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瞪了他一眼,对他一直记得她的习惯,其实感到很开心。“不知道吃了这盒寿司,会有什么样的好戏在后面等着我?”空腹喝酒,现在她的胃好像不大舒服。
“总之不会毒发身亡就是了。”
关静海真的饿了,她早上只喝了牛奶,中午的便当没有吃,晚上又心情不佳的空腹喝酒,肠胃终于向她抗议,于是饥肠辘辘的她不断朝食物进攻,不一会儿便盒底见天。
岳衢颖拿了一块绿竹笋冷盘沙拉往她嘴边送,她理所当然的张嘴就吃,一边咬一边说:“吃饱了,来吧。”
他差点没被口中的食物噎到,瞠目结舌的看她。这女人……以后休想再喝酒。
“快啊,你把我喂饱的原因,不就是怕我中途体力不支?现在……呵呵,挑灯夜战都没问题了。”她伸出食指,醉态十足的左右摇了摇。
他看着她,语气有些无力,“你觉得我帮你解决问题,为的是什么?”
“还能是什么?当然是报复我。小鼻子、小眼睛的想报复我。岳衢颖,我说你啊,以前我总觉得你……你是十足十的大器,但后来才知道你……小器……”
“被自己的妻子抛弃、莫名其妙的被迫离婚,郁闷了三年,好不容易有机会给予一点惩戒,我这样就算小器?要不然,你以为我这‘弃夫’该怎么面对当年抛弃我的女人?见了面给个大大的拥抱,把酒言欢一笑泯恩仇?”
抱歉!他是凡人,不是超凡入圣的神,所以他做不到。
见他难得在话语里头表现出情绪,可见他是真的很愤怒、很不甘,她的心泛疼着,好一会儿才找回声音。
“当然不是这样……可是……不要恨我、不要恨我好不好?三年了……你以为只有你痛苦?我很开……开心吗?不是这样的,我啊……比你更痛苦!一千多个日子,你还可以用恨、用诅咒我来过日子,但我呢?很爱你的我呢?可以想像你会如何恨找、如何诅咒我的我呢?那种煎熬……你不会懂的……”关静海有些语无伦次的说。
岳衢颖眯着眼。“如果真的爱我,为什么要不告而别?”他就是想不透她当年有什么理由离开。不爱了?不可能,爱不爱当事人感受最清楚。正因为这样,他才无法接受她的离开,觉得自己被摆了一道。
三年后她回来了,但却躲他躲得厉害,不告而别的心虚的确会让她想躲他,可进一步了解后,却发现她在这当中的缘由及反应很奇怪。
前一刻才态度冷漠的要赶人,下一刻就又因他受伤而担忧不已;前一刻才情不自禁的依偎在他怀里,任由他在她身上予取予求,在情欲极致忘情之际,低喃着爱他,下了床后却可以诓说那是欠他的?
她的身体里像住着两个对峙的灵魂,她怕他,很怕他知道……她爱他。
他不相信她感受不到他从没改变过的情意,在这种算得上是“两情相悦”的情况下,她在怕什么?
她现在醉了,平时管得紧的嘴巴松了不少,既然都肯承认爱他了,那么他也许可以藉这个机会知道她当年离开的原因。
“因为……”
“因为什么?”
“因为邓凤鸣她……”
“邓凤鸣?”
岳衢颖急切的语气惊醒了关静海,她回过神,逃避着他探索的目光,“我……那个……我以为你会娶邓小姐。”
话会不会转得太硬了?他不动声色,也没打草惊蛇的穷追不舍。
这次对话获益不小,他高度怀疑当年她的离开,和邓凤鸣脱不了关系。
只不过……邓凤鸣有什么神通广大的能力,可以指使静海听她的?
他端起杯子喝了口水后道:“我说过,我和邓凤鸣只是朋友。”
“就算不是她,现阶段的你也该找个门当户对的女人结婚了吧?”
岳衢颖看了她一眼。有些不解她干么说到这上头?
“没结婚就花钱养个情妇,风声一走漏,就没哪个名门淑媛肯嫁给你了。”
难不成她还希望他娶别的女人?哼!心胸真宽阔。“风声走漏?由谁走漏?你还是我?”
“别这样弄坏自己名声,我是说真的。”
“听起来倒像是为我好。我也说真的,我尚未娶妻,即使外面有要好的女人也该称为‘女朋友’,你这样‘情妇、情妇’的说,到底是你期待成为情妇,还是我一脸情夫相?”
