候故事听得太认真,齐穆笙相信起那个奇妙世界,他曾经问:老头子,你住过那里吗?为什么那么清楚?
老头子神神秘秘笑几声,回答:等你们长得比我高时,我再告诉你们。
后来,他们长得比他高了,却忙得忘记向他追答案。
“不错,你们都还记得。”姜柏谨满意一哂。
“怎么会不记得,那时我成天到晚想拿你的故事去唬人,要不是你耳提面命,说是不能为外人道,搞不好,我早就成为齐焱王朝最红的说书人。”齐穆笙笑得满脸傲气,这可不是无来由的自信,他的口才之好,不是随便说说。
“我不让你们外传,那是因为,它们并不是想像出来的故事。”
“不是想像出来的故事?”齐穆笙语顿,怎么可能,天底下哪有不用牲畜拉就自己到处跑的车子?哪能坐在家里,打开方盒,便能看尽天下事?哪可能关上门窗按个钮,炎热的夏季立即成为舒适宜人的春天。这个老头子,又在糊弄他们?
“我明白这话的确令人难以置信,但“二十一世纪”……的确存在。”姜柏谨态度严谨,没有半分说笑神情。
“你怎么知道它存在?”齐穆笙问。
“因为我是来自二十一世纪。”
“外公……”齐穆韧望着外公深沉的眼神,一时间无语。
敛眉沉思,外公为什么突然对他们说这些,因为那些故事与叶茹观有关?他联想起外公与阿观的对话,一个突如其来的念头打过,难不成,老头子真正想说的是——叶苑观也来自那里?
眉峰微蹙,他追逐外公的目光,眼底疑问昭然若揭,姜柏谨看着齐穆韧,他果然猜到了……这孩子的心思一向缜密……
轻叹,他拍拍齐穆韧的肩膀,娓娓说道:“我在二十一世纪是个做铜雕的,已经三十岁,在艺术界里小有名气,会认识阿观,是因为我应聘到她念书的大学演讲,那个时候她才二十岁,念的还是她最痛恨的中文系。”
第二十三章 再逢故友(2)
阿观?叶茹观?
齐穆韧脸色凝重,齐穆笙悄悄觑了二哥一眼,他不明白二哥心底在想什么,只晓得这个事让二哥心慌,因为他感受到手足无措的慌乱感。
姜柏谨续道:“阿观很有艺术天分,心灵手巧,做什么像什么,我喜欢她,与她变成好朋友,我教她做雕塑、也教她捏陶做茶壶。
“出事那天,她正在我家里,一起等待那把莲荷呈祥壶出窑。本来好好的什么事都没,后来她跑到地下室去看茶壶时却突然发生强烈地震,地面摇晃不已,我听见远处传来轰隆隆的声响,便直觉往外冲,跑出屋子后,方才想起来阿观还在地下室。
“我折回去想救她出来,却没想到一个偌大的花盆从天而降,我被花盆砸到脑门,眼前一暗昏了过去。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变成街头行乞的十岁男孩,那份震撼让我久久不能平息,我花了好一段时间才明白自己的灵魂穿越时空,附身在这个已经死去的孩子身上。”
“后来呢?”齐穆笙追问。
“我无法接受自己的新身分,想尽办法回到过去,我天真的想着,是不是在这个世界死亡后就能回到二十一世纪?于是我异想天开,跳进河里企图把自己溺死,谁知道没死成,却被我的师父给救起来,从那以后我开始习医,闯出一点名号,进了太医院,娶了你们外婆……接下来的事,你们全都知道了。
“刚来的那几年,我到处寻找阿观,猜测她会不会和我一样也穿越过来?因此只要听到会画图的女子,就想尽办法去探访人家,企图寻找脉络线索。
“我找了许多年,始终没找到她的下落,慢慢地我死心了,心想,也许她运气比我好,她在那场地震当中获救,所以即使穆笙告诉我,叶茹观会画图、制壶,我也没想到那上头去,毕竟我穿越过来已经是四十几年前的事情,谁知道……”
人算不如天算呐,真是的,阿观居然从自己的朋友变成孙媳妇,一差差两辈。
齐穆笙听着外公的话,回想他的确特立独行、与众不同,他不屑三妻四妾、重男轻女的观念,把道德礼制视为无物,他总有许多新点子,虽然多数只是说说,却往往一开口,就让人惊奇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