看着她,他又说:“不过,我既然有过一次婚姻纪录,不想再婚,也不想花时间在谈情说爱上,只想有个固定伴侣,而正好这人又和我有金钱上的交易,情妇一词,倒也贴切。”
关静海沉默了。虽然早已料到这一切,但由岳衢颖的口中说出来,还是令她难受。
“何况你刚才说错了,养情妇的名声再怎么糟,都好过当年老婆莫名其妙的跑了,我被迫离婚好吧?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得了什么怪病,也许会殴妻、有强迫症什么的。
“当年因为你坚持离婚,不肯沟通就神隐,我还真是被千夫所指,彷佛百病缠身,有人说我不能人道,有人猜我有什么难以启齿的隐疾,举凡一堆不雅不利的病症,我全都中奖。”他一脸无所谓的接着说:“名声不好、名门淑媛不肯嫁,那又如何?”他由公事包里拿出一份档。“看一下,没有问题的话就签名吧。”
她看都没看契约里的内容,就飞快地签下名字。
“不看内容就签,你不怕里头有什么陷阱?”他有意无意的摸了下口袋问。
“当一辈子的情妇还掉一亿三千万,最糟的情况大概也就是这样了,还能有什么陷阱?”这样前妻回收当情妇的契约,怕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吧。“岳衢颖……你这样对我,一定会后悔的。”
“后不后悔是我说了算。”收好契约,他留下她的那一份。“看来你大概还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吧。”
“还能为什么?不就为了报复我!”
岳衢颖站起身说:“今天你累了一天了,早点睡吧,我还有点事得回公司。”
今天……也许不是他把东西送出去的好时机。
目送他离开的身影,她越来越不懂他了。他今天过来,不是为了和她上床,而只是送东西给她吃……
关静海头昏昏的把自己又塞回大床上,侧着身蜷曲着。
口口声声说她是情妇、是床伴,不谈感情,可他却又做着口是心非的事,在关心她、对她好……
以后,她该怎么面对他呢?
嘶——头痛死了!
***
周末假期,岳衢颖起了个大早,花了半小时淋浴、盥洗,只围了条浴巾就走出浴室。
他打开笔电,连线上网收发信件,其中有封是楚明君发给他的信,内容大致上是说自己今天会到台湾,如果方便,就约个时间见面。时间、地点他都写上了。
为什么是发电子邮件联络?手机不是比较方便?
阖上电脑,他转过身先去把头发吹干,接着换上轻便的休闲服。戴上月相表,出了卧室门下楼后,意外在一楼客厅看见老妈。
“妈,今天怎么有空?”岳衢颖在沙发坐了下来,帮佣立即在他面前放下一杯养生茶。
“比起你这日理万机的大总裁,我的确是闲了点。”看着儿子脸上满是笑意,罗秀莉问:“多久没看见你这么轻松的笑容了?”
“我有笑吗?”
“啧,瞧你春风得意的。”如果儿子得意的原因是她心里想的那样,那她实在有点笑不出来。
习惯睡到九点、十点的老妈,会八点半不到就来串门子,看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妈今天不会只是来看我春风得意的吧?”
“事实上,我是送春风来的。”罗秀莉从皮包中拿了一张表纸框的相片,递到儿子面前。“这是风季百货集团的千金。我想过了,虽然我喜欢凤鸣,她对你也有心,两家来往又密切,可你不喜欢她,那就没办法。”
事实是……最近她曾在无意间目睹手帕交邓夫人和某个男人由宾馆走出来,那男人油头粉面的,有几分滑头,不像什么正经的人。
而且那男人除了滑头外,她总觉得他有点面善,待想起来时,心中的震撼还真不小——那男的是邓夫人的初恋,她看过他的相片,只不过相片中的他年轻俊秀,约莫十六、七岁而已。
不!她觉得他面善的理由还有另一个……他、他长得和凤鸣还真像啊。当初看相片不觉得,但本人就十分神似了。
当下,她想起许久前手帕交的堂姐喝醉时爆的料,说凤鸣根本就不是邓长丰的孩子,孩子爸是牛郎……
以前觉得荒谬痛斥的事,如今她终于信了,即使没向手帕交求证,她也毫不怀疑。
岳衢颖完全没看相片一眼。“妈,你总算肯正视我的心情了。”真难得,他以为到邓凤鸣放弃他之前,老妈都不会放弃呢。只是什么原因让老妈忽然改变的?那部分他很有兴趣了解。
“所以呢?你打算回应我的心意了吗?”她把相片又推向他一些。
“妈,我不会喜欢的。”
“你连相片都没看就说不喜欢?连我这种吝于夸奖别人的人,都觉得她是美人了,你就看看吧。”
“妈……我身边有人了。”
罗秀莉不说话,有些焦虑的忙啜了口咖啡。“好啊,约个时间让我和她见面,我也想见见儿子喜欢的女孩子。择期不如撞日,刚好这一两天你有空,我们就见个面吧。”
她并不是期待见对方,而是……既然阻止不了,那就豁出去吧。
“妈,那个人你早见过了。”
脸色一变。“别告诉我那个人真的是关静海!”见儿子没否认,脸色也坚决,她简直快失控了。
这几天她和丈夫忙着基金会的慈善募款,根本没注意近来发生什么事。昨天回到家就寝前,想说看个新闻,结果就看到关静海和儿子一同入镜的画面。
那个画面让她辗转反侧了一整夜,根本无法安眠,丈夫也看到了新闻,但居然睡得着,还笑她杞人忧天。
他说,感情这种东西从来就不是人为可以控制的,如果当年吃了亏、受了伤,还是执着同一个人,那就表示儿子非要她不可。而且即便这样,三年后,儿子也绝不会再做个吃亏受伤的男人。
找不到“知心人”,罗秀莉更加郁卒,一早就打电话给邓凤鸣告知昨晚的事,也是她要她过来探口风的。
方才那些相亲安排都只是试探,如果儿子心中犹豫,会和她虚与委蛇,那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但他直接拒绝,半点不让步,这可就要想办法阻止了。
“我明明……明明警告过她最好别让你知道她回国,这女人竟敢不听?够令人发指的了!”
“你和她见过面?什么时候的事?”
“明君要回美国的前夕。听说他有心仪的女子,我和凤鸣都很好奇,就要明君带来给我们看看。她大概不知道要见的人是我吧,我也不知道明君口中的Alice就是关静海,结果见了面,双方都很尴尬。”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啊,那女人和明君交往了,你给我安分点!”
只是这样吗?这么讨厌静海的老妈会放弃羞辱她的机会?起码也会叫她离儿子远一点吧?“男未婚、女未嫁,我要安分什么?”嗯……而且静海回国的事,邓凤鸣也知道喽?
“明君的女友你也要沾吗?”
“你方才说静海是明君心仪的女人,怎么现在又说是他女友了?”关于这个他一点都不怕,那女人现在只能是他的了。
“岳衢颖!我不准!不准你再和那种女人在一起!三年前她怎么对待你的,难道你忘了?”见儿子表情冷淡,罗秀莉更气了。“我告诉你,凤鸣跟明君说了你和关静海结过婚的事,拜托你离那女人远一点,别弄到最后连朋友都没了。”
邓凤鸣告诉明君了?这的确像她会做的事。
那么,明君今晚约他见面,也是因为这件事吧?
如果不是老妈现在说了,他还不知道这对前婆媳见过面了。这女人……什么都不打算让他知道吗?什么都想独自承受,她的人生会不会太累了?
罗秀莉又持续杂念一番,见改变不了儿子还撂了狠话,要是他不去相亲、相到她满意的媳妇,她每天到这里报到。
她离开后,岳衢颖也要出门了,但才出了门口,就隐约听到老妈和人家说话的声音……
“……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那臭小子还真的又栽在那女人手上了。凤鸣啊,你想想有什么法子可以阻止事情再恶化吧。什么?你有办法?真的吗?你自己就有办法了?好,我等你的好消息。”讲完手机不一会儿,司机便把车开了过来,载着罗秀莉离开。
岳衢颖由一旁走了出来,困惑的皱起眉。
老妈刚才那通电话是打给邓凤鸣吗?邓凤鸣又有什么方法可以拆散他和静海?前几天静海的醉话也说了事情似乎和邓凤鸣有关……
这倒有趣,看来当年的内幕很快就要见光了。
他拿出手机,拨了一个设定号码,响了两三声之后就接通。“是我。从现在起找个人跟紧邓凤鸣,我要知道她在什么地方、见了什么人、有什么样的对话。”
“收到。”
第10章(1)
咖啡厅里流泄着悠扬的西洋老歌,关静海在等人的空档很自然又抽出随身的素描本作画,她让自己放空,随手涂鸦……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不知道过了多久,等的人却还没到。
图画大致完成后,她看了眼它,叹口气很习惯的又要撕下。
但才撕不到一半,冷不防探过来一只手将本子抽走,她吓了一跳,下意识的转过头。“明……明君?”
楚明君走到她面前的位置坐了下来。“几天不见了,有没有想我?”他顺手递来一个纸袋,把她托他帮忙带回来的东西交给她。
这趟回台,他才刚到饭店把行李安置好,就先约她见面,晚些还要见岳衢颖。
他递来的盒子里,放的是她早准备好要送恩师、却在回国前忘在橱子里的名师雕刻作品。在他回美国前,她特地给他住所的钥匙,请他帮忙她带来。
“明君,那个……”
楚明君低头看着素描本。“画得那么好,为什么要撕掉?俊美的五官、柔情似水的眼神……你把衢颖画得很神似,尤其神韵的部分。只是……眼神不对,我没看过他用这么有感情的眼神看人,他这人一向淡漠冷情。”
很持平的一番评论,岳衢颖确实对谁都客客气气,谁也不可能跨越他筑起的心墙。即使对自家人的防心没那么重,但也称不上多热络。
“那是……”
“到底是你渴望他这样看你,还是他只有在看你的时候,才有这样的眼神?抑或……两者皆是?